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芳公主听完管事姑姑的话,点头道:“这么说,却是咱们误会他了?既这样,好好的请了他进来,少不得安抚几句。”

待莫双柏进来时,千芳公主见这位俊雅的男子微低了头,连耳朵都红了,嘴角不由起了一缕笑意,转而问道:“今晚那首名为‘相思’的诗,可是你写的?”

“是!”说起那首诗,莫双柏心神一定,鼓起勇气抬头道:“两年前,我和同窗到江南访友,一时兴起到明净庙听经,听到一半时,却有和尚出来说道将有贵人到,请我们暂避。我们失了兴致,便下山了。走到山下,见侍卫林立,一顶轿子缓缓停下,我们自然避往一边。不料那轿子里,突然有一只狸猫跳出来,跃到我脚下。我顺势捉住狸猫,上浅-草-微-露-整-理前交与一位侍女。那时轿中之人掀起帘子,吩咐赏赐,我推拒了,……后来我才知晓轿中人却是公主。”

千芳公主在记忆中搜索一遍,记得两年前在江南时,确是常上明净庙听经,但眼前这位少年么,有没有见过呢?或者有,只是自己不放在心上,便略过了。但,问他的诗,他却说见过我,这是何意?

谁家少年郎不曾风流过?当时,莫双柏和好友游遍江南各处,自认为见尽了江南的美女,嘻嘻哈哈之时,便各自执起画笔,说道要画出数幅美女图以传后世。在明净庙下,轿帘一掀之间,莫双柏这才见到世间最为绝色的千芳公主,当时心内只自语:什么美女图,有哪一位美女能跟轿内这一位相比?待得知轿内之人是千芳公主时,一时绝了念想。只是及后两年,莫夫人为他费心思说亲事,却再无一人能入得他眼内。那高家小姐就算不是因为府上失火自行推了婚事,他也是不会应承的。幸好借着这件事,却让他找到一个道士,借着道士之口拖延婚事。这回上京城,虽知无望,却还是希冀着,若能再见一面,此生,或也无憾了。

长公主府赏花会上匆匆一瞥,数晚无眠,辗转反侧,有些自苦,原来,再见一面之后,思谋的,是下一次的见面,而不是从此无憾。今晚,杂在人群中,他痴看无数次,心知再看下去,必被他人瞧出端倪,借着柳永要避开如月郡主之时,他好不容易移开自己视线,和柳永离了人群。

待柳永让他往前头问宫女要薄荷叶时,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鬼鬼崇崇缩在阴暗处,只为了多看对方一眼。

见莫双柏大胆抬头,眉梢眼底,似有千般言语,万种相思,千芳公主轻轻笑了,一时默诵那首“相思”的诗。诗中大致意思,却是一位少年郎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不能忘情,又自思事情绝无可能,时时自苦。待再次见到那位姑娘时,心情澎湃,不能自仰,借诗寄意,道尽缠绵相思。

他躲在阴暗处,莫非只为了多看我一眼?千芳公主轻轻咬唇,问道:“诗中那位姑娘,便是我么?”

“是!”莫双柏俊脸全红了,颤声道:“若公主觉得受冒犯,我甘愿受责罚。”

“自然要罚,但不是现在。”千芳公主轻笑,风华绝代。

莫双柏这会,只想到一句极不雅的诗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樱唇微启

千芳公主这座府第占地极广,就是建在近园子的更衣室,也有三进三出,相当于一个小院落。柳永和林媚,却是被人领到更衣室左侧一间小小的偏厅中询问的。

林媚想着莫双柏终归是为她寻薄荷叶而冲撞了千芳公主,心底极不安,待管事姑姑一走,忍不住问柳永道:“柳状元,你说莫少爷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有事。”

莫双柏家世清白,又是举子,千芳公主只要命人略查一查,便知道是误会。至于莫双柏今晚的举止……,柳永正思索,见得一位宫女端了茶点上来,福了福退下了,一时却笑了,朝林媚道:“我们既有茶喝,又有茶点吃,那么,双柏今晚若有事,也是好事。”

林媚一听,稍稍放下心来。却听柳永笑吟吟道:“小媚,你这会再柳状元柳状元的叫,却是见外了。”

不叫你柳状元,叫你什么?林媚见柳永笑语频频,一时也镇定下来,笑道:“总不能直呼你名讳罢?”

