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一听,知晓莫双柏定是在苏府听到一些闲言,这才开口劝自己的,一时拍拍莫双柏的肩,笑道:“双柏的好意,我自然深知。只是此事……”

柳永止了话,略略出神。之前无论是任晓玉也好,周敏敏也好,总难以下决心向其中一个提亲。为什么这次对林媚,却动了心呢?是林媚那两次阴差阳错的亲密令自己萌动?还是因为林媚告诉自己有人想要调换他们的香包时,当时那种温柔怜惜的语气令自己生意?

柳永寻思着,眼睛不由自主去搜寻林媚的踪影,待见她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和史平云说着话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媚说着话,一时抬头,正好对上柳永的眼睛,一时忙转开头,却感觉胸口“咚咚”乱跳,有些心慌气短。

如月郡主和周敏敏悄悄讨论柳永的事,一边观察着林媚,待见她和柳永视线一碰,各各转头时,忍不住和周敏敏道:“敏敏,要是一男一女,我偷偷看你一眼,你偷偷看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呢?”

“哦,这个呀,在我们这里,叫眉来眼去,郎有情,妾有意。”周敏敏解释一下,看看如月郡主,很为她发愁,要是她偷偷看人家,人家肯定会退走,不会和她眉来眼去的。

如月郡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一边寻思:小媚和那位俊男子眉来眼去的,分明是有意思。待确定小媚的心思,我就求皇上赐婚去。

那一头,千芳公主笑吟吟应付着几位小姐,待她们走开,这才和二公主道:“怡然啊,这满园的才俊,你觉着,谁堪作你姐夫呢?”

现下母后坐稳了皇后宝座,十二岁的弟弟也封了太子,自己再无须牺牲婚姻来巩固母后的势力。相应的,这一次择婿,择的,便是一个可心之人。不须太好的家世,不须太出色的才华,甚至,不须太俊美的外表,但,必须真心!只是,达到一定条件的男人,他要找一个真心的女子,难度或者并不算很高。达到一定条件的女人,她要找一个真心的男人,谈何容易!

二公主平素虽大大咧咧,对这个姐姐,却是敬重的,也知晓她一些想法,当下道:“皇姐,若咱们是普通权贵家的小姐,凭咱们的才貌,想择个可心的夫婿,没准容易些。但咱们是公主,反不好选择了。”

是的,戏剧里常会上演某某贫寒书生高中状元探花榜眼,被公主看上,然后平步青云的故事。但现实中,纵使这样的贫寒书生再有才华,她们也看不上。不是嫌书生的出身,而是既然出身贫寒,气度谈吐举止等等,便稍差,免不了有股畏缩之气,浅-草-微-露-整-理免不了小鸡肠肚。偶然有一个两个天生有气度了,却免不了胸怀大志,想光宗耀祖,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出人头地,也自然不甘作皇家的女婿。身为公主,若能自己选择,怎会去嫁一个不甘不愿的驸马?

贫寒出身的少年郎既不是良配,便只能放眼权贵家的子弟了。便权贵家的子弟在家里享受惯了,做惯了大老爷,纵使爱慕公主,也不甘屈居公主之下。再要他们捧出一片真心,那更是为难。

千芳公主转动着茶杯,半晌道:“这满园中的才俊,若要论出色,自然要数周明扬和柳永了。但这两个,绝不是良配。他们的心思太深,不可能好好当咱们的驸马。要么,咱们下嫁到某家府里,洗手作羹汤,俯头当小媳妇。要么,咱们便要择一个心里有咱们的人,既不要他俯就,也不用俯就他。这样,便能得享幸福。”

一提起周明扬,二公主心里也有气,哼道:“自打母后透出意思,要招他为驸马,他一见了我,便装模作样扮小媳妇恶心人,为什么呢?还不是不想当驸马。他虽出色,我也未必一定要强招他为驸马不可。宫里那么多女人争斗来争斗去,折腾个没完,为的,还不是父皇的欢心么?我不想做那些女人。我要的,也是一个一心对我的驸马。”

若是早年,千芳公主绝对会认为,无论是周明扬也好,柳永也好,只要当了她的驸马,她迟早会驯服他们。但尚瑜的事过后,她却累了,只想找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想再费心神去驯服男人。

“世间的人总是以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殊不知,历朝历代,皇帝的女儿中,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的,却极少。身为公主,有多少个能随心所欲,选取一个出色的男人为驸马的?”

