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情急之中拿起一个大的果子,正色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拿这个扔你!”

周总管恼羞成怒,骂道:“好啊,你敢吓唬我,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去抓她,青琐手中的果子已经扔过来了,啪的一声,正中他的脑门,果浆飞溅。周总管气得哇哇直叫,青琐扔了果篮,闪身便往外面跑,周总管在后面边叫边追。叫声惊动了一些宫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时青琐三面受敌,只能拼命的往石径处跑去。

天清行宫里地形复杂,青琐也是东拐西转没了头绪。身子刚恢复不久,这回疲倦感又上来了,眼看着被那些宫人围追得穷途末路,被迫上了假山。

周总管率众将假山团团围住,吆喝着:“下来!死丫头!”那些宫人本是闲得慌,这回有戏看了,簇拥在周总管旁边,愈发闹得六缸水浑。

青琐凛然坚守在假山上,带着漠然的冷笑。间或一阵风徐徐吹起,撩拨着她靠边蓬松的乱发,夹带着一身湖青,整个身躯显得娉婷多姿,迎风欲飘。

假山下围观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宫人们齐齐下跪。青琐凭风望去,原来在人群后面站着二皇子天清,仍然是青灰的衣袍,一色无二。冠玉般的眉目间凝了阴鹜,此时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视了跪在地面上的宫人,然后缓步向她走来。

天清毫不费力的登上了假山,一声不吭地站在她的面前。他那双本来藏着阴郁的眼睛,此时一瞬不眨的凝视着她。接着他向她伸出手来,他的动作那么自然又似乎不可抗拒,青琐在一阵恍惚后,竟然伸手接住了。

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3

天清拉着她从假山上盘纡而下,从始至终沉默着,在众目睽睽之中扬长而去。

俩人迤俪行来,看一路风景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门,令人眼花缭乱。青琐也不说话,任由着天清拉她走,绕过十二回廊,忽见前面崇阁巍峨,层楼高耸,天清停住了脚步。

青琐问道:“这是哪里?”

天清开口道:“我的寝殿。”

青琐望了天清一眼,他的眼光远视着前方,刚才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没有半点的迟疑,游走自如中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的杂质,仿佛青琐去他那里是件极为自然、极为理所当然的事。青琐对这种毫无来由的感觉有了些许困惑。

天清继续拉着她走,只见宫殿两旁或是抄手栏杆,或是顺着游廊曲折委蛇而行。寝殿并不大,进到里面,见结构幽雅曲深,琐窗屈戎,掩映绿纱,偶尔有宫女端盘穿梭,也是行色匆匆。

疑惑着,青琐已望见寝殿的门柱左右楹联一副,笔法甚秀。不禁低声念道:“微微隐隐,龙楼凤阙散满天香雾;霏霏拂拂,珠宫贝阁映万缕朝霞。”

“那是我父皇题的,他就喜欢端正的隶体。这里曾经是他的行宫。”天清在一旁淡淡的接了口,随手拉她进去,青琐不禁又回头往那联上瞟了一眼。

进入内室,要不是看见有一座檀木的凉榻,挂着水纹的纱帐,青琐简直以为进入了书的世界。除了沿窗横放一只香楠马鞍式书桌,东壁列着四座书架,和那秘书法帖,层层纵横叠接。室内中挂湘竹灯,系绘《四书》全本。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檀木床榻的四围也全摆着书。

青琐不由得亮眸:“二殿下这里真是与众不同。”

“二十年来,我就生活在书里,是这些书陪伴着我。”天清拿起一本书,缓缓抚摸着,声音还是淡淡的,“很多都是我母亲留下的。”

“你的母亲在生下你时走的,对吗?”青琐看着他,突然问道。

天清拿书的手滞了一下,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然。青琐以为自己说错了,有点失措的站着。半晌,天清忽然扬了扬眉,叫唤道:“青琐。”那声音极是温柔,一如春风杨柳过水。

