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象山一样压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仿佛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缓缓睁开眼,只感到浑身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她抬起手,发觉指头肿成了胡萝卜,额头上贴着厚厚的纱布,手臂上在输着药液。

“她刚脱离危险,现在还不能见。”外面有人说话。

“我就远远地看下她,不会出声。”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迪文……

舒畅欢喜得想叫,只是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你是他什么人?”问话的人明显地不悦。

“我……”

“老公!”干哑的嗓子里终于冒出两个字,一说出来,她听得到身体里冰块融化的声音。

“舒记者,你醒啦!”帐篷帘子一掀,护士惊喜

地走进来。“你昏迷了三日。”

有那么长吗?

一个身影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

咝……她痛得抽气。

护士悄悄退出了帐蓬。

她看到他了,很憔悴,很消瘦,眼里布满了血丝,衣衫也失了往日的光洁。

“舒畅,我是你什么人?”他一字一句地问。

她想回给他一个笑容,可是肌肉一抽动,就好疼。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象看着天下第一美女般惊艳。

她攒足了力气,把红肿的双手塞进他的掌心,“裴迪文,你娶我,好吗?”

他看着她,眼中一圈涟漪柔柔地荡漾开来。

许久,他才慢慢地点下头,把她的指头贴上温暖的面颊,说:“好!”

她笑了,很疼,很疼;很幸福,很幸福。

真的,真的,如果你遇对了人,纵使明天艰难险阻,纵使眼前千山万重,婚姻是值得一试的疯狂。

第三章

迷彩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驶进西宁机场,没有在候机大厅前停留,而是直接从另一个专用通道开进了停机坪。

裴迪文微笑地向开车的武警致谢,打开车门,再小心翼翼地抱下舒畅。

舒畅的伤其实不算太重,因为穿得多,背后和手臂只是一些撞伤,但从摔下去到被解救出来,中间间隔了十多个小时,她冻得不轻,所以才昏迷了三天。在部队医院输了两天的药液,身上的瘀血差不多散开了,裴迪文决定带她回滨江。

武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舒畅有些不自在,想对裴迪文说自己可以下来走,可一看到裴迪文责备的眼神,她咽咽口水,啥也不说了。

在她完全清醒并能自己捧着杯子喝水时,他问她一盒方便面价值多少,有必要豁出命去捡吗?

舒畅闭了闭眼,她明白裴迪文是在心疼自己。在那个时候,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没有人会有所心动,而一瓶水、一碗面,则能让生命顽强地延续。

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呀!可以看到阳光、蓝天、雪山……可以歌唱、欢笑、痛哭……可以爱,可以恨……

看着孩子那饥渴的眼神,她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前。

但她承认,她是有一点鲁莽,她让裴迪文担心了。

“一块馒头还能引发一起血案。那么大一盒面,当然要拼了命啦!”她用撒娇的语气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愧疚感。

裴迪文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握着她冻肿的手,狠狠地按了下去。

“痛,痛……”她疼得大叫。

“知道痛就好,这样下次就会长记性了。”他点了下她的额头,眼中溢满疼惜。

舒畅现在一点不敢得罪裴大少爷,他说干吗,她都无条件服从。乖巧地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尽量让他省点力气。

裴迪文沿着跑道,走了一会。

舒畅四下看看,停机坪上,停泊着好几架飞机。 “迪文,我们没安检,人家让我们上飞机吗?”她很担心地问。

裴迪文不答,在一架银白色的大型飞机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机长制服的英挺男子走上前来, “裴总,我来。”他伸出双臂,欲接过舒畅。

裴迪文摇摇头,舒畅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在光洁漆亮的机身上,她看到斗大的两个字“恒宇”。

她愕然地瞪大眼睛。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私人飞机吧!

