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青城的不悦立刻转变为嫌弃,白皙的皮肤更加衬托得这副表情傲娇十足:“你的脑子和你的胸一样幼稚。”

“我!”美景不服气地挺起胸脯,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眼见不一定为实,不知者无罪,我原谅你一次,不用谢!”

蔚青城不屑一顾,扭头就走,他的个子高得恰恰好,头顶刮住路旁延伸出来的树枝,又恰好,枝丫的顶端,盛放着一朵小花,淡淡的奶油白色,花蕊中间弥漫开软糯的浅黄,那些垂着雨滴的翠绿叶子环绕在他的身侧,以及她来不及伸展过去的黑色大伞,竟刚好将他定格成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

多好看的人啊。美景想。

她正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就见蔚青城十分冷酷地抬起手,一巴掌打飞头顶的枝丫,那一树枝的水花全弹到了美景的脸上。

她当即撇嘴,真是帅不过一分钟的祖宗。

嘴上拦不住他,只能身体力行,就差拿着小红绳把他捆绑起来,两个人一路拧巴着从地上停车场到地下停车场,最终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辆被罩着防尘罩的越野车。

美景指着眼前未知的越野车问:“你确定你的车是越野车?”

“不确定。”他双手插着口袋杵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美景静静地翻了一个白眼,把他往后推了几步,捂着嘴巴眯着眼睛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布满厚重灰尘的防尘罩,只是掀起了一小半,她便停住了手,生怕掀的是别人的车,然后又要重新给人家盖上。

“你这个样子,好像防尘罩下面的不是车,而是尸体。”

“哼,你别说,掀你这破防尘罩我还真有一种揭棺材盖的感觉。”

两个人一个叉着腰一个抱着膀,沉默地盯着眼前这辆白色的5700。

美景疑惑地瞥向蔚青城:“嗯?嗯?”

蔚青城眼中渐露茫然:“嗯?”

美景一翻白眼:“你学我干什么,我在问你这是不是你的车啊!”

“哦。”他淡定地应了一声,“我忘了。”

“…”她怒指车牌,“车牌你还不认识吗!”

“哦。”蔚青城继续淡定地回应,“也忘记了。”

“我现在特别想跪下,给您磕两个佩服的响头。真的,作家大人,你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车,我怎么能找到它呢?这下怎么办?我们的嘀嘀呜呜怎么办?”她噘着嘴巴开始抱怨,手中的雨伞在地上不停地戳来戳去,在空荡荡的停车场发出有节奏的当当声。

蔚青城持续淡定,悠闲地横跨两步,伸手摸进她的牛仔裤口袋,在美景瞪大水灵灵的双眼面露一副“你丫摸谁大腿,占谁便宜呢,你个臭流氓”的神情之下,掏出了他的车钥匙,对着白色越野车按下遥控器,车灯闪烁,成功解锁。

“看来,说你的智商和你的胸一样平,是我评估错误。”

美景懊恼地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冰雪聪明的自己也有智商不在线的时候,不过还是对他刚刚这句话表示赞同:“我的智商和我的胸一样,不是平,是隐藏得好,胸和智商都属于内在美,内在美是不能拿出来对外人显摆的。”

蔚青城径直走向副驾驶位置的门,开车门,上车,待美景坐进驾驶位以后才开始无情地补刀:“你的智商,和我的胸一样平。”

“连自己的车和车牌都记不住的人怎么会有颜面讽刺别人呢?”

蔚青城没有同她继续斗嘴,转头看向窗外,尽管此时窗外还没有风景可看,只有略显阴森的停车场。

美景只开过原来家里那辆小QQ,由于QQ的体积小,她开起来也游刃有余,换上蔚青城这辆贵重的大家伙,她稍显紧张:“咱们先说好,我可不是职业代驾,开过的车非常少,发生刮擦或碰到什么地方可不许骂人。”

他生硬地开口打断:“你都开过什么车?”

“QQ。”

“…”

如果要美景发自内心地评价一番,她真觉得这么粗犷的、一看就像煤老板才喜欢的车不符合蔚青城的气质,他应该拥有拉风的动感与绅士并存的轿跑车,或者风骚又高冷的某些SUV。

“作家大人,这车是你自己挑的?”

“嗯。”

“你喜欢这种?”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买?”

蔚青城偏过头,视线极为散漫地在她脸上扫过:“一定要喜欢才能拥有吗?”

