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剑客微微一怔,只听白苏又道,“大义之言,素就不再多说了,眼下给你们三个选择。一是,现在就自刎…”

白苏敢确定,她方才说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之时,他们明显被触动了,而此时让他们白白自刎,以这些剑客的血性,是绝不可能的果然,其中一人道,“请姬说另外两个选择。”

“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派人送你们走。”白苏淡淡道。

顿了许久,有一暗卫提醒道,“姬,不遵主公之令,我等的下场只有一死”

这话的意思,隐约是选择了最后一条。他们想去北疆,却又怕顾连州一怒之下杀了他们,这个结果,白苏早就料到了。

暗卫们看着白苏弯弯眼睛,笑的很是怪异,还未及做出反应,一股浓郁的花香便入鼻,“既然如此,素便帮你们一帮。”

被绑过去,罪不至死,最多是失职,打上几十军棍而已。

“小姐,伤口还在流血,请让奴婢包扎。”香蓉不知何时拿了伤药和干净的布条。

白苏点点头,坐在榻上让香蓉帮她擦拭血迹,然后仔细的包扎。

包扎好之后,香蓉收起剩下的布条和伤药,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六名暗卫,不解道,“小姐,为何不直接弄晕他们,还把自己伤了?”

“我若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难不成一路上都将他们迷晕不成?”如果带着六个昏迷的成年人,等一路到了北疆至少也得是半个月之后。

但如果他们都自愿配合,只到了地方装作被绑过去的样子,快马加鞭,到北疆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白苏自是不愿意他们把精力都耗在路途奔波上。

“他们…同意了?”香蓉看见躺了一地的暗卫,心中纳罕,既然是同意了,为何还要迷晕他们?

“他们心理可能会有几分挣扎,但半推半就的也就到了北疆,生米煮成熟饭了,难道还能长出芽儿不成”白苏懒洋洋的哼道,像是逼良为娼的恶霸。

香蓉哆嗦了一下,暗道,小姐不去坐人口生意委实是屈才了。

时下剑客和文人都一样,文人追求风骨、名声,剑客讲究血性、忠义,他们对于这二者的遵循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固执。

历史上不少谋士为保全名声而死,剑客便更不用提了,他们的头颅都是挂在腰带上的。

自古忠义难两全,白苏正是抓住他们心中的徘徊,眼下这情形,说他们是半推半就也未尝不可。

白苏那厢心中惴惴,而雍国北疆,黄土漫漫之中,石城下二十万雄兵如箭在弦。

北魏在观望半月之后,首先对石城发难。

石城原本是属于北魏的城池,一年前被七王攻下,它位于大雍和北魏的交界处,距离北魏的安定城只有十几里路程。

两方都依仗着大城池,粮草供给充足,便注定了这一场长久之战。

石城,顾名思义,石头多而巨大,便是连城墙都用巨大岩石堆砌而成,看起来比别处得城墙高大巍峨,又十分坚固。

城下二十万大军枕戈以待,战鼓如雷鸣,轰隆隆的捶了六七日,北魏军就在石城不远处扎下营帐,每日餐饱后,便如遛食一般,聚在石城下擂战鼓。

“陆离,你这个狗*养的叛国贼躲在娇娇裙下的软蛋有种出来与老子对阵”北魏军领头的将领中有一大汉,广额阔面,虎体熊腰,骑在马上挥舞长戟,朝城楼上大吼。

他声音一落,北魏军顿时发出震天嘲笑声。

那大汉继续吼道,“闭城半月,难不成闻我公孙辍之名,吓得钻到娘们的裤裆里去避难了?”

士兵们笑声虽然大,但那脸上着实没什么笑意,这么连着骂着也有六七日了,而且公孙辍骂来骂去都是这么几句,笑的他们下巴都脱臼了,但那石城依旧城门紧闭。

他们用这攻心之计也是没可奈何,石城城墙修建的极高,又十分平整,在这个攀爬工具不多的时代,不引他们出城,实在难以入手。

前方公孙辍还在骂骂咧咧,阵后战车上,一名儒袍谋士侧身对那个正在闭目养神的中年将领道,“大将军,如此下去将士们的气势逐渐衰退,若是敌军趁机袭来,恐怕不妙,不如攻城吧”

