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州点点头,等待倨的情绪平复一些,才问道,“可弄清楚刺客是谁的人?”

倨道,“属下活捉了四名刺客,但是他们口风紧的很,无论怎么拷问,也抵死不说。”

“把他们分开,过半个时辰之后再审问。”顾连州低头看着依旧精神熠熠的顾翛,目光温柔。

其实不用审问,顾连州也能猜出这些剑客的受了何人指使,有多少人想拉拢他,就有多少人想杀他,他们千方百计的拉拢而无果,于是只能痛下杀手了。

原本宁温与顾连州没有太大的冲突,他想要白苏,大可去虏获白苏的心,但正如陆离所说,白苏满脑子都是顾连州,他明白不除了顾连州,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而且,在政治立场上来看,他也万万不会留着一个这么强劲的对手,一旦逮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置顾连州于死地。

这也是顾连州不急于救白苏的最大原因,他眼下四面楚歌,要对付他的人也都是手握重兵的藩王,他手下私下养的剑客不到一千人,太子虽在他的帮助下取得帝位,但已然成了空架子,根本腾不出手护住自己的帝师。

这种情势逼着顾连州要选择强势的一方,为其效命,但如今这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杀他灭口,还因此伤他妻儿,若不弄清这些人的身份,他如何能安心只不过,即便弄清了他们身份又能如何?顾连州本就无心奉他人为主,他虽诸葛之才,却无诸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心,所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诸葛孔明,刘备那厮不知是修了几百万年得福祉,才能够得这样的人杰相助。

更何况现在在顾连州眼里,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君主。

七王为人阴鸷狠辣,全没有什么人情可言;而陆离,且不说他没有统一天下的宏愿,便是有,也不一定能做个合格的君主,他是天生的将才,注定要戎马一生,要他治国,以那个恩怨分明的暴烈脾性,国治他还差不多;孝闵公主自是不必提,性情多变,喜怒无常,顾连州绝对不会屈身去奉这样的人为主,更何况是个妇人。

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已经投靠七王,眼下看来只有顾风华和太子勉强可以,太子势力单薄,投靠他,顾连州的状况并不能比现在好,说不定刺杀他的人会更多。

但愿,顾风华没有参与这些事情吧…

“主?”倨等了半晌,见没有下文,出声提醒了一下。

顾连州靠在几畔,几丝墨发散落在脸侧,一袭青衣,容颜俊朗,便是连抱孩子的动作都清风伴月般俊朗,他垂眸慵懒的的逗弄着顾翛,淡淡说道,“半个时辰后,我亲自审问他们,退吧。”

“是”倨领命退了出去。

倨退出去后,厅中就只剩下顾翛依依呀呀的说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顾连州心情稍霁,抱着顾翛道,“叫父亲。”

顾翛很配合的叫嚷,“叫,叫。”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模仿能力极强,顾翛就很喜欢学人说话,但每次都只能说出开头一个字。

顾连州皱皱眉,他和白苏都很聪明,不会生了个笨儿子吧,所以耐心的重复一遍,“叫父亲。”

“叫…”顾翛似乎发现眼前这个人长得特别好看,伸着肉肉的小爪子在他脸上一通乱摸。

顾连州也不摸到了窍门,所以换了一个说法,直接教他道,“父亲。”

顾翛眨了眨眼,盯着顾连州看了半晌,张口叫道,“父。”

即便是这一个字,也令顾连州十分欢喜,将他高高举起。顾翛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咯咯笑个不停,小脚蹬甚欢快,玩到兴头上,奶声奶气的叫嚷着,“母亲,母亲”

顾连州怔了一下,顿下手中的动作朝门口看去,哪里有人影顿时板着脸将顾翛放在腿上,谆谆教诲,“我是你的父亲,唤父亲。”

顾连州以为顾翛不会说两个字的话,所以方才还挺高兴的,谁知人家早就会叫“母亲”了,这惹得他颇有些醋意。

以前白苏带他时,没事就给逗弄顾翛,让他叫母亲,久而久之顾翛就熟悉了,白苏刚被籍巫带走的第一晚,顾翛就哭喊出“母亲”,并且宁死不吃奶娘的奶,还是十三按照白苏的吩咐,把奶取在碗内,用小勺喂,他饿极了这才吃。

其实起初白苏觉得小孩子叫“妈妈”会更容易些,但她觉得带着儿子穿越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也不想让顾翛与这个世界区别开来,便日复一日的念叨着让顾翛叫母亲。