她不置可否地扁扁嘴:“您有钱,您有理;您有钱,您任性。”

“你是因为喜欢给我当助理才来这里给我当助理的吗?”他语气平平地问。

“对呀,常伴您的左右就是我的人生梦想,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没听过。”他干脆地回答。

“我还没说呢!”美景哼了一声,“就是那句——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魔鬼或神,爱人或仇人。”

“哦。”

“看来你听过。你看你,刚刚那么匆忙地打断我,下次不要这样了,哪有人会像我一样无限度地包容你啊,换作别人,会觉得你没礼貌的。”

“没听过。”

“…”美景选择主动阵亡。

路上除了有些塞车,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意外,美景暗自赞叹一番自己车技真不错,慢虽慢了一点,重在很稳。到达目的地后,她将车稳当地倒进停车位,解开安全带,等了半天也不见蔚青城动一下,倾身过去看一眼,不禁大惊,他居然以一种看风景的姿态睡着了。

她纠结了半天,到底是要让他睡到自然醒还是一巴掌把他按在玻璃上把他吓醒。不知哪里来的贤惠劲儿,她忽然觉得应该先把他的安全带解开,再把他的头扶正,这样可以保证他不落枕。

于是,她轻轻地按下安全带按纽,正要伸手去扶正他的头时,蔚青城就毫无征兆地扭身转过来。他还在睡梦中,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好自然醒而已,两个人便超近距离地尴尬地相对了。

面对突然放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英俊容颜,美景下意识地往后躲:“我…我,作家大人,我…”

“你偷亲我?”他直接给她宣判了死刑。

美景一脸问号外加感叹号,憋得脸红脖子粗:“我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你紧张什么?你这么紧张,就是有。”他迷蒙的双眼瞬间变得极为冷静清明,“你被开除了,滚下去。”

美景委屈地抿着唇,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两圈,一脸讨好地眯起眼笑:“不滚,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魔鬼或神,爱人或仇人。”说完这句,她又飞快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天窗发誓,刚刚真的没有亲你,我只是想把你的头扶正,怕你睡醒了脖子疼,再说我喜欢的是您的才华,至于外形和性格都不是我的菜,我很挑食的。”

被嫌弃的蔚青城满面寒霜,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迈开长腿下车,在电网大厦门口忽然顿了顿。美景差点撞在他的身上,仰起小小的脑袋迷茫地望着他:“怎么了?作家大人?”

“我也很挑食。”

“…”

她像牵着一个惹人侧目的巨婴一般,带他在大厅里穿梭,耐心地告诉他如何在缴费窗口排队、如何缴费。非常顺利地做完这一切,拿到缴费成功的票据后,美景非常兴奋,就像刚刚带了幼稚园的小朋友干了一票大买卖的幼稚园老师一样,愉悦地朝他伸出手掌:“开不开心!Give me five!”

蔚青城默默地看了一眼秀气的小手,并没有半点想击掌的打算,而是再一次无情地泼她一头冷水:“难道你不知道交电费可以用手机交吗?以前的助理都是这么交的。”

晴天一个巨大的霹雳劈下来,美景再次主动阵亡。

蔚青城是个非常讨人厌的马后炮。美景想。

多亏老天待他不薄,给他一副如此好看的面孔,可他的为人与绅士毫不沾边,不礼让、不谦逊、不温柔,还不要脸。

美景对镜梳妆的时候,捧着自己的小脸无奈地感慨,胖得脸都大了。而他端着马克杯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胸说:“胸也大了,腰也粗了,屁股也大了,大腿像树桩一样,小腿下面链接的好像是两只熊掌。”

美景一气之下,做了非常不理智的事情,她抓起刚刚为蔚青城买来的洁面皂一把塞进他的嘴巴里。

为此,美景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被关在门外整整一夜,并且是穿着一身十分单薄的睡衣睡裤,像一名可怜的弃婴,蹲在自家门口,没有手机、没有钱,没有枕头、没有被子,受尽邻居的白眼。

她委屈至极,在心中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扔给她一个蔚青城。

非常不巧的是,美景在陪儿子一起吹空调的时候吹过了度,导致她有轻微的感冒,而睡了一夜地砖的美景,就彻底被病魔放倒了。

她不是被冻醒的,当然更不可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旁边放着温热的粥,床沿坐着养眼的美男子。她是被自己十分熟悉的声音叫醒的。

“美景?你怎么睡在这呢?”