二公主知道千芳公主这些话,其实也是抱怨舅舅当年逼她下嫁尚瑜之事。只是当时,她若不下嫁尚瑜,父皇焉能下定决心封了她们的母亲为皇后呢!千怪万怪,只怪尚瑜不该听信别人的撩拨,一心要立下战功,结果跑到战场丧了命。

“皇姐,你瞧那如月郡主,似乎一直看着柳状元呢!”二公主见千芳公主停了话,怕她忆起尚瑜伤感,一时眼睛骨碌碌四转,转到如月郡主身上时,忍不住笑了,俯在千芳公主耳边道:“若这位如月郡主看中柳状元,进宫求父皇赐婚,父皇自然会一口应承,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千芳公主瞧瞧柳永,再去瞧瞧如月郡主,不知为何,心情突然爽起来,趴在二公主肩上,一起坏心的笑了。

柳永也察觉到一对眼睛一直瞪着他,抬头一瞧,正好对上如月郡主的大眼睛,心下打个突,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下。

莫双柏也发现了,一时大急,跟柳永道:“柳兄,咱们不要坐在这儿惹人看,往那边走走罢!”

如月郡主眼见柳永和莫双柏边说话边往另一边走,眨巴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去拉林媚,笑道:“小媚,我想看看这园子里的景色,你陪我去。”

林媚想及上回的事,实在害怕离开人群,夺回自己的手道:“郡主,你想看景色的话,叫丫头领着去瞧瞧罢!我有些腿软,不想逛呢!”

“小媚,走嘛!”如月郡主不由分说又拉起林媚的手。她手力大,林媚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当着众人,又不好十分拉扯,无奈只得随她向前走。

周敏敏这会已是急急去找周斯和周明扬,小声道:“哥哥,如月郡主瞧中柳状元了,这会追过去,想必是要拦下柳状元说说话的。她不拦还好,一拦,只怕柳状元有了防备,婚事就不成了。”

“既这样,咱们也一道过去,想法拦下如月郡主好了。”周明扬一听事情有转机,且对方是柳永,心头大快,笑道:“敏敏,你只以言语鼓动如月郡主,让她尽快求皇上赐婚便是。”

却说林媚随如月郡主轻手轻脚绕着香树走了一圈,发现她却是跟踪着前头两个人,仔细一分辨,认出前头的人是柳永和莫双柏,一时想要甩开如月郡主的手,偏如月郡主不放,拉扯之下,林媚一个趑趄,险险跌倒,失口“哟”了一声。如月郡主眼明手快,左手扶住林媚的腰,右手环过去搂住,俯下头问道:“小媚,你没事吧?”

柳永听得声音,回头一瞧,借着彩灯的余光,见林媚软软倒在身着男装的如月郡主怀里,如月郡主俯下头去,似乎欲行那无礼之事,一时怒向胆边生,转身大喝道:“你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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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酥麻麻

虽然知道如月郡主的身份,但见着她此刻的举止,莫双柏也起了疑惑,脱口道:“这位如月郡主,真是女子?”

柳永面沉如水,疾速奔到如月郡主跟前停下,见她还愣愣的扶着林媚不松手,忍着气道:“放开她!”

林媚窝在如月郡主怀里,本来已站稳了身子要挣脱出来,一侧头,柳永已是站到面前,一句含着怒气的话语一出,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脸颊如火,眼波如水,全身绵软,大急之下,只伸手去摸腰间的香包,一摸,却摸到如月郡主的大手。原来如月郡主适才伸右手去环住她,却是连她的香包一并环住了,遮住了香包散发出来的气味。

如月郡主察觉到林媚身子绵软无力,肌肤微烫,似乎站不稳,本来稍稍松开的手臂再度紧紧环住了,低声问道:“小媚,你怎么啦?”