“叫父亲。”顾连州锲而不舍的道。

顾翛的脑海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父亲的概念,白苏身中相思缠,她不许别人提起顾连州,但偶尔毒性攻心时,她也会忍不住私下同顾翛念叨他父亲的事。

“父。”顾翛懒懒散散的窝在顾连州怀里,任由他怎么诱哄,依旧很敷衍的回了一句。

顾连州看着他这光景,就觉得很不妙,这等形容,简直和白苏一个样顾翛吃饱了过后一会儿就开始迷迷瞪瞪的要睡觉,顾连州看他眼皮一耷一耷的,也不在强求,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

顾连州的怀抱虽不比妇人的柔软,却宽广温暖,一只手臂能够将顾翛牢牢托起,是以也十分舒适。

待顾翛睡熟之后,顾连州将他交给二丫,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随着倨去审问刺客。

刑室在前院,需要穿过九曲回廊和那片杏林,路过之时,尸体已然被清理干净,只有落叶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

不同于一般刑室的阴森可怖,庄里的刑室很是简洁干净,几乎能用窗明几净来形容了,四面墙上不知用什么涂料刷白,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字,白墙黑字,颇有些墨风,可顾连州只随意扫了一眼内容,便被镇住了。

因为,上头是白苏总结的上下五千年中产生的巅峰酷刑,其中还加上了一些创新,她自己在最后也写下了解释:这些酷刑是为了使刑罚更具趣味性,使施刑者维持高度的热情,使受刑者从始至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感和刺激感,这样整个行刑的过程才会和谐,结果才会美满。

这满屋子的酷刑要是全给犯人用上,招不招也只是时间问题,那结果能不美满吗?

“主,请坐到屏风后吧。”倨将一层青色薄纱帘子拉开,后面赫然是一架绘着冬雪梅花图的屏风,坐在这后面,等到给刺客用刑的时候,便看不真切。

顾连州也无异议,径自坐了过去,几上早已经摆好了点心和茶,这是白苏的习惯,做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必须要有茶水点心打发时间,他们也就顺手也给顾连州准备了。

倨击掌令剑客带上一个刺客进来,

那刺客是个大块头,方脸圆眼,两条剑眉浓密,麻布衣上染满了血,即便隔着屏风,顾连州也能看见他浑身上下的伤口,有些是厮杀时留下的,而更多的是被逼供时用了刑,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容易便能区别出来。

“把屏风移开。”顾连州清贵的声音宛如一汪清泉,淡淡传了出来。

倨领命,亲自把屏风给拉开来,剩下的一层薄纱根本这不到什么,双方都能清楚的看见,那刺客见到顾连州,明显的惊了一下。

顾连州心中一动,猜想这个刺客多半是雍国人,他知道自己长相不错,怔愣或有可能,但也不至于把一个男人惊住,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刺客见过他知道他的身份。

虽然宁国大部分人也都听过他的大名,但见过他真容的,却是少之又少。即便前几日在宁国,也都是带着斗笠,只有进皇宫时才露出容貌,只是这个刺客满身草莽气息,多半不是宫中剑客。

衡量一下,顾连州顿时抛弃了之前心中所想的问话,微微朝后面的靠背一倚,转而道,“七王是如何吩咐你们的?”

顾连州的姿态太过优雅,神情太过笃定,一双墨玉眼没有丝毫波澜,那刺客根本没想到他是在乍自己,只是颇有骨气的道,“老子不会说的,有种杀了我”

为主公而死,这是荣誉,若是如此,他的家属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抚恤,但若是出卖主公,留下骂名不说,恐怕连自己的家小也都保不住。

顾连州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态,淡淡道,“嗯,先带他下去吧。”

那刺客一怔,心里忽然没底了,若是酷刑他倒是不怕,大不了多受些苦,最后也就是一个死字,可顾连州问一句话就作罢,实在反常,事情反常必有妖啊,这是常识。

刺客刚刚被架出去不久,另外一名就被拖了进来。

这名刺客长相不错,身材适中,五官端正,一袭黑衣,比一般的剑客少一些粗犷。

他看见顾连州之后,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别过头去,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甭想从他口中问出半个字的形容。

“你识得字么?”顾连州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里面的茶水,看也不看他一眼。

刺客没有回答,顾连州饮了口茶,抬眼看他,“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又何必因为我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令自己受苦?”

黑衣刺客顿了一下,心觉得顾连州说的很有道理,便道,“认识。”

“很好。”顾连州放下手中的杯子,漠然道,“你看看墙上的刑罚,从中挑选一样,若是你受得住,我便放了你。”

黑衣刺客倏地转过头,死死的盯着顾连州,道,“当真?”

