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已挂了霜,也没去安抚她,声音阴沉:“来人,带柳爱卿去阮贵嫔寝宫查清蛊源。”

殿内剩下的几个人沉默地坐着。楚士雄睥睨四周,皇帝阴沉着脸,身旁的皇后端然而坐,脸上的表情风清云淡,阮贵嫔坐在另一旁小声地抽泣着,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阮贵嫔的好日子到头了。

果然柳南天在阮贵嫔的寝殿里搜出了装着金蚕的木盒,盖子当众打开,众人一声惊呼:皿内趴着的金蚕一动不动,身上泛着幽亮透深的清光,虽然已被柳南天用治蛊术除死了,那样子好象随时还要扑出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阮贵嫔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呼冤枉:“皇上,臣妾绝对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啊!肯定是有人想害臣妾,请皇上明查啊!”叫嚷着,一手拉住了皇帝的肘。

皇帝懔然一抖,脑子里想着如此可怖的东西却在她的寝殿里,昨天他还歇在那里,和她共渡云雨之夜。心里起了疙瘩,不由得甩了她的手:“朕待你不薄,原来你竟有一颗蛇蝎之心,如今铁证如山,你再狡辩也是无用,朕已不想再听你什么了。”

阮贵嫔颓然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凉。皇帝也不去看她,挥手示意:“传朕的旨意,削去阮如玉贵嫔封号,降为平民。连同贵嫔殿里的几个宫女送至宗人府,一并按我朝律法惩治。”

第一卷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金蚕蛊风波终于平息,皇帝仿如打了一场持久战,显得慵乏而疲惫。皇后走至他的面前,用温柔绵软的声音安慰道:“阮妹妹这样,臣妾也是万分难过。皇上还是以龙体为重,切勿躁了心,臣妾再去选个德才兼备的来侍奉皇上。”

皇帝大受感动,长叹一声:“你我夫妻十年有余了,当中那些人换来换去的,真心待朕的能有几个?没人像你如此的大度谦和,许多事情也真是委屈你了。”

皇后看皇帝当众赞赏她,不由得绯红了脸。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这回越发显得娇姿欲滴了。皇帝心里一动,微碰了她的袖肘,轻声低语:“今晚朕来陪你跟濂儿。”

皇帝心情逐渐好转,方坐直了身子,对着柳南天微笑道:“这次多亏了柳爱卿,宫内才保住了平安。朕一定要奖赏于你,不知爱卿有何要求?爱卿尽管提出来,朕肯定会答应。”

柳南天跪地谢恩:“替皇上分担解忧是为臣的本份,为臣不敢有丝毫的要求。”

“君无戏言,爱卿尽管提出来,不必客气。”

柳南天微微沉吟,才恭身回道:“臣膝下有一女,年方不到六岁,乖巧秀气。臣斗胆恳请将来我女能侍奉太子殿下,臣心中不胜荣幸。”

“哦?”皇帝扬眉,侧脸看向皇后,“听皇后说起过,柳爱卿是你的远房表亲。如今柳爱卿要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濂儿做妃,不知皇后有何意见?”

一直没出声的楚士雄冷眼瞥向皇后,嘴角牵起讥诮冷薄的笑,今天最大的赢家就是她了。

皇后已经隐约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含笑道:“臣妾虽还没见过这孩子,可早就听说她生来就明眸皓齿,人见人爱。一岁多已背熟四书五经,两岁就会吟诗写词了,等她成年必是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美人,跟濂儿倒是天生的一对。”

皇帝兴致颇高,话语显得爽朗轻松:“如此才貌,可不能委屈了你家千金,等濂儿过了弱冠之年,朕就赐她做太子妃。”接着微笑看向皇后,“皇后亲上加亲,这里要向皇后道喜了。”

柳南天嗑跪谢恩,一旁的楚士雄趋前恭贺,一桩儿女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天气逐渐转凉,秋天到了。

柴房里的疯女人已经被放了出来,紫桐曾经进去过一次,对着她一顿长时间的训斥,疯女人变得安静乖顺了。她本来就是紫桐收留进来的,紫桐的话她自然最听得进去。

疯女人又开始在后院里兜转,青琐突然发现她手中的木镯不见了。会到哪里去了呢?青琐纳闷地想。

天香楼里的生意如秋天的气候开始萧条。这一天,写着“小菊”名字的红灯笼挂出去了。

看着小菊痛哭流涕的样子,紫桐跨进了鸨母的房间。

“妈妈,小菊是个粗人,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你怎么就让她见客呢?”

