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不是妈咪。”一个皮肤黑黑、额头前倾的中年女子跑了过来,一把抱过小女孩。看她那身打扮、长相和艰难的吐音,象是菲律宾那边的人。

“妈咪!”一道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小女孩的前襟上,她仍旧笑嘻嘻地看着舒畅。

中年女人慌不造地拍出手绢帮她拭,一边对舒畅抱歉地笑笑。

小女孩脸上熟悉的呆滞样,舒畅的心“咚”地一下漏跳了一拍,她迅即低下头,急匆匆地跑向叶聪。

“行李到了吗?”.

“还没看到。”叶聪扭过头,“舒畅,你有高原反应吗?脸色这么白?”

“可能吧!”舒畅眼角的余波忍不住追寻着小女孩的身影。

世界不会这么小吧!

中年女子拾起拐杖,抱着小女孩向一个挎着lv的包、长相丰满而又威严、盘着高高的发髻、一幅标准阔太模样的女人走过去。阔太尊贵、高雅的面容,有着令舒畅触目惊心的痕迹。阔太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保养适宜、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的女子,她

打扮也很富贵,只是气质上稍逊阔太几份,讲话时总是先看一眼阔太。另一个是个粗壮的男人,低眉敛目,推着行李车.车上装着几大包的行李。

他没来.舒畅偷偷地松了口气。

“旅游要摆这么大的谱吗,又是男佣又是女仆的。”那几个人太引人注目了,叶等行李的人不约而同都看了过去。叶聪斜着眼.受不了地耸耸肩.“香港人吧,讲的是广东话。那孩子象是有什么问题?”

舒畅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小女孩向阔太张开手臂,阔太扫过一记冷冽的眼风,身后的老美女慌忙把女孩接过来。

女孩傻呵呵地乐着,口水淋得老美女满襟都是。老美女拧拧眉,忙后避让着,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菲律宾女子腾出手,拎起几个包,一行人走出机场大厅,一辆黑色的加长房车驶了过来,司机跳下车,相帮着男人放好行李。

车缓缓驶向暮色之中。

“有钱真好呀!”行李终于到了,叶聪抱着行李箱,目送着房车,伸手拦出租车。

旅客太多,出租车过很久才过来一辆。

舒畅还是没说话,神情木木的。不用去猜测,也不用介绍,她就是知道了,那个阔太是裴迪文的母亲储爱琳,气度真是不凡呀!那个老美人是他的小妈伍盈盈,大概是年老色衰,没从前受宠,气势就弱了。小女孩当然就是他的爱女裴欣儿了。

她们也是来旅游的吗?

舒畅自嘲地笑笑,自己干吗这样关心这件事。虽然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他的家人,虽然他们己分手半年多,此刻,她现在没有一丝遗感。

即使他没结婚,他和她也只能是两个星球的人。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再次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给她的一切,注定是放在回忆之中。

两人终于上了车,进丽江城走的是一段山路,需要上很大的一个坡,拐很大弯。叶聪趴在窗边,很都闷看不清山上的风景。

“明天还有机会的。”舒畅喃喃地说。

且听风吟 4

早晨起来,看到菲律宾女佣抱着小女孩在酒店大堂里转悠,舒畅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

地球就是个圆,转来转去总要遇上的。

叶聪拎着行李到前台结账,两个人要赶紧坐飞机去昆明。外面看着灰蒙蒙的,其实时间都快九点了。结完账,两人就在沿街溪水边一家餐馆.早餐晚餐一并用。叶聪点了一个纳西烤肉,一份白菜豆腐汤,一个杜鹃花炒蛋.一瓶大理啤酒,等待的时候,抓紧时间,贪婪地看着街景。

小溪里流的是刚从玉龙雪山上下来的水,非常清澈而又湍急。玉龙雪山离丽江城不太远,山顶上终年积雪不化,可惜舒畅和叶聪这次没时间过去玩赏了。

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的细缝中,又透出湛蓝的更高的天空,高得不知其几万个十万八千亿公里。

“丽江一里四季景,真的不假。阴天很矮,矮得走路要低头:晴天很高,高得让人望眼欲穿。”叶聪感叹着,好半天,等不到舒畅接话。侧过身一看,舒畅直直地看着酒店的门口,昨晚在机场看到的几个有钱人上了一辆宽敞的吉普车,吉普车开往的方向正是玉龙雪山之处。

“羡慕吗?有时间有金钱,想干吗就干吗!”叶聪笑问。

“也有烦恼,没什么好羡慕的。”舒畅淡淡一笑。

菜上来了,纳西烤肉,不错。皮焦肉脆,肥瘦均匀,但配菜的簿荷被油锅炸过,失去了汁水和鲜味。杜鹃花很鲜美,娇艳欲滴地躺在盘子中间,让人不敢下筷。

吃好饭,两人立刻就坐车去机场。一路上,叶聪把昨晚的遗憾全部弥补回来了。

昌平县位于昆明的郊区,两个人下了飞机,没进昆明市内,直接去了邻区。稍微像样的酒店,都被各家媒体给占领了。“躲猫猫”事情不仅在网络上,在国内,也是惊起了巨大波澜。各大报社、电视台都派出了重量级的记者过来。

