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夏未,窗口处拂进来的夜风却阴凉,柳永不由自主打个寒噤,哇哇大叫道:“老道,别跑哇,不给穿衣服,起码给一床被单嘛!”

“被单在柜子里,自己去找。记得把桌上的药喝了。”云方大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只一会儿,脚步声就远去了。

折腾了一晚,柳永的头发早散落下来,这会披在肩上,半遮住了额角和双眉,样子不若平时那般聪明外露,却多了一份俊美。说着话,胸口起伏,光裸的身子线条流畅,肩膀处缠着的纱布在烛光下反着光,让人一见,便生了异样的情绪。

“我给你找被单!”林媚慌慌移开视线。

“云方大师说了,要先喝药。”柳永很自得,嘿嘿,咱身材太美好了,小媚不好意思多瞧呢!

林媚不答,只顾去开柜子找被单,一脸俏脸却飞起红霞,心下直嘀咕:平素看着瘦巴巴的一个人,脱了衣裳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好像挺结实的。呀,乱想什么?

柳永见林媚慌的不敢瞧他,不由暗笑。烛光下美人馨香,心头忽然安定无比,嘴里问道:“小媚,若我今晚醒不过来,你会不会改嫁?”

我还没嫁你呢,说什么会不会改嫁?林媚翻出一床被子来,转过头横柳永一眼,“你不是醒来了吗?”

林媚自以为样子凶恶,殊不知道,她脸颊霞红,在烛光下这么一侧头,看起来却是妩媚无比。

深夜,静室,美人秋波,此情此景,叫柳永如何不动情?这会喉咙不由“咕”一声,吞一下口水。不由自主移近床沿,探头看着林媚。

林媚侧头间,见得柳永双眼灼灼看她,脸上更烫了,捧了被单,低头走了过去,也不及抬头,两只手撑开被单,把它往柳永身上一围一绕,迅速在被单角上打了一个结,把柳永包成粽子状,正待退开,却被柳永从被单下伸出左手扯住了衣角。

“小媚,你还没喂我喝药呢!”柳永目不转睛看林媚,手心全是薄汗。

“你放开……”林媚有些奇怪,明明衣袖上还有薄荷叶的味道散出来,怎么自己双腿还会发软呢?这次,这次不是因为柳永的味道,是因为他的眼神。被他这样瞧着,胸口“咚咚”直响,只觉又慌张又甜蜜,浑身漫上发软的感觉,似乎挪不开脚步了。

“你别这样瞧我!”林媚垂了头,扯回自己的衣角,不想柳永一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用指腹轻抚她的掌心,就是不松手。

林媚待要奋力扯回自己的手,又怕牵动柳永肩膀上的伤口,只半恼半嗔道:“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不放,我就不放。”柳永耍赖,眼见林媚身子半倚在床边,脸如桃花,眼波潋滟,想起破庙中亲她的情景,心跳突然加快,手却松开了。

柳永的手一松开,林媚扶着床沿吁了一口气,转身去端了药,舀起一勺吹了吹,这才喂给柳永喝。

柳永喝了一口药,苦的直皱眉,低声道:“这么一勺一勺的喝,会苦死人的,整碗端过来。”待林媚把碗凑近他嘴边,他托在碗底,一口气喝完了药,这才骂道:“老道不安好心,居然把药熬的这么苦。”

林媚转身放下碗,见柳永开口指责云方大师,想也不想,坐往床沿就捂住柳永的嘴,嗔道:“你适才嫌那袍子不好,大师突然进来脱了袍子走。这会嫌药苦,小心大师不再熬药进来。”

柳永围着被单,这会又一碗热热的药灌下去,额角却出了汗,再被林媚这么一捂嘴,只觉全身热的不行,按住林媚的手腕,只抬眼痴痴看着她,眼里全是火苗。

林媚只觉柳永嘴唇又湿又热,热气呼在她掌心上,漫向手腕,一瞬间,整只手臂便酥酥麻麻,一时忙缩回手。待见柳永鼻尖处冒汗,又去拧了巾子过来给他擦汗。

柳永嘿嘿笑道:“身上全是汗味,也给我擦擦。”