青琐就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脸庞有一半沐在柔和的阳光里。细密的睫毛微微颤下两道阴影,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清澈明亮。天清的眼中带着如梦般的神情,他抬手轻轻拂拨开青琐有点凌乱的发缕,迷惘地看着她。青琐仍旧一动不动的,用那纯澈的眼神望着他,然后浅浅地笑了。

“你来。”他不容分说拉她来到书桌上,青琐见桌上列一红装锦卷,正心疑着,天清已经小心翼翼的将它缓缓展开,一副美人图展现在青琐的眼前,带着馥郁异香,青琐初意只是好奇的一瞥,立刻是神心荡漾,痴了。

图中美人倚靠在棠梨树下低眸而思。眉似初春柳叶,仿佛饱含脉脉情意却又似雨恨云愁。脸似三月桃花,每带着风情月貌。纤细的腰肢袅袅娜娜,又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四周蜂狂蝶乱,手执罗巾在那里轻轻拂拭,看似漫不经心,却让人更生七分爱怜。真所谓玉貌娇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世上还有如此这般美丽的女子?青琐呆呆的想。

“我的母亲。”天清的声音很柔和,这和他平时冷冷的口吻大相径庭,“二十年前的画。”

“她的眼睛…”青琐看着低下眼帘的美人,当她抬眸看你时,那会是双怎样摄人心魄的眼睛啊!

“可惜了,看不清,只能想像。”青琐不无遗憾道。说完,抬头朝天清望去,才发现天清的眼光一直凝固在她的身上,这让她有了一丝的窘迫。

“你怕我吗?”他轻柔的声音。青琐摇了摇头,用脆亮的声音回答道:“您没什么可怕的,二殿下。”

天清的手指顺着青琐的发缕绵绵落在她的眼睛上,青琐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她仿佛感受到自己五岁的时候,娘就是这样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她纤长而细密的睫毛。她的眼眸又眨了眨。

“你不一样,”天清梦幻般的声音,嘴里低声喃喃着,“你和他们不一样…”

“二殿下。”青琐想唤醒他。他可是有满腹心事?

天清的眼中有道光彩掠过,他的声音有了轻松:“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连皇兄也没来过。你觉得我的寝宫怎么样?”

“以前那么多客人都没来过吗?”青琐有点不解,她想起前段每日肉山酒海,歌舞升平的日子。

“父皇要我从书堆里走出来,学会和那些人各叙旧论新讲,诉说平生之怀,”天清冷笑道,“看那些人的嘴脸,只是想在我身上打探点什么而已。就如做了一个梦,如今都已醒来,行宫还在,平原王也是个虚名。反让人添了许多世态炎凉,费了许多精神,真个是过眼皆空。”

看青琐一脸懵懂的看着他,天清环视周围道:“我知道你爱看书,这里的书你都可以随意翻看。”

青琐的眼睛瞬间晶亮起来:“多谢二殿下。青琐学字不多,殿下可教我?”天清被她愉悦的声音也感染了,微笑道:“今日你早些回去,明日早些过来。”

有书可看,青琐自然高兴。这天回家时夕阳还未西下,胖婆她们有点意外。青琐暗暗观察心印的脸色,自从服药后她身上的锋芒倒是稍减,并没有再来逼迫她。胖婆和心印一顿吵后,在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说话难免尴尬。小姐自从听说明雨少爷即将回来,天天盼着,神情有点恍惚。青琐更不敢将天清的事情告诉她们,几个人各想各的,倒相安无事。

天清和天濂不同,他是喜欢呆在室内的人,终日沉溺于书海中,对行宫里的事情也是不闻不问。宫里的人知道二皇子对青琐的特殊,除了暗地里叽叽咕咕指指点点,没人敢招惹她。青琐照样在厨房里干活,空闲的时候去天清处看书,倒过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这日午后天清突然想到带她去个好去处,沿着石子砌成的甬道,便向另一边游廊走去。越走越觉清幽,较别的地方迥然异样。只见那边有座山坡,坡上奇花瑶草,怪古崆峒,中有一带清泉,带着潺潺作响声,向山坡下的池子里灌流而去。

