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皇上。”青琐愉悦的回答。

皇帝似在端详着任浮,室内昏暗的光在他的脸上烙下重重变幻莫测的影,半晌颌首道:“不错,你带来的大哥自然是好。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力,的确是个好人才。听说你的剑法不错,舞一个给朕如何?还听说你一直剑客生涯,朕倒要问你几个问题。”

任浮抱拳称是。

皇帝轻咳几下,示意青琐道:“你且去外面候着。”

青琐应诺着走开,临出帘子时还回头给了任浮鼓励的微笑。

掩映在竹林中的碧云轩是个独特的庭院,一面假山横卧,山体高下委曲,藤萝蔓挂,古木参天。另两面连接亭台楼阁,中间樟树朴树华盖如云,越往里面走,越觉清雅幽静,隐约有宫人走动穿梭的身影。青琐止了步,不敢再往里面探究竟,退回到碧云轩外。

倏忽间一抹身影掠过竹影,等青琐定睛去看,已然不见。微风乍起,万竿摇空,如细雨沙沙轻落。她纳闷的想,难道自己眼花不成?小跑着往迂廊方向张望,任浮绀色的人影在迂廊一带时隐时现,飞速地在通往出口的曲径幽道消失了。

她奇怪的嘀咕一声,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人慌乱地冲入轩室。

门帘垂落,锦绣迤地的幔帐中飞溅的血雨,忠诚的内侍倒在血泊中。案几旁那身明黄此时仿若一尊阖目的泥塑,合着一张因扭曲而可怖的脸孔,鲜血,正从明黄色的龙袍汩汩流淌而出。她看不到昔日坚定目光下的奕奕神采,那生命原来和寻常人一样的脆弱…

一记惨绝的嚎叫,那声音一如切肤的利刃,穿透了碧云轩上空。

闻听到惨叫声的宫人纷纷从四面跑出,朝轩室围拢过来。

碧云轩重又归于沉寂。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4

我是一颗小小草

长在崖边和山腰

风儿吹呀雪花飘

云儿鸟儿谁知道

爹娘该去哪里找

青琐会唱这首童谣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歌词的蕴意,更不知道它缘于何处。正如她一出生就被扔弃在槐树下,亦不过是一堆散落的树叶,经不得风吹雨打便如灰散尽。好容易活了下来,又如疾风劲草,顺着命运的轨迹在尘世间荣去枯来,自生自灭。

她就像倾听春天的柳笛一般,听胖婆唱过,听天香楼里的长工唱过,听得如痴如醉,心神荡漾。她执着地相信,浩渺的天空会余下一缕阳光给她,让她在融融的暖晴中看莺飞草长,木叶茂盛。她心无旁骛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给她阳光的人从她身边一一走过,紫桐,胖婆,大夫人,小姐,皇上,天濂,甚至那个她自以为亲如兄长的刺客任浮。

当被一群宫人五花大绑的刹那间,她眼里的阳光荡然消失了。短短的几天时辰,她亲眼目了两起血腥事件,一切跟她有关。胖婆因她而死,皇帝也死了,因为她带来了任浮——她于是成了同犯。

申时时分,太子宫的仪门叩响了。

刚入完晚膳的天濂此时正站在亭间看宫女的霓裳舞,他想一定是父皇派人让他过去,少不得又受一顿痛斥。他不急不缓地穿戴着,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绶带了,要是上朝廷议他必是戴上,眼下还不是家事,看父皇朝他板着脸?一定又是母后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他猝然将玉带从身上解下来,横扫了一眼,生气地扔在了地毯上。

这个形影相随的东西,真不想用它了,一记沉闷的落地声,还是不能尽泄胸中怨气。内侍早就慌张的拣起来,小声劝说着,天濂这才不情愿似的挂上了。

天濂在玄直门看到了一脸张望的李总管,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脸,让他顿觉好笑,他有了心思开玩笑:“李总管,本宫来了你就慌成这样子。”

李总管哭丧着脸,小跑着跟在后面:“殿下,皇上他…”

天濂一眼瞧见太医院的黄医官低头朝翎德殿赶,心里腾的有了惶恐,便一面询问一面大步走:“父皇轻省一些了吗?太医院的医官们都白拿了俸禄,都在干些什么?”