林媚一听,把巾子塞在柳永左手内,低声道:“自己擦。”

“帮我擦擦嘛!”柳永扯着林媚的手,连巾子一起探进自己怀里,在胸口处揉来擦去的。

林媚欲待缩回手,身子却软绵绵的,不提妨柳永突然探头过来,往她脸颊上一亲,她再也禁不住,软软倒在柳永身上,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只挣扎要着去嗅袖子上的薄荷叶味道。

柳永抬手在被单打结处只一勾,被单一下滑下肩头,恰好林媚动了动,嘴唇蹭在他胸口上,他不由僵住了,嘴里低低道:“小媚,别急,慢慢来!”

林媚轻喘着气,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轻启红唇要说话,正好柳永向前一动,她一口便含在柳永胸口的红豆上,话语被堵住了,舌尖却打着旋儿,在柳永红豆上旋了一圈。

“小媚,我这回是真的撑不住了。”柳永呢喃着,托起林媚的头,瞅准她的红唇,双唇慢慢贴了上去。

“嗯!”林媚嘴唇一触着柳永湿湿热热的双唇,不由自主吮了一口,待得对方长舌横扫,唇齿并进,热烈进攻时,知道不妙,偏生推不开,只呻吟着叫了一声“柳大哥!”她的叫声火上浇油,引的柳永连身子也紧贴了过去。

却说柳永受伤的消息传回状元府时,柳奶娘吓哭了,只喃喃道:“少爷真是命苦,少时没了父亲,好容易考中状元,母亲也没了。这头皇上才赐婚,那头就被人暗算,想要一个亲眷便这样挫折么?”

状元府老管家也着了慌,问清了情况,不顾天黑,已是提了灯笼等物,只要陪着柳奶娘上兰若道观,一边道:“幸好林小姐不避嫌,在道观照顾着,若不然,更是……。”

柳娘娘抹泪道:“少爷身边没个正经女眷,连亲眷也没一个,没有事儿便罢,有了事儿,连个拿主意的也没有。若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些人可……”她话没说完,先扇了自己一巴掌道:“瞧我,说什么混话哪?少爷吉人天象,定会好起来的。”

柳奶娘和管家赶到道观时,顾奶娘和侯府几个丫头并如月郡主也到了。别的人还罢了,如月郡主却是等不及人回话,“呼”一声就闯进房里的。

她这一进去,只喊了一声“小媚”,马上怔在当地。烛影里,只见纱帐低垂,床前一大一小两对鞋子。大的鞋子看得出是男人所穿的乌云鞋。略小的鞋子却分明是林媚平素爱穿的绣花鞋。

孤男寡女

“大呼小叫作什么?还有,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进男人的房呢?”柳永听得如月郡主的声音,撩纱帐探出半张脸,样子不耐烦极了,哼哼道:“小媚在隔壁的静室。”

柳永郁闷着呢,他还没如何,林媚就把自己舌头咬出血来,赤着足跳下地跑了。他不及穿鞋追出去,却见她冲进隔壁静室,“啪”一声关门上了门栓。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他只得回房,正在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引林媚出来。不想如月郡主闯进来了。

如月郡主一听柳永的话,再次瞧瞧床下,心下疑惑,小媚不在这儿,床下怎么有她的鞋子呢?

“小媚今晚把脚磨伤了,穿不得鞋子,这才脱在这儿的。郡主帮她拿过去!”柳永顺着如月郡主的视线往床下一瞧,这才发现问题所在,语气略缓和,待如月郡主上前拿了鞋子,他又低声嘱道:“鞋子的事,不要跟别人提起,免得别人误会小媚。”

林媚在隔壁却是听到声响了,忙整了整衣裳开门,让顾奶娘等人进门。如月郡主半遮半掩提了鞋子也跟进去,见顾奶娘只顾问林媚可受了惊吓,并不注意她,便悄悄把鞋子放在床前,又装作不经意道:“小媚,地下凉,你先把鞋子穿上再说。”