攻城的唯一入口便是城门,城楼上守军上千,只要他们一靠近城门,便会投下巨石,加上箭矢如雨,等到达城门时所剩寥寥,根本不够撞开城门。

“攻城…”那中年将军沉吟着,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狭长而凌厉的黑眸竟与陆离有几分相似,棱角分明的面上,因为长年风吹日晒而黝黑,但即便如此,也能依稀在他面上寻出几分俊朗。

“大将军”谋士见他依旧淡淡然的模样,不由焦躁起来,“大将军,陛下已经来圣旨催了三次,若是再按兵不动,恐怕…”

就在他沉思之时,石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士兵犹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为首之人,一匹黑色骏马,玄色铠甲,绛色披风,带着铺天盖地的冷冽之意,宛如疾风一般便冲至距离北魏军十余丈远之处,骏马一声嘶鸣,扬蹄止住。

在他身后,士兵迅速的整好队列。

刹那间,北魏铁血将军的威名浮上每个北魏士兵的心头,原本气势便已经渐渐低落的北魏军,顿时鸦雀无声,在无形的肃杀与冷意的笼罩下,恐惧渐渐浮上心头。

“哈哈陆小儿,带着面具出来,莫不是怕晒黑了婆娘不让上塌?”公孙辍哈哈大笑。

这时众人才晃过神来,抬首看过去,发现陆离面上果然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大伙对这战争之事排斥否?如果都厌倦看这些,偶会想办法尽量少写,不过不可能木有滴,毕竟本文是权谋神马的~~~

第139章何谓心战

陆离也不答话,城楼上战鼓雷鸣。

一袭玄色铠甲宛如丰碑般矗立激起的漫漫黄沙里,透过面具下,仅露出的一双眼眸深邃寒光极盛,透过密密的风沙直穿人心底。

“杀”战鼓四起,喊杀声响彻云霄。

陆离在马上,长剑一指公孙辍,奔马而出。

公孙辍狂笑一声,提戟迎了上去。

两军阵前,便展开以上无声的厮杀,公孙辍早就想会一会陆离,一开始便卯足力气,大戟如灌千金,所扫过之处带着呼啸的风声,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黄沙烟尘被划裂的一瞬。

从武器上来说,是公孙辍占了便宜,都说一寸短一寸险,他的大戟比陆离的青铜剑长两倍有余,一刺一勾,都极具威力,而陆离只能暂时被动的防守。

坐在战车上的北魏大将军眯着眼竟,遥望沙尘之中隐现的两个身影,心中隐隐奇怪,他明明是极熟悉陆离的,此刻却有种陌生感。

此人气势逼人,他向着军前冲过来时,便如潮水蔓延,那种压力慢慢吞噬而来。

可是从前陆离的气势如狼王,杀气如利刃,所过之处蝼蚁无生…

同样逼人的气势,这种奇怪的变化却令人觉得不安。

烟尘之中,公孙辍越战越是心惊,为何,眼前这个人的作战手段与他了解到的陆离背道而驰。

对方剑影密不透风,固若金汤,无论公孙瓒如何攻击,始终不能沾到半片衣角,于是他越来越是急躁,使出的招式越发狠厉。

一阵急攻猛打之下,陆离的防守似乎有些吃力,剑招似乎也出现了漏洞,公孙辍一喜,用尽全力将长戟向对方腹部刺去。

马上的陆离竟还有工夫冷笑一声,身子微微一侧,长剑顺着戟身划过,碰撞出火花。

咔嚓一声,长戟柄从中间裂开,而陆离的剑却未停止,直指向公孙辍的心口。

“奶奶个熊”他立刻发现了对方只是故意卖个破绽,好诱他出招,毁他兵器。

公孙辍在马上向后仰,滑到马的另一侧,半吊在马上,他这闪避动作却正中了陆离下怀。

公孙辍还未腾出手来,只觉握着马缰的手一轻,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马,他双腿意识的加紧马腹,马儿吃紧,狂奔起来,纵然公孙辍双腿力大,却还是被甩下马背。

雍军一见主将得胜,喊杀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城楼之上的战鼓大作,这便似一个信号,雍军冲杀向北魏军队。

“摆阵”北魏副将大喝。

原本被攻的措手不及的北魏军听见这一声令,顿时显得有秩序多了,渐渐围拢成一个圆状,将雍军围在中央。

北魏军比雍军人数多四五倍,这样的围困便像是一个牢笼。

两军厮杀胶着,眼看雍军渐渐落于下风,被困在中央的士兵逐渐被围杀。

正在此时,城楼上一声战鼓突兀的响起,它似是带着千钧之力,每响一下,都让人忧心会不会把鼓敲碎了。

“陆,陆离”