鸨母眼含微笑:“小菊不用这些,只有这张新鲜的面孔就够了,那些爷儿们喜欢的就是一张清秀的脸。”

“小菊才十五岁。”

“紫桐姑娘的第一次不也是十五岁?这才嫩呢。”鸨母含笑的脸上透着冷酷,“到我天香楼的女人可不能光闲着白吃饭,那些嫩雏早晚有一天要竞价开苞的。”

紫桐听罢一言不发,径直步出了房间,一直走到榭台。

已过晌午,后院找不到疯女人的身影,想是已到柴房睡觉去了。这时一个细弱孤独的身影出现,阴暗的树影投射到她小小的脸上显得模糊不清。紫桐想起她换上湖青色新衣时娇嫩细巧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由她的躯体深处幽幽地升了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十年?十年后她紫桐本人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禁苦笑。她连一年都保证不了,怎么可能再去保护这个弱小的身体?这个小生命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她仅仅来自于一个偶然。

紫桐真希望她被疯女人掐死了,或者倒在红柳的拳打脚踢之下,可是她的生命力之旺盛让她暗暗吃惊,内心一种母性的本能又驱使她去保护她。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眼光再次落到后院的青琐身上。青琐正抬头巴巴地望着她,榭台上的紫桐茕茕孑立,那抹湖青在天衬地映下更是清雅而高贵。青桐似在犹豫,过了良久,才向她轻轻招手。青琐得了旨意般,飞快地向红楼跑去。

“这是什么?”当紫桐开启履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盒内只有一粒粟米大的药丸时,青琐不禁好奇地问道。

紫桐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这粒不起眼的药丸,她珍藏它已经好多年了,这是她的母亲临死前留给她的。当她的姐姐进宫的时候,姐姐并没有服它,结果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她也不想服它,因为她太爱惜自己的美貌了,所以成了天香楼第一名妓。

紫桐轻笑,带着一丝酸涩:“这是去香散,服了它,美丽的人会变得很普通,普通的人会变得很丑。今日我叫你服了它,你怕吗?”说完,将药丸摊在掌心,缓缓伸到青琐面前。

五岁的青琐是懵懂无知的,她对美丽的概念只停留在紫桐一个人身上,在她的眼中,除了紫桐,别人都是极普通的。而对丑陋更是模糊,在别人的眼里,没有比那个疯女人更丑的了,可在青琐看来,她一点都不难看。

她听话的用双指掂起药丸,在紫桐疼惜无奈的眼光下慢慢咽了下去。当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流从腹腔弥漫到脸上,她向紫桐投去了怡然无邪的笑意。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楚爷又来了。

紫桐好象专门在等他,将房间里的摆设都变动过了,乍看起来更像书房。倚墙而立的花几上放了南建奇品碧兰,香韵而幽,墙上挂了山水笔墨,案上摆了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溢着墨香而不是脂粉的香气。

楚爷面墙而立,修长的身子在烛光摇曳下有种被拉长的错觉,他正在端详着墙上的一幅字,神情很专注,看起来他对这里很满意。

“楚爷。”紫桐柔媚的低唤声。

楚士雄转过身来,眼光缓缓扫过紫桐湖青色的罗衣,然后在她的脸上停留凝滞。

曾经也是这样一对幽深清澈的眼眸,宛若一根无形的绳,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跑开,他瞬间抓住了她的肘:“秋菱,我们谈谈…”她窘迫的挣脱着,她愈是如此他抓她的手劲愈大。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轻微的干咳声。

