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衣橱里拿了件外衣,几场秋雨过后,早晚温差很大。她“咚咚”下楼,突然看到晨晨的房间里亮着灯。

她推开门一看,舒祖康坐在里面,身边放着一个纸箱,正慢慢地把晨晨摆在桌上的玩具一件件放进去。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

舒祖康对着女儿慈祥地一笑,“不是马上要拆迁了吗,咱家要做好带头作用。到时忙不过来,现在先带着收拾。”

舒畅不知怎么,眼里酸酸的,她蹲在舒租康的面前,握着他的手,“爸爸,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所谓的家就是有家人的地方,只要看到你妈妈还有你,在哪儿都无所谓。唱唱,你的幸福最重要。”

“爸爸,你怎么会认为搬离这里,我会幸福?”舒畅颤声问。

舒祖康疼爱地摸着舒畅的头,“难道你不想致远公司中标吗?中了杯,宁致说几年不接工程都可以。我想着—那样他就能多出时间陪你。唱唱,你最近都很少笑。”

舒畅喉咙中一哽,感到自己过得是如此失败。一份真挚的感情付出,应该是无怨无悔,为什么还要有交换呢?

“爸,我去机场接胜男,你别累着!”她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去。

稍晚一些,她怕她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一路上,舒畅的车开得飞快,到达机场时,胜男的飞机还没到航,她不能把车横在路上,先开到停车场。

拨出钥匙,推开车门,附近一个停车位上也刚有辆车停下。

她还没抬眼看过去,就听到一声惊喜交加的尖叫:“舒畅,没想到你会来给我们送机。大哥,这是你偷藏的惊喜吗?”

舒畅头嗡地一声,迅即空白,脚一着地,身子就被一双长臂紧紧抱住。

世界真是小得可怜,看来人类应搬往浩瀚的银河系,这样,才有可能与不想碰到的人再无相见的机会。

舒畅自嘲地一笑,抬起头,对上裴迪文促狭而又欢喜的双眸。

储爱琳也有些意外,伍盈盈抱着裴欣儿,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菲佣和男仆正忙着取行李,最是裴乐乐兴奋了,象只树熊攀在她身上。

“怎么不一起吃晚饭?”储爱琳温和地问道。

舒畅嘴角抽搐了下,不好说自己其实是来接机的,并不是来送她们的,可她真的怕打击到裴乐乐,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报社里有点事。”

“迪文,那你带舒小姐先去机场餐厅吃点点心,别饿伤了胃。”

“不。。。。。。不要了,我不饿。”舒畅忙应道。

“妈咪,先送你们登机,我一会再带唱唱去吃饭。”

舒畅眼睫哆嗦了下,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哇,他叫你唱唱,好亲昵的称呼。”裴乐乐鬼鬼地和她说悄悄话。

舒畅笑得象在哭。

一行人大包小包地向机场大厅走去。

“舒畅,本来我们准备前天走的,可是大妈气管炎犯了,拖了两天。我还郁闷碰不着你,没想到你突然从天而降。你什么时候去香港?”裴乐乐挽着舒畅的胳膊,问道。

舒畅一个头两个大,“我。。。。。。最近采访任务比较多。”她委婉地回道。

“大陆十月一日不是有长假吗?”储爱琳接过话,“抽个几天来玩玩吧!”

舒畅干干地笑,不敢接话了,眼角的余波瞟到裴迪文递过来的柔光,她翻了个白眼,裴迪文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几人走进机场大厅,男仆和菲佣去托运行孕、办理登机证。舒畅的手机响了,是胜男的。“唱唱,我下飞机了,取好行李,就在机场外面等你。”

舒畅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扭过头正要道别。

“小舒,你过来帮我看一下,我这脸上沾到了什么?”储爱琳突然说道。

舒畅一愕,有些茫然地走过去。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撞入了她的眼帘。

“是不是沾到唇彩了?”储爱琳往前几步,又问。

“呃?”舒畅拉回失神的视线,看了看,捏出一根头发丝,“是头发。”

“怪不得痒痒的。”储爱琳高贵地笑了,目光笑直,“陪我走到安检线,然后和迪文早点回去,路上好好开车。”

舒畅几乎是被强迫地挽着储爱琳的胳膊,往安检线走去。

裴迪文淡淡地朝已经站得僵直的身影点了下头。裴乐乐接过伍盈盈手中的裴欣儿,叹了一声:“妈,你真得向大妈好好地学学。”这不动一枪一炮,就把对方的气焰压得死死的。宋颖瞧着大妈对舒畅这幅亲和友好的样,怕是死的心都有了。为了挽回大哥的心,宋颖可在大妈身上下足了功夫,大妈就是吝啬得不给一个笑脸。而舒畅,这才和大妈见了几面,就被大妈疼成这样。

看着宋颖那一脸呆愕加愤然,裴乐乐忍笑忍到内伤。

裴欣儿趴在裴乐乐的肩上,到是在看到宋颖时,笑出一嘴口水。

宋颖羞恼得攥起拳头,她今天干吗要来机场送宋思远呢!要是不来,她不就看不到这恶心的一幕了?