顾奶娘正嘱几个丫头去提水过来,一听如月郡主的话,这才注意到林媚没穿鞋子,撩起她的裙子一看,见她脚掌红肿,脚趾处擦伤了好几处,不由咒骂那两个害人的混混,又安慰林媚道:“伤的不深,应该不会留下伤疤的。”

一晚饱受惊吓,适才又差点**,林媚惊魂未定,对于脚上的伤,倒没顾及,只让顾奶娘到柳永房里寻了药膏过来涂抹。

却说永平侯夫人听得林媚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想及林媚和柳永虽有婚约,但孤男寡女独处一晚,却是大大不妥。为今之计,只能让他们提早办了婚事,才能堵了一些人的嘴。

第二天一早,她便派人去接林媚回府,一面责骂了几句因何不小心之类的,这才着她回房休息。一时又同周敏敏道:“柳永族中不知还有何人?到时办婚事,他没了长辈父母,族中总得有人过来主持才像话。且不提别的,现下三聘六礼,难道他要自己操办?成何体统?”

周敏敏道:“族中自然还有人的,到时把人请上京就是。”

永平侯夫人说完这条,又想及周明扬今儿在人前承认和左梨私订终身的事,气得咬牙道:“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那左梨今年十八岁了,议了不知道多少头婚事都议不成,如今忽然说和明扬私定了终身,哄谁呢?我虽不嫌媳妇胖,但你大哥难道不嫌?我还得进宫求见皇后分说这件事。”

左梨却是整整想了一晚,心下知道,周明扬的举动,一来是因为不想夏如风得逞,二来只怕是要借她回避二公主。这两条,一条为国,一条为已,却是与她这个当事人无涉。她借机嫁入侯府的话,以后便是和周明扬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那种日子,并不是她所希望过的。

左夫人不喜反忧,若是普遍男子说和左梨私定终身,她只有欢喜的份,但周明扬是太后和皇后看中的人,怎能染指?真要论起来,那个夏如风其实也是一个好汉。可惜是夏国人哪!她心里想着,嘴里便道:“夏如风若是咱们大周国的人就好了!”

夏如风本来设圈套,要借着柳永和林媚陷侯府和宰相府不和,后来见计不成,想着来一趟大周国,总不能空手而归,和谋士们一合计,却认为若能迎娶左梨回大夏国,胜似迎娶宰相府千金。

大夏国审美观本来就和大周国略有不同,像左梨这样大胸肥臀的,在他们瞧来,却是好生养,有福态的美女。况大夏国不要说平民女子,就是贵族女子,也很多人不识字。左梨写得一手好字,他自然赏识。

夏如风想了一晚,早上便递了牌子求见元宗皇帝,上殿求赐婚,只一心要娶左梨。

左梨一早起来,却有内侍来宣她进宫。待听得是夏如风求娶她,不由惊奇,问道:“夏王爷为何这么坚持呢?”

“左小姐写得一手好字,兼才貌双全,若能迎娶为妃,是大夏国之福,如风之福。”

周明扬与夏如风,究竟哪个更情真意切一些,左梨是晓得分辨的。只是她若嫁往大夏国,将来两国关系发生变化,却该如何?

夏如风见得左梨的神色,便道:“若要两国永好,左小姐自当出一份力。”

是在大周国当老姑娘,还是嫁往大夏国当王妃?

“我不喜欢与人做小,侧妃也不喜欢。”左梨再次抛出难题。

夏如风垂眼道:“王府正妃去年便亡了。你若过门,自然是正妃。”

至下午,宫里就传出两道旨意,其中一条,是拟将二公主下嫁到侯府,成为侯府长媳,行家礼,不行国礼。另一条,是拟将左梨嫁与夏如风为妃,择日完婚。

消息一传到侯府,众人纷纷询问道:“昨儿大少爷不是当众承认和左小姐私订终身了吗?左小姐今儿怎么就配了夏如风呢?”