“我父亲母亲在时,却是呼我小名的。”柳永神神秘秘道:“想不想知道我的小名?瞧,都竖起耳朵了,一定很想知道了。来来,我告诉你吧!我的小名叫……”柳永说到后面两个字,声音小了下去,只嚅嚅嘴唇。

林媚忍不住竖起耳朵,却听不到什么,正待说话,一时之间,却见管事姑姑款款进来了,笑着朝两人福了一福道:“公主已知今晚之事却是误会,这会正和莫少爷谈论诗词,两位自便。”她说着,却有一位小宫女匆匆进来道:“姑姑,宫里来人了!”说着俯在管事姑姑耳边一通嘀咕。

“快去迎一下!”管事姑姑顾不得许多了,一时又怕柳永和林媚这会出去撞着人又要费多一番功夫解释,因回头道:“还请柳状元和林小姐再稍坐一会儿,待会再让人来引你们出去。”

柳永忖度着必是千芳公主让人调查莫双柏的身份,又不想太过惊动人,今晚讯问他们之事,可瞒也要瞒下,免得节外生枝的。因道:“姑姑自去忙罢,过会儿我们自行出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往林中散步。”

管事姑姑点点头道:“既这样,柳状元估摸着再过一刻钟,便领了林小姐往这边小门出去便是。”她说着,又吩咐宫女道:“还不给柳状元和林小姐换茶?”

小宫女忙应下了,眼见管事姑姑领了人匆匆下去了,她也转身下去,另给柳永和林媚斟了茶上来,福了福,悄没声息的退下了。

到得这会,林媚才吁出一口气,好了,没事了!她一抬头,却见柳永微俯了身子过来,双眼灼灼,她才发现两人只隔了一张小几坐着,气息相闻,心慌之下,忍不住伸手去摸腰间的香包,一时却略略诧异,明明香包还在的,为何被他一瞧,还会心慌气短,手足发软呢?

柳永见林媚发窘,笑一笑道:“小媚可知道我家乡何处?”

“听双琪说过,你和她同乡,皆是柳州人。”

柳永点点头,又笑吟吟道:“哪小媚可知道我今年多少岁?”

“听敏敏说过,你今年十九岁。”林媚别转了头,哼,你除了惹过莫双琪,任晓玉,周敏敏之外,不知道还惹过谁呢?

听得林媚后面这句话语气不善,柳永一怔,半晌道:“我父亲,当年也是进士出身,曾在京为官。我七岁时,他因得罪权贵被贬到外地,后来重病,便辞官回归故里,其时族中无人出来相迎。父亲死时,我恰好九岁。第二年,和我订有婚约的柳州大户、李家派人上门要求退婚。婚事终是退了。母亲为了这个事,却气得生病了,之后缠绵病榻,一直未能好转。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想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携她之手,到母亲墓前,让母亲瞧瞧,她的媳妇,可比当年李家的女儿强多了。”

林媚怔怔道:“我祖父虽也曾是易州同知,但至我父亲,却是一事无成。我并不能算名门贵女。”

柳永一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想的明白,若我母亲在世,她想要的媳妇,一定是像你这样的,而不是像任晓玉周敏敏那样的。”

林媚一下红了脸,别转了头,不再说话。

“小媚,你只是侯府义女,永平侯夫人就算想把你许人,也要你自己同意才好行事。过得几日,我会上侯府求亲,只要你自己愿意,永平侯夫人必不会拦阻。”柳永低声道:“小媚,你……”

“可我父母双亡,只是侯府义女,对你的仕途,并无任何帮助。你为何……”林媚到底还是把缠绕在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是的,论家世论才貌,她都不是最好的,柳永喜欢她什么?