北魏军中有人忽然惊叫一声。

明知道战场上不可分心,可是这一声惊叫传来,众人还是忍不住往城楼上看去。

城楼之上,一袭玄色铠甲,墨发凌乱随意的在头上揪起个发髻,那剑眉入鬓,面部线条如刀刻一般,冷硬,俊朗。

鼓声带着陆离侵略式的杀伐之气,覆盖全场。

阵中央的面具人,目光淡淡从城楼上掠过,大喝一声,“摆阵”

那声音淡漠沉稳,这一声高喝,如平静的沧海之上陡然掀起一个巨*。

杀意激荡的鼓声和着主将的沉稳,令雍军气势迸发,飞快的组成一个锥形,带着锐不可当的之势冲破包围。

北魏军尚处在这变故的震惊之中,一时反应迟钝,被雍军如切豆腐一般切开一条血路。

“那是何人?”北魏大将军一直盯着城楼上的陆离,问道。

谋士却明白他问的是场上厮杀那人,便答道,“不知,不曾听说雍国有与陆离身形相仿的名将。”

那人的气势,若说他是籍籍无名之辈,任谁也不能相信啊“他虽用兵娴熟,气势逼人,但身上杀伐之气不重,可见并非久经沙场之人,派斥候,查查今次一同前来的雍将有哪些。”北魏大将军目光,从城楼上的陆离转移到沙场之上领兵之人,冷冷道,“退兵。”

“将军”身边副将急道,“我军二十万雄兵,还会输给他区区十万不成”

谋士道,“姬副将,对方攻心之策使得好啊,我军军心不稳,便是有四十万,也是为人鱼肉。”

姬副将看着场上形势,重重一叹,大声道,“退兵”

城楼上,陆离看着如潮水退却的北魏军,丢下手中鼓槌,重重靠在城楼之上,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狂放嘶哑,低沉犹如在胸腔共鸣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石城上空。

谁都听出了他笑声中有伤口。

陆离再赴沙场,却是攻打旧国的主将,而与他对垒的是自己族中的叔父。

陆氏五代铁血将军的威名便毁在他这样一个叛国贼子手中。

北魏皇帝并未因此将陆氏灭门,反而重用陆氏武将,他的叔父陆叙便是如此被提拔上来,可是这并不代表皇上信任陆家,相反的,他或许更多的是忌惮。

如果,这次叔父败在他手中,那么陆氏一门就完了。

陆离凝视城楼下滚滚烟尘,却敏锐的察觉身边有人靠近。他转过头,一物陡然迎面砸过来,他飞快的伸手接住——是一只银色面具。

陆离目光从面具上移开,落到几步之遥同样的一袭玄色铠甲上。

那人宛如耀眼的太阳,无论在哪里都能照亮一切黑暗,即便是穿着如此暗沉的颜色,也掩不去他身上的光华,反而愈发的肃然稳重,那张俊美无铸的容颜依旧带着淡漠与严肃,菱形的嘴唇微抿,黑发有丝许散乱,但是比起陆离来却要好的多。

“你这般从容的姿态,倒像上战场之人是我一般。”陆离声音暗哑。

顾连州微微蹙眉,“仅此一次。”

“放心吧。”陆离转身,猛的用力将那面具捏碎,抛下城墙。

风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是躁动不安的火苗,汇入陆离体内时便烧成了一片熊熊烈焰。

杀意,被点燃了。

“雍帝果然是头老狐狸。”陆离淡淡评价。

如果随军而来的不是顾连州这个圣人,也许他不会这么快的抛开心中枷锁。

“禀将军,尚京来人了”一名士兵急急赶过来。

“何事?”陆离问道。

那士兵顿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顾连州,“不知是何人将六名被绑的剑客丢到军营外,留书一封,说是军师的暗卫。”

“哈”陆离嗤笑一声,似乎心情愉悦许多,“走,看看去”

顾连州额上青筋跳的欢快,她下手倒是快的很

第140章入我相思门

大帐内,陆离跪坐在主坐上,单手支着头颅,一副看好戏的形容。

顾连州面上一如往常的淡漠无欲,清贵的声音道,“固,你说。”

“是。”固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云姬,把属下迷晕…”

“说实话。”顾连州声音淡淡,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固打了个冷战,“云姬说,大丈夫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顾连州垂眸盯着他,道,“她还说什么了?”