黄医官听见天濂的说话声,回转跑过来叩拜行礼。天濂脚步不停:“黄医官,不是说你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么?你就使出来吧。父皇若从病榻上站起来,我赐你一个正一品,天下第一良医的题额。”

黄医官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臣无能为力啊…”

天濂的双腿已经飞跑起来,翎德殿外面嘈杂的一堆人,若是往常决不允许那些宫人臣子在这里闹喳喳的。他看见了楚士雄,在外面来回踱着步,两个人双目相对,楚士雄似是迟疑了一下,差点忘了跪迎,天濂预感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空气僵凝一般。

“濂儿…”皇后的身影从里面出现,眼露惊恐,惨白着脸。嘴片哆嗦着,泪流满面地望着儿子。

“你父皇,你父皇驾崩了…”

殿外一片哀号。

天濂震骇地睁大着眼睛,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冲了进去。

站在殿中央的皇后隔着垂落的重重幔帐,仍能清晰地听见天濂的呜咽声,夹杂着“是谁杀了父皇”的质问,她能想像到龙榻上明黄色的盖布,和天濂揭开盖布,眼前一张垂死前扭曲变形的脸,她打了个寒噤,浑身顿然起了鸡皮疙瘩。

风起穿过整个宫殿,幔帐层层拂漾,伴着阴寒的气息。阵阵悲泣声涌进来一群群云娥彩嫔,让她刹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算来,离先皇仙逝快有二十一年了,她那时怀着天濂,也在那群嫔妃当中,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当皇后了?这当儿,她又将会是什么了?

款步往殿外移动,所有的人都在两旁俯首伏跪,她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她是宫中最尊贵的人了。又是一重透明的轻纱拂过,隐隐约约能看到殿外的风景,此时夜色浓重,虽无月亮,空气是干的。有惊慌失措的重臣一个接着一个赶来,她还看到了天清。

是的,不管皇上是如何死的,他终归是死了,死在那个丫头手里。哈哈,真是一箭双雕啊!她眼波一闪,偷偷的抬眼望去,正看见楚士雄一脸凝重的指挥着,稳如泰山,几名要臣垂首围立在他周围。她紊乱不堪的心踏踏实实的放下了。

但是,她现在是皇后,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夫君,她理应做出哀痛悲戚的样子不是吗?那么多人看着,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偷着乐去。于是她一脸悲戚地端坐着,双目含泪。眼看着天濂从里面挪移着脚步出来,苍白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愤。

“太子殿下…”众人齐呼,纷纷伏地。

“传下去,暂不发丧。本宫要查明一切。”

皇后难以自抑地起了一身寒栗,天濂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寸寸是钉。他离着她近在咫尺,她慌乱得不敢抬眼正视,下意识的透过眼帘,楚士雄淡定自若的跪在地面上,她分明看到一丝冷笑从他的唇角掠过。

在这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里,这座历代皇帝居住的宫阁越发的阴影重重,展翅凌空的夜鹰从飞檐斗拱上逃过,睁着狰狞欲脱的眼,廖廓的夜空传来悚心的叫声。

此时,青琐就被关在宗人府的牢狱里。

她静静地坐在墙角边,四周潮湿而阴暗,通道上的松明灯还在燃烧着。稀薄的清光透过屋顶的木窗洒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斜挂在上面,一只误冲误撞的飞虫在那里做着无助的挣扎。她悲哀的望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落网的虫,抖翅不得,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凄凄哀哀的哭起来。

漫漫,黑夜笼了天。泪眼蒙胧中,恍惚见到小姐和明雨少爷在乡野草径上行走,微笑淡定,心里那么安然,日子这般和顺。然而,他们在南方,远隔万水千山。南方的水一定浩荡澄明,两岸有万顷花海,脉脉青山。或许,下辈子,她也有这样的机会去赏阳春白雪。

