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我这回动了真心,除却林媚,再不想娶她人,求大师成全。”柳永说着,施了一礼。

相书有云,不易动真情之人,一旦动了情,却是至死不渝。或者,他们确是动真情了。只是女子只有一名,帮周明扬,还是帮柳永呢?

圆慧大师纠结了一夜,一早起来,听得永平侯夫人一行人上庙里来了,不由瞪瞪桌上的东西,仰头叹一口气,果然没事儿不要去沾凡俗之人,一旦沾上他们,便会生出凡俗之事,甩也甩不掉。

大殿外,永平侯夫人已是上了香,捐了香油钱,又使借口让周敏敏领了林媚往另一边殿中听经,这才和史夫人等人款款来找圆慧大师合八字。见圆慧大师施施然出来,永平侯夫人忙把庚帖递在苏夫人手中,笑道:“你只说给义女和姓史的少爷合八字,度着他记不起曾给平佐和小媚合过八字的。”说着,三位夫人便挤到圆慧大师桌前。

“这位是我义女,这位是求亲的史少爷,请大师合一下八字。”苏夫人把庚帖递到圆慧大师手中。

圆慧大师接过庚帖扫一眼,见得其中一份庚帖果然是林媚的八字,一时随手把史平佐的庚帖往桌上一放,拿纸镇压住了,只看着林媚的庚帖道:“好八字,……。”他还没说完,就见着柳永进得殿来,冲永平侯夫人嚷道:“夫人且慢,那庚帖拿错了。”

众位夫人一怔,这怎么回事呀?

柳永且不管众位夫人诧异的神情,三两步挤到圆慧大师桌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庚帖,递在圆慧大师手中,这才转头笑向永平侯夫人道:“我昨儿使官媒上侯府求亲,侯爷夫人言道,待合过八字再论。今儿却忽然发现,昨儿拿上侯府的庚帖,忙乱中拿错了。这一张,才是我的庚帖。”他说着,又殷勤接过小和尚送过来的茶,一一递与各位夫人,最后一杯递与圆慧和尚。圆慧和尚喝了一口,随手把茶杯放在桌上。眼睛看着手中两份庚帖,腾出一只手去挪纸镇,一个不留神,纸镇却碰在茶杯上,茶水倾倒,“哗”一声,流了满桌。

“哟!”几位夫人皆穿戴整齐,见得茶水喷溅,自是后退半步,让小和尚上去收拾。史夫人一伸手要去拿史平佐的庚帖,却见庚帖全是茶水,早湿透了。

柳永似不经意的伸手也去拿庚帖,和史夫人一人拿了一边,庚帖因湿了水,他一拿,便断作两截,一时忙忙道:“夫人不必自责。这份本是先前写错的庚帖,断便断了。”

史夫人脸色大变。合八字时,庚帖断作两截,这是不吉之兆。上回因千芳公主之故,圆慧大师打了诳语,这回又出了这样的事,这门婚事,她无论如何不敢再议。

永平侯夫人也变了脸色。婚事八字还没一撇,这庚帖却断为两截,不管是谁家,也不会再议了。

“柳状元……”永平侯夫人暗恼,待要责怪柳永,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事实上,柳永昨天使官媒上侯府求亲,她确是回复官婚,说道待合了八字再论。一大早的,她没有拿柳永的八字来相合,却拿了史平佐的八字过来,说出来,是她理亏了。现下史平佐的庚帖断了,她要是再嚷出来,更伤了林媚的名声。一旦传出去,说道史平佐两次和林媚合八字,一次被人诓了,一次断了庚帖,那起不知道的,便会说林媚八字带煞,这起媳妇要不得。以后再要论一门好婚事,那便千难万难了。

苏夫人也作声不得,这头还没正式拒绝柳永,那头却另拿了史平佐的八字来相合,传出去却是她们没道理。这会儿断不能承认那断掉的庚帖是史平佐的。她寻思着,见得永平侯夫人和史夫人脸色皆不好,怕她们发作出来,只得掩饰着道:“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份庚帖既然断了,自然要另誉出新的帖子,也会有新的好姻缘。”

