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算好的,下面有些乡镇”武警停下来.神情凝重.长吸一口气,“真的是满目疮痍,走在那儿,你似乎可以嗅到死亡的气息。舒记者.这几天余震不断,你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靠近松动的山坡。”

武警把舒畅送到《华东晚报》记者的临时居处,舒畅道了谢.和新闻版的几个同事碰了面,崔健也在。才走了几天.几个都脸露菜色,嘴唇干裂.面颊上红一块紫一块,手指也有些微肿。

“怎么是你?”崔健不赞成地看着舒畅。

舒畅嘻嘻地笑,“为什么不能是我,你看外面都是女人在走动。”

“人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海拔,你住惯平原,体质又不强。要命了。”崔健低咒了一句,“你就在这儿呆着,不准到上面去。”

舒畅笑笑,“采访顺利吗?”

“每天的素材到是很多,就是通讯有时不畅。看看.手机又没信号了。”一个同事举起手机,眉头蹙成一团。

“那网呢?”

“网也是时好时断。天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雪,还下过两次冰雹.要不是这次地震,真不敢相信这里真的有人居住。气候太恶劣了。”

舒畅看看外面的天空,已是黑沉沉的.寒风卷着沙石从门外灌进来,她伸出手一握,掌心刺骨的痛。

上没有营业的饭馆,几个人就简单地煮了点方便面,因舒畅是女生,最好的一个房间让给舒畅睡,几个男人挤着一个通铺。所谓最好的房间,也象是摇摇欲坠,舒畅冷得根本没办法合眼。

半夜时,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在响,按通接话键,只听得裴迪文重重的呼吸声。

“舒畅,一切还好吗?”他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

“还好,就是有点冷。”她把冻麻的手凑到嘴边呵了一下,“滨江都穿风衣了,这边还要穿棉大衣。不过,比起灾民,我算很幸福的。”

“我大后天坐飞机过去,不要着急,听我说完,我是送恒宇捐助的救灾物资过去,不是特地过去看你。”

“迪文……”她慢慢坐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

“舒畅,你是在考验我的心脏吗?你这样不顾一切的孤勇,真的认为我不会心疼,或者以你为傲?舒畅,你是我什么人?”

隔了几千里,她听出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痛心。

她还没回答,他又继续发问:“你有工作的热情,我不该打击你。可是人要量力而行,有合适不合适。对,我现在不是你的主编,没有权利和你说这些。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没必要向我知会一声。”他深深呼吸,停滞了一会,“舒畅,你做什么,都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

舒畅一时有点哑然,她匆忙出发,确实没给他打个电话,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拦阻她的。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舒畅,我不能再叫你傻孩子了,你该好好地想一想。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能让你停下脚步,请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会走开。我曾经很孤单,遇到你之后,你带给我爱情的感受,远不止一点喜悦那么简单。我想让这份喜悦延续得更久更长,可惜,我们的想法相背。”

他挂了电话,舒畅握着手机,只觉得无力,心下茫然一片。

舒畅盯着自已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打过去又怎么解释。看看时间,已是凌晨,手机又没信号了,她叹了口气,听着外面咆哮的风声,还有脚步的杂乱声,营教部队又送伤员下来了。

天亮了,舒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门一打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满目洁白,一夜的大雪。街上走的人肩上都沾着雪花,军用车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把救灾物质一点点地往上面运送。

崔健和几个男同事吃完早饭,跟着军用车进山去了,舒畅留在居处,负责采访捐助和伤员转往西宁的采访。

舒畅背着采访本刚出门,突然感到脚下一阵摇晃,远处有石块滚动的轰隆声。

“又地震了……”街上有人急喊,但没人惊慌奔跑,可能都已习惯了。

也只是一刻的功夫,震感就过去了,天地间恢复了宁静。

舒畅去了急救站和物资转运站。今天,送来捐赠物资的有香港的几家慈善基金会,还会国内几家大型民营企业,舒畅看到后天的申请名单上有恒宇集团。玉树地形特珠,环境恶劣,语言不能,政府部门不建仪志愿者过来,到达玉树的车辆和人员都必须事先申请。