“裴总,你好!舒小姐,你好!”裴迪文拾级而上,两个高挑的空姐微笑地站在机舱两边,对两人忧雅地欠身问候。

裴迪文淡淡地颔首。

机舱中,如同一个豪华的会客室,宽大的真皮沙发,雪白的羊毛地毯,摆满各式美酒的酒柜,轻柔的音乐。

裴迪文刚把舒畅放到沙发上,空姐便过来为她垫上靠垫,面前多了一杯热牛奶、一盆烤得脆脆的点心。裴迪文的前面是一杯蓝山咖啡,已经等侯一会的特助把一些紧要的公文送了过来,然后便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对着电脑, “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忙个不停。

直到飞机飞上了天空,从舷窗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云朵、湛蓝的天空,舒畅都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紧抿着嘴唇。

这不是刘姥姥进大关园的惊艳,而是震荡。

第一次,她才清醒地意识到她将要嫁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个有钱人,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怎么,受宠若惊了?”裴迪文挑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舒畅耸耸肩, “不会呀!如果你是一个穷小子,下雨天给我送一把伞,在郊外给我摘一束野花,陪我在大排档吃碗光面,省吃俭用给我买换季打折的衣服,我也会非常欢喜。现在碰巧我喜欢的你是个有钱人,用私人飞机来接我回家,也是你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没什么可受宠若惊的。”

听她这口气,私人飞机就和叫个出租车差不多。裴迪文有些忍俊不禁,心里面却满满的欣慰。她终于不回避他的身份,真的正面他们的感情了。

其实他不知,舒畅这样讲,也是在自我开解。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子,享受如此殊荣,怎么能不动容呢?但她明白,裴迪文这样做不是显摆,而是想早点而又方便地将她带回家。

她告诉自已,要慢慢习惯这些事,因为她要和裴迪文度过长长的一辈子。

“舒畅,你其实挺笨的,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到现在才想通?”他放下公文,坐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

“我想得细致呀,证明我很认真。”她大言不惭,瞟到特助的嘴角一直在抖,脸不禁红了。

“真该表扬一下。”裴迪文沉吟了会,伸手从袋子里缓缓掏出一只银色的锦盒,从里面掏出一枚镶着一颗黄钻的戒指。

他把她的手托起来, “这是准备上周五送给你的礼物,现在看看你这指头,估计是戴不了。怎么办,我先收……”

“现在不能戴,我指头消肿之后就可以了。”她象是怕他收回似的,腾地一下抢过来,紧紧握在掌心里, “要不然我找根链子,串起来,先挂在脖子里。干吗那样看我,你想后悔?喂,后悔也没用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他的喉间一哽一哽,缓缓附到她耳边,声音沙哑而和缓,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舒畅,你这样子,让我想狠狠地吻倒你、揉碎你。可是,这里是机舱。”

这样直白的挑逗与欲望,让舒畅的脸再次烧得通红,她的心怦怦跳着,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

“迪文,下了飞机,你和我一同回家吧!”许久,她才低低地说。

裴迪文轻轻嗯了声, 凝视着她, “舒畅,我的工作重心在香港。滨江的工程现在己步入轨道,我没办法一直往这边跑。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舒畅,我想让你调去香港工作,好吗?”

舒畅迟疑了下, “可是爸妈年纪很大了。”

他仰躺在沙发上, 搂紧了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 “我会有办法的,舒畅,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舒畅玩着他的袖角,无声地点点头。

飞机在滨江机场降落,一出机舱,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满目花红树绿,行人裙裾飘飘,舒畅狠狠地呼吸了一大口气。

莫笑和另一个常驻滨江的特助过来接机。

裴迪文站在一边,听特助们汇报工作。莫笑和舒畅钻到车内说悄悄话。

“舒畅,这几天,你有没看到裴总的头发白了许多?听说你去了玉树,他冲到报社,和你的总编发了一通火。当时我陪在他身边,从没听过他的语气那样严厉。”

“真的?”舒畅没办法想像一向翩翩风度的裴迪文会做出这么失控的事。

“他认为主编让你去玉树采访太欠妥,是对职工的不负责。一个对职工漠然视之的上司,怎么能激励人心呢?如果你在玉树有什么不适,他会向报社提出诉讼。主编当时都有点傻住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舒畅扭过头看车外,裴迪文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柔地一笑,示意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