换作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她来蔚青城这里面试的前一天,她还会幻想自己可以整日听到这么动听的声音。曾几何时,美景一度将这动听的嗓音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嫁给他,然后每个清晨被他唤醒,每个夜里听他道声晚安。

所以,当这个被全校公认为男神的男人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刻莫名地出现时,美景还是难以置信的。

她怀疑自己不仅发烧了,而且是发了高烧,特别高的那种,上100℃的样子吧,脑子一定沸腾了,才会在幻觉里看见这个人。

幻想里的人,皆是牛鬼蛇神,应该被一棒子拍死。

美景没有棒子,她躺在地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抬起一条腿,狠狠地朝他的裤裆踹过去,位置瞄得准,可惜动作稍显迟缓,被人一把握住脚踝。对方愣了一瞬,温柔地放下她的小腿,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了起来:“美景,你被人欺负了。”

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尤其,这还是来自一个曾经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的问候,美景的眼泪忽地就涌了出来。她被拥在怀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更是加剧了这种莫名其妙地想哭的情绪。

反正这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她索性就尽情而放肆地大哭特哭起来。

美景的声音甜美却又洪亮,号啕大哭起来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果然,没过多久,身后的房门被里面的人带着不悦的情绪以及一阵冷风霍地打开。

写了一夜稿子的蔚青城虽面有疲态,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清俊,他怀里抱着肥大的加菲猫,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两人:“你是谁?”

美景紧张地抹了两把眼泪,随手一比画,抽搭着解释:“那个…作家大人,这是我的校友兼好友,遥远。”

遥远的眉头微微一皱,虽礼貌地主动向蔚青城伸出手,可眼中的敌意显而易见:“你好,我是美景的男朋友,叫我遥远就可以。”

出于本能,蔚青城十分不喜欢这个人,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下撇,露出三分嫌弃。

脑袋阵阵眩晕的美景单手扶住门框,潇洒地一挥手,落落大方地说道:“是的,作家大人,你不要害怕,你是一个连鬼都不怕的勇敢的boy,更不会害怕我的幻觉了。没错,这就是我的初恋以及前男友。”

蔚青城:“…”

遥远:“…”

遥远正要开口解释,自己是现男友不是前男友的时候,因为高烧加上哭得太用力,美景适时地眼前一黑,浑身一软,贴着门框就要往地面上躺。门里门外各站着一个男人,遥远因为手里没有抱着一只巨大的肥猫而更快一步,及时地伸手将美景拯救,而蔚青城,则慢条斯理地放下儿子,接着又十分霸道地一把搂住遥远怀里的岑美景,抢麻袋似的把美景从对方怀里捞回来,又像夹麻袋一样把她夹在自己的臂弯和腰腹之间。

美景的造型非常奇特也非常难受,脑袋被他甩得前仰后合,四肢瘫软地下垂,由于昏睡的时候她没有闭上嘴巴,这会儿还很应景地流出一条口水来。

遥远刚要伸手去给她擦,蔚青城这次抢先一步,冷着铁板一样的脸抬手在她下巴上抹了一把,又嫌弃至极地将手上的口水抹回她胸前的衣襟上。

他不走,也不让美景舒坦着,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沉默地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退让。

最后还是蔚青城先有动作,他突然发觉自己在做一件很傻的事,就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像傻子一样地相望着,胳肢窝下面还夹着一个肉团子,这简直又无聊又累。于是,他非常潇洒地一摔门,打算把陌生人隔绝于门外。

就在关门前的一瞬,遥远却伸手挡住,又无声地推开了。

鉴于美景实在有点重,他单手揽着有些吃力,蔚青城干脆再次把她当成麻袋用力往沙发上一丢,就听砰的一声,美景摔进沙发里,沙发很有弹性,美景没有自控力,躺得不够稳,又砰的一声摔在地毯上。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这是最好的选择。蔚青城选择放任自流,就让她在那里躺着吧。

蔚青城知道门没有落锁,他四下巡视一圈,走到沙发后面的角落,那里有美景以死拼搏非要买回来当摆设用的一把孔雀尾巴的仿制品,不知什么材料做的,很硬也很有弹性,他抽出一根拿在手上,另一只手则插在口袋里。

“谁让你进来的?”他问。

“我是来接美景的。”遥远回答。

“你踩脏了我的地板。”

“我要接走美景。”