永平侯夫人听得消息,不由吁了一口气。早先不愿让儿子尚公主,怕的便是儿子要入赘皇家,从此成为皇家女婿,再顾不得侯府。如今皇上下旨,让公主下嫁,只行家礼,谁个还会不愿呢?况且二公主虽娇纵些,也并不是那起不讲理的。待到以后生下孩子来,自然就一心向着侯府了。相较于娶个肥女左梨,不知道强多少倍。

周明扬也是愕然万分,千思万想,倒想不到夏如风居然还会进宫求元宗皇帝赐婚。左梨只问了夏如风几个问题,居然痛快应承下婚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永平侯夫人忙得昏天黑地。年后,大儿子要迎娶二公主,亲生女儿要嫁华郡王。年前,义女儿要嫁状元郎。而婚礼要准备的事,方方面面都不能将就。

林媚凡事有永平侯夫人安排,倒也不发愁。柳永却发愁了,侯府是何等人家,他几年的积蓄全拿出来当聘礼也将将就就能过关。但其它需要长辈在场的礼节呢?一场婚事,若没有长辈主持,便是一辈子的缺憾。侯府也不会允可。

柳奶娘知道柳永的心结,便劝道:“少爷,当年老爷和夫人之事,也不能全怪族中人。且少爷娶了亲,少夫人总要上族谱,将来终归还是要认祖归宗的。少爷这些年苦苦挣扎,不是也因为势孤力单,没有人扶持么?不若趁这机会,请了族中叔婶来主持婚事。”

不管为官也好,经商也好,没有宗族扶持,便像没有根的浮萍,风一吹,就飘散了。柳永如何不明白?但当年的事,又怎能释怀?

柳奶娘又劝道:“族里别的人还罢了,少爷嫡亲的堂叔婶,怎能不认?”

将来生下儿子,也总要记上族谱的。且自己没有亲兄弟姐妹扶持,总得为小媚和未来的儿子谋个后路。柳永想到这里,终于点头道:“罢了,为了小媚和儿子,也要认回他们的。”

小媚、儿子?柳奶娘眼睛一亮,急急去瞧柳永,却见柳永低头研墨,专心写起字来,不由吞了话。只拼命回想那晚上兰若道观的情景。她虽没有如月郡主跑的快,还是瞧见床前有两对鞋子了。莫不成,未来少夫人的肚子里,已经有未来小少爷了?

新婚前夜

兰若道观历来是名人才子喜欢游览的地方,地灵人杰,少爷和未来的少夫人若是在道观中那般那般,一定能生下一个举世闻名的小少爷。虽则事儿才过了几天,但是少爷这些年守身如玉,一旦动情,神佛也会保佑,未来少夫人定会,定会……。

柳奶娘左猜测左猜测,终是坐不住了,找借口上了侯府拜见如月郡主。如月郡主见她不求见林媚,却求见自己,便以为是为了探问林媚一些事来的,想着自己到时是陪嫁姐妹,有些事儿也要向柳奶娘了解一番,一时便请了柳奶娘进房说话。

不怪柳奶娘一听风就是雨,急急赶去探口风。实在是柳永这一房,已是九代单传了,柳奶娘代柳永着急子嗣之事,已是急得不管不顾,甚至无视了未婚先孕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为了。

柳永太爷爷之前那几代,有些本来是生了几个儿子的,但到最后,总是夭折得只剩下一个,有些就是生了一群女儿,好容易才得一个儿子。到了柳永的爷爷,索性连姐妹也没有,就只单得了一个儿子。至柳永的父亲,又只得了柳永这个儿子就早早亡了。所以柳氏族中的人,其实关系都跟柳永极远,因此柳永父亲当年得罪族中人之后,关系才越加疏淡下来。

柳奶娘嘴里说的柳永嫡亲堂叔,名叫柳元真。柳元真的父亲当年是族中另一支的儿子,因家贫,这才认在柳永太爷爷名下当继子,成为柳永爷爷的弟弟。所以柳元真虽是柳永的堂叔,其实关系并不深。但柳元真极会做人,在族中颇有人缘,再加下他这一支子孙却厚,一生就是五六个儿子,儿子们虽不若柳永聪明,却也争气,更有两个和柳永年纪相若的,已是娶亲生子,在柳州官府中做事,如鱼得水。日子倒也过的兴兴头头。