“你想问,我喜欢你什么,是不是?”柳永正正脸色,郑重道:“我喜欢,喜欢,……”

“说不出了吧?”林媚哼哼道:“柳状元,我并不是一个好哄的人。”

“好了,就实话告诉你吧!”柳永探过身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灯光映照下,林媚俏脸漫上红霞,含娇带嗔,眼波似水,狠狠朝柳永“啐”了一口,跺足道:“你,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居然说喜欢我身子发软的样子!为了这个病,我哭过多少次了,他这是气我来着。

柳永似笑非笑凝视林媚,“小媚,你非要我说一个理由,待我说了,你又生气,这却难办了。”这傻姑娘,现下还不知道,只要是男人,就会喜欢她这个病的。

气死我了!林媚鼓着脸,一伸手端起茶杯凑近嘴边喝了一大口,不想茶水略烫,她灌的快,只烫得“哟”一声轻叫,放下茶杯时,轻撮红唇,朝舌头微微吹气,一时眼眶都红了。

“烫着了?我帮你吹吹!”柳永见得林媚吹舌头的动作,只觉半边身子酥了一半,似乎林媚那条粉红小舌,再次弹在他嘴唇上,一时之间失了神智,站起来绕到林媚椅边,半俯□去,双手按在林媚的椅背上,朝她嘴边吹气。

“唔……”林媚虽然佩着香包,薄荷叶的味道绕在鼻端,但哪禁得住柳永朝嘴边吹气,一时俏脸发烫,脊梁骨发酥,心知不妙,只伸手板在椅背上,一颗头搁在椅边,才不致软摊下去。心下又是委屈又是羞恼。委屈者,柳永明知道自己有软骨病,还这般戏弄。羞恼者,柳永这般举止,分明是轻薄自己,为何自己心底没有恨意呢?

挂在窗边的彩灯明明灭灭,微风拂进窗内,漫开淡淡的花香,柳永嗅了一口,心下却否定,这不是花香,这分明是林媚身上的香味。他又深嗅一口,筋酥骨软之下,忍不住又朝林媚嘴边吹了一口气。眼见林媚挣扎着想要别开脸,偏生浑身软绵绵,只伸双手扳在椅子上,薄衣勾勒下,胸口两处浑圆的凸起微微起伏,一时之间血脉喷张,不受控制的俯下头去,在林媚白嫩的脖子上轻轻一吮。

“啊!”林媚樱唇微启,自以为大喊了一声,听在柳永耳中,不过婉转呻吟,柳永双手圈在椅边,整个身子伏了过去,缓缓凑到林媚唇边,含糊道:“小媚,我好像中了媚药一般,这可怎么是好?”

烫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男子急促喘着气,确实像极了那回中媚药之状。林媚魂飞魄散,手一软,再也扳不住椅背,整个人软摊下去。

柳永嘴唇一下扑了一个空,手一捞,却捞住了林媚,手臂紧紧搂在她腰上,手掌却捂住她的香包,不让薄荷叶发出气味来,嘴里道:“你答应嫁给我,我便放开你!”

林媚又是生气又是甜蜜。生气者,柳永这样搂着她,逼她点头,实在无耻。甜蜜者,柳永这样做,再如何,却有几分真心。此情此景之下,她焉能不点头呢?

眼见林媚微微点了点头,柳永捂在她香包上的手掌,这才松开了,转而双手一合,把林媚结结实实搂在胸前,身子一转,坐到椅子上,置放林媚在膝上,喘气道:“你既答应了,便已是我未婚妻,咱们如此,其实不算很越礼。”

“放开我!”林媚终是抓起香包嗅了嗅,挣扎着道:“你,你太无礼了!”