皇后倚门而立,双眼分明簇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几欲燃烧,他倏然放手。

“啪”,皇后的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哀怨,说不完的悒恨,“她知道的太多了,你还走火入魔…,你若想保命先想办法除了她。”

几天后他就以偷窃为名抓获了她,如此的轻而易举,不留一丝痕迹。她惊恐的看着他,恍如一只落网的虫,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那双眼眸却已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正如眼前这对秋眸,明艳得如此之像,和着那抹同样的湖青,依稀中他感觉她正盈盈向他走来。

紫桐一步三摇,绞着她那特有韵的步态走向楚爷,她站在他面前稍作停滞,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缓缓为他宽衣解带。他迷蒙的看着她,她反而笑了,笑得那么温柔而甜腻。她的身子贴着他如同一只柔顺的猫,双手轻柔而熟练地抚摸着他半裸的胸脯,渐渐的,他的身子在她的撩拨下轻轻律动,目光迷茫地望着她满含笑意的眼…

青琐被红柳拧着耳朵押进鸨母的房间,那里还站着三个比她稍大的女孩子。

肥胖的鸨母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倒握着鸡毛掸子,阴鹜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三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地上铺着一行宣纸,三个身着长裙的女孩排成队,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依次从纸上走过。

“脚步要轻,”鸨母厉声命令道,“裙子不能带起纸来!”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手中的鸡毛掸子准确而凶狠地分别打在她们的脚上。

青琐是在后院长大的,过去的日子没有人真正管束过她,她总是赤裸着一双天足野猫般在无人的角落里钻来钻去,弄得灰头秽面。除了红柳时而会厌恶地揍她一顿,其实她还是很自由自在的。

三个女孩头顶一碗满盈盈的水从纸上走过,偶尔溅起一星半点水珠,伴随而来的是鸨母的痛击声和嘤嘤的哭泣声。五岁的青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盈满了哀伤和悲痛,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以后所受的苦难将遥遥无期。

青琐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倚在门槛上,回过身去。这时,她蓦然看见红柳一动不动地站在红楼的长廊上,郁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紫桐的房间。

“青琐,”鸨母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急忙跑了进去,“不许开小差,你给我看好了,以后你也是这样子做!”

就在此时,从楼上传来一串尖嚎声,鸨母肥胖的身体腾的弹起,青琐的小身影已闪出了门外。

楼梯口,紫桐和红柳扭打在一起,紫桐竭尽全力挣开红柳的阻拦,迅速地窜溜下了楼梯。亮如白昼的烛光下,青琐清晰地看到那湖青色的衣衫上满目血迹斑驳,一时惊愣住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杀人了!紫桐杀楚爷了!”红柳边追边叫。

紫桐已跑到青琐面前,她在她面前只是一刹那的停留。

众护丁们叫嚣着围拢过来,鸨母叫喊着:“抓住她!”

紫桐的嘴角泛起怪异的笑,眼光从青琐身上匆匆掠过,转身跑向一侧的院子。

波凝滴,紫桐借着月光跑过了前院,花园,然后跑向后院,那里有一道通往外面的小门。

一串火把在夜色中快速移动,越来越近,红柳带着众人赶到了后院。

“那里有门,快追,别让她跑了!”众人叫嚷着。

突然,通往小门的地方腾的窜起了一道跳跃着的火焰,紧接着,一个女人怪异而疯狂的笑声在迅速扩大的火光中横冲直撞,“飞吧,我要飞起来了!”女人的叫声和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将追赶的人们生生地拦住了。

