他是个傻子,但他叫舒晨。

舒畅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是因为要照顾舒晨。

爸妈在舒晨十二岁时,才彻底接受了舒晨是个弱智的事实。他们看着无忧无虑玩耍的舒晨,想着他们终有一天会老,以后谁来照顾他呢?

于是,他们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

舒畅是在舒晨生日那天出生的,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很贴舒晨,永远保持一颗快乐的童心。

舒晨是个傻子,但是因为这个傻子,家里每天都充满着笑声。

爸妈已经习惯了为舒晨撑起一块无忧的天空。

没有了舒晨,爸妈就如同失去了重心。而舒畅又要保护谁去?她心底里的话说给谁听?

爸妈年纪还不算太大,养老的钱暂时不要多想,而她结婚,可以缓个几年。舒畅在心中盘算了几下,下了决定。

舒晨是傻,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等死?

他是她有着血脉牵连的哥哥,同月同日生,同一生肖。

“妈妈,我们会挺过去的。”舒畅走过去,抚摸着妈妈灰白的头发。

妈妈是在四十岁生她的。因为舒晨的弱智,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老许多。舒畅上小学时,妈妈去开家长会,同学都以为是来的是舒畅的奶奶。

“可是杨帆家那边怎么交待?”妈妈担心地问。

杨帆与舒畅约定明年五一结婚,罗玉琴特地请人算了个日子,让两人先领了证。杨帆爸妈在市区给两人买了个公寓。舒畅爸妈主动提出装修和家俱、电器的钱是他们出。

“我去和杨帆商量,他会理解的。”舒畅信心满满。因为杨帆爱她,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照顾舒晨的。

显然,她对杨帆还是不够太了解。舒畅心里面堵得很难受。

“有没有必要,已经和你没多少关系了。”每个人心中都有坚守的东西,她不再指望他的理解,该说的已经重复过多次。

他们是隔河相望的两棵树,不肯为对方放弃脚下的土壤。

但她不怪罪他的现实。确实,舒晨不是他的家人,他体会不到血源强大的牵引力,他没义务背负这些。

心,一点点地沉到谷底。

其实,所有的症结都出在一个“钱”字上。

有钱没钱,不是你吃山珍海味我吃清粥小菜、不是我睡半张床你睡一张床、不是你住豪宅我住陋屋的问题,而是站在疾病面前。如果你有钱,你可以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让生命旺盛地延续;而你没有钱,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换作她是富家女,或者杨帆是富家子,舒晨的病就不是个事,可惜他们都不是。

在金钱面前,爱情的力量还是太缈小了,无关黑白,无关对错。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飞出去,才有生存的希望,这是人之常情。

难道非要抱成一团殉难,才叫爱情?

活得快乐,也是一种爱的回报。

松手吧,让杨帆―――扬帆起航!

舒畅嘴唇哆嗦着,心头波翻浪涌,想喊却发不出声。

“好,好,好,”杨帆连说了三个“好”字,松开了车门,“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舒畅,我们本来可以幸福地一起生活,是你生生地掐断了这一切,是你把我推开的。如果我过得不好,你就是个罪魁祸首,我会记得你今日的狠绝。”

说完,他“啪”地一下甩上了车门,扭头上楼。

舒畅看着他英挺的背影,僵如化石。

杨帆有着一种很阳光的帅气,爱笑,会体贴人。舒畅有轻微的鼻炎,闻不得油烟,杨帆为此学会了烧一手好菜,说永远都不要舒畅踏进厨房一步。

他追舒畅时,说过许多甜蜜的话,但这句话,真正地把舒畅打动了,她接受了他的追求。

两人开始恋爱,然后为分到一座城市共同努力,再然后一起筹钱购房准备结婚。

幸福的路突然在这里拐了个弯。

舒畅伏在方向盘上,再次泪如雨下。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抬起头。

杨帆的小公寓已经亮起了灯,此刻,他在干吗呢?想她还是怨她?