“好,这男女双方的八字,正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圆慧大师细细看了柳永和林媚的八字,发现八字确是相合,一时吁出一口气,幸好这回不需要打诳语了。

柳永也暗松一口气,转头朝永平侯夫人道:“夫人,这八字既然合得上,……”

“慢!”永平侯夫人淡淡一笑,“小媚终归不是我亲女儿,她的婚事,最后还得她自己点头。”

“夫人,夫人,宫里来人,召夫人并二小姐进宫。”一名管事喘着气进来,急急上前朝永平侯夫人禀报。

这会儿,任晓玉正在书房中斟茶递与任宰相,一边道:“今儿是休沐之日,爹爹一早还进了宫,却是辛劳了。”

任宰相“哈哈”一笑道:“听闻夏如风挑了今日求见皇上,我自然也要进宫求见。果然如女儿所料,那夏如风听闻侯府义女林媚像极了千芳公主,却是进宫求赐婚的。这会儿宫中自有人召了永平侯夫人并林媚进宫相看。侯府怕要白白赔上一个美貌义女了。”

娶一送一

大周朝官员除节假日外,还有旬假,即每月上、中、下三旬各休沐一天。到了元宗皇帝临朝,更是体恤官员,特意下旨,每年的苦夏时分,月未休沐两天。

现下七月底,好容易盼来连着两天的休沐时间,各位官员难得的清闲下来,或是红袖添香,或是呼朋引友,或是吟风弄月,各得其乐。若非大事,皇帝极少在休沐日早晨召见臣下等人,现下突然召见永平侯夫人和林媚,永平侯自然极为诧异,少不得在内侍嘴里套话。偏这内侍嘴严,半丝儿也没套出话来。

待得永平侯夫人领了林媚和周敏敏回府,匆匆问了几句,也不知道元宗皇帝突然相召,所为何事,因看看时辰不早了,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只略收拾一下就随内侍进宫。

永平侯虽觉着疑惑,但一想如月郡主现下寄住在侯府,元宗皇帝或者是为着如月郡主的婚事相召也未定。之前这如月郡主放言,说道若看上谁,自会进宫求赐婚,现下皇帝相召,最多问问情况,断不会马上就给她赐婚的。不成,待夫人回来了,还得让她赶紧为两个儿子谋划一番,再如何,侯府不能迎一门异国丑媳妇进门。

外厅中,见周明扬疑惑,周敏敏却道:“如月郡主喜欢缠着小媚,她在咱们府住了这些时候还不愿走,如今婚事更是未有着落。或者是皇后娘娘想从娘和小媚嘴里问问如月郡主的事,好把事情落实下来罢!”

一提如月郡主,周明扬马上想起夏如风来,脸色一变道:“来人,赶紧往驿馆中打听一番,看看夏如风是不是进宫了?”

“怎么啦?一大早的,小媚怎么不见了?”如月郡主因晚上贪凉,独个儿狠吃了半个西瓜,至半夜,却起床了好几次,早上便起得迟了。待听得前头声音吵杂,忙出来打听,见周明扬和周斯脸色皆不好,忙凑过去问道:“是不是小媚出事了?”

周明扬瞅瞅如月郡主,突然道:“听闻郡主有心愿,想和小媚嫁同一个人?”

如月郡主难得的红了红脸,分辩道:“我并不喜欢嫁人。但我想和小媚在一起。小媚温柔又美丽,跟我娘亲一模一样。如果我跟她在一处,夫婿一定不敢欺负她。她也就不会像我娘亲那样早早的去世。”

在如月郡主的印象中,她娘亲却是被爹爹和其它女人欺负死的。她一直内疚,想着如果她能早些长大,就能保护娘亲,不使她受人欺负。现下林媚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子,都像极了她印象中的娘亲,她便认为,这是上天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派她来保护林媚的。如要一辈子保护林媚,却要一起嫁过去才成。

周明扬听得如月郡主的话,脸色稍缓,扬声道:“近来外面不知因何起了传言,说道小媚相貌像足了千芳公主。只怕夏如风听到这个传闻,却会进宫求赐婚。”

如月郡主愣愣道:“小媚漂亮,千芳公主也漂亮,看起来是有一点儿相似。堂哥要是看到小媚,一定会喜欢的。”

周敏敏好奇道:“郡主,你堂哥因何对千芳公主念念不忘呢?”

