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匆忙地抹去脸上的泪,“我今天就走。”话音一落,她才意识到自己答非所

问。这样的回答好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在向大人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一般。她心中掠过一阵无力的悲凉。

宋颖推开车门.仪态高雅地跨出车,一双妙目看定她,良久才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是和laind一块过来的?还是你一个人来的?”

舒畅深深讨厌她这种居高临下盘问的语气。她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宋女士,我好像没必要告诉你这些吧!”

宋颖冷冷一笑,声音中带着凛冽寒意,如冰凌一般划过她耳边.“舒记者,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只不过laind身在滨江,有个什么风花雪月,不伤大雅,我也就睁着眼闭着眼。单身在外的男人,不能要求他如何忠贞.他心里有我就行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敢追到香港来,真让我对你高看了。是不是听说laind升为总经理,你也做起总经理夫人的美梦来?呵,你这种上不了厅堂的柴火妞,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配吗?”

舒畅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可是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如何回击。她和人家老公剪不断理还乱,是不争的事实。

“宋女士,你的大度让我敬佩.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裴总呆在《华东晚报》一天,只会是我的主编,我只是他的下属。”她强咽下宋颖带给她的羞耻,平静地看着宋颖,语气坚定。这话是告诉宋颖,也是告诉自己。

宋颖却不罢休,嘴角向下一拉,“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除夕夜.不和家人团聚,徘徊在恒宇大厦前面,你就是一观光客?舒记者.我知道你文才了得,可是你撒谎的本事可不高。说吧,你要多少?”

她转过身,从车里拿出手袋,拍出支票簿,“你尽管开口.只要你现在就给我滚出香港,而且和laind的事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未远不准和外人提。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以后,你再不会有机会做laind的下属了。”

宋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漂亮的面孔几乎有点儿扭曲挣拧。

“哦,那真是幸运。谢谢宋女士的慷慨,不过,没有必要。”舒畅淡漠地一笑,点点头,折出巷子,沿着与恒宇大厦相背的一条大道往前走去。

宋颖打发她的方式并不突兀,小说里、电影里,常见,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很诡异。

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包被抢走了,她现在等于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流民。

举目无亲,满眼所见的都是外文和繁体字的招牌。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腿机械地向前挪动,心疼到麻木。

杨帆伤害她时,她还有个家可以躲藏,还有胜男听她倾诉。

而在有着裴迪文的天空下,他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灭顶的灾难。

走得疲惫了,双腿如同浓了铅一般沉重。除夕夜,香港中午的街头,车辆川流息,行人来去匆匆。这儿虽然是特别行政区,但早先是英国殖民地,太多的外国人迁居在此地,年味在这里己被冲淡了许多。舒畅茫然地看着街人,整个人似乎无情无绪,正午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有几份暖意,然而她心底却是冰冷一片。

走了足足三个小时,向路人打听了又打听,舒畅终于回到了原先居住的酒店,她的行李还在这,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家当,真后悔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把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然故事怎么达到煽情的效果呢?

她苦涩地一笑,向前台先生领取行李,一行长臂突地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然后,她被一股重力牵引,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簿凉的刮胡水的味道,洁净的气息,在许多个夜里,她闭上眼,深深地嗅着,嘴角噙着笑,贪恋地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与她一起共鸣。

前台先生、门僮、领班经理,酒店大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呼。

舒畅微微向后仰头,看着面前这张清朗的面孔。他的眼睛深邃,瞳孔乌黑,她可以清晰看到自己在他眼内的倒影。他们曾无数次这样对视,他的眼神如同往常一样,为她闪烁着温柔的眸光。

这样的眸光,曾如一江秋水,令她沦陷,现在,她只觉着刺人。

她的嘴角慢慢泛起一个冷笑,“好巧,裴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点不感兴趣。案颖和他说了什么,两口子有没商量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朴偿,她不想知道。

“舒畅,”一向尊贵、高雅的裴迪文头一次现出了慌乱,他把她拉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你坐下来,不要激动,好好地听我说。”

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神情平静,声音没有波澜起伏,“说什么?说你不是恒宇集团的贵公子?不是身价过亿?你没有结婚?你没有一个女儿叫欣儿?”

裴迪文深深地看着她,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裴迪文,”舒畅歪着头,一缕冷笑象固定在她嘴角边,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香港离滨江多远呀,你以为我有可能永远被你蒙在鼓里吗?我不想说太多,任何事都是相互的。你。。。。。。用你的魅力折服我,是我自制力不强,是我以为这真的是一份可以期待、依赖的恋情,我没有抗拒得了你。这样的结果,我无话可说,是你的错,我应该把眼睛擦得雪亮,看看你,也看看我。豪门童话?豪门哪有童话,都是贪心不足之辈硬编出来了。”

“舒畅,我并不是存心隐瞒你,这件事说来很复杂,我需要时间来整理。”

“整理什么?给我一个妥当的身份?裴总,真的够了!你赶快回家去吧,你家里有娇妻有爱女在等着你,不要在这里,以免被有心人看到,影响了你光辉形象。你。。。。。。做过我老师,应该算了解我。我再不走,连我都会瞧不起自己。”

说完,她站起身,裴迪文跟着站起,重新拉住了她,“舒畅,我带你离开这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舒畅重重一记耳光挥在了裴迪文脸上。她用力极大,自己的手掌都震得有点儿麻木了,而裴迪文几乎一动不动地承受了这一巴掌,白皙的面孔上迅速浮起一个泛红的掌印,却并没有放开她。