第274章建邺来信

“君子一诺千金,自然当真。”顾连州道。

顾连州乃是十年如一的带着一张“君子”面具,说话时那风姿,那气度,令人不由自主的便会信他,但他话中的可信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即便黑衣剑客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从他俊美无铸的姿容和优雅的谈吐中,也能大概猜出一个范围,而这个范围内,无一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于是他便道,“好”

说罢,便转头去看墙上的字,之前他虽然在这里受审过,但一波一波的酷刑紧锣密鼓的上演着,他哪里有闲情仔细去看。

然而这不看则已,一看便惊的一身都是汗,黑衣剑客的脸色越来越没有血色,这一堵墙上从头到尾,约莫有一百多可酷刑,每一样都都是挑战人的极限,光是想想浑身都疼得厉害,更别说择一个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一百零七个刑罚里面,你竟挑不到满意的?”顾连州不咸不淡的道。

黑衣刺客脸色煞白的转向另一面墙,发现这些酷刑越往后越是惨无人道,在通篇读完后,还发现了白苏那几句解释之言,顿时浑身冒冷汗,他觉得,想出这些酷刑的人简直就不是人因为是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剑客读的特别细,但是到后来他心烦意乱,直接看不下去了,通篇读下来,约莫用了两刻的时间,顾连州也不催促,一直耐心的等着。

“你也可以选择告诉在下,宁皇派你来的目的。”顾连州见他眼中的挣扎,适时的说道。

黑衣剑客蓦地一惊,“你,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目的”

但他话音一落就后悔了,心中隐隐怀疑顾连州根本就是在诈他。

“你很聪明。”顾连州盯着他不安的神情,不紧不慢的道,“既是聪明人,就莫要做无谓的牺牲,你忠于宁氏皇族,但你们的新皇是何等身份,又做过哪些伤害宁氏之事,想必不用在下赘述。”

这一句还是在诈,顾连州只是通过自己敏锐的观察和理智的分析,猜测这个剑客并非是宁温的死士,况且,这等损耗自己羽翼的事情,宁温多半也不会全部派死忠于自己的剑客前来。

顾连州目光淡淡的扫了黑衣剑客一眼,见他神情微微有所松动,于是顺便帮他分析了一下形势,“此地有四百余高手护卫,其中还有两百人是精锐杀手,宁皇对这样的地方动手,显然是极为重要的任务,但他为何不派自己的身边的死士前来,反而令阁下这样先皇的护卫前来?”

顾连州的话外音是:你们宁国在逐渐的被一个血统不明之人一步步蚕食,你还不明所以的替人家卖命。简而言之就是,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顾连州这番分析,若是说给方才那个莽汉听,不见得会奏效,那厮说不定根本就听不懂,但经过他的观察,这名黑衣剑客头脑十分灵活,便是方才在那样的攻心压力之下,此人也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

而黑衣剑客至今还没有被宁温处理掉,便说明他原来的职位并不重要,以宁温的处事风格,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隐患,这也间接的表明,此人聪明不假,却聪明的不够彻底,否则纵然时运不济也不至于连个名声也混不出来。

这种人大半都有一个通病,便是疑心比一般人重,他们不但能听懂这番话,而且还会拿现实进行对比分析,只要给他们一些提示,他们便会把一些蛛丝马迹对号入座,更何况,宁温正在大批的处理前朝遗臣,这是不争的事实。

顾连州也不催促,给他足够的时间把心中怀疑的小苗茁壮起来。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黑衣剑客便反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连州菱唇微微一勾,心知他已经妥协了。有些人就是如此,明明自己心里已经确定这件事情,却因着要成全了自己的忠义,而不肯直接说出来。

既然他要一个借口,顾连州也不吝啬,便就给他一个借口,“当局者混旁观者清,待阁下脱身出去时,自是一目了然。”

顺着谈话的内容,听顾连州这话,自然而然就觉得是个肯定的答复,但细一想,他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宁温是不是真的借机要除掉一些人,他顾连州怎么会知道不过黑衣剑客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也不会去细究顾连州话中的意思,只确定道,“我若是说了,你肯放我走?”