如月郡主脱口道:“数年前,大夏国曾有珠宝商人到过大周国,在一次宴会上远远见了千芳公主一面。回去后,便令人画了一幅画,那幅画后来被献进宫了。宫里每个见了画像的人,皆念叨大周国的女人漂亮。后来堂哥堂弟们便有了赌约,说道谁能娶得画像中那般美貌的女子,大家便要写个‘服’字给他。后来两国争战,更有人叫嚣着要打得大周国投降,送上大周国第一美女千芳公主和亲方罢!”

周敏敏没好气道:“结果是,你们大夏国把你送来了!”

如月郡主略委屈道:“敏敏,我母亲是大周国人,我便也算是半个大周国人,我这是回归故里,可不是……”她说着,想起母亲,眼眶却红了。

周敏敏见她如此,不好再讽刺,只是翻翻白眼道:“好啦,欢迎你回归故里!”

一会儿,周明扬派出去的侍卫策马回来了,进来禀报道:“少爷,大夏国夏王爷晨早便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至今未出宫。”

周明扬点点头,挥手让侍卫退下,转身进了大厅,遣开服侍的丫头,沉声对如月郡主道:“郡主,如今只有你能帮小媚了。”

大周国和大夏国结盟时,以兄弟相称,如今夏如风亲送了臣女和郡主过来和亲,就算他不提,元宗皇帝也该礼尚往来,相赠大周国美女数名才是。现下若是夏如风求娶侯府义女,论来论去,皇上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周明扬瞧瞧如月郡主,略皱皱眉,要留下小媚在侯府,便同时要留下这位郡主,倒有些头疼,但也顾不得了。

皇宫西偏殿中,永平侯夫人打量夏如风,见夏如风约二十五六岁,宽额大鼻,相貌威武,却是一表人材,他若不是大夏国人,林媚许配给他,也不算辱没。

夏如风却在打量林媚,见林媚两道弯眉,一对秋水眼,唇如花瓣,果然有千芳公主三分神韵,不由心痒难忍,正待说话,却见永平侯夫人站起来道:“禀皇上,两国联姻,自是美事,更兼夏王爷身份高贵,相貌堂堂,嫁过去又立为侧妃,以礼相待,论起来,却是小女高攀了。只是臣妇早上才把小女许配给柳永柳状元,已在灵隐寺让圆慧大师合过八字,在佛前许了愿,给他们祈了福。这会断断不敢欺瞒皇上,把一个已许人的女子嫁与夏国王爷,坏了大周国名声。”

岂有此理,我这里才提亲,你就说早上才许人,哄谁呢?夏如风一听永平侯夫人的话,不由暗怒。站起来道:“夫人之言颇让人疑惑。莫不成是推托之辞?若如此,更是欺君大罪。”

“断不敢欺君,确是早上才许人。”永平侯夫人听得夏如风语气极不好,背上出了一层薄汗,急急道:“此事有灵隐寺圆慧大师并史夫人苏夫人等人作证。”

林媚坐在永平侯夫人身侧,紧紧攥着拳头,微低了头,脸上并不敢现出什么神色来,心下却焦急万分,只怕事情有变。一面却极为感激永平侯夫人敢为她出面,只想着此事之后,定要真正把永平侯夫人视为母亲待之,而不是藏藏腋腋,致使误会丛生。

夏如风瞥瞥林媚,寻思着自己早上进宫求娶林媚之事,却已被任宰相知晓,若他通风报信,永平侯夫人迅速把林媚许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一时朝元宗皇帝道:“皇帝陛下,我进宫求娶之事,任宰相早知之。想必夫人也知道了。只恐夫人不想女儿嫁往大夏国,忙忙抢着许人,欺瞒皇上而已。”