想着想着,她心酸地笑起来。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走了,她都留不住。或许,应了红颜命薄,她生来就是属于孤独的,此生若是做了冤死鬼,十六年孤独的来孤独的走,她仍然是清闲逍遥一个人。

牢门咣当一声开了,昏昏晕晕的灯光里,她看到了他立在司前墙下的绰绰身影,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定定地站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她是个罪人,杀了一国之君,他最爱的父皇,一个信任她的人。

接着他冰冷的声音透过狭隘的通道传了过来:“你竟然…杀了父皇。”

她的心哀痛得如杜鹃啼血,滴滴而坠,她知道,此时他一定恨死了她。她辩解不了,说她不知道任浮有杀君之意?谁会相信?在人们的眼里,他是她的兄长,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是亲人。他更不会相信,为了她,任浮在安庆桥头拔剑对峙…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移动了几步,她终于看见他了。依然风雅逸人,不改一丝风貌。只是,他的眼眸里没有了一丝的柔情,他视她为陌生,带着敌意。

“你认为是怎样的就怎样吧。”她气馁地笑,这样,也好。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她颓废地半坐着,低垂着头。他们之间就是隔了一道木栅,隐约相望,可是,偏偏不能有一丝的接近。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突然说道。一字一句间似乎有深深的叹喟,沉得不可测。

她的眼再一次凝望着他,捺住了想落泪的冲动,笑着说:“你会是新君吗?”

他的身子似乎一滞,转身就大踏步的走。她爬起来,双手攀过木栏,朝着他的背影大叫:“新君就要新君的样!我等着!”

你…。你走了吗?她的身子缓缓的滑下,哀号了一声:“殿下…”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想起那个丫头,请你别恨她,别怨她。她真的很想守在漆黑的寒夜里等你,等你的温暖的怀抱,等你那深情的一吻。

只是,今世已错,来生再续,再续阑池梦。

“青琐。”

溶溶烟夜中,那叫唤声遥遥而来。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缓过神,在凄泪迷离中抬起了头…

天亮了,景阳钟声照例响彻在京城上空。春日里的京城没有丝毫的异样,或许因了密不发丧,老百姓还不知道大胄国即将改元了。那年号像年节一样新符换旧符,一如始复的岁月,习惯而自然。开皇也好,大业也罢,换汤不换药的皇帝都一个姓,他们都是大胄国乖乖的顺民。

一切因了一个生命的结束尘埃落定,在灰暗的死亡中,诞生出一个新王朝。这一日,在楚士雄等诸臣的拥戴下,天濂在翎德殿匆匆加冕,改元咸业。

(注:本章的童谣由绿柳庄主提供,在此深表感谢)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1

傍晚时分,楚士雄回到了都尉府。

跳下马阶,将马绳交给手下,抬头望了望府门高悬的匾额,面含笑意,然后大步跨进了府门。

都尉府内一片肃静,皮靴踏在花砖道路上,清响声声。天庭中央,任浮绀色的人影伫立在树荫下。一见楚士雄,垂首拱手道:“都尉大人。”

楚士雄哈哈大笑,上去一拍他的肩膀,朗声说道:“干得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的随听都尉大人差遣。”

“这里暂时不用你了,你目标大,千万不可暴露。”楚士雄背着手来回踱步,抬眼望了望天,继续说道:“趁着夜色,你即刻出城。新皇要追查此事,你去渤州裴远大人那里避避风头,等风声松了,本官自会召你重用。”

说完进了书房,取笔蘸墨开始写推荐信。

任浮稍作沉思,拱手道:“大人要将青琐如何处置?”

楚士雄淡然一笑:“怎么,怜香惜玉了?”