大堂里,一片缄默,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自从把宁致的手臂咬破之后,舒畅已经太多年没有动过手了,就连扬帆牵着谈小可卿卿我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把一切都咽下了。此刻,她真的无法忍受,她努力深呼吸,克制住自己心中汹涌澎湃的话语,克制住自己几乎想不顾一切继续发作的冲动,轻声说:“裴迪文,请给我留下最后一份尊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恋过。”

裴迪文薄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胸口急烈地起伏着。“舒畅,你在这里再住一个晚上,明天我和你一块回滨江,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听完之后,你再下结论,好吗?”他恳求地说道。

她惨淡地一笑,不懂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还能下一个什么不同的结论。

裴迪文走向总台,向领班经理低低说了几句,领班经理瞟了瞟舒畅,谦恭地不住点头。

“舒畅,好好休息,我晚上过来和你一块吃晚饭。”他又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摸她的脸,她一闪,他的手滑过她的肩头,如同替她掸了掸灰尘。

“这样子,你不嫌累吗?你不怕别人看见吗?”她讥悄地看着他。

“这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舒畅,我不能失去你。”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无力。

而她已什么也听不下去了,在这一个月内,听来的,见到的,除非她失忆,不然怎么还敢去相信他的话?

“再见!”她没有看他,缓缓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裴迪文嘴角弯起一缕凄伤,对大堂经理点了下来,飞快地转身而去。

舒畅定定地站了一会,走向行李箱。

“小姐,我带你回房间。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大堂经理抢先提起行李箱。

“不要了,我能借个电话吗?”她头晕目眩,喉咙口一阵阵地泛起呕吐的冲动,她紧紧地咬住了牙。

“当然!”大堂经理把她领到总台的座机前,她微笑地道谢,大堂经理礼貌地转过身,耳朵却警觉地竖着。

电话响了几声,立刻就通了。

“喂,请问找哪位?”宁致平淡无味的嗓音飘过香江,传到她的耳边。

她闭上眼,深呼吸,“宁致,是我!”

“舒舒?你怎么会在香港?”宁致看到来电显示是香港的区号。

“几个记者约了一同过来旅游。宁致,你别插话,让我把话一口气说完。爸妈在旁边吗?你走开一点,别让他们听到。我。。。。。。在香港遇到了小偷,证件和钱还有手机全丢了,现在人在酒店里口你在香淡呆过,有没有熟悉的朋友,借点钱给我,你再去公安局给我办张临时身份证传真过来,不然我回不了滨江。”

“好的,好的,舒舒,你不要急,这些都没问题,我立刻就让人去接你。其他记者和你一起吗?”

“她们。。。。。。已经先走了,我。。。。。。是一个人。”

“天,”宁致惊呼一声,急促地说道,“舒舒,你不要害怕,酒店大堂里不是有沙发吗?你挑个显眼的位置坐着,什么都不要担心,我给你传真身份证,给你预定机票,明晚,我到滨江机场接你。”

“好!宁致,谢谢你!”

“舒舒,过年好!”一声响亮的爆竹声在电话里炸开,舒畅依稀听到宁致说了句什么,她眼里慢慢浮出一层雾水一样的东西,游移不定。

半个小时后,一个身穿大红唐装的中年男人开车过来,找到舒畅,说是宁致的朋友。

大堂经理急忙给裴迪文打电话,裴迪文赶过来时,舒畅已经走了。

大堂经理把舒畅电话的内容复述了下给他听,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那个在他夜深向他打电话说肚子饿、想吃他做的海鲜面的小女子,在如此孤独无依时,他是她在香港唯一熟悉的人,她倔强得没有向他吐露一字。

裴迪文伸开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什么也没抓着。

第五章(VIP)

“各位乘客,本架飞机预计在15分钟后抵达滨江机场.地面温度零摄氏度.飞机现在准备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谢谢。”

不知什么缘故,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近半个小时,迟迟不能降落,现在终于听到准备下降的空中广播,舒畅舒了口气,总算回家了。

今天已是大年初三。大年初一,户籍处没人值班,她的临时身份证在初二才传真过来,然后补办特别通行证,她回到深圳。宁致的朋友说可以从香港坐飞机去南京,再从南京转车去滨江,舒畅不肯,她坚持要回深圳。

怎么来,怎么回,一个步骤不乱,把所有的痕迹一点点地抹去,好像从没来过。

出了机舱,空气清冷,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滨江又下雪了?

舒畅疑惑地伸出的,果然感觉到细碎的雪花落入掌心,倏忽融化。夜幕之下,借着停机坪上的一点微光,隐约可以看到地上已经积了簿簿的一层雪,应该是下了有些时候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缘故,这趟航班什么都慢.行李等了半天才出现在传送带上。

“舒舒!”舒畅刚走出机场大厅.就看到宁致站在接机的人群中.清冷的俊容,仍是面无表情,唯有闪着晶光的眼瞳,让人察觉他心底的一丝欣喜。

她莫名地眼眶发热。

不是因为宁致,而是她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和景物,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很安全。

“嗨,宁致。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这个大经理亲自过来接我。”她看着他,揶揄道。

外面漫天风雪,比刚下飞机的时候大了许多,雪片也变成了雪粒.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