“在下说过,君子一诺千金。”隔着薄纱,一袭青衣的顾连州一派优雅尊贵,那张俊美又端正的脸,分明没有一丝奸邪之相,在这个君子重信义的年头,想不相信他的话都难。

黑衣剑客点点头,答道,“是陛下派我等前来,送密旨的是陛下身边的寺人张闾,我并未看见密旨上的内容,但据统领说,陛下令我们闯进府内之后,劫持一个婴孩和一名叫十三的姑娘。”

“嗯,密道可是你们挖的?”顾连州不相信这些普通的皇宫卫士能够在一群高手的眼皮底子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一条如此之长的地道黑衣剑客道,“不是,是统领告诉我们密道的入口。”

倨听闻此话,立刻想到白苏被籍巫掳住的那日,曾有一群实力强悍的剑客闯入府内,如入无人之境,当时也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侵入,多半是他们挖好的密道可是当时宁皇派了籍巫前来,而且籍巫出手毫不留情,那群精锐军应当不是宁皇麾下,为何眼下宁皇派来的人却知道密道所在?籍巫说的?

等到将此人带出去,倨连忙将此事说与顾连州听,他今日看顾连州审问简直是大开眼界了,所准备的刑具一个也没有用上,但效果却比他一上来就严刑逼供有成效多了“籍巫八天前寂灭了,一百二十岁整,寿终正寝。”顾连州道。

倨不知其中原委,顾连州便简单概括的说了一下情况。

算起来也就是掳回白苏的那日,大巫寂灭前几日巫力会降到很低,有些巫力弱的会几乎与常人无异,直到寂灭前六个时辰才会最后一次爆发,这次爆发是他们一生中的巅峰时期。

按照时间来算,籍巫掳白苏的时候,正处在巫力降低时,六识恐怕与剑客中的高手无异,所以他能发现有人挖密道的可能性很小。

顾连州说的漠然,但他若是知道宁温那天因为籍巫的死,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发狂之下险些把白苏给就地正法了,估计就不是现在这种无喜无怒的表情了。

还剩下两个刺客,顾连州正欲再审,外面便有剑客来报,说是小主子醒了,哭闹不休。

顾连州心疼自己儿子,步履匆匆的赶回内院,剩下那两人便只好暂时延后审问。

还未近内院便听见顾翛响亮的哭声,比顾连州刚来时那哭声有力气百倍,显而易见,没什么大事。

顾连州一脚迈进屋内,便看见顾翛胖胖得泪珠儿哗啦哗啦的掉,满脸不情愿的在二丫怀里乱蹬,也亏得二丫平时粗活做的多,力气大,否则绝受不住他这么折腾。

顾翛平时耍赖时都是干打雷不下雨,眼下可是实打实的哭,小七和二丫可降服不住,只好匆匆忙忙的去寻顾连州求救。

“怎么了?”顾连州问道。

顾翛一听顾连州的声音顿时住了声音,睁开泪汪汪的墨玉眼迅速找到声音来源,见真是顾连州,连忙伸手要抱抱。

顾连州心中一暖,将他抱过来,修长略有些茧子的手轻轻抹去小脸上的眼泪。

小七比较伶俐,见二丫张嘴张了半晌,也没说出个什么来,便道,“平时大都是香蓉姐和十三姐抱小主子,小主子认怀,不喜欢奴婢们抱。”

“是吗?”顾连州将小家伙放在腿上,心想他和顾翛见面不过半日,严格算起来还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他怎么就不认生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父子连心?

想到此,顾连州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顾翛委委屈屈的趴在顾连州怀里,胖胖的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生怕他跑了。

“香蓉呢?”顾连州忽然想到还有这么个人,他平时对白苏身边的侍婢也不大在意,也就是知道个名字而已,忽听小七这么一提,他想起倨跟他禀报的时候,只说十三和奶娘被抓走了,并未说香蓉的下落。

小七恭敬的答道,“小姐在外面有生意,原来都是十三姐负责的,小姐分派了一些给香蓉姐,十三姐前些日刚刚闲下,便让香蓉姐去熟悉熟悉生意。”

“嗯。”顾连州也不过问白苏有什么生意。

顾翛小声提醒道,“蛋蛋。”

顾连州灿然一笑,爽朗清发的笑声把小家伙都镇住了,他捏着顾翛胖胖的小脸道,“饿了两日这这样胖,原来是睡醒就惦记着吃同你那好吃懒做母亲一个样”

他这厢话音方落,便听见倨的声音,“主”

“何事?”顾连州道。

倨道,“建邺有信使前来。”

第275章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你去见他,把信留下,人送走。”顾连州抱着顾翛起身,往厨房里去。

这次,顾连州除了亲自蒸蛋,还将方法说与小七和二丫听,他有预感,这个放圈套的人要开始收网了,他在这里陪着儿子的时间有限。

上次袭击庄院的那支精锐军,早年顾连州便曾经派斥候去查过,他们是雍帝的私军,后来尚京之乱时落到了七王手中,至于怎么落到他手里的,约莫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蒸蛋刚刚出锅,倨便急匆匆的返回来了,这次他却无心欣赏这对宛如天人的父子,直直冲进厨房。