“是早已开始议婚,还是今早匆匆许人,一查便知。”元宗皇帝收了大夏国两位大臣之女在宫中,因这两女皆活泼,极为放得开,他得享异国情调,十分受用。听得夏如风想求娶大臣之女,且只是侯府一名小小义女,自然不会推辞。这会听得两人争论,便让人召了圆慧大师并史夫人苏夫人进宫求证。

柳永本以为串通了圆慧大师,他和林媚的婚事,便能正式定下来,没料到半途永平侯府来人,只说宫里来人,要召永平侯夫人并林媚进宫。永平侯夫人急于回去,自然不及让林媚和他多说什么,他只和林媚眼神一触,便眼睁睁看着她随永平侯夫人走了。一时也无心回府,只和圆慧大师谈天论地,一边寻思要如何再上侯府正式定下婚事。

没多久,却有宫里的人到灵隐寺召圆慧大师进宫,只说永平侯夫人有一事要他作证,余者便不再多说了。

永平侯夫人有一事要圆慧大师作证?柳永一怔,前后串通起来一想,脸色突然变了。这几日却有流言,说道侯府义女林媚相貌像足了千芳公主,那夏如风本来就爱慕千芳公主而不得,偏千芳公主已是传出婚讯,待过些时自然要和莫双柏正式定婚,这当下夏如风会否转而求娶林媚呢?若是夏如风求娶林媚,永平侯夫人自然要想法推脱,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说道已于今早将林媚许给自己了。若真是这样,这会定是召圆慧大师进宫作证的。

却说圆慧大师等人进得大殿,元宗皇帝便道:“大师只如实说说早上是否有人找你合八字,是什么情形,多余的话语不必说。”

圆慧大师装糊涂,只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清清嗓子道:“禀皇上,早上却有这几位夫人持了庚帖来给老衲合八字,道是为义女合八字,老衲才接过庚帖,柳状元也来了,道是昨儿拿错了庚帖,又另递上一份庚帖给老衲。老衲为永平侯夫人和柳状元合过八字之后,便听得永平侯夫人和柳状元论起婚事来。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史夫人和苏夫人也皆含糊道:“昨儿晚上就和永平侯夫人约好了,今早在灵隐寺会合,和她一道给义女林媚并男方合八字。未有一字敢欺瞒。”是给小媚合八字啊,至于是和谁合,皇上没有问名姓,咱们自也不必说。这样回话自也不算欺君。

自己是早上才进宫求赐婚,之前并未有言及,而这两位夫人所言,却说是永平侯夫人昨晚就和她们商议了要上灵隐寺合八字的。这么说来,永平侯夫人并不是今早听闻消息才匆忙把林媚许人的?夏如风一听形势对自己不利,便开口道:“夫人只合过八字,并未将小姐正式许人,……”

永平侯夫人听夏如风之言,并未死心,不由脱口道:“我们大周国这边,若是合过八字,又合得上,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纵是正式定婚,也能退婚呢!何况只是合过八字而已。”夏如风志在必得,朝元宗皇帝拱手道:“求皇帝陛下赐婚!”

这是想强求了?永平侯夫人等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林媚也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紧紧攥着拳头,鼓起勇气站起来,颤着嗓子道:“禀皇上,母亲既然拿我的庚帖和柳状元的庚帖合过了八字,我便是柳状元未过门的妻子了,断不好恋慕富贵,却去嫁与夏王爷作侧妃。”

这女子倒有骨气!夏如风虽贪恋林媚的相貌,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相强太过,因道:“林小姐作此想法,只不知道柳状元是否也作此想法呢?”

“来人,宣柳状元!”元宗皇帝见林媚嗓子虽颤抖着,身子却挺的笔直,神态极为坚定,一时暗暗点头,大周国的女子如此有骨气,正好叫夏如风开开眼界。

柳永却已是候在宫外了,一听宣他进宫,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大殿中。

他来了,他来了!林媚一见柳永的身影,鼻子一酸,心头却大定,只要柳永敢和夏如风相争,那么,自己便没有选错人。只要争赢了夏如风,柳永过去种种,永平侯夫人便不会再介意,只会高高兴兴把自己嫁与柳永,成就一场良缘。

这当下,周明扬已从周敏敏嘴里得知,永平侯夫人一行人早起到灵隐寺,不单单是上香这件事,却是要为史平佐和林媚合八字的,谁知半途被柳永出来搅了局。

周明扬听完事情的经过,嘴角抽了抽。既这样,母亲定会当着皇上的面说道小媚已是许了柳永,只要柳永敢上殿认下此事,他就能抱得美人归。哼,哼,没那么容易!