“别动,别动!”柳永低声道:“你再动下去,真的会出事。”

林媚气得咬牙,伸手狠狠去推柳永,不想柳永突然腾出一只手,只把领口处的衣襟一撩,林媚的小手一下滑进他衣襟内,触手滚烫,不由大惊失色,一时忙着要缩手,却被柳永按住了,柔声道:“你喜欢摸那儿就摸那儿,我绝不会反抗,也不会叫喊。”

“你欺负我,欺负我!”林媚又羞又气,胸口起伏,求道:“放开我!”

柳永抓着林媚的手不放,逼问道:“你不喜欢我?另有心上人?”

林媚摇头。

“那就是喜欢我了!”柳永双臂紧了紧,微沙着嗓子道:“只要你喊我一声永哥哥,我就放开你。”他说着,不耐的动了动大腿,俊脸暗红,双眼亮的可怕。

柳永大腿一动,林媚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件硬物抵在她大腿处,一时吓的不敢再挣扎,嚅嚅嘴唇喊了一声永哥哥,只希望柳永赶紧放开她。

“喊大声一点,我听不见。”柳永哪儿舍得就这样放手?

“永哥哥!”林媚只得又喊了一声,一时羞得无地自容。

娇娇媚媚一声呼喊,好像火上浇油,柳永箭在弦上,猛的向前一戳,又生生止住了,只在绵软处挨擦。

林媚只觉大脑“轰“一声,一片空白,手一抖,香包垂落下去,全身绵软,再无反抗之力,只喃喃道:“别这样,别这样!”

“小媚,小媚!”如月郡主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来,接着,有脚步声朝小偏厅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月郡主来的好及时啊!

箭在弦上

千芳公主是群芳宴的主人,这会借着更衣,足足两刻钟还不曾出现,有些心眼多的小姐,悄悄环顾一下全场,见京里颇为出色的几位男子如周明扬柳永等也悄然不见了,一时之间暗暗猜测。那起嘴快的却已是说了出来,“咦,公主更衣怎么更这么久?柳状元和周少爷今晚一首诗都没作,却是躲到哪儿去了?”

“论起来,满园的少年郎中,却是柳状元和周少爷最为出色了。只不知道他们究竟属意哪家的小姐?”

“先前听闻柳状元爱慕宰相府任晓玉,大家只猜着他何时会上宰相府提亲。没料到上回长公主府赏花会上,柳状元却当众说道虽爱慕过任晓玉,但不能帮着她害史平佐,给史平佐安上插赃嫁祸的罪名。既如此,柳状元和任晓玉之间,自是没可能了。”

“哟,我倒听得柳状元其实是爱慕侯府小姐周敏敏的。”

“若真是这样,柳状元也要失望了。大家知道,我舅舅却是钦天监副监正,据他说,华郡王已让钦天监择了吉日,到时会上侯府向周敏敏提亲。柳状元再如何才貌双全也好,如何能跟华郡王相比?”

“这么说,柳状元自称的天定姻缘,还未至?”

“可不是!”

“柳状元固然俊美,但他在京中,总是没什么根基。说不定任晓玉和周敏敏其实也没瞧中他呢?”

“说的也是。倒是那周明扬,跟他弟弟周斯站一处,气质卓尔,一点儿不逊色,为何大家一说京城美男,只论及柳永苏仲星并周斯,却没提及周明扬呢?”

“哟,你居然不知道原故呀?告诉你罢,早几年的时候,周明扬极少参加宴会,且他那时气质未显,相貌又确实不如他弟弟俊美,大家一提美男,自然没把他论进去。这几年他也还是低调着,但每回跟周斯站一处,多看几眼,这才发现,他比周斯还要耐看些。”

“喂喂,小声些,人家在哪边呢!”另一位眼尖的小姐见得周明扬三兄妹在另一边说笑着过来,不由笑道:“他们兄妹自是寻僻静处去说体已话的。”

任晓玉坐在琴台边,抬眼瞧了瞧周家三兄妹,不见林媚在其中,嘴角不由起了讥嘲,一时见得丫头桃心也从另一边过来了,便只和旁边的小姐说笑,不再瞧向周敏敏那边。

周敏敏略有些担心林媚,只跟周明扬和周斯道:“那宫女说道一位姓莫的少爷要寻一味药,这跟小媚有什么关系?哥哥还不帮着打听一下?”