“柴垛着火了!”胖婆惊叫着。

人们看见疯女人在火焰中挥舞着宽长的广袖,她跳跃的身姿与跳跃的火焰彼此纠缠着,她脸上的神情呈现着一种狂迷,双目似醉非醉,如梦如幻。

人们不知所措地站着,远远地观望。眼前仿佛有个红彤彤美丽绝伦的火焰鸟在跳跃,身轻如羽,经过此生涅磐般的煎熬又回归原形。

“娘啊…”青琐哭叫着向柴垛飞奔而去,当经过胖婆身边时,被她一把扯住,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青琐挣扎着,哀痛地盯着焰火中的舞之灵,“娘…”

火焰中的身影舞动着,那柔软的双臂如风中的飞翅狂舞,那身躯如灵动的蛇在焰火中扭动,她兴奋而又充满了激情,她把一生的美丽和梦幻都淋漓尽致地凝聚在最后的翩翩飞舞中。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眼里带着笑。

“秋菱…”她含了羞,眼波流转盈动,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她在最后发出了幸福极致的欢鸣:“…我飞起来了…”

火光冲天,跳跃不已的大火映红了天香楼整个后院,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疯女人死了,紫桐跑了,因为红柳的及时发现,楚爷只受了点伤。

青琐孤零零地站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下,树挂被远处的灯笼映红得晶莹剔透,美丽至极。她仰望夜空,寻觅着那个万能的上苍,那里宛如又深又幽的黑洞,什么也看不见,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惟有一缕树挂飘落下来,那丝清凉才使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槐树后走出一个人,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青琐的头上。青琐抬头,胖婆略显苍老的脸。

她紧盯着胖婆,眼里流溢着渴盼:“你知道谁是我的娘吗?”

胖婆闻言发出一声轻叹,她摇了摇头。

青琐仰起脸又问:“是这个死去的女人吗?”

胖婆呆呆地看着她,嘴里含着无奈和悲凉:“她死了。”

“我从哪里来?”青琐带着哭腔。

“没有人说得清楚。”胖婆说,“人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这棵槐树下,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青琐无望而悲戚地哭了起来…

青琐时常想起昔日在后院里的自由快乐,想起自己为了躲避红柳而躲在柴垛里睡觉的惬意,想起紫桐对她的好,她清晰地记得紫桐曾经给过她的所有东西,糖葫芦,点心,小饰品,那套湖青色衣裙…

她想的更多的是那个疯女人,她在火焰中狂舞的身姿留在她小小的脑海中,这是她永生难忘的记忆。她莫名其妙地认定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这毫无来由的念头折磨着她,使她幼小的心灵一点点地被痛苦所吞噬,这痛苦是无以名状,无法言喻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念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益频繁地活跃在她的心间,在她的心中深深地扎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树,使她锄之不去。

第一卷 第七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1

除夕之夜,天香楼张灯结彩,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撕破了夜空的寂静。片片雪花纷纷震落,那飘舞的雪花在烟与灯的映照下变得五彩缤纷,绚丽耀目。

青琐带着几个新来的小孩在后院玩烟火。串串银线冲天,在空中如撒了大把金粟,闪闪生辉。那繁光缀满了天际,接着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直映得她原本暗淡的面肤赤红赤红的。

过完年她就十五岁了。

“青琐。”有人叫她。她侧过脸去看,红柳正急步向她走来。流逝的岁月磨得她的身子更加消瘦,那涂在地面上的剪影,活像倒立着一块被削平的木板。

青琐斜眼漫不经心地看她。红柳虽是不悦,也不好发作,唇角冷冷的扬着:“妈妈叫你过去,看样子你的好日子快到了。”

紫桐一走,她对青琐那股打骂的劲头消失大半,这十年来,她也懒得再去理她。眼看着青琐一天天成长,她对青琐无甚惊艳的容貌倒宽了心,她对她愈加没有兴趣了。

青琐的心一懔,她明白红柳话语中的意思。眼光漫漫扫视后院,她在搜寻胖婆的身影。

“快走吧,妈妈等得烦了。”红柳催促道。

“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们得逞。”青琐边移动脚步边思考着。她已暗暗下了决心,如若有一天写了她名字的灯笼挂出去,她就从那座高高的榭台上往下跳,或者干脆也学疯女人的样子,在烈火中化成不死鸟。

前堂大厅里,鸨母正和一位中年妇女说话。青琐刚迈进门槛时,听得鸨母正说道:“我这里未开苞的雏儿真是不多,你家小姐又是那种脾气,也不知道能否讨你家小姐的欢心?”