青琐见行宫里有如此幽闲的地方,任何人进来都有一种洗涤尘心之感,不觉十分快乐。

天清看了也是欢喜。此时正是七月下旬,天气温暖,便宽去袍衫,赤足慢慢地走入涧中,用脚探其深浅。那里只是二尺余深,天清便撩衣步入水中。

“深吗?”青琐大喊。

“不深。”天清回答,“你也过来吧。”看青琐雀跃着,飞快的褪去脚上的绣鞋,孩童心使他往涧的中间走去。

谁知这涧本自天然,中间却有三尺多深,天清行了几步,双足突然进入泥泞,整个人往下一沉,只露着两只肩膀,顺着湍急的水儿漂流无定。

天清大骇,可怜他并不识水性,双手只能徒劳的扑腾着,嘴里叫喊道:“青琐!你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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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4

青琐听到他的叫喊,意识到二殿下出事了,急忙跳下水中想去拉他。谁知刚行两步,顺着水一涌,人竟立脚不牢。她也是旱鸭子,只好重新回到涧边,看着挣扎中的天清,慌不迭的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这座行宫其实是劈山而造,早年建武皇帝游玩到此地的时候,被这一带崎岖耸秀的山势所迷惑,加上它地处京城附近,便环山一带建了行宫。那些投其所好的商贾文人名士纷纷沿着行宫建屋造舍,渐渐形成热闹的局面。

山涧处一泻清泉正是此山一大奇观,建武皇帝多次将它当作行宫的一部分而流连其中。后来有宫人偷偷进入涧内戏耍,却被湍急的水流卷入,顺水落到坡下的水塘中。那水塘却是极为幽深的,落下的没有一个能爬得上来。宫人频出意外让建武皇帝也意识到此涧看似清丽柔缓,原来是暗藏凶险,便下旨将这一带封了,不准宫人进出。

天清自然不知道,本来以为找到了一片新天地,没料到一脚陷入险境,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旋转了几圈,顺着水流飞快地坠入水塘。“这回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在坠入水塘的一瞬间,他绝望地闪过这个念头,母亲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母亲抬眸看他,眼光柔静而清亮,这分明是另外一个人的眼睛啊…他呛了一口水,恍恍惚惚中,有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身子,接着他的头部被托了起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蓝天白云了。

救他上岸的人将他放在草地上,然后轻拍他的脸:“清弟,你还好吗?”天清已经清醒过来,刚才的险境让他惊慌未定,直起半身不好意思道:“原来是皇兄救我。要不是你,我怕是上不来了。”

正说着,方才望见天濂的脸色阴沉可怕,他的眼光死死地落在从坡上发疯般跑下来的青琐身上,仿佛要一口将她吞噬了似的。

“你们刚才干什么了?为什么清弟会从上面掉下来?”他大声的问道。

天清一看青琐已经吓白了脸,皇兄的架势又让人胆战心惊,急忙说道:“皇兄,这跟她没关系的,你听我解释…”

“你别解释!”天濂回过头来厉声止住了他,“我知道你一向是不会水的,以前你根本不会有这份闲心,如今她在,你连性命都不顾了!”

天濂虽比天清早生一个月,平时知道他谙事不多,生活孤寂,所以格外关照与他。天濂说话果断有分量,天清一直习惯在他身边不言语。这回看天濂大动肝火,一时噎住了话,想等他消火了再解释不迟。

“青琐。”天清叫了一声。

“你先回去。”天濂冷声道,“回去先把衣服换了。记住,不要让人知道你是从山涧处掉下来的。”天清应了一声,再次看了看青琐,无奈独自走了。

“还记得以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天濂直面呆立着的青琐,“原来你还在勾引我清弟,你这种女人!”