这个小公寓再也不会为她敞开大门了。

但是,她不想去后悔。

舒晨是哥哥,杨帆是爱人,她分不出谁的轻重。

只能说,也许她与杨帆的缘份很浅。

舒畅揉揉红肿的眼,低下眼帘,默默发动了车。

她在街上转了几大圈,吹了很久的风,感到眼睛自然了些,才往家开去。

舒畅的家在滨江的北城,走个几步路,就到江边了。这里住的大部分是老居民,房子有许多是五六十年的建筑。市政府不止一次的想拆迁,但这儿人口太密集,拆迁的计划一再被搁浅。

舒畅的家是一幢两层的青砖小楼连着一个大大的院子。小楼的西墙爬满了爬山虎,叶子绿绿葱葱,浓得象要滴出来似的。院子里有一块种着草药,正中搭了棵葡萄架。现在,正是芍药盛开的时候,硕大的花朵在晚风中迎送着香气,葡萄架上,也挂上了累累的果实。

舒畅的爷爷是个老中医,最擅长治烫伤。舒畅的爸爸舒祖康子承父业,现在是滨江中学的校医,平时替街坊邻居看个义诊。

偏偏医术精湛的舒医生,却看不好儿子的病。

舒畅的妈妈于芬原先是个小学老师,后来因为要照顾舒晨,就托人调到当时效益非常好的服装厂做会计。哪想到,服装厂前几年不景气,被一个民营企业家给收购了,她现在呆在家中就拿点低保工资。

舒畅家的院门,一年四季从不上锁的,这儿是这一带最热闹的地方。

街坊邻居们很尊敬舒祖康两口子,有个什么事都爱过来和他们说说。他们能帮别人解决困难,自已心中的烦恼却无处诉说,直到舒畅的出生,这个家才真正快乐起来。

舒畅在院门口定了定神,咽了下口水,这才扬起嗓子,象每一次出差回来,轻快地喊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第三章

于芬一眼就看出舒畅的眼睛肿着,“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吗?”她忧心忡忡地问。

“你女儿这么优秀的大记者,工作上能有什么事,我这是被汗堵的。”舒畅朝屋里探了下头,“爸爸呢?”

“后面刘婶家孙子肚子疼,他过去看看。”于芬还是觉得女儿这眼睛红得厉害,从厨房里给舒畅端了碗绿豆粥,母女俩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舒畅,心疼地直叹气,“唱唱,你瘦了!”

舒畅躲闪着于芬的眼神,把脸全埋在粥碗里,大口地喝着,“我瘦夏,你又不是不知道。晨晨怎样?”

“肾源还没消息,一周去医院做二次透析,刚睡着,明天一早要去医院。”

“我和吴医生通过电话,他说正在和台湾一家医院联系,那儿肾源充足,过几天可能就有消息了。”

“唱唱,杨帆许久没过来玩了。你们。。。。。。今天碰面了吗?”

舒畅一怔,抹了下嘴,心虚地陪着笑,“他在人才市场工作,忙呀,总是出差。我们下午见过面的。”

“聊什么了?”于芬紧张地直搓手。

舒畅放下碗,“聊些我想你、你爱我之类的甜蜜蜜的话呀!妈妈,你要听吗?”她撒娇地问。

“就这些?唱唱,你到底有没和杨帆提舒晨手术的事?”于芬不安地问。

“我一个月前不就告诉过你们吗,杨帆全力支持舒晨换肾。他爱我,爱屋及乌,当然也爱我的家人。”舒畅在心里面剧烈地一抽,疼得她脸都白了,怕妈妈看出来,她忙打岔地站起身,“我该去看看晨晨了。”

“杨帆真是少见的好孩子,体贴懂事,唱唱,你可要珍惜着点,以后不准和他耍脾气。明天打电话让他过来,我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酱鸭。”于芬笑着说道。

“明天我要去滨江农场采访,过几天再说吧!”舒畅象逃似的忙钻进屋里。

说谎,原来是这么的难呀!

她苦笑地扯扯嘴,真的不知道爸妈一旦听说了她和杨帆要离婚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现在,在天没有塌下来前,她驼鸟似的不去多想。

她轻轻地推开舒晨的房间。

《华东晚报》的办公大楼离舒畅家不远,她没有在外面租房,依然住在读书时的那个房间,与舒晨的紧挨着。

考虑到舒晨小孩子性情,他与舒畅住楼下,于芬和舒祖康住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