“郡主,你放开我!”林媚颤着声音,媚眼如丝,低语央求。

如月郡主因相貌像男子,从小到大,没人把她当女人看待,她有时也忘动自己的女子身份,却学男子那般,去讨好呵护一些娇美的女子。这会林媚软倒在她的手臂内,不期然的,她却起了一股要好好保护林媚的英雄气概,一时之间更是环紧了手臂,低头去看林媚。

林媚和如月郡主这一番动作落在柳永眼里,却被看作一个伸手要扳开对方手臂挣脱出来,一个用强,硬是搂住了不让她挣脱。一时怒火腾腾上升,浑忘如月郡主女子的身份,猛的伸手,一转一拧,左手扳开如月郡主的手,右手一探,已是扯住林媚,把她拉出如月郡主的怀抱。

如月郡主的手臂本来紧紧环在林媚腰上,冷不妨被柳永扳开,手指勾到林媚腰上的香包穗子,一时不及缩手,已是把林媚的香包勾落在地而没有察觉。一时又踏前一步,踩在林媚的香包上,伸手去拉林媚的手臂。

“放手!”林媚根本站不稳身子,软软倒在柳永手臂上,心下羞怒,也不知道是喝斥柳永,还是喝斥如月郡主。可惜她发出的喝斥声,仿若女子欢愉的呻吟声,起不到该有的效果。

柳永一触林媚的手,只觉柔若无骨,仿若棉花,顿时明白了过来,唉,原来是软骨病又发作了。这么样一种病,实不宜被他人知晓。他一瞥林媚的腰,不见她系着香包,往地下快速一扫,也没有香包的影子,心知不妙,急中生智,喝斥如月郡主道:“小媚这是中了毒,快松手!”当务之急,只好把小媚安置到僻静处,再为她找回香包了。

香包,我的香包!林媚摸向腰间,这次,依然没有摸着香包的影子,只摸在柳永的手臂上。一时之间欲哭无泪,挣扎着道:“放开我啊!”

林媚要挣开柳永的怀抱,殊不知,她这么软乎乎的扭来扭去,挨挨蹭蹭,却起了另一种效果,柳永一张俊脸,一时之间也起暗红,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搂,把林媚抱起,冲目瞪口呆的莫双柏道:“双柏,小媚却是中了毒,此事不宜外扬。你悄悄到前头去问问丫头,看看公主府可有薄荷叶,若有,尽快拿一点过来。”待莫双柏匆匆跑掉之后,柳永又朝如月郡主道:“烦请郡主在左近找找,看看小媚的香包落在何处。那香包内,有可用的药。你若找到了,马上拿过来。”

如月郡主一听林媚中了毒,急的嗷嗷叫,“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她说着话,见柳永抱了林媚隐进黑暗中,一时低头四处瞧,自语道:“要找到香包!”

千芳公主这园子是请专家设计过的,讲求九弯十八曲,处处显匠心。柳永抱着林媚转过几颗香树,果然找到一处僻静的花丛,一时抱了她钻进花丛中,安慰道:“放心吧,双柏为人稳妥,定会找到薄荷叶的。”

你不要这样近着我,我自己就能站起来去找回香包了。林媚这会只恨自己上回没有暗示多一点,让柳永明白,她这病,是不能近着年轻男子的。

柳永见林媚颤动着嘴唇说话,偏生听不清,便俯到她唇边,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唔……”林媚睫毛轻扇,嘴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含糊不清,因蹙着眉,努力侧头,想要避开柳永的气息,一时口干舌燥,一条粉红小舌缓缓伸出,先在下唇研磨一遍,接着翘起舌尖,欲待轻舔上唇,恰好柳永俯到她唇边,她香舌一伸一翘间,舌尖弹在柳永上唇,触感柔软温热,全身酥酥麻麻,尚存的三分理智知道,大事不妙了,一时狠下心,咬紧了舌头,狠狠向一侧偏开脸,喘着气道:“别过来!”

柳永双唇被一香软柔嫩之物轻轻一触,全身如遭雷击,呼吸急促起来,好半晌还维护着俯身的姿势,哪儿舍得离开?心下有些明白了过来,怪道自己遍查医书,也没查到林媚这种软骨病的病由,原来这种病,这种病是这样的……。世间就算真有他人得了这种病,又焉会记录在普通医书上呢?

这会儿,如月郡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终于在自己脚底下拣起林媚的香包,一时循着香树绕向前,一路喊道:“小媚,小媚!”