“她也是无辜受牵连,请大人善待。”

楚士雄将折好的信笺交给他,拍着他的肩:“宗人府岂是本官管辖之地?听说她以前跟新皇有一层关系,新皇又想在她那里得到点口供,按理不会有事。”

任浮低沉地称诺,恭身告退。

随着任浮身影的消失,楚士雄的唇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想留那丫头的性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处心积虑,让任浮赢取她们的信任,为的是那丫头手中的那副腰牌。其实真正害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如今皇上归西,丫头犯了弑君大罪,这世上最悠闲得意的就是他楚士雄了。

三日后的南方。

天清走在崎岖山道上,举目遍地春色,没有荒寒野逸的苍凉。山顶上洇了一层青岚,渺渺若仙。细碎的野花缤纷绽放在山坡路边,云雀在树林竹林间啾鸣着,山风摇曳,袭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令他一时找不到了方向。

山坡稻田里的水牛一步三摇地颠着,向头戴蓑笠的农夫打探,顺着农夫手指的方向,前面山径小道蜿蜒而上,一直延伸至云深处。沿道走,稠密的竹林无边无际,毛竹挺拔,在风声里婆娑,与林中山泉唱和。丈余宽的溪水,淌过光滑的鹅卵石河床,向山下奔去。转过简陋的栈桥,眼前幽雅的三五间庭舍,宁谧盈蕴了满庭花圃,含苞的花蕾,绽放的花朵,红的,紫的,争奇斗艳。望柱前,平坦的青石块上,晒着一石的植物根茎。那是一种可食用的东西吧?他对这种神仙般的生活好生羡慕,思想半天,想过去敲门,门扉慢腾腾的开了。天清看到一双惊疑的目光,素衣翩翩却无法掩去一身才情,惊疑的目光瞬间变成了惊喜。

“是二殿下?怎么会是您?”明雨赶紧跪拜。

天清心里释然,忙按住了,脸上有了笑意:“还好路途顺利,总算找到你们了。”

“表哥,是谁来了?”里面女子轻柔的问,接着姗姗莲步之声,天清瞧见一丽人闪现,虽是家常的素裙,肌肤凝雪,其容貌之妍丽,犹恐笼烟芍药不能争胜,于是大方的问:“这位便是贵夫人了?”

芳菲听明雨的介绍后见了礼,脸呈愕色:“莫非是青琐有事?”

天清低头默然,明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二殿下是为青琐姑娘而来?”

芳菲秋眸里已含了晶亮的泪水:“昨日做梦见她哭着朝我叫小姐,想她终日笑嘻嘻的,几时见她如此无助过?今日心里惶惑着,正想对你说,看二殿下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青琐有事。”

明雨点头,柔声安慰娇妻:“先别急,听二殿下说来。”接着恭身做了请的手势:“寒舍陋贫,请二殿下进内说话。”

西天一抹残血,复又变淡,渐渐融成一片灰色。山风阵阵,细碎的银杏树叶晃动,摇落了满地晚霞,远山近水都蒙上了灰暗的色调。山下的浓荫道上,两驾飞驰的马车顷刻融进了灰蒙的黄昏之中。

京城。

天濂很忙,新君继位自然忙碌。自打他出生来,面前是铺满鲜花的坦途,即使前段时期倍受父皇的斥责,他也没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他一直从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如今很顺利的站在皇权最灿烂的光环下。

但是,在这春色满园的季节里,天濂一直未吁出心底的那口气。就在几天前的夜里,他在翎德殿看到的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有牢狱里那张凄戚含笑的面庞,历历在目,心里漫延着无边无际的阵痛。他茫然不知用什么方法,那沉沉的阵痛,潜伏在他的灵魂深处,像驮山一样的沉重。

他很想找人谈话,天清却失踪了。他本是逍遥王,自父皇一去,更是没人去注意他,所有的问题都摆在他的面前。他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做的,父皇一直很喜欢她,尽管没认她,可她也没道理杀父皇啊?唯一的缘由是刺客博取了她的信任,她单纯的将刺客带了进来。是私仇?受人指使?他必须查清楚。