“姓莫,又是柳州举子,自然是寄住在苏府的莫双柏了。那莫双柏一来是苏仲星的亲戚,二来和柳永关系非浅,若有事儿,这两人比咱们还紧张的。如今不见他们过来说话,自是不要紧。”周明扬笑道:“况且,那宫女既然是当着咱们的面请小媚过去的,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且不要声张。”

“我倒不想声张,可恨那如月郡主,等了一会不见小媚回转,就急吼吼让人领着寻过去了。只怕她会闹出事来带累小媚。”周敏敏说着话,见得史平云过来了,只得止了话,笑着问道:“我们走开这一会,又有人作了好诗么?”

“是任晓玉作了一首诗。”史平云笑着把任晓玉作的诗念了一遍,眨眼道:“小姐们都赞这诗好,到处传阅呢!”

周敏敏哼哼一声道:“这诗很好么?我不觉得。”

周明扬却在旁边点头道:“任晓玉确有三分诗才,可惜她仗着三分才貌,却不把京城的男子看在眼内,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女子这样,迟早吃亏。”

上回长公主赏花会上,柳永被调换香包时,任晓玉非但不帮腔,还落井下石,周敏敏便知道,任晓玉和柳永的关系,一定已破裂了。心中也暗爽过,哼,任你再才貌双全又如何,柳永还不是一样不要你?这会听得周明扬的评价,便不再抵制任晓玉所作的诗,倒是细细品了一回,待觉出诗中有一丝寂寥的味道时,忍不住抬眼去瞧任晓玉。却见任晓玉依然如以往那般,艳光四照的坐在人群中,一时又失落,她都没人要了,怎么还这般笃定呢?

任晓玉察觉周敏敏的眼光,淡淡一笑,又和几位小姐品评几句诗作,这才站起身来,款款步向身边的琴台,弹了一曲新谱的曲子。一时满场掌声。她微微颔首,借口要洗手,招手让桃心跟上,只往不远处的洗手池走去。

候得左近无人,任晓玉这才道:“好了,你说吧!”

桃心递过帕子给任晓玉擦手,一边道:“……,那如月郡主抱住林小姐时,柳状元大吼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去就抢过林小姐。”桃心想及适才看到的情形,不由红了脸,小小声道:“柳状元抱起那林小姐,说道她是犯了病,只让如月郡主帮着拣回香包,又让那莫家少爷往前头去寻薄荷叶。我待要再跟过去时,听得声响,却是苏少爷并罗小姐跟过去了,一时停了脚步。隔一会,又有周少爷周小姐边说话边往那边过去了。听周二少爷的话,却是让周小姐设法撮合如月郡主跟柳状元。我想着那周大少爷却有功夫在身,耳目灵便,怕他发现了我,只得回转了。”

桃心说着,劝道:“小姐好好一个人,真不必再和他们搅合了。”

任晓玉对男子虽倨傲,待身边几个丫头却和气,这会低声道:“桃心,我不出了这口气,誓不为人。你别劝我!”

“可是……”

任晓玉止了桃心的话,冷笑道:“华郡王让钦天监择吉日,欲待上侯府向周敏敏求亲的事,已是传了出来。只是没料到,柳永这会又巴上林媚。说起来,林媚是比周敏敏娇媚得多。但有我在,柳永休想娶得如意娇妻。”

“小姐的意思?”