现下柳永去信请柳元真和柳婶娘上京城,像柳婶娘这般多子多福的,如果能过来主持柳永的婚事,在世俗人眼里,便是柳永和林媚的福气了。

且说柳奶娘见了如月郡主,只按下性子先谈些到时婚礼的细节,又指点如月郡主到时该如何装扮等事,说了一阵子话,这才神神秘秘凑过去道:“郡主,那晚在道观,我可是瞧见床下有两对鞋子了。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如月郡主虽来大周国时日不长,可也知晓未婚先那啥的话名声会极不好的,因慌的摇摇手,悄悄去房门外张望一番,见没有人,这才退回来待要说话,一时又想起顾奶娘教导过的一些话,不由转了转眼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那不过是小媚脚掌红肿了,穿不下鞋子,一时就脱在一边,忘记穿走。嬷嬷可别乱说,坏了小媚的名声。”

如月郡主若是不作那番张望的动作,而是先行说了后面这番话,柳奶娘或者还会相信,现下如月郡主明显的欲盖弥彰,柳奶娘马上笃定了下来。一时心花怒放,哈哈,道观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灵气聚集的地儿啊!在那地方那样,还能不怀上?

好在婚期是下个月初,到时少夫人纵是有了反应,也已嫁进状元府了。嗯,少夫人要是九个月就生下小少爷的话,对外便说是早产了一个月的九星子便了。

接下来的日子,状元府的下人发现柳奶娘嘴角老是含着笑,比平时好说话得多,似乎看谁都顺眼着。只是有一条让人不解,少爷还没成亲呢,柳奶娘怎么就先做起小孩儿的衣裳来了?

八月下旬的时候,柳元真和柳婶娘领了两房家人并两个丫头和第三的儿子柳勇到达了京城。

柳婶娘四十出头,是一个能干的妇人,到了状元府后,也不多讲虚礼,忙忙收拾整齐了,以柳永的长辈身份,先行上了永平侯府拜见永平侯夫人。

柳婶娘虽是第一次上京城,第一次见识到侯府的排场,但她本也是柳州大家族出来的小姐,自然没有在表面上露出小家子的模样来。

这权贵之家联姻,不单看人,也看对方的家族,看对方的长辈。虽则林媚不过义女,永平侯夫人也怕她受了委屈,早就想着若柳永族里还有长辈,无论如何要请来坐镇。现下见得柳婶娘以男方长辈的礼节行事,落落大方,自然甚是满意。一时便令人请了林媚出来和柳婶娘相见。

林媚一听柳永族中的婶婶来了,自然打扮的端庄出来拜见。

毕竟不是自己儿媳,只是侄媳,且对方是侯府义女,还能这般恭谨,便十分难得了。柳婶娘见得林媚礼数周到,温柔大方,自然喜欢,待问得针线活了得,女红件件皆会,不由放下心来,笑道:“林小姐才貌双全,将来过了门,和永哥齐心协力,自然家业兴盛。我们族中之人,也能放下心来。”

因钦天监择了两个吉日,一个在九月初,一个却在十二月底,永平侯夫子虽嫌九月初紧张的太过,但想着十二月底临着过年,天又冷,也不是好选择,因同柳婶娘商议。

柳婶娘只打算办完柳永的婚事,赶着回乡过年的,当下也偏向九月初的日期。两人意见既然一致,马上就把日期正式确实在九月初八那一天了。

柳婶娘告辞出来时,永平侯夫人亲送到府门口,着实亲热,给足了对方面子。

柳氏族中人虽也有聪明杰出的,但这些年来,考中状元的,不过柳永一个。柳婶娘上京时,族长拿了礼金出来,嘱柳婶娘给柳永,算是族中人一份心意。又跟柳婶娘说道这回要为柳永出头,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让柳永感念柳氏族中人。将来有机会也可以提携族中之人一二。临了又不放心,更把一个让人看过面貌,认定好生养的丫头挑了出来,让柳婶娘领着上京城。说道若是侯府义女是一个能生的,那个丫头就不必送了。侯府义女若是病弱的,丫头却一定要塞到他房里。