“在这儿!”柳永听到喊声,从花丛中钻出来,手一伸,从如月郡主手中夺过香包,吩咐道:“守在这儿,有人来了,就喊一声。”

“小媚怎么样了?”如月郡主焦急万分,想拨开花丛去看林媚,却听见林媚在花丛内应声道:“郡主,我没事。”

“你医好她了?”如月郡主惊喜,朝柳永道:“小媚果然好眼光。”

“哦!”柳永神色一缓,态度温和了许多。这位郡主既然知道是小媚好眼光,她适才那般瞧着我,自然是代小媚瞧的,情有可原。

如月郡主见柳永钻进花丛中,一时捏着拳头挥向天空,咧着嘴笑了,既然小媚喜欢这位俊男子,这位俊男子也有心,过几天自然要进宫求赐婚。想我们三个女子到大周国来,一路都商量好了,到时一起嫁进宫中,共侍一夫,却要互相提携。不想她们两个一起嫁进宫中,我却孤零零的要独自嫁给另外一人。好在母亲有灵,却赐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小媚与我为伴。到时和小媚一起嫁与这位俊男子,……。

如月郡主想到未来的美好日子,心情极好,双手合什向天空拜了拜,诚心感谢上天的厚待。

柳永执了香包,帮林媚系在衣带上,待见她坐直了身子,这才道:“过得几天,我便会上侯府求亲。”

为什么三次宴会,皆会出这样的事,又皆碰上他呢?林媚一面痛恨自己的软骨病,一面决定,下次再有这种男女混杂的宴会,再也不参加了。待听得柳永的话,却是一怔。第一次在永平侯府香花林中,他说会负责,但那会他还计划着要向周敏敏提亲,所以,所谓负责,自必是想置自己为妾的。后来自己成了侯府义女,负责之事,自然不必再提。第二次在长公主府荷花池不远处,他伏身上来时,却说,此事之后,必会上侯府提亲。只是自己等来史平佐的求亲,却没有等来他的提亲,心下也知道,当时他如此说,不过建立在假如他毁自己清白的话,才会如此做。既然他没有毁自己清白,那么,也不会上侯府提亲了。这一回,……

“我只是侯府义女,你大可不必如此。”林媚低头轻嗅香包散发出的味道,淡淡道:“这几次的事,原也不是你的错,不过是我自己运道不好罢了!”

先是任晓玉,后是周敏敏,很明显,柳永是想借着姻亲上位。自己不过侯府义女,借着永平侯夫人一点儿怜惜,才有一点体面。一旦嫁了柳永,拿什么来帮他呢?一个男人既然生了借亲事上位的念头,一旦不得志,会不会抱怨妻室不力?

林媚这几天,反来复去的想着自己的将来,想着和史平佐或是柳永的可能性,终是叹气,史平佐为人踏实,但不一定能护得自己。柳永却是机灵,但不一定对自己真心。若要避免娘亲当初的遭遇,若要避免再出现一个苏仲星,或者,该从寒门举子中选一位夫婿。一来,自己有侯府义女的身份,二来,自己有一份不薄的嫁妆。这两条,足够震慑住一位寒门举子了。之后,只要自己再好好的谋划,自然能安稳的过完下半生。

柳永听得林媚的话,脸色却变了。看来,双柏说的没错,她也以为我看上的,是她侯府义女的身份。殊不知,除了周敏敏,除了任晓玉,更有许多权贵之女对我暗示过。无论是哪一位,也是比你侯府义女的身份要强些的。若我单从女方身份去考量,早就成亲了,何用等到现在?是的,我先前想借着姻亲,在京城站稳脚跟,在朝中一展所长。但那不过是因为我没对那些女人动心,自然要挑一位能助得自己的。既然动心了,其它的自然是其次了。

凭我的能力,只要多熬几年,自然也有法子一展所长。只要这几年不好过的日子中,有一房同心同德的妻室伴在身边,便足够了。要如何做,才能令林媚相信自己的诚意?

“好像有人来了!”如月郡主在花丛外轻声喊道:“你们快出来啊!”