“姬以死相逼,令属下即刻奔赴北疆,说是要以主公为重,甘愿一死。”固知道自家主公是看重云姬的,听到此话,应当会高兴。

但顾连州太了解白苏了,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许是情真意切,可若是白苏,其中恐怕用计的成分更多一些。

“她在尚京都做了什么?”顾连州声音越发冷清。

固心下一惊,主公的怒气似乎有增无减啊,当下不敢再挑挑拣拣的说,而是事无巨细,一一道明,“云姬在秋棠诗会上一鸣惊人,繁大夫邀请姬去太学担当茶道和诗赋的博士。齐姬和齐氏几位贵女绑架十三姑娘,诱杀云姬…”

顾连州明知她不会有事,可是手依旧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

固将其间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包括路遇厮杀,被宁温所救。

陆离原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然而,白苏的手段实在令人咋舌。他一向认为女人没有一个是善类,可这白苏何止非是善类,简直诡诈到令人发指“齐氏贵女徐被幽禁,齐氏一门遭到士人声讨,名声一落千丈。”固一口气说完,再次偷偷看了一眼顾连州。

“这是姬写给主公的信。”固把厚实的信呈给顾连州。

陆离见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给顾连州留下单独空间看信。

顾连州喝了口茶水,稳了稳心神,才打开面前的这封家书。

家书他没少收,在尚京时,政阳每月都会寄来家书,但内容无非是:最近挑了个世家贵女,询问他是否满意,再或者便是督促他多亲近后院,早日诞下大子…几乎不用看,他便能猜到其中内容。

对于家书,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期待过。

顾连州一手端着茶盏,一首抖开信件,饮了口茶,转眼看过去。

入眼的第一句话便险些让顾连州喷水,幸而他控制力一向不错,生生忍住了。

——夫主,妾初葵了。

“咳咳”顾连州面上被呛得泛出淡淡的红晕。

继续看下去,前面一整张直令他面红心跳,其中所述内容概括起来是这样的:夫主,妾昨日来了初葵,最近身体养的不错,精神也很好,已经有胸有臀了。

虽是简单,可白苏曾是写禁书的,措辞用句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暧昧的气息,令人想入非非。

顾连州放下茶盏,翻过第一页。

第二张啰啰嗦嗦的整张纸,总结起来就是忏悔词,忏悔她一不小心当上了博士,以后要出入那种处处是男人的地方,但保证老老实实的,绝不会红杏出墙;忏悔她一不小心把齐姬给弄死了,又把一个爱慕他的女人给弄幽禁了;忏悔她还想过对后院其他姬妾动手,但保证会忍住,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美德…

“哼,美德”顾连州嗤之以鼻,她身上能有半点美德,天下间的妇人都贤良淑德了。

这一张,也可以忽略不计。

顾连州目光飞快的扫过第三页,上面是分析北疆战况,劝说顾连州关键时刻万万不要将就什么仁义道德,安全第一。

白苏知道顾连州内里并非是个谦谦君子,可他为了顾氏一族,还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生怕他也为名声而束手束脚。

顾连州微微点头,这些勉强算得上是封家书了。

可是,目光向下移,但见她说完一通,最后又感叹自己是因为忧心,太过逾越了,以夫主的才华盖世,定然能够做的又卑鄙又不为人知,不像她自己,稍微诡诈一点,就被人唾弃了。

然后又装模作样的自怨自艾一通。

顾连州额上青筋暴跳,这个妇人,简直连拍马屁都能气死人这一张也可以忽略再下一张,入目便是一首小诗: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刻骨的相思与愁绪令顾连州心中微微揪起,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自己的唇,那日临别的一吻如蜻蜓点水,却着实难忘。

因着心中的回味,和一点思念,使得顾连州看下面的内容时,都平和了许多。

白苏表达的思念亦是十分煽情:妾甚是想念夫主身上的气息,夫主不在府中的时日,妾度日如年,甚是难熬…

看到此处时,尚还可以入目,接下去便是对顾连州各处的详细描写等等,越看越不成体统。

顾连州淡淡的折起信件,欲撕毁,却终究将它放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