“周家兄妹不是要撮合那位如月郡主给柳永么?我只要适当时候推一把就成了。至于林媚么,她配那大夏国二皇子夏如风正好。”

任晓玉咬着牙沉思:听爹爹说,夏如风曾求娶千芳公主而不得,他这回送了如月郡主和两位大臣之女过来结姻亲。偏皇上并没有留如月郡主在宫中,只留下两位大臣之女。夏如风到时若开口求娶大周国女子,皇上也不会推托,只在大臣之女中选一位便是。想那夏如风是何等人物,岂甘心挑选普通女子,自必要托辞在宰相府或是侯府中选一位的。若是夏如风提出要在宰相府中选一位,爹爹便会让自己生一场病来避过。只是几位庶出的妹妹就没这么好运了,少不得要选一位送出去。妹妹们再如何庶出都好,都是爹爹的骨肉,爹爹也心疼的。若能想个法子未雨绸缪,不使妹妹远嫁,不提妹妹对自己感激之情,就是爹爹,也会更疼爱自己。

“桃心,林媚发病时,症状如何?”任晓玉细咀嚼桃心的话,蹙着眉道:“薄荷叶能医这种病?”

桃心一听任晓玉的话,少不得又把当时看到的情景细描述一遍。说完也有点奇怪,“那林小姐本来好好的,走着走着突然就软倒在如月郡主怀里,动也不能动。”

“若说是心悸病,区区薄荷叶,断断医不得这种病。若不是,又是哪种病会突然软倒呢?”任晓玉想得一想道:“既有病,自然会请医问药,倒不难打听。”

更主室小偏厅中,脚步声渐近。柳永全身火烫,脸红心跳,箭在弦上,一时之间,却是无法掩饰,他也不慌中,一把搂住林媚站起,三两步躲在门后。却听得脚步声并没有进小偏厅,只在门边经过,如月郡主似被人领了出去。

所有不能堂堂正正公开的情事,都是最刺激香艳,最令人入迷,最引人欲罢不能的。何况怀里的的女子,媚眼如丝,婉转呻吟,摊软成一团……。

柳永再度紧弦扬箭,把林媚按在墙边,身子紧紧贴了上去,只在要紧处挨擦。眼见林媚全身轻颤,无力反抗,欲迎还拒,眼角却渗出泪来,柳永一时猛的收箭回弦,轻轻凑过去,舔掉林媚眼角的泪珠,松开一只手执起林媚腰间的香包,凑在她鼻端前让她嗅薄荷叶的味道。

薄荷叶的味道绕在鼻端,掩去了柳永一半的味道,林媚站稳了身子,心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恨,手一扬,狠狠挥出一巴掌。“啪”一声脆响,柳永结结实实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瞬间起了五个红指印。

“好啊,先前咬了我一口,现在又打我一巴掌,我要怎么报复你呢?”柳永也不恼,似笑非笑抓住林媚的手,扯近嘴边,“啧”一声亲了一下。

“放手!”林媚奋力要抽回手,一用力,却发现柳永半边身子还挨在自己身上,不由僵了僵,不敢乱动,只哽咽道:“你这样对我,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柳永一怔,抬手抹去林媚的眼泪,低低哑哑道:“小媚,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于你,实在是,实在是情难自禁。先前纵使中了媚药,也能控制住,待得心里有了你,便无法控制了。”

“可你也不能这样。”林媚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别哭,我不这样了!”柳永松开林媚的手,却听得似又有人往这边来了,这次听着却是管事姑姑的声音,一时两只手一撑,撑在墙上,把林媚圈住了,猛的俯了过去,狠狠在林媚嘴唇上一吮,然后疾速退开,一个转身,已是揭了帘子,跨出门槛,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媚全身一麻,撑在墙上稳定身子,一时抚着嘴唇,又气又恼,“还说不这样,结果又这样!”

上门求亲

柳永静静站在树丛下,借着夜色掩藏自己的行踪,一边深呼吸好几下,这才按□子的燥动,平复了情绪。一时抚着脸上辣痛的地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必有五个鲜明的手指印,因弯起嘴角,自语道:“这软绵绵的小妖精,扇起人来也有一把力气呢!”