青琐苍白着脸,刚才可怕的情景让她惊魂失措,又被天濂吼了一下,她真的吓坏了。接着天濂阴冷的眼光看过来,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才说出“没有”二字,整个人就被天濂的手臂夹卷住,天濂做了个往水中欲扔将过去的动作。

“不!”青琐惨叫了一声,双手死命地抓住天濂的衣衫,“殿下,奴婢会被淹死的!”

“我真的好想把你扔下去,”天濂的声音沉沉的,“你差点要了他的命!”

“是奴婢不好,不该让二殿下下水的。”青琐的眼泪下来了。天濂放下了她,看到她脸上的泪花,迟疑了一下,冷笑道:“我不屑做这些,你好自为知吧。”

“殿下…”青琐眼光迷茫的望着他,哽咽道。

“我今日过来,想告诉你明雨回来了。”天濂说话突然感觉吃力,“却让我看到这样,你真的让我——失望。”说完,他回身向行宫内走去。

“殿下对青琐好过的,对不对?”青琐在后面突然叫道。这是藏在她心里良久的话,她终于鼓足勇气的说出来,她不求有任何的奢望,只要面前的这个人能够证实,哪怕是稍微的点点头,她也心满意足了。

曾经在阑池畔他对她温和的笑过;曾经她坐在洞房外的台阶处呜咽抽泣时,他的手落在她瘦削的肩胛上听她哭;曾经在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抱着她去他的寝宫;曾经他拭着她的额角、她的面腮,说“丫头还真行”…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清晰的在她的脑海里,落地生根。他确实对她好过的,对吗?

天濂回过身来,眼前的丫头巴巴的望着他。他突然想起他在阑池边看到她时,她状似狼狈,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他的神情刹那有了些许的迷惑,然后,紧抿的唇边蹦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他走了,他说他不记得了。青琐痴痴地望着天濂远去的背影,脸上抹着一丝伤感的淡然的笑意。她怕是很难再见到他了,四顺找不到,紫桐姐姐也要走的,不久她也会离开二殿下行宫的。

明雨少爷回来了。

“青琐姑娘?”

他听到门口的守卫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位姑娘找他。刚回来的时候,老门卫就向他叙诉过某天有个美丽的女子来过,难道是表妹?他跑出来,见是芳菲的丫鬟青琐,自是惊讶不已。

青琐笑道:“表少爷可是有事?”明雨答道:“在翰林也是闲差事,这次回来听说表舅母已去世,正要赶着过去祭拜。”青琐道:“表少爷现在就跟青琐过去。”

明雨吩咐马车,一直取路,由着青琐指挥,径直投小巷处来。

下了车,明雨疑惑地跟着青琐走到院子口,青琐门一推,明雨早闻到了米饭香。

胖婆正弯身站在屋檐下的鸡笼子里,看见是个年轻清秀的男子,吃了一惊。看青琐满面笑容,恍然大悟道:“这位可是明雨表少爷?”

明雨还在惊疑中,只听得青琐清脆的叫道:“小姐出来,表少爷来了!”

里屋的芳菲听到叫声,急急地转将出来。明雨又惊又喜,无限深情的看去,眼前的芳菲更有了一番风韵。素色的罗裙,不施粉黛,容貌依然似晨露滋润,腰肢如杨柳袅东风。看见明雨,眼圈一红,当下移动莲步,走到他的面前,半晌无语。

明雨百感交集,在众人面前也不忌讳,抓住芳菲的纤纤玉手,还没开口,俩人倒都落了泪。几个人在院子里伤感着,心印进来了,问明了情况,提醒着青琐将明雨教进里面内坐,安排好细食茶果,殷殷相待。