听得如月郡主的喊声,柳永定定神,俯在林媚耳边道:“你刚才亲了我一下,不能再嫁别人了,只能嫁与我。”说着钻出花丛,匆匆跟如月郡主道:“今天晚上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不说就不说。”如月郡主话音一落,见柳永绕过一颗香树,消失在香树后,忙钻进花丛去扶林媚。两人正要钻出来,却听见苏仲星的声音道:“不必躲了,我都瞧见了。”

“我早说了,她不安于室,你偏不信。”罗明秀的声音讽刺道:“现下还会护着她么?”

罗明秀这段日子虽和苏仲星有说有笑,似乎回到从前那种略无参商的时候,但她从苏仲星偶然的恍神中,还是感觉到,苏仲星,再不像从前那般信她了。若不是林媚,苏仲星不会跟她离心离德,若不是林媚,她这会早和苏仲星定了婚,若不是林媚,苏夫人不会厌恶她至此。就是今晚的宴会,自打林媚一出现,苏仲星就开始心神不属。待得林媚和柳永皆不在人群中时,她便冷笑着拉了苏仲星来看个究竟。

虽说当初在永平侯府,是自己设计林媚和柳永的,但今日,可没有人设计他们,他们还不是偷偷摸摸躲到这里幽会了。

这一次,看林媚颜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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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胸一摸

林媚听见苏仲星和罗明秀一副捉奸在床的语气,不由诧异,自己不是已经和苏仲星退婚了么?他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当日罗明秀谄害自己,苏仲星趁机逼自己退婚,致使自己差点走投无路的情状,还历历在目,这两人现下还想给自己难堪么?

夜色中虽然看不清花丛中藏的是谁,但透过花丛的缝隙,还是依稀看到其中一人着了男子的乌云鞋,其中一个着了一双纤巧的绣花鞋,分明是一男一女相拥着坐在里面。

苏仲星心情很复杂,微恼之下,杂着内疚。再如何,林媚曾是他的未婚妻,当时也未曾做错什么事,却因自己之故,被退了婚。纵使是永平侯夫人认了她为义女,但一介被退过婚的女子,再想要找一门好亲事,谈何容易?莫非也是为此,她破罐子破摔,索性缠上了柳永?既这样,当时自己让她当平妻,她为何要口硬拒绝呢?

林媚见如月郡主听得声音,待要说话,手一伸,已是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坐回身边,自己却拨开花丛,露出半张脸,“咦”一声道:“是苏大哥和罗小姐呀?深更半夜的,你们跑这儿幽会来啦?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罗明秀和苏仲星一起长大,同进同出,从不避讳,却没想到自己拉了苏仲星跑到这儿,也有背着人私会的嫌疑,听得林媚的话,脸上飞红,冷声道:“我和表哥一向清清白白,不比一些人,明明在这儿做些不可见人的勾当,还理直气壮。”

苏仲星叹口气道:“小媚,有些人,并不是良配,你何必如此?算了,若有人问起,我自当说是大家约好一起过来这边逛逛的。”再如何,却是我害了她,若不然,她何至于这般自甘沦落?

林媚听得苏仲星一副她做错了事,但会原谅和回护的口气,不由好笑,应道:“苏大哥,我已和你退了婚,就算名声受损了,好像也不与你相干吧?况且,我爱和谁在一起,也轮不到你来管吧?还有罗小姐,你为什么一副捉奸的口吻呢?奇了怪了!”

罗明秀见苏仲星虽然和她一起来“捉奸”,但对林媚说话的语气中,并没有自己所期待那股厌恶,反而有些回护,不由百般滋味在心头,脱口道:“好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才不要脸!”如月郡主再也忍不住了,拉着林媚钻出花丛,亲昵的把林媚护在身后,抬手指着罗明秀道:“小媚和我在这儿闲坐谈心,不行么?”

“啊!”罗明秀想不到钻出来的不是柳永,却是另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时惊叫一声,捂住嘴退后一步,仔细一瞧,却分辨出是众人所说的如月郡主,不由脱口道:“鬼知道你是男是女?”