柳永虽被扇了一巴掌,心底里反有一丝欢快。再如何,林媚是一个自尊自爱的姑娘,那般境况下,骨头虽软,骨气犹存。他想及适才的情景,腹下又是一热,待按捺下再度涌起的燥动,想及林媚的身世处境,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起了又爱又怜的感觉。手掌伸了出去,轻轻抚在树丫上,似乎眼前是林媚的俏脸,无限温柔。心底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去,好不容易压下的一处地方,再度仰首抬头,蠢蠢欲动。

“唏,你最近自制力越来越弱了,这样很不好。”柳永微低了头,用手指弹了弹某个不听话的小弟弟,又顺手扯下一片树叶,卷成条状,用它捅起耳朵,果然,耳朵痒丝丝的,心思被转移了,小弟弟也安静了。

那一头,如月郡主一边走一边道:“小媚,你既然在小偏厅里,我适才经过喊了几声,你怎么不应呢?”

你让我怎么应?林媚苦笑一声,嘴里道:“我应的小声,你没听见罢了!”

“我耳朵尖着呢,怎会听不见?”如月郡主大声反驳,又嚷道:“你不是跟柳……”

“对了,你怎么会找过来的?这园子挺大,你怎么认得路?”林媚截断如月郡主的话,不让她再问下去,不待如月郡主回答,又停下脚步,朝领路的小宫女道:“姑娘就领到这儿吧,剩下的路我们却是认得。”

前边灯火辉煌,琴声杂着笑声传来。只要循声过去就行了,倒不必担忧。小宫女一时福了福,转身走了。

夜色下,柳永瞧的清楚,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正是林媚和如月郡主,候得她们近了些,他这才慢悠悠出来,冲如月郡主道:“郡主请一边把把风,我有话跟小媚说。”

这处树丛近着前边聚会处,树丛下转出一个人来,如月郡主倒不是十分吃惊,待见得是柳永,听得他的话,不由转头去瞧林媚,见林媚抿着嘴不说话,一时左手拇指碰碰右手拇指,笑嘻嘻道:“你们慢慢说,细细说,只管把话说明白。”她说着,退后好几步,真的叉腰当起把风的“护卫”。

有如月郡主在,林媚倒不怕柳永又做出孟浪之举,因低声道:“请问柳状元还有何话说?”

见如月郡主背着身子不看这边,柳永凑近林媚道:“小媚,你还生气呢?”他说着,见林媚的脸分明飞起红云,很快就如染了胭脂,知道她却是联想起适才的事了,因轻声笑问道:“你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啐!”林媚一抬头,见得柳永似笑非笑,神色可恶,不由自主啐了他一口,转身就要走,却被柳永猛的扯住了袖子,不由急道:“你,你又想干什么?”

“你别走,听我说完。”柳永松了手,只低声道:“你既然有软骨病,以后再出来,便得小心些。比如这香包,最好多做几只,怀里放一只,腰上挂一只,脖子系一只。再有,衣带可以缝上夹层,里面塞进薄荷叶,领口袖口的滚边一样可以挑个缝隙,塞几片薄荷叶,鞋底也可以放几片。甚至可以把薄荷叶晒干磨成粉,装在瓶子里携着出门,以备不时之需。平时带的钗子,也可以让匠人打造成空心的,里面装上薄荷粉。再有……”

林媚听的呆呆的,照柳永的意思,她全身上下,头发至足趾,全得用薄荷叶和薄荷粉武装起来,一分一寸皆不得大意。

柳永说完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后,又微微责备林媚道:“比如今晚的宴会,你就不该只带一个香包。若不是我,你早出事了。”

若不是你,我才不会出事呢!林媚腹诽一句,分辩道:“本是缝了薄荷叶在衣带的,怀里也另放了一只香包。出门时,敏姐姐检看了一遍,说我那衣带鼓鼓囊囊,极是难看,硬是扯下了,另找了一条衣带给我换上。怀里的香包也让她拿掉了,说道香包全装了薄荷叶,一股薄荷味熏得她难受。我好容易才留下一只香包挂在腰上的。一时也觉着不妥当,待要推托了不出门,却是推脱不得。”