今日的廷议上,他又碰到了棘手的问题。

一直告老在家的崔广将军上了奏疏,文笔犀利,奏说这段日子朝廷没把注意力放在西域的突厥人身上,眼下万物复苏,突厥人蠢蠢欲动,朝廷再不发兵,那条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的长城差不多形同虚设,突厥人的铁骑会毫不费劲地越过长城。

派谁去呢?伫立在一侧的楚士雄说:“崔广将军的报效之心纵然可敬,无奈年事已高,先帝已下旨让他告老了。先帝积了一案的折子,臣想是为了等裴远的奏折。先帝时对裴远寄望颇重,裴大人也解决过朝廷与突厥许多复杂的矛盾,臣以为,能够体现书剑二字的,裴大人算是一个。”

天濂想到裴远以前是楚士雄的僚属,见周围的臣子们皆不吭声,于是点头道:“等朕看了折子,再下手谕。众卿还有什么奏来?”

柳南天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国葬不宜顺延了,请先帝归位吧。”

天濂一脸严肃:“未查出凶手,怎可告慰父皇在天之灵?等凶手一抓,方可入土为安。”

楚士雄垂首:“妖女不除,难平臣子心头之愤懑。皇上要替先帝报仇啊!”

众臣听言纷纷下跪。

“好了,朕知道怎么做。”天濂生气的站了起来:“三日后审讯,让内务府去准备。”挥手退朝。

楚士雄等见天濂怏怏的表情,磕头跪辞了。

此时正是皎月窥窗,宫内夹道盏盏燃起的宫灯,化为粼粼的模糊的金线。他正走在去翎德殿的路上,抬眼看那里一片灯火,在异样的宁静中驿动,盈出神秘的颜色。他的脚步逐渐放慢,想着她在阴暗的牢房里可好?虽是君王,有些事情他也是无奈,他怎么都不敢也没勇气去承认他和她真正的关系,他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始终未改,一想起她,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建武年间的嫔妃们,都集中在翎德殿为父皇守灵,在她们之间自然包括母后。剩下的是操着公鸡腔的宫人,披着法衣的僧尼道士,挽联白帐,簇簇鲜花,熏香袅袅。

伫立在棺木前的天濂深深的叹了气,眼睛湿润了,他缓缓步到明柱后面。

他突然看到了坐在轩窗下的李总管,他的花白头发总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会他显得更苍老,着一件肥胖的孝衣,阖目杂在僧尼中。磬声阵阵响起,听不到他的絮语,只是微微睁开一双无神的眼睛,时不时的飘向一脸端正的皇后。天濂的心蓦地跳了跳,他想起天清说过,她的母亲以前是个宫女。

他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大殿,正望见老宫人阿德踮着脚尖从一侧的雕窗朝内张望着。小时候他喜欢阿德背他,阿德整天的抱怨李总管尽差倒霉的事情给他,到头来得不到什么好处,哄天濂跟父皇母后说去,给他一份小管事做做,那时天濂年幼淘气,回身就将承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濂悄悄踱过去,叫了一声阿德。

阿德吓得脸色变白,怯意的目光躲闪着,瘪陷的嘴巴一哆嗦,声音一如游丝:“殿下…不不,皇上。”

天濂淡淡一笑,朝着跪地的阿德说道:“你跟朕来,朕问你一些事情。”

“是,皇上。”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2

宗人府的牢狱里,青琐安静地靠在墙面,她睡着了。

阳光从木窗透洒进来,融了满屋的金色,细碎而温暖。屋内光影萧萧,使她瘦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的渺小和孤独。从进来的那天起,她等了又等,望了又望,每次看窗外星横斗转,心里默数着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天了。

是啊,自从他来过,二殿下来过,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了。她在寂寞中变得麻木,每日胡思乱想着,想得累了,就睡着了。

“哐啷”的开锁声,将她从浅睡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几名手持兵器的公人站在外面,押狱的开着铁锁,朝她叫着:“今日堂审,姑娘随这几位爷过去。”

青琐爬了起来,几位公人进来照规矩给她钉上长枷,吆喝道:“委屈姑娘一趟,走吧。”青琐也不吱声,低着头,垂落的发缕遮住了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