两人无奈,最后只得降低住宿标准,在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旅馆落下脚。梳洗了下,就直奔昌平县看守所。

看守所外,长枪短炮,记者如林。

有认识的同行告诉舒畅,事情稍微有些名目了,估计是和看守所内的狱霸、牢头有关。事发那两天,看守所的监控器偏偏损坏,事情的发生,都是里面犯人的一面之辞。昌平县看守所长期存在着管理混乱、不负责任的渎职问题,已有两名看守所警察被拘留。

舒畅让叶聪留在看守所等待事情发展,她去了李养民当时就诊的医院,复制了一份当时的医治报告:两处骨折,颅部受伤,全身淤血、乌青,明显是钝器所致。

一天赶下来,算收获不小,舒畅连夜写稿发往报社。她也象崔健当时对自己一样,也让叶聪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一份稿件。写完后,她帮他修改,指出在哪个地方也写得突出点.哪些地方避重点。

不是天天都很忙的,有时候也会好几天如一潭静水似的。这时,两人就去世博园转了转,还去了昆明的花市。

穿行在花市里,叶聪与舒畅真是感慨万端。

“在昆明追女孩子的成本会大大降低许多。”叶聪花了二元钱给舒畅买了二十支黄玫瑰,“放在情人节,在滨江,这一枝至少得二十块。”

舒畅也是默然。她喜欢的香水百合,她看着饭花的人用绳索捆了一大捧,足够抱满怀的,不到三十元。

物以稀为贵,多了自然不值钱。

叶聪买了几个香袋,舒畅买了花茶。两人隔了几天又去了七彩云南,舒畅给谢霖、胜男各买了几瓶精油,叶聪看中一块美玉,价格太高,愣了半天,还是没舍得。

舒畅和报社编辑通电话时,顺便问起滨江几度,昆明这几天奇冷,气温降至十五度,她在风衣里面穿了两件衫衣,才抵挡住一些寒意。编辑说还是三十多度,叶聪说我们真幸福啊!

其实也不幸福,一放晴,高原上的太阳特别的刺眼,明晃晃的悬在半空中,气温陡地就高了几度。

一周之后,“躲猫猫”事情真相大白,李荞民原来是被同监室的几个犯人殴打致死,事情发生后,看守所怕承担责任,对外宣称为李荞民与犯人玩“躲猫猫”.不小心撞墙而死。可惜这个理由找得太过勉强,经不住推敲,终究水落石出。这个事情会引起什么样的反思,会暴露司法部门哪些弊端,那就是法学家和道学家的事,舒畅与叶聪的采访任务算是暂告一个段落,两人包袱收收,打道回府。

昆明城向身后退去。很奇怪,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四个轮子一转,就毫不挣扎地向后退去。所有的房子一起,街道、屋檐、树木、缓水、石桥。。。。。。一同往后退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昆明?”叶聪留恋地张看着飞速逝过的风景。

“那你留下来,在这儿找份工作好了。”舒畅打趣道。

叶聪摇头,“这儿很美,只能作站点,却不能当终点。就象你在人生里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在不同的时期,你会爱上很多个,但伴你到老的只有一个。滨江是我的家。”

舒畅深呼吸,心里面不知哪块咯噔了下,然后缓缓平静。

“舒畅,你看,咱们和她们还真有像呢!”托运好行李,两人刚进候机厅,叶聪推了舒畅一把,朝前方挪了挪嘴。

舒畅抬起头,储爱琳与伍盈盈在吵架,确切地说,是伍盈盈一个人在嚷,储爱琳基本上是对她

爱理不理,优雅地两腿交叠,目视着外面的停机坏,看飞机起起落落。伍盈盈脸胀得通红,急促地挥舞着手臂。菲佣和男仆抱着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伍盈盈讲话的频率很快,又讲的是广东话,听懂的人很少,围观的人却很多。

“真应了你的话,钱多烦恼也多。舒畅,你说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姑嫂?妯娌?”叶聪小小声地问舒畅。

舒畅低下眼帘,“我猜不出来。”

伍盈盈一个人唱独角戏唱累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拿眼睛瞪储爱琳。

广播里开始第一次播放昆明飞上海的波音747飞机开始登机了。

储爱琳突地站了起来,伍盈盈吓得身子一瑟缩,退后一步。

“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但我肯定却是要去大陆的。”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伍盈盈,真令人讶异,她居然讲的是普通话。

伍盈盈一愣,“不就是一家分公司开张,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我们都出来七八天了,我和欣儿水土不服,也没睡好,我不去大陆.我要回香港。”

“回呀,没人拦你,我也不想让你出现在恒宇分公司的开张仪式上,你会更加水土不服的。”储爱琳冷冷一笑。

“韦娜和陶伯都和我一同回香港,我要顾行李,还要抱欣儿。”伍盈盈气焰灭了些,讲话怯怯的。

“韦娜和陶伯是裴家的员工,凭什么听你摆布?”

“我也是裴家的人。”伍盈盈鼻孔里冒着白气。

“哦,你是裴二夫人。”储爱琳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尽是嘲讽,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登机口走去。

陶伯忙跟上去向空勤人员递上登机卡。

伍盈盈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两手愤怒地举向空中,又灰溜溜地落下。

菲佣抱着小女孩走过来,低低地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脸一板,吼道:“谁要你指手划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