几个人商榷着,认为现今皇后柳大人他们还未知晓芳菲已经出来,等太子将事情坦露给皇后,然后再由芳菲带着明雨去见柳大人,请求明媒正娶。

合计完,众人拿他们的事情开玩笑。场面活跃起来,每个人的脸上洋溢了喜悦的笑意,明雨还留下吃了饭,才回房和芳菲说了些温存软款的话,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5

这日天气晴和,皇后已听得皇儿派人传报说即日过来,欢喜得急忙派侍女去御膳房,准备些天濂喜欢的佳肴点心,自己就打扮停当,在寝宫外等候着。

门外的莲池里游鱼唼藻,宛如锦屏风一般艳丽,又如花假山一样鲜妍。皇后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好过,掂起手中的豆蔻扔入池中,池内的红鲤鱼争先恐后唼之,翻于绿水之间,斗到青萍之侧。皇后又将口中的香津吐去,吐得不巧,恰恰吐到鱼儿头上,那鱼摇了几摇,悠然而逝。

皇后见了,开心的笑起来。忽然想起至今新太子妃进宫快二个月了,皇儿今日过来,莫非媳妇有喜了?前些天自己跟随皇上避暑回来,想见媳妇濂儿还不让,他自己倒先按捺不住过来报喜不成?

如此想来,皇后愈觉得意。不由得回忆起前情旧事,不觉又添出许多惆怅,心里叹道:“想我入宫二十年有余了,昔日有了濂儿,何等风光!如今和我差不多进宫的去了一大半,新人还是不断的填充进来,这后宫何时能填得满呢?现今我的满腔希冀都在濂儿身上了,那太子妃虽美,人却弱了点,往后还是再给濂儿挑几个偏妃才是。”

正滋滋想着,忽听栏杆处一声轻柔的姣笑,款款盈盈走来一个美人。那美人朝着她屈膝而拜,微微一笑道:“娘娘千岁,不速之客来了。”

皇后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容华妹妹。去里面坐吧。”

卢容华浅笑道:“里边可有人在?”

皇后闻言,微愣了一下,接口道:“不妨,不妨。里面即便有风流才子,也是等一会才过来的我家太子了。”

卢容华掩口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要过来,臣妾不进去坐了,就在这里陪娘娘说话就是。”

原来这位卢容华,就是以前在皇后宫里前来观看新太子妃的卢才人。年十七,为人十分骄气,最爱淡妆。貌似芙蓉,神如秋水,工绘梅花,然非所爱者不肯举笔。皇上听说此女有不同之处,他本是爱梅之人,顿然产生好奇之心,派人传来,一见却宠上了。才二个多月从才人一跃升到容华,真个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皇后初见卢容华时,便明白皇上宠幸她的原因是什么了。只是不想点破,淡然处之。岂料那卢容华仗着皇帝的宠爱,说话愈加的骄横刁蛮,自不把早受冷遇的皇后放在眼里了。

此时卢容华对着那些鱼儿嘻嘻地笑,自顾从宫女盘中取了豆蔻喂之,引动了鲤鱼掉尾齐来,正遇一阵微风,但见半池萍藻,水底天光般划开一线。皇后不知她突然来此的真正目的,斜眼瞟着她。

果然卢容华慢吞吞的说道:“这些天皇上去碧云轩了,臣妾不放心。皇上突然叹说自己年事已高,想拟遗旨来着。想皇上还及壮年,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看皇后的神色稍变,她装作没看见,继续笑道:“皇上也真是的,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透露给臣妾呢?臣妾一思量,还是过来告诉娘娘为好,您终归是皇后不是?”

“难为妹妹如此好意。”皇后淡淡的说道,“濂儿是太子,他父皇又打小宠爱他,这位置自然是雷打不动了。”

“娘娘说的甚是。臣妾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上说了一句,却让臣妾吓了一跳。”

“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说他亏待了二殿下将近二十年,要想办法补偿他呢。”看着皇后若有所思的样子,卢容华接着道:“听说皇上以前极宠童淑妃的,怎么把二殿下疏忽了呢?”