3

滨江的机场不大,只有为数不多飞往国内的几个航班。储爱琳一行乘坐的是去上海的航班,客人很多,安检线外排了长长的队。

裴迪文一直陪在她们身边,他时而和储爱琳说几句,时而叮嘱男仆和菲佣几句。

他也会摸摸裴欣儿的头,和伍盈盈谈些什么,再一脸纵容地看着裴乐乐撒娇。

舒畅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裴迪文确实是个杰出的领导者,就是在处理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上,他能把每个人都照应得面面俱到,而又不动声色。

她记得晚报上登过一个家长里短的帖子,说一个男人对母亲的态度可以反映出他对女性的尊重程度、体贴程度、忠贞程度,他现在是这样对他母亲,日后对老婆自然不会差半分。

做他的老婆,是件很幸福的事,她悄悄地打量着他俊美的侧面,线长柔和,轮廓鲜明,已经吸引了安检线外无数双目光。

只是这样的男人,和她有缘无份。

舒畅耳畔嗡嗡作响,眼眶滚烫,面容却冰凉。无奈的思绪在脚底缓慢上升,化作水银,渗透进心脏的每一条缝隙和纹路。

她礼貌地目送储爱琳一行走进候机大厅,然后掏出手机,立即转身而去。“胜男,行李拿到了吗?”她尽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胜男抱怨:“传输带出了问题,到现在行李还卡着。要不你先来这边吧,我给你带了武汉特产。”

“好!”舒畅答应。

突然,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掌心包裹着。“唱唱,我们去吃晚餐。”裴迪文湿澜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舒畅只是失神了一秒,她抬起头,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裴迪文,“我还要去接人。”

“唱唱,这是天意。”他来送人,她来接人,不早不晚正好遇到,他们已有三日没有见面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察觉到别人的注视,他把她拉着走向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她没有反抗,她是知道这个男人某些时候是固执的。

“天意又怎样?”她深呼吸,面带无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裴迪文温柔地一笑,“傻孩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吗?”

这宠溺的口气,久违了,舒畅听得眼眶湿湿,“裴迪文,我已经努力在忘记你,我承认这有点难,所以你就帮帮我,别在出现我面前,行吗?”

裴迪文震惊地看着她,“你明明心里面装的是我,为什么要抗拒?”

舒畅沉默了一会,象是在抑制着心中强烈的情绪,当她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了,“在感情中,不是没犯原则错误,一切就能原的了。我一直在想,我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做三年的上下级,做情侣却没有撑得过半年,这说明我们真的不适合相爱。”

她象是说得艰难,不得不中断了下,抬起头,对着天花板上一盏晶亮的吊灯眨了好久的眼睛。

“有时候,你以为的周到、体贴,不一定就是对对方的好。裴迪文,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这不需要我多多评价,认识你的人都会这样认为。但是,我宁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重新认识、并努力去接受对方,也不想再和你重来一次。爱情里,谁都有秘密,如果能维持爱情的美好,我们都会将秘密保守下去。可是,那些不是善意的秘密!”

“你看着我起疑,你知道我在试探,你都不着痕迹地避开,绝口不提。我去深圳采访的每一天,我都在等待你主动向我承认你的身份、向我解释宋颖和裴欣儿是怎么一回事。知道吗?我那时甚至很没骨气地想,只要你讲的理由我能接受,哪怕你暂时不能恢复自由之身,我都会爱你、等你。你天天都打电话,会说天气,会说思念,会关心我,只字不提别的。我站在香港的街边,看着高耸屹立的恒宇大厦,看着象庄园一样的裴宅,看着你与宋颖手牵手。。。。。。小偷抢走我所有的证件和钱,宋颖拿着支票对我嘲笑。。。。。。后来我发现怀孕了,我心里面天人交战。。。。。。在最后一刻,我想留下孩子,可是他却主动地从我身体内离开了。。。。。。”

舒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柔着。

裴迪文脸一下失去了血色,他一直以为是舒畅主动去医院做的人流,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定是她那些日子情绪波动太大,胎儿呆在母体内不安稳。

他愧疚地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推开。

“对不起。。。。。。。”

“裴迪文,如果道歉能挽回一切,该有多好!”她苦涩地笑,鼻腔里满是他的气息,温暖而又熟悉,“我一直都不后悔和你相遇并相爱。被你这样的男人爱上,真的很虚荣。我们相爱过,努力过,结果却是这样。裴迪文,放开我吧!让我过我想过的生活,也许我不会再遇到象你这么好的男人。他们不优秀,可是很真实,让我有安全感,那才是我想要的。我们当初开始的时候,我是把杨帆从心里面清空了,才接受了你。现在,有一个不错的男人向我求婚了,为了对得起他的诚意和信任,我也不允许自己与你有任何牵扯。不管一份感情的结果是圆满还是遗憾,我都想认认真真的。”

裴迪文抬头注视她,他俊朗的面孔此时表情是沉郁的,他张了几次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舒畅将开他的手臂,身子慢慢抽离他,“我。。。。。。该去接胜男了,她那个火爆脾气,最恨别人迟到。”

她没再看他,掉头就往领取行李处的大厅走去。

他没有追上,凝视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从心到身的倦意慢慢袭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失败的男人。这种感觉,比听到宋颖怀上弟弟的孩子都来得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