柳永这会确是已当着元宗皇帝的面,说道自己爱慕林媚,非林媚不娶,若林媚要另嫁他人,他这一生,便不会再娶了。

柳永一边不惜言辞表白自己对林媚的痴心,一边腹诽,看你们好意思硬要棒打鸳鸯?要是今儿拆散了我们这对苦命鸳鸯,皇上颜面上不好看,夏如风也一样要背负骂名。

夏如风见柳永堂堂男子,却当众说出非林媚不娶,娶之不得,便终生不再娶的话,不由发怔,此人真的这般痴心?只怕是不想林媚远嫁,特意夸张言辞罢?岂有此理!

“柳状元好口才,这番话下来,倒似我要横刀夺爱一般。只是向来听闻你们大周国男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然,便是私情。现下你们并未正式定下亲来,却互相爱慕成这样,莫不成私下见过面,已有私情?若这样,夏某确实不好强求了。”

一桶脏水这般泼下来,若是承认了,纵使以后成亲,林媚也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柳永斜睨夏如风一眼,心下冷笑,谁个说大夏国之人直爽的,像这位,心思可不简单。

“想来夏王爷不曾读过我们大周国的《诗经》。《诗经》里面有诗句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意思是美丽的女子,君子见了便心生爱慕。可知,爱慕一事并不是建立于私情上头的。夏王爷俗了!”

元宗皇帝见夏如风被柳永驳的哑口无言,嘴角微有笑意。一时想起两年前殿试时,柳永也是这般好口才,自己这才钦点他为状元的。后来怎么忘记他这个人才了呢?不对,是宰相大人从没在自己跟前提过他,他也没机会在自己跟前显露什么,这才没有重用他的。

元宗皇帝有心成全柳永和林媚,正要开口赐婚。却见内侍进来禀道:“皇上,周御走和如月郡主求见!”

如月郡主已被周明扬教导过一番话,心下只怕夏如风会求婚成功,致使她和林媚分开,因焦急万分,一进来便跪下道:“如月是来求皇上赐婚的。”

“如月,你已选定夫婿人选了么?”元宗皇帝缓声道:“尽管禀上来,朕为你作主。”

“禀皇上,如月和小媚情同姐妹,私下已是发过毒誓,将来要同嫁一个人。因柳状元已上侯府提过亲,如月愿和小媚一同嫁进状元府,过门后不分大小,只作姐妹相称。求皇上成全!”堂哥堂哥,你听见我和小媚发毒誓将来要同嫁一人,不会再强要求娶小媚了罢?再如何,我可不会让小媚嫁到那边受你们欺负!

听得如月郡主的话,众人面面相觑。

林媚目瞪口呆。

晴天霹雳啊!柳永不敢置信的看看林媚,再看看如月郡主,表情有点呆滞。

争风吃醋

如月郡主相貌虽不美,但她是有封号的郡主,自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到时下嫁,宫里还会赏赐宅第田地等,柳永娶了她,一点儿不吃亏。况且现下如月郡主又说愿和林媚一起嫁过去,不分大小,只作姐妹相称。也就是说,只要柳永答应下来,既有郡马的待遇,又能坐拥林媚这样的美人,正是两全其美之事。

且不说如月郡主这般性格的人,不会和林媚去争男子之宠,纵使她想争,以她的相貌,也没法争得赢。再者,有如月郡主坐镇状元府,柳永也再无纳妾的可能性。林媚若是想得通这层,应承下来,她既能得柳永的专宠,又无外顾之忧,还能得享如月郡主带到状元府的好处,自是一举数得。

永平侯夫人和苏夫人迅速分析形势,都认为柳永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林媚沉默的看着如月郡主,若她当着元宗皇帝和夏如风的面戳穿如月郡主的话,后果会如何,实在未可预料。可是要她答应和如月郡主一起嫁与柳永,又一万个不愿意。

“郡主,咱们当日这些话,不过是闺中玩笑,怎能当真呢?”林媚急中生智,抢着道:“况且郡主是尊贵之人,自然要择一个贵婿下嫁,怎能和小媚嫁同一人?”