“那是皇上变着法子在保护他。”皇后突然冷笑起来,眼光阴沉的落在卢容华身上,“你兜了那么大圈子,想告诉本宫什么?”

“娘娘不必动怒,臣妾只想说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啊。”卢容华的嘴角带了冷意,“现今臣妾肚里也有龙种了,正思忖着要不要请皇上也用此法保护咱娘俩呢。”

皇后听了反而大笑起来:“这要向容华妹妹道贺了,不过本宫好心提醒妹妹,妹妹不用自恃多娇贵,你不过是摸样长得和一个人稍像而已。”

卢容华听了也变色:“是谁?”

“童淑妃。”皇后盯着她的脸,“你是因为长得稍像与她,所以皇上一时宠幸你。要说最像的,还是当年的阮贵嫔,还不照样被皇上废了,送了宗人府?”

“那是因为她触犯了娘娘!”卢容华也针锋相对,“她对太子殿下施了蛊,自然动了天怒。臣妾也正奇怪呢,想阮贵嫔也是聪明之人,怎么会害了太子还将蛊毒放在自己宫里,搞得人赃俱获?听说那时候在皇上身边的只有楚都尉和柳大人…”

“住口!”皇后骂道,“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也敢在本宫面前乱讲?你肚子里的龙种本宫不感兴趣,至于别人有没有兴趣那是别人的事了,本宫已经管不住那些,你还是回去求皇上保护你才好。”

卢容华自讨没趣,加上皇后刚才告诉她只因为长得像过世的童淑妃,更是捶胸顿足,掩着嘴哭泣而去。

皇后更是气恼,想着自己起初的愉悦心致被卢容华搅得云烟散尽,愤愤然思道:“想这狐狸精本是来挑衅的,本宫要是被激起不是正中她下怀?如今怕是又上皇上那里告状去了,本宫先忍着,等楚士雄打探来皇上拟旨真假再说。”

心情大坏,皇后斜倚雕栏,也不吐香津,也不喂豆蔻,默默地望着一对比目鱼儿。终于听到侍女报说“太子殿下来了”,抬眼看那一身玉树临风的神采,眼眶中盈盈欲泪,勉强忍住了。

“参见母后。”

皇儿的声音懒懒的,在她耳里却温暖如阳春。皇后激荡不已的心跳平稳了许多,带着满脸的溺爱说道:“你又是独自一个人来,怎么不带她过来?”

天濂说话有点含糊:“孩儿过来看母后,想告诉母后一件事。”

皇后笑了:“你说话一向带了几分倨傲的,连对母后也是如此。今日怎么有点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太子妃有什么事?”她等待着皇儿告诉她好事到了,然后她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婆婆一样,赶着过去安抚儿媳妇。

“孩儿已放她出宫了。”天濂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晰。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击打在皇后的心膜上,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摇摇欲坠,天濂健步将她扶住,一边的侍女也惊慌的拥过来。

“去,去把她给我叫回来。”皇后字字咬牙。这世道真是变了,像卢容华这样位职的妃子也敢顶撞她,她苦心为儿子挑选的媳妇,儿子竟然私自放了!

“母后,柳小姐固然美貌,孩儿跟她却合不来,没有感觉。您不是听说有“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吗?”

“那你到底要怎样的女子?!”皇后突然歇斯底里爆发了,“是不是那个丫头?你知道她是假冒的你还庇护她。见不到她了,你会跑来向我要人,你难道喜欢这样的女子?”

天濂本以为过来告诉母后,他已放柳小姐走就完事了,被母后这么一将,不由得错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轻笑道:“母后说了些什么?孩儿怎么会喜欢那丫头呢?”

老练的皇后自然看出来,怒火更盛,她把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在青琐身上:“这个臭丫头!当初为了柳家小姐我还放了她,今日我非抓了她治罪不可!”说完,人就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