蔚青城不悦地皱眉:“答非所问,很好。你在私闯民宅,要么你给我出去,要么我报警,警察把你带出去。”

遥远不再和他啰唆,他亲眼目睹了美景在这里不是当助理,而是当连猫狗都不如的奴隶,所以直接大步走到沙发旁,弯腰去抱美景。

他的鞋子不仅踩脏了蔚青城的地板,还踩脏了地毯。

“她是你的助理,不是你的奴隶,你应该善待自己的员工。我不是你的员工,也就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我说了我要带走美景,是你听不懂人话。”遥远的语气听起来警告意味十足。

可不等他把美景抱起来,蔚青城手里的孔雀尾巴就跟带刺的小鞭子似的硬生生地抽在他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

非常非常疼,遥远下意识地收回手臂。

“这里除了我和岑美景没有人,我听什么人话。”他横跨到美景的面前,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遥远和美景隔开,手中的长羽毛十分不友善地抵在遥远的胸口,“既然是前男友,那岑美景的死活就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现在没有身份、立场来和我要人,而且你抢人的举动加上你这副不坦荡的长相,让我怀疑你是诱拐妇女和儿童的人贩子。”

夏天的衣衫薄,羽毛的尾部很容易就戳透他身上的T恤,遥远退了几步之后便不再退,抬手打掉蔚青城手里这把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武器。

这羽毛被蔚青城这样有几分仙气的人握在手里,倒很像造型别致的拂尘。

“如果不是我来这里找她,她会在走廊里直接昏迷的吧?如果一直没人发现她,她有个什么闪失,你能负责吗?你以为发烧就不会死人了吗?”

蔚青城嗤之以鼻:“我能。”

“这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负责!”

“一命还一命。”

遥远愣了一瞬,表情有些难堪:“今天我一定要带走美景,我们之间闹别扭,她才跑来这里工作。她是我的女友,我有权利带走她。”

面对纠缠不休的遥远,蔚青城懒得与他多说半个字,他觉得自己不是野蛮的人,但是野蛮起来,也很不像人。

手里的羽毛真成了他的武器,他三番五次进攻,抽得遥远连连倒退,动作之快令对方眼花缭乱。

就在两人快退至门口的时候,蔚青城突然停了下来,遥远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反击。就在遥远挥拳过来时,蔚青城忽地抬起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掌心上有一支他日常惯用的弹簧笔。他先用它扎在他的拳头上,接着又以极其危险的距离,停在遥远的眼前,只要他悄悄往前一丁点,它就会直接插在他的眼球上。

“我一直以为击剑是一项很绅士的运动,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我当成打狗棒法用。”

他收起笔尖,横跨半步,将门大敞四开:“我不管你和岑美景以前是什么关系,从今天开始,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快走,不送。”

遥远离开以后,蔚青城没有先理趴在地板上的美景,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吃得和猪一样多的岑美景不会轻易死掉。破天荒地,连擦脸都嫌费事的他居然从厨房找来一块抹布,蹲在地上擦遥远留下来的脚印。

这是他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做家务。

美景爱干净,并且勤快得要命。

以前他的助理和保姆也爱干净,但都是定时打扫,美景不一样,美景是实时追踪家里哪里有不干净的地方,第一时间跳出来解决掉。

他被美景养刁了,习惯了家里纤尘不染,这就令遥远的鞋印显得十分刺眼。

他这么矫情,眼睛里定然是容不了半粒沙子的。

处理完陌生人带来的不悦,他捞起地上的美景,夹回客房扔在床上。

这床对美景来说应该是陌生的,这一个月来,除了白天她可能会在这上面休息一下,每个夜晚,她都是挤在蔚青城房间的猫窝里。

她怕鬼,偏偏他总说这里有鬼。

蔚青城是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的,他除了在她额头上方一包冰块,给她盖上厚被,再灌一大杯热水和退烧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可美景根本喝不进去任何的水和药,他去客厅转了一圈,听到美景的手机在嗡嗡作响,打开微信一看全是遥远发来的消息。他连阅读的欲望都没有,手指勤快地滑动,直接删除,顺便把遥远拉入了黑名单。

他致电陆骁,让陆骁带医生过来一趟。

陆骁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亲人,虽说是他的表哥,但一直履行的都是他爹的职责。

不到半个小时,陆骁带着两名家庭医生赶到这里。按着蔚青城的要求,他们把鞋脱在门外,给袜子套上鞋套才能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