如月郡主想及周明扬的话,便不敢松口,急急道:“小媚,誓言怎能当作玩笑呢?”

“郡主不是大周国之人,有些话语难免混淆了意思也是有的。”林媚走过去跪在如月郡主身边,摸着她的头道:“小媚感激郡主一片真心,但再如何,也不能委屈郡主与小媚嫁同一人。若郡主真要坚持,小媚却不敢嫁人了。”

“小媚,我……”如月郡主还待再说,却听夏如风的声音响起来道:“林小姐,我们大夏国女子,向来有姐妹同嫁一人的风俗,如月当你是亲妹妹,这才愿和你一同下嫁。林小姐因何百般推拒?须知道,如月与你一同出嫁,柳状元却不好再纳妾了,以如月的性子,也不会和你急宠,你以后既是状元府主母,又得柳状元专宠,何乐而不为?”

“夏王爷此言差矣!”柳永听得林媚的话,已是悄悄吁出一口气,不想夏如风又说出这番话来,情急之下站出来道:“我柳氏一门,向来夫妻恩爱,极少纳妾。我父亲当年,也只娶母亲一人。我也只愿得一心上人,白首不相离。”

永平侯夫人想及柳永之前种种行为,一心怕林媚嫁与他会吃亏,现下听得他的话,插嘴道:“柳状元的意思是,此生只愿娶小媚一人,不管小媚如何,再不作他想?”

柳永略一犹豫,心下寻思:我爹正是因为只娶了我娘一人,偏我娘又体弱,这才只得我一个儿子。待父母亲去世后,我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相扶持,每逢年节,孤独一人,凄清万分。若小媚也只生一个,我真不纳妾?

柳永虽只是一瞬间的迟疑,林媚却恼了,突然朝如月郡主道:“郡主既然喜欢柳状元,小媚便不敢相争了。愿你们白首不相离,做一对恩爱夫妻。”

这下柳永和如月郡主皆慌了,异口同声道:“小媚,我只愿和你在一处,不愿和她(他)在一处。”

如月郡主和柳永这番话,看起来却像极了两名男子为一名女子争风吃醋。元宗皇帝一时哑笑,因遥想年轻时情事,开口道:“你们两人皆想和林小姐在一处,既这样,便给你们三人赐婚罢!”

“皇上,臣此生只愿娶林媚一人,再不作他想。”柳永不得不决绝的表态了。罢罢,就算小媚像我娘一样,只生一个孩儿,也认了。

“如月既然与林小姐发过誓要嫁同一个人,若是违誓,却怕不妥。”大夏国之人最重誓言,也最怕应誓,夏如风虽拿不准如月郡主发了什么毒誓,但见如月郡主不愿和林媚分开,度着誓言必定不轻,只得道:“柳状元,你莫不是嫌如月相貌不美?这会若是一个美貌佳人,你还会拒绝么?”

不是美貌佳人都犹豫了,若是美貌佳人,他真会拒绝么?林媚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娘亲顾可儿来。听顾奶娘说道,当年爹爹追求娘亲时,何止山盟海誓?又何止甜言蜜语?到头来,娘又落了什么下场呢?男子若可信,母猪会上树。没有如月郡主,以后也会有别人,何必苦苦谋划?她心里一涌上这些念头,心灰了一半,便不再说话。

元宗皇帝见他们吵闹,已是不耐烦了,重重拍案道:“来人,拟旨,给柳状元和林小姐赐婚,择于秋季完婚。至于如月郡主,便作为林小姐的陪嫁姐妹一同嫁进状元府。柳状元只把如月郡主当小姨子看待,为她择一门好亲,让她欢欢喜喜另嫁便是。”

不得不说,元宗皇帝这道旨意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既成全了柳永和林媚,又不使如月郡主违誓,同时又把如月郡主的婚事交给柳永作主,使如月郡主的婚事彻底摆脱了政治目的。