舒畅是在急救站吃的盒饭。海拔高,饭有点夹生,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一个护士递给她一大块面包和矿泉水。她走出急救站临时搭建的帐篷,边走边啃面包。

一棵枯干的树下,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指头含在嘴里,眼巴巴地盯着她,喉间一哽一哽的。

“你要吃吗?”舒畅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孩子。

孩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舒畅把面包撒下大一半递给他,同时也把矿泉水给了他。孩子接过,狼吞虎咽地吃着。

舒畅看得心直揪。

下午采访,她又看到了这孩子,对着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第二天出门,舒畅特地带了点方便面和面包,在一家塌陷的邮局前,孩子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舒畅喊他,他回过头。

舒畅从包里掏出方便面,比划着让他过来。

他欢喜地跑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

“你家在哪?爸爸妈妈呢?”舒畅问。问完,才想起孩子不懂汉语。她费力地比划了好一阵,孩子拧紧的小眉头缓缓松开,向舒畅招招手,领头就往山上跑。

舒畅犹豫了下,跟上。往上走,舒畅感到抬下脚,象有千斤重。风一直往耳朵里灌。耳朵眼那么小,但那些风,它们大得铺天盖地,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吹了一会儿,狂风后撤,雪阵前移,雪花呼呼地从天而降。

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方便面掉了一盒,被风吹得咕噜咕噜往山边上跑。

孩子急了,跟在后面追。

“不要去,危险。”舒畅大叫,使足了力气去拉孩子。

孩子吐出几个字符,眼泪都下来了。

舒畅咬咬牙,把孩子推在后面,她紧赶几步,眼看就要抓到方便面了,突然,天摇地动,脚下的石边发出古怪的声音,她还没回过神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已如一片羽毛悠悠地往山下坠去。

孩子在身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伸手想抓住什么,石块都松动了,她什么也抓不着。额头湿湿的,她伸手一摸,眼前一抹鲜红。

雪花如席,密密地打在她的脸颊上。

她不得不闭上眼,脑中猛地闪过裴迪文的身影。面试时的初见、改稿时的严厉、阿尔卑斯奶糖、无助时依靠的双肩、深夜温

柔的问候、他说我想珍惜你时的神情、跨江大桥上的表白、第一次的亲吻、石镇上第一次亲密、憩园无数个相拥的夜晚……满满的,都是甜蜜。

舒畅,我是你什么人?裴迪文问。

什么人呢?

身子不再下坠,不知落在何处,背后酥麻麻地痛,腿脚还有知觉,应该摔得不重,只是离开是那么的远。

舒畅伸出手,掌中的风转眼成空气。

假如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干什么?

我想爱你。

舒畅抬手拭去眼中的湿意,为什么要胆怯?为什么要却步?为什么要犹豫?世界那么大,擦肩而过那么多人,你只与一人相遇并深爱,这种概率如此神奇。干吗还要去怀疑什么呢?

豪门长媳也是人,第一次出去应酬,会不自然,次数多了,就没什么了。

侍候两个婆婆总不会比高考难吧!至于小姑,已是她的朋友。

花心的公公是婆婆们要应付的事,迪文那么优秀,爱屋及乌,要求苛刻的裴天磊自然会喜欢上她的。

欣儿,可怜的欣儿,她答应宁致要好好相待,做到了吗?那个不难,她还想和迪文有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

香港四李温和,没有冬天,都好,现在太冷太冷。

至于她与迪文的婚姻会走多久,那不重要,只要现在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极点。

迪文,迪文……

顷刻间,什么都想通了。

“轰!”

一声巨响。

天地霎时凝固。

一切静止。

好像是结束了。

好像天地开始准备否认刚才发生的事情。

雪幕打开,风停云驻,太阳光照射下来。

舒畅听到有人在大喊,她想回应,嘴巴却冻得张不开,眼皮越来越沉。

迪文,迪文……她的心里面一直在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