柳婶娘一一的应下。又想及柳永年已十九,且他这一支中,其实只剩了他一个,子嗣之事浅。草。微。露刻不容缓,婚事不能再拖。待到了京城进了侯府,见得林媚的才貌,倒也满意,只是还有一点儿嘀咕,这林小姐也太窈窕了些,只怕不能够指望她多多生养。再有那个如月郡主,听闻她和林媚情同姐妹,居然还要陪嫁到状元府。不说她是异国之人信不得,就她那个直板身材,也不能把子嗣之事寄托在她身上。说不得,到时只能把那个丫头送给柳永了。可惜啊,本来想把那俏丫头留给勇儿的呢!

九月初二日是添箱的日子,各府夫人小姐早早就到了侯府,笑着给林媚添箱。苏夫人领着罗明秀也到了,各有礼物送出。因苏夫人是义母,又另备了一份厚礼给林媚。林媚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九月初六日是发奁的日子,作为林媚义兄的周明扬周斯并苏仲星当仁不让的亲把嫁妆送往状元府。一路上,围观的人甚众,妇女们是来瞧侯府义女嫁妆的。小姐们是来瞧周明扬周斯和苏仲星这三个美男的。一时又讨论起柳永,皆羡慕林媚好运道,不过一个孤女,居然就认得永平侯夫人为义母,更觅得柳永这样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为夫婿。

林媚并没有听到这些讨论,只是即将嫁人,却紧张得两晚睡不好。永平侯夫人这些日子教导林媚一些为妇之道,这一晚拿出压在箱底的几幅画,亲送到林媚房中,嘱她新婚之夜才展开来看,少不得又嘱了许多话。

“小媚,女子嫁人了,一切便要以夫婿为主,夫婿荣了,她就荣,夫婿损了,她也损。柳永为人精明能干,但想在京城站稳脚根,并不是一已之力能办成的。你现下是侯府和苏府义女,自当借着力道助你夫婿一臂之力,也使他高看你一眼。一个女人想要夫婿尊重,除了日常之事外,还得有些谋略,助他度过一些难关。……”

待永平侯夫人走了,林媚寻思了她的话好一会,一时顺手便想展了画先瞧瞧,顾奶娘一见,已是忙忙把画收起来放进箱子里,嘀咕道:“这会可看不得。”

“是什么画非得新婚夜才瞧,现下不给瞧呢?”林媚眨巴着眼。

“反正,现下不能瞧。”顾奶娘老脸一红,支吾道:“夫人这样嘱了,自有她的道理。”

这当下,柳元真听得柳永这些年没有近过女人,却有些怕他新婚夜会出丑,少不得试探着道:“永哥,你明儿就成亲了,有些事儿可有准备?”

“什么事儿?”柳永见柳元真说话吞吞吐吐,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笑道:“叔叔有事不防直说。”

“嗯,我当年娶亲前一夜,便得了一本书,看了半夜,明白了许多事。”柳元真见柳永似乎还不明白,只得“咳”一声接着道:“那书的内容,都是涉及一男一女的,非常的‘脱俗’。”

柳永听明白了柳元真的暗示,一时不可仰制的笑了起来,当年对柳元真一些怨气,忽然烟消云散,笑道:“叔叔也太小看我了,这些事儿哪能不明白呢?”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柳元真抹一把汗,嘿嘿笑道:“虽是明白了,这会儿有空,就再去温习一遍罢!”九代单传啊,子嗣后代的事,实在不能轻忽。

下一刻,柳永坐在书房里,温习起一本内容非常“脱俗”的古书。

洞房奇趣(一)