柳永和如月郡主一听元宗皇帝的旨意,皆喜出望外,忙着谢恩。

柳永:皇上赐婚,这头婚事再不会变卦了,之后只安心等着迎小媚过门了。至于这如月郡主,到时过了门,有的是法子速速把她嫁走。

如月郡主:我既然作为陪嫁姐妹一同嫁到状元府,便只是小媚的人,却不用去看这柳状元的脸色,只陪着小媚便是。至于择一门好亲另嫁之事,只要我不想嫁,他们还能强缚了我不成?反正,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小媚。

林媚:好嘛,到时出嫁还要带着如月郡主这么高这么壮一个“拖油瓶”。其实我就该多听顾奶娘的话,不要对男人动情,方能避免以后伤怀。真要狠得下心来,让如月郡主去服侍柳永,也不是不可行的。

元宗皇帝给柳永和林媚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宫外,待他们出了宫,已有许多亲友上府相贺。

到状元府相贺的,除了莫双柏左森之外,还有苏仲星周斯等人。柳永以往勉强自己和周斯苏仲星等权贵家的子弟交结,称兄道弟,至林媚出现,却和周斯和苏仲星生了嫌隙,渐有些疏远。只是这会他和林媚婚事已定,周斯和苏仲星是林媚的义兄,就是他未来的妻舅,却不能薄待,只能笑脸相迎了。

待送走相贺的宾客,柳永却有些坐立不安,寻思出殿时,林媚的脸色似是不好,看也不看他一眼,却不知道是恼了他什么?

林媚这会和顾奶娘详说了今日之事,未了道:“我爹爹当日也发誓说道对我娘一心一意,不作他想,过后还不是纳了妾?我娘正是因为深信爹爹的话,后来才会伤心太过生了病的。这天下的男儿,真有人一心一意待爱妻的么?”

“穷措大多收了三斗米,也会嫌弃起家中的老妻,更何况柳状元这样的人物?”顾奶娘道:“小姐不把心交出去是对的。”

林媚默然,本来以为和柳永定婚,大事已定,不会再忧烦,如今看来,前路还漫长着。

“小姐,柳状元来了!”薄荷笑嘻嘻进来道:“听闻是和夫人商议何时下聘的。”

这么急不可待?顾奶娘发愣,这府里没有正经女眷,行事果事毫无章法。

却说柳永和永平侯夫人说了几句,这才道:“因明日要到兰若道观主持书法大赛,便不得空过来。后天却要上朝,会连着十天不得空。所以趁着还有小半天空闲,这才忙忙跑来和夫人商议聘礼之事。更要交代工匠做新房的家俱,只不知道小媚喜欢何种款式,我想亲自问问她?”

心痒难耐

因柳永今日在殿上的表现可圈可点,总算不使夏如风得逞,且现下又是皇上金口赐婚,侯府脸上也有光,永平侯夫人纵使之前对柳永有微词,这会看着却也顺眼起来,听得他这般说,也体谅他府中没有正经女眷的难处,便道:“打造家俱布置新房等事,一时半会也忙不完,明儿我派一个管家娘子过去状元府帮着斟酌,细节处再过来和小媚商议罢!”

柳永听着永平侯夫人的语气,似乎并不准备让他见林媚,心下焦急,只得直接道:“夫人有所不知,因今日事发突然,我还不知道小媚作何想法,因此……”

永平侯夫人想起林媚之前说过柳永不是良配,自己本也不想把她许给柳永的,不想今日阴差阳错,不得不把她许给柳永。回府时,林媚脸上也不甚有喜色,或者对柳永还有疑虑也未定,且如月郡主又这般缠着闹着要一起嫁,总令人不痛快。这会让他们小夫妻先见个面,好生说说,也是应当的。

那一头,林媚听得柳永来了,有些坐立不安,手指勾着香包,只是出神,脸上微微的热了起来。一时有丫头来请她出去见柳永,她不由吓了一跳,只问丫头道:“母亲她……”

“是夫人所嘱,说道状元府中并无女眷,有些事儿只得亲来和二小姐相商,二小姐也不必太避嫌,自然要商议的妥妥当当才是。”

林媚听得这般说,只得整装出了房门,随丫头来到前边小偏厅中。

几位丫头颇机灵,见林媚来了,一时皆悄悄退下了。

“小媚!”柳永待丫头退下,且不忙说话,只是凝视林媚。

林媚绷不住道:“看什么呢?”