“主出大事了”倨急道。

顾连州能看出倨是个沉稳之人,此时如此焦急慌乱,恐怕真是大事了。他命人将蒸蛋送进主厅,才转头对倨道,“边走边说。”

“是。”倨紧跟着顾连州的步子,禀报道,“据那信使说,宁皇和七王结交,九月初一在太平城摆下大宴,宁皇要在太平城封后,请您赴宴。”

果然不出顾连州所料,宁温和七王勾结了。

但倨对这消息很是怀疑,“宁皇还是质子时,遭受七王那般羞辱,如今正是他大权在握之时,如何会和七王结交?”

“世间攘攘皆为利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顾连州抱着顾翛进厅,在几前坐了下来。

几上除了蒸蛋,还有厨房做的米糊,顾连州便先喂顾翛吃米糊,小家伙不太愿意,不过倒也挺给面子的吃了,一口米糊一口蒸蛋,小家伙算得很清楚,多喂一口米糊他都不干。

“主”倨看顾连州依旧是一派悠然,不由得替他着急。

白苏很快便会被封为宁国的皇后,这对倨这些剑客来说,是利大于弊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可眼前这个俊美无铸的大圣人居然会如此平静,真是奇了怪了自己的妇人马上就被别人占据,他就不急?就算没有感情,也失了面子啊“素儿是否有了逃跑计划?”顾连州深知白苏的性子,不管计划有没有用,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有,主公布局甚是周密,只是宁皇将凤栖殿守的水泄不通,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因此耽误了这么久,举善堂的人还在蛰伏伺机而动。

“嗯,不要轻举妄动。”顾连州放下汤匙,摸着顾翛鼓鼓的肚子,便不在喂了,任由他眼巴巴的盯着蒸蛋。

顾连州淡淡道,“放心吧,机会很快就会来了,宁温说在太平城封后恐怕只是幌子,他多半不会把素儿带去建邺。太平城大宴举行时,宁国皇宫的守兵或许会增加,但宁温不在,应当能有许多空子可以利用,届时你们就用原来的计划救出她。”

倨应了一声。

顾连州继续道,“我会去参加太平城的宴会,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若是素儿真被带去了太平城,我会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是”倨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只是他隐隐觉得不安,“属下觉得,宁皇此次似是针对您…”

“这些你无须关心,另外你务必要保护好阿翛。”顾连州肃然道。

倨叉手道,“是属下誓死不负主所托”

“你去审问剩下那两名刺客,若是他们不说,也无需浪费时间,连同之前那二人一并杀了。”顾连州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兀自饮着。

倨微微一顿,询问道,“可是主不是答应,要放了宁皇手下那名刺客…”

笑话,敢来伤他儿子的人,他如何能够放过

“我是曾说过君子一诺千金。”顾连州不否认,但他转而道,“然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倨怔愣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从雍国的大圣人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言论,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亲眼见识这位圣人出尔反尔,纵然他的说法没错,他从未承诺过他顾连州一定要绕了那刺客的性命,但他故意给人误解,这样的手段…实在不能算磊落。

“退吧。”顾连州不是没看见倨脸上的震惊和失望,除了白苏外,他第一次在人前显露自己隐藏的一面,倨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顾连州垂眸看着与自己相同的墨玉眼,唇角泛起一丝情绪复杂的浅笑。

世人都以为他高贵无双,娶一个商人庶女实在是委屈,然而他心中曾经暗暗欢喜过,如此的三生有幸,在这浮华世上遇见了白苏,眼光交汇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这后半生不会再孤单。

“吾儿。”顾连州低低道,“如果这次你父亲不能活着回来,叫你母亲下一世,定要等我。”

顾连州在顾翛的脸颊上啄了一下,几日为刮的青须挠的顾翛咯咯直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再说着诀别之言。

顾连州总是如此,一旦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他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并提前善后,这次同样,他心中有五成胜算,这是他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赌博。

顾连州不喜欢赌博,他从来都是稳扎稳打,控制全局,嬴也要嬴的全面,可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所以他在谋算别人时,从无失败,然在自己人生这场赌局上,他一向运气不大好。

“父…父亲。”顾翛奶声奶气的唤道。

顾连州微微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翛,“儿子,我是谁?”

“父亲”阿翛蹬着白白胖胖的小腿,也不知明不明白“父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顾连州笑声爽朗,用胡子茬在顾翛面上轻轻擦着,逗的他四肢乱舞。

晚间之时,顾连州命人把浴房烧暖,便就抱着儿子一大一小沐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