“那你来摸摸看!”如月郡主听得罗明秀的话,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却听出一点儿意思来,好像若是自己被误会成男子,对林媚会很不好,一时激动起来,冲前一步,一把拉住罗明秀,拿了她的手就摸向自己胸口。

罗明秀被如月郡主冷不妨一拉,直扑进她怀里,不由尖叫出声,死命挣扎。

怪只怪如月郡主实在太像男人,她这么抓住罗明秀的手去摸自己胸口,无论如何看,都是一个男人轻薄女人的样子,待得罗明秀一尖叫,苏仲星也疑惑起来,顾不得许多,早已伸手去扳如月郡主的手。恰好罗明秀的手已是从如月郡主手掌中挣脱出来,苏仲星的手一搭上,如月郡主条件反射的继续扯着按向自己胸口,……。

夏季的衣衫极薄,手掌罩住的地方,能感觉出来是绵软的一小坨肉块,……。苏仲星大脑一片空白,居然忘记在第一时间缩回手,只愣愣站着。

如月郡主以为抓住的是罗明秀的手,没想到抓住的却是苏仲星的手,这下也愣住了。

罗明秀的手一矣从如月郡主手里挣脱,早已连跺带跳的退后好几步,一抬头,却见如月郡主抓住苏仲星一只手,按在她胸口上,不由愣住了。

林媚站在如月郡主身后,一时也张圆了嘴,有些反应不过来。

却说周敏敏和周明扬周斯一路寻了过来,听得这边似有说话声,循声而来,恰好看见这一幕,也怔住了。

说时慢,那时快,如月郡主已是猛的甩开苏仲星的手,反手一巴掌掴在苏仲星脸上,嚷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如月郡主虽然大大咧咧,被这样一按,还是深感不妙的,一抬头,见得周敏敏和另两名俊男子惊疑的走过来,忙忙分辨道:“敏敏,我和小媚在这儿谈心,这一男一女突然走来,硬说小媚和我在这儿私会。还不肯相信我是女的。我一急之下,就让这一位小姐来摸摸看,看看我是否女子。结果这位小姐没摸,这位少爷伸手来摸了。”

“不是这样的。”苏仲星气急败坏,脸色全变了,“是你抓着我的手……”

“仲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被你这样摸了一把,以后怎么嫁人呢?”

周明扬截断苏仲星的话,语重心长道:“她可是大夏国郡主,要是进宫告状,你们苏家就……”

“郡主,你被他轻薄了,自然要他负责。”周敏敏知道周明扬的心思,如月郡主现下还是住在永平侯府中,一个不好,就会花落永平侯府。当务之急,自然是逮机会把如月郡主嫁走。不管苏仲星是自己摸,还是被如月郡主拉着手摸,反正是摸了。只要如月郡主开口,苏仲星跑不了。

苏仲星一张脸转为铁青,待要发作,想起对方是郡主,若真个进宫告状,自己苏家却要吃不了兜着走。当下咬牙压下脾气,沉声问如月郡主道:“你待如何?”

如月郡主还没答,周敏敏抢着道:“郡主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被你这样,还能如何呢?只能委屈下嫁了。是不是郡主?”

罗明秀站在一边咬牙切齿,我上回设计了林媚,林媚定是怀恨在心,这回借着郡主设计我们,却是要拆散我和表哥。我怎么就没提妨她呢?她心里想着,朝林媚走近一步,嘴里狠狠道:“林媚,你要如何,才肯放开我表哥?明明都退婚了,你还死缠不放?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既是不舍得我表哥,我表哥当时让你当平妻,你就不该假惺惺的推辞。”她说着,转头朝如月郡主道:“郡主,林媚先前和我表哥有婚约,因我表哥和她退婚而怀恨在心,而今是借郡主之手行报复之事,郡主不要中计。”

如月郡主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小媚,这个女人说什么呢?”

林媚有些啼笑皆非,叹息道:“罗小姐,你想的太多了。”

苏仲星一听罗明秀的话,已是回过神来,接嘴道:“小媚,我也知道当初对不起你,但你现下已是侯府义女,也有了依靠,何必做出这些事来?”

这两人自说自话的能力真的太强了!林媚微张了嘴,好半晌转头朝如月郡主道:“郡主,你要是觉着受了欺负,便自己讨回公道罢!”

“怎么讨?”如月郡主是觉着自己和林媚都受了欺负,有些气愤,一转头见林媚避到一边去,便扯住周敏敏道:“敏敏,他们欺负小媚!”