柳永笑道:“看景色!”他说着,脸色一正道:“却有一事要问你,那如月郡主为何会和你一起发誓,说道要同嫁一人?”

林媚回府时,也发怒问过如月郡主,如月郡主支支唔唔说道怕她远嫁大夏,便想出这个法子来,夏如风见她们要同嫁一人,便不会求娶她了云云。

“只怕不止这样简单。”柳永沉吟一会,想着如月郡主进宫里,却是和周明扬一道进去的,莫不成……。也罢,如今周明扬是自己未来妻舅,若能避着就避着好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柳永见林媚脸色不再似恼非恼,便凑过去道:“今日出殿时,你为何看也不看我一眼?不管恼了我哪样,总要让我知道,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林媚闻得柳永的气息,伸手去拿香包,冷不妨,柳永伸过手来,把她的小手罩在掌下,轻轻抚摩,温柔无比,她不由脸红心跳,身子软了半边。轻轻道:“你我相识时日尚浅,我心中不安而已,并没有恼你什么。”

“小媚,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柳永难得正经的保证了一句,一时见得林媚抬起头看他,眼神似喜非喜,脸颊漫上红霞,红艳艳的嘴唇轻抿着,要信不信的样子,不由凑过去轻轻道:“我……”

林媚以为柳永想发誓,心头一软,顾奶娘所嘱的先不要交心之语已是抛在脑后,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我信你就是!”

林媚的手柔若无骨,温温热热,带着一股似兰非兰的香气,柳永嘴唇触在她掌腹上,不由自主抓住轻啃了一口,又去吻她的手心,哑声道:“小媚,小媚。”

“别这样!”林媚羞红了脸,只怕丫头们会忽然上来,慌慌挣开自己的手,一边道:“你不是还有话要说么?”

柳永抓住林媚的袖子一嗅,笑道:“原来这件衣裳袖角缝了薄荷叶,怪不得你……”他说着俯向前,在林媚耳边吹气,轻轻道:“我还是喜欢你软倒的样子。”

“信不信我再扇你一巴掌?”林媚装出凶狠的样子,偏声音娇甜,像在撒娇,引的柳永又心痒难耐,不管不顾抓住她的手轻抚手心,恨不得搂抱入怀,一时呻吟一声道:“小媚,你还是给我一巴掌吧!”

林媚只怕柳永真会做出什么事来,一扬手真的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手掌到半途,力道却减了一半,最后只轻抚在柳永脸上,神使鬼差的揉了揉,一时欲待缩回手,已被柳永拉住,不由轻嗔道:“放开!”

柳永飞速瞧了瞧,见丫头们还没有上来,这会色胆包天,双手一伸,就想把林媚搂抱到膝盖上,却见林媚猛的站起,退到一边道:“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别这样。”

柳永可怜兮兮缩回手,却听得外间传来如月郡主的声音,忙端正身子坐下,一脸郑重,严肃的道:“如月郡主毕竟是大夏国的人,你小心些。”说着又故意扬声道:“她那个堂兄夏如风,却是不简单的,这回来大周国,定不肯空手而回,须要防着。”

元宗皇帝这会却着人调查柳永,待得来人一桩一桩的报上,半晌点头道:“事儿虽不大不小,件件办的稳妥,却是一个精干的。”

总言说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想要考中进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三甲之首的状元郎?历朝历代,状元郎多过了而立之年,绝少有像柳永这般年轻就考上的。就算有年少者考中了,气度相貌也绝少有像柳永这般的。

来人又禀道:“柳永高中状元后,衣锦还乡,族中有人自愿站出来要追随于他,作为他的心腹,他婉拒了。因身边没有得力可用的,在京城又没有根基,凡事只靠自己,两年时间并没有升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