那妇女道:“实不瞒你,也不知道换了第几个了。老爷,大夫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老奴到这里来找一个,你这里的姑娘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人也乖巧,想必可以让小姐满意。”

鸨母看见青琐进来,便笑盈盈对中年妇女说道:“就是她了。皮肤黑了点,五官却是蛮精致的,小时候我看着她小摸样还挺俊的,想是什么东西吃坏了,就长成这样了。”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青琐一番,微笑着点点头。

鸨母心里吁了口气,笑道:“就这个价了。要不是看在我和你是本家姐妹的分上,青琐这样的人儿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出去的。”

接着鸨母将青琐唤到面前:“青琐,这是礼部侍郎柳大人府里的管家文嫂,过完年你就去柳府侍侯柳小姐。乖着点,你是我天香楼培养出来的人,自要给我挣点面子,听见没有?”

青琐这才知道鸨母将她卖了人家,这总比挂着红灯笼让她出去见客好多了,是吧?如此一想,心下平静,和文嫂见了礼。那文嫂也是一团和气,和鸨母低语几声,道了谢,便满意地告辞了。

青琐要去柳府当丫鬟的消息不胫而走,除了红柳,后院的人都替她高兴,已经苍老的胖婆更是老泪纵横。青琐跟胖婆感情最深,最后几天的晚上一直陪着她,两人谈着过去,想着失踪快十年的紫桐。

到了这个时候,胖婆才告诉她,其实她也一直怀疑青琐是疯女人所生。紫桐将疯女人接进天香楼后第二天,他们在槐树下发现了青琐。

元宵节一过,算是过完年了。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上了岁数的车夫在空中甩响了马鞭催促着里面的人。

青琐告别了胖婆,提着自己的包袱出了大门。

老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启动。青琐撩开形同虚设的车帘抬眼望去,整幢天香楼恰如琼楼玉宇一般,诉不尽那一派人间春华艳尽。闪着金光的匾额下,浓妆艳抹的女子醉眼朦胧,仿佛已是半凋零的花,靡倦风情中掩不住那份无奈和失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马车里的青琐已冻得嘴唇乌紫,看不清外面的景致,惟有风声马蹄声和车轮碾在雪地上发出的嚓嚓刺耳的声音,单调而蛮横地撞击着她的耳鼓,青琐昏昏沉沉有了梦游的感觉。

第一卷 第七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2

随着老车夫一声吆喝,马蹄声消失了,车轮碾雪的刺耳声也消失了,青琐猛地睁开了眼,抬起快冻僵的手掀了车帘。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恢弘的门楼,门楼两边分别伫立的石狮子,因被白雪覆盖失了往日的威严,庭院的围墙高而阔长,姿势傲然地挺立在茫茫雪海中。

朱漆大门“咣啷”一声响后,门内走出几个摸样干练,衣着整洁的人,前面两个青壮汉子每人手持一把芨芨草扎成的长扫帚,并排站立,一左一右两把扫帚舞动着,瞬间便扫到了马车前。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从扫过雪的地方走过来,带了平和的微笑,正是柳府管家文嫂。

“你下来吧,”文嫂带着另一个妇人向她伸出白净的手,“大夫人正在屋里等着你呢。”

青琐动了动身躯,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听使唤了。两个女人互相对望,双手一拽,将青琐连拖带搀地弄下了马车。

青琐迷迷糊糊地被她们一路架着走进柳府。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青琐想,皇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走过了几个庭院,穿过十曲九弯的长廊,终于在一座院内停住了。

偌大的院子一览无余,院里竟然有两棵彼此相望的紫槐,被雪覆盖的树挂如冠样扣在院子上空,整个院子显得幽深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