周敏敏见周明扬朝她使眼色,便道:“郡主,你明儿进宫禀了此事,皇上自会为你和小媚作主的。”

苏仲星一听大急,顾不得再分辨自己清白,冲口道:“郡主,我和表妹虽未定亲,却答应明年娶她,无论如何,不会毁约。”

“仲星啊,男人三妻四妾,你表妹要是真心爱你,自然不会计较名份,到时和郡主一起过门便是。”周明扬含笑道:“这一厢,先恭喜了!”

“小媚,先头是我不对,你……”苏仲星忽然朝林媚走过去,躬身行礼,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一个女子退婚之后难以找到更好的婚事。若你愿意和我表妹一起进门,我便上侯府求亲。但是郡主之事,还请你为我辨白。”

林媚不怒反笑,眼波如水,柔声道:“到了这会,我非常庆幸当初和你退了婚。至于别的话,我不想再多说。”

罗明秀一心认定这一回是遭林媚设计,若不答应和林媚一起进苏家门,苏仲星可能就要被逼迎娶如月郡主了,一时压下满腔的恨意,也上前道:“林小姐,表哥既然应承上侯府求亲,自然是以你为大,你这样还不满意么?”

林媚笑吟吟道:“罗小姐,我好好一个侯门义女,为什么要和你共用一个男人呢?你以为除了你表哥,我就没有其它的好选择了?”

女子之间拌嘴,周明扬和周斯不便插嘴,只使眼色给周敏敏,让她助阵,周敏敏一时笑道:“明秀,几天前就有人就上我们侯府向小媚求亲了,两家正合婚,这当下,小媚怎么可能和你争苏少爷呢?”

罗明秀应道:“林小姐先头那般不舍得我表哥,这会……”

如月郡主听罗明秀杂缠不清,终于忍耐不住,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拎不清呢?被你表哥摸到的又不是小媚,是我好不好?你要求,也是来求我,缠着小媚作什么呢?”她说着,不待罗明秀回答,扯住林媚,手指点点苏仲星问道:“小媚,你喜欢这个男人吗?要是喜欢,我就进宫求皇上赐婚,咱们一起嫁过去。”

林媚柔声道:“我不喜欢他。不过你被他摸过了,我建议你嫁过去。”

暗中偷窥

“对对,郡主进宫求赐婚,马上就嫁吧!”周敏敏瞥瞥两位哥哥的眼色,赶紧扇风点火,介绍苏仲星的身份给如月郡主知道,“苏家是书香世家,苏少爷的父亲在翰林院任职,极是清贵。苏少爷自己也是举人,明年会参加科考,说不定能中状元。此等才貌双全的男子,配郡主正好。”

灯光映照下,苏仲星和罗明秀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若是皇上赐婚,如月郡主当然是正室,为着两国邦交,妾室人选也要如月郡主同意方能进门。到时罗明秀不要说平妻,可能连妾也当不上。

林媚分明是和周家兄妹联手设计表哥,目的就是要塞这位郡主到苏家。自己为什么不小心防着,却拉了表哥来自投罗网呢?罗明秀满腔愤怒。她和表哥的情份虽深厚,但要她不计较名份当表哥的妾,无论如何,她做不到。自从林媚出现之后,她和表哥,其实已经有了裂痕。这段日子,她劳心劳力,只想拉回表哥的心,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

林媚这段日子一直听如月郡主念叨着要和她嫁同一个人,两女侍一夫,无论她怎样解释,如月郡主都能反驳掉,只认为两人是好姐妹,正该一起嫁同一个男人,互相扶持,不受那个夫婿欺负。这会听如月郡主相询,忍不住便建议如月郡主自己嫁过去。话一出口,抬头见得苏仲星和罗明秀的脸色,心头极是痛快。只一瞬间,却又想起苏夫人,苏夫人一定不愿意儿子娶一个异国的郡主。再如何,苏夫人以前待她不薄,如今借着义母的身份,也是时不时使人来呵寒问暖,极是关切。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自己心底里,甚至觉得苏夫人比永平侯夫人还要亲些。若有可能,也想尽尽孝道。可是现下……。

如月郡主根本不理周敏敏的热情介绍,只顾问林媚道:“小媚,你们这边的女人被谁摸了,就一定要嫁那个人吗?”