九月初八日,左梨和史平云等送嫁姐妹早早就来了,先挤进林媚的房里,各有体已小礼物相赠,又说几句体已话,祝贺几句。

左梨见林媚紧张的直绞帕子,待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自是说笑着道:“本来呢,各府里婚嫁,多数是从大到小,按次序来办的,小媚在侯府中排行最小,却最先出嫁,不知道敏敏吃醋了没有?”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吃醋呢?”周敏敏其实是有些酸溜溜的,本来以为自己选择了华郡王,柳永一定会黯然神伤,受到一定的打击,没想到柳永一个转头就上侯府说亲,之后又在金殿上和夏如风力争,终于使元宗皇帝给他和林媚赐了婚。但酸溜溜的同时,又有些吐气扬眉,为着柳永最终没有选择任晓玉,而是选择侯府的义女。待以后宴席间相遇,看任晓玉的脸面搁到哪儿去?还能装出那般冷艳无比的样子来么?

柳永和周敏敏曾经的一点儿传闻,史平云是知道的,这会听得左梨这般说话,怕周敏敏多心,一时转移话题,看看左梨道:“左姐姐,你下个月也要远嫁大夏国了,想起来,真的不舍得。”

周敏敏也插话道:“对呀,左姐姐,当日你为何不选我大哥,偏生选了那夏王爷呢?我们猜测来猜测去,可是猜测不明白。左姐姐不要怪我直问,我是真的好奇。”

“喂喂,我是待嫁娘,心情十分紧张,你们不围着我说话,怎么就围着左姐姐说话呢?”林媚见左梨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周敏敏的话,不由解围道:“皇上虽说让左姐姐选一个,但当时的形势,只怕左姐姐也身不由已。”

左梨感激的看林媚一眼,一笑道:“敏敏呀,你直接问,我也不怕直接回答。你哥哥和夏王爷相比,据你看,谁对我更有诚意一些?明眼的都知道,自然是夏王爷更真心些。虽说远嫁大夏国,将来和亲人见面遥遥无期。但是女子嫁人,并不是任谁都能随时回娘家的。就是那些嫁往外地的,有些一辈子也见不了亲人几面。所以远嫁大夏国,也不一定就比其它女子不幸。况且夏王爷跟我承诺过,只要两国关系不变,他五年七年当一次国使到大周国,定会带我一起回来和亲人团聚一两天。为着这个,我就不后悔选了他。”

“夏王爷能这样,确是真心为左姐姐着想了。”林媚和周敏敏史平云异口同声道:“恭喜左姐姐!”

“呀,我们来晚了么?”说话间,莫双琪和罗明秀也揭帘子进来,自有小礼物相赠。

莫双琪自不待说,罗明秀和林媚之间的嫌隙,众人却是知道的,这会见她也来送嫁,倒有点诧异。

林媚不管罗明秀怀着什么心思,只收下她的礼物道了谢。

周敏敏见罗明秀一进来,气氛有些古怪,怕影响林媚的心情,便笑道:“咱们过去看看小媚的嫁衣罢!”说着领了众人到前面的大厢房中看嫁衣。

左梨眼见如月郡主不在跟前,忙凑上前道:“小媚,别的还罢了,如月郡主的事,你可要好生安排。说起来,这当陪嫁姐妹的荒唐事,也……”

见大家去前头看嫁衣,这边静得一静,林媚便低声道:“皇上的旨意,自然不敢违。但当时也说的明白,郡主过门后,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婚事却由得柳大哥安排。这几天我只让嬷嬷和郡主说些大周国的风俗人情,待她明白不可能跟我共侍一夫之后,再给她找个夫婿,那便容易得多。”

这些日子的接触中,林媚也知道柳永和她一样,因父母双亡之故,一直渴望一个完整的家,渴望夫妻同心。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生了情,成了亲,便会死心塌地,不作他想。现下只须让如月郡主陪嫁到状元府,算是不负毒誓,给大家一个交代。之后,肯定是全力给她找个夫婿,把她嫁出去了事。

左梨一听,点了点头,笑道:“咱们相交时日虽短,但却想跟你掏些肺腑之言,待得我远嫁大夏国,想跟你说,也说不上了。”