林媚说完,突然捂住嘴,有些懊恼,他是我什么人?我干么对他解释这么一长篇?况且每回出门都带着装了薄荷叶的香包,不说身边的人嘀咕着说道一股薄荷味薰的难受,就是自己本人,嗅多了薄荷叶的味道,再嗅其它东西,也能嗅出一股薄荷味来,只怕长久下去,会像王大夫所说,嗅觉受损。再要像他这般说的,一出门,身上能装薄荷叶的地方都装上,所到之处一片薄荷味,那般境况……。

柳永也反应了过来,好好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有脂粉味,却是好大一股薄荷味,让人怎么想?况且薄荷味道辛辣,久嗅自然不妥。他寻思一下道:“若我不出席的宴会,你也推脱了不要去。待我为你这个病想出妥当法子再说。”

林媚低了头,忽然有些鼻酸。自从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之后,羞耻得好几晚睡不着,连顾奶娘也不好意思告知,那回听王大夫言道,此病无药可医,更是绝望。现下听着柳永这么简单一句话,对他适才无礼冒犯的事,便原谅了几分。一时道:“那回永平侯府请了王大夫为我诊脉,我悄悄儿问了王大夫,王大夫说道此病并无病例,更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

“京城里医术高明的人颇多,不止王大夫一个。”柳永笑吟吟道:“不用忧心,这件事交与我想法子便是。真要无药可医,你赶紧过门做状元夫人,有我护着你,任你软倒千遍万遍也无防。”

林媚听着柳永前半截话本来有些感动,待他说完后半截话,却又羞恼起来,想也不想,一下又扬掌就要掴过去。柳永这回眼明手快,侧头避过,一伸手捉住林媚的手掌,似笑非笑道:“还没成亲呢,你就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大好罢!”他说着,拇指轻挠林媚的掌心,压低声音道:“别急,待以后成了亲,你想动那儿都成,我保证不反抗。”

“无耻!”林媚听得柳永说到“那儿”两个字时,语调怪异,似有所指,一时脸如火烧,怒火上涌,“嗷”一声就俯下头去,张嘴欲咬柳永的手。

柳永见得林媚神色不对,知道惹怒了她,抓着林媚那只手已是松开了,退后半步,赶紧道歉道:“小媚,小媚,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乱说了。”一边伸手假装要扇自己耳朵,嘴里道:“好好一个状元郎,碰着林媚小姐,怎么就不自重呢,该死!”

林媚本来气得直喘,见得他这逼样子,忍不住“噗”一声又笑了,笑完又扳起脸道:“以后再欺负我,我真会告诉母亲她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了!”柳永见如月郡主几次回头,只得扬声道:“郡主,你好生护着小媚到前头去。小媚身子不好,你千万看着,不要让男子近了她身边,知道么?”

“知道了!”如月郡主点头,极是欣慰。这俊男子和小媚两情相悦,这般说话,却是怕别的男子近着小媚坏了姻缘,让我帮他看紧些呢!横竖我是要和小媚一起嫁过去的,自然要帮他。

林媚见如月郡主答的爽快,一边还拿眼去瞧柳永,心口突然堵起来,不由横柳永一眼,人家好好一个郡主,你怎么使唤的这么顺溜呢?一时又苦恼,都这样了,却是无法瞒过如月郡主。却得赶紧想个法子打消她想和自己嫁同一个人的念头。

柳永还不放心,嘱林媚道:“你到了前头,再别离开人群乱走了,下回出来,至少多带一个香包。我不便久待,却要先行告辞回府了。”

林媚听着柳永这回的声音极郑重,只得点点头。一时抬眼,见得柳永抚着左脸颊,马上明白了过来,他脸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若到前头去,有人问起,却不好回答,只得先行告辞回府了。神使鬼差的,她不由脱口问道:“痛吗?”

柳永本来严肃着脸,一听林媚的话,眉梢眼底犹如注入泉水,马上活泛起来,带了鼻音道:“你如果能摸摸,就不痛。”

林媚一听他的语调,马上后悔自己多事,一个转身,扯了如月郡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