林媚见如月郡主一派天真,再想着她对自己一片赤子之心,一时心软,遂压低声音道:“郡主,你被摸的事,你自己要是不说,苏少爷和罗小姐肯定不会说,我也不会说。所以,只要敏姐姐他们也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别人不知道,你就不用嫁了。”

如月郡主左手摸摸右手,小声道:“反正,我是要和你一起嫁人的,你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嫁。”

林媚一听如月郡主的话,胸口一堵,差点吐血:呀,早知道不该心软,就该让如月郡主嫁了苏仲星才是!

罗明秀见林媚和如月郡主低声商议,心下早灰了心,指甲掐入掌心肉中,恨恨看着林媚,却听如月郡主突然大声道:“喂,你这个女人要是肯给小媚赔礼道歉,我就不嫁你表哥了。还有,以后不要有事没事谄害小媚。”

好吧,林媚马上又不后悔刚才的心软了。说起来,如月郡主除了想和自己嫁同一个人之外,却是一片真心待自己了。自己怎能让她这样子去嫁与苏仲星呢?

周明扬和周斯一听如月郡主准备和林媚嫁同一个人,一时又是欣慰又是可惜,欣慰的是,只要林媚未确定嫁谁之前,他们就是安全的。可惜的是,摊上如月郡主这样一个女人,再想要打林媚的主意,却是……。莫非真要便宜柳永那小子?不甘心哪!

眼见罗明秀低眉顺眼过来赔礼,林媚虽讨厌她,想及她为来来去,其实就是怕失去苏仲星而已,一时叹口气,用只有罗明秀才听得到声音道:“罗小姐,你觉得你表哥千好万好,但别人不一定这样觉得。比如郡主,就瞧不上你表哥。比如现在的我,也一样瞧不上他。一个男人要是真的喜欢你,自该排除万难和你定亲,迎你进门,而不是让你担惊受怕,抛身出来为他做这样那样的下作事。言尽于此,希望罗小姐好之为之。”

罗明秀脸色青青白白,张口欲言,一时又合上了,对林媚的一股恨意,忽然消失了一半,代之而起的,是自己这阵子的委屈,一低头,一滴眼泪滚出眼眶,一时装作掠头发,抬手间,袖角已是擦了擦眼角,泪过无痕。嘴里却强硬道:“林小姐认为自己有资格教训我?”

林媚还没回答,却见一个宫女匆匆跑过来,问道:“谁是侯府义女林小姐?”

“我是!”林媚疑惑,站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有一个姓莫的少爷,说他是柳州的举子,为了寻一味药……”宫女停一停道:“大公主请林小姐过去说话。”

林媚脸色一变。适才柳永让莫双柏到前头去寻薄荷叶,莫非莫双柏为此冲撞了千芳公主?

“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林媚很不安,想从宫女口中问些线索。

宫女摇摇头不肯多话。

原来莫双柏到了前头,寻到一位宫女取得薄荷叶,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装了,拿在手中待要回林中,一时听到千芳公主银铃的笑声,却停住脚步,隐在阴暗处痴痴看着千芳公主。侍卫发现他手拿竹筒,行踪可疑,只是思及今晚来赴宴的,非富即贵,不能随便得罪,便没有打草惊蛇,只令人悄悄报告上去。

值此大夏国二皇子夏如风来访,更有如月郡主也在府内的情况下,千芳公主一听有人在暗中偷窥她,自然生了警惕之心,也不想惊动他人,借着更衣离席,只令人请了莫双柏到更衣室内讯问。

莫双柏一见千芳公主,知道隐瞒不住,便如实说道受柳永之托为林媚寻薄荷叶,别无其它用心。

管事姑姑一听,忙令宫女去请林媚和柳永来对质。

林媚随宫女到更衣室外间时,自有一位管事姑姑出来问了几句话,林媚忖度一下,不敢乱说,只照实说自己和如月郡主在林中闲逛,突然犯了病,柳永见了,知晓她这种病只要嗅了薄荷叶便能好转,便让莫双柏往前头寻薄荷叶。她说完,小心翼翼问管如姑姑道:“敢问姑姑,莫少爷犯了何事?”

管事姑姑还没答话,另一位宫女领了柳永进来,柳永说的话也和林媚一样。管事姑姑神色松懈下来,这才请他们坐了,自进去禀报了千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