“左姐姐只管说!”林媚拉左梨坐近了,低声道:“论起来,我却是幸运的,不管是母亲,还是苏夫人,甚至敏敏,个个对我真心。现下左姐姐更是……”

左梨拍拍林媚的手,俯在她耳边说了好一番话,眼见外面有说笑声传来,这才端端正正坐了,眨眼道:“男子自然是爱女子的相貌,但天长日久的相处之中,内涵便会一日一日的重要起来。持家理事,周旋于众夫人之间,为夫婿铺路等,这些,不单单是美貌就够了。”

林媚握住左梨的手,感激的道:“谢谢左姐姐的肺腑之言。”

一时自有婆子来请林媚去泡香浴。泡完香浴,又有婆子来给林媚修手指甲和脚趾甲,涂了香油浅。草。微。露。待折腾完,已是近午时,简单用过饭,洗漱毕,永平侯夫人进来笑道:“花轿是申时左右过来的,还得赶紧梳妆。”

说话间,自有人领着两位梳喜妆的嬷嬷进来,先给林媚描眉上粉,众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笑着说道京城里新嫁娘的喜妆都喜庆,化了妆全一个样呢!

林媚待两位嬷嬷描完,她往镜子里一看,几乎认不出来,不由吓了一跳道:“呀,嬷嬷,能不能把妆化的淡些,这太浓了!”

“这才喜庆呢!”两位嬷嬷还觉着那妆不够浓,又在林媚腮上加了胭脂,点了小红唇,直把林媚弄成她们认为的最喜庆的样子来。

周敏敏等人看着林媚的喜妆,都默默泪了,新嫁娘都化成这样呀?

梳妆嬷嬷:那起样子不好看的就爱这样,盖头一揭,新郎分不出美丑来,反正会欢欢喜喜上床。样子好看的么,就吃亏一点了。但咱不能因为新嫁娘样子好看,就不给她化浓妆了。要这样,以后样子好看的都要求化淡妆,叫样子不好看的怎么办?这林小姐,样子都好看了,就该给样子不好看的留条生路,自动要求化得浓些才是。

林媚见自己一抗议,结果两位嬷嬷又给她再涂上一层胭脂,只得认命的止了话。幸好柳大哥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不会被吓走。

这么一折腾,花去了大半个时辰,待到穿好喜服,盖上红盖头,早听到外面一阵乱嚷,说道花轿已到了大街外,正朝府门口而来。

林媚在侯府住的时日虽不长,这会要出嫁了,还是不舍得永平侯夫人,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道:“母亲,我……”说着却要流泪。

“傻孩子,状元府离侯府并不远,你出嫁以后,随时可以来娘家。可别哭呀,小心哭花了喜妆。”永平侯夫人也有些不舍得,同时又松一口气,为林媚觅得一头好婚事,她也算得对得起当初的闺蜜顾可儿了。况且柳永有才干,自能让林媚过上好日子。一时又道:“你到了状元府,就是状元夫人,是主母,凡事多思量,有个主母的气派才是。还有,我昨晚跟你细说的话,你也要好好的记着。”

林媚鼻子有些酸,低声道:“母亲说的话,我都记得,不会忘的。”

说话间,早有人报进来,说道花轿已到了府门口,众人出了许多刁难的问题,柳永却一条一条的答上来了,一路通行无阻的进了大门,已到了二门外。

“夫人,让小姐出门上轿吧,莫误了吉时!”喜娘在一边直催。永平侯夫人只得松了手,让喜娘扶了林媚出门。

耳听得府门口鞭炮齐鸣,鼓乐喧天,热闹非凡,林媚有些昏昏忽忽的,待上了花轿,这才醒过神来,拼命的忍了忍,才把泪意忍了回去。当了这段时间的侯府义女,这会真不舍得离开侯府。

轿子热热闹闹到了状元府门口时,柳永下马来踏轿门,不待喜娘扶林媚下来,他已是笑着上前,一伸手抱了林媚下地,俯在她耳边道:“今儿人多味杂,你可挺得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