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老王和船工拼命想要稳住船身,可是却怎么都无法让船身不再打转。

“船底被人下了铁犁绊子。船身卡住了!”老王吼道。

正在这时,仿佛要印证老王的话,船底下“咔嚓”一声巨响,云罗惊恐看下船舱,只见船底凸起一根如壮汉手臂粗细的铁犁一样的尖锐钩状铁器。而河水争先恐后地从破洞中涌进来,船身倾斜得更加厉害了轺。

云罗站立不稳,猛地跌在甲板上向充满了水的船舱滚去。

“昀儿!”凤朝歌大吼一声,人已如鹰飞快掠过,一把将她拉住。

云罗挣扎起身抱紧他的腰间,此时船上的人都无法站立。凤朝歌一手抱着凤儿一手紧紧扶着桅杆勉强才能稳住身形啊。

“怎么办?”云罗看着身边滔滔的河水,双唇不住颤抖。

她死不足惜,可是凤儿怎么办?!

她抬头对上凤朝歌的眼睛。两人目光俱是同样的不安。

“昀儿,别慌。我们等后面两艘船过来就好。”凤朝歌咬牙道:“你别忘了,还有两艘我们的船,再坚持一会他们就到了。”

云罗一听心中稍安。

凤朝歌怀中的凤儿像是吓呆了,埋首在凤朝歌的怀中。

云罗冲他挤出苍白的笑:“凤儿乖,我们一会就会没事了。”

凤儿乌黑的大眼盯着自己的母亲,出奇地安静。

正在这时,老王高兴喝道:“有船来了!有船来了!”

凤朝歌看去,不由松了一口气,果然护卫他们一行三人的两艘船也到了。甲板上站着一道道黑影。他们拔剑挺立,夜色很暗虽看不出他们的脸色但是却能看出他们亦是很紧张。

这些便是随着凤朝歌从梁国一路护送他的近身侍卫,亦是这一路护送他们三人的人。

两艘船因得水的势来得很快,片刻之后已离凤朝歌的船不过两三丈。

“主君!跳过来!”那两艘船上的侍卫喊道。

凤朝歌看了看距离,眸色坚毅,对云罗道:“昀儿,你等等,我先送凤儿过去。”

云罗点了点头,一推他,赶紧道:“趁着船还没沉赶紧去!”

凤朝歌让她扶着桅杆,他看准身后两艘船来的势头,深吸一口气,运起劲力飞快向急速来的船掠去。

河水湍急,他这一跃算准了前来那一艘船的来势堪堪落在了船头。云罗看得真切,直到看见凤朝歌抱着凤儿安稳立在船头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下的船“咔嚓”一声巨响,船家老王痛惜地喊叫了一声,原来在这河心的水流的不断冲击下,船身再也承受不了重力竟然从中断成两截。

船断成两截越发快得地下沉,不过片刻滔滔河水已没过了云罗的膝盖。而在船头的老王与船工见势不妙,纷纷脸上现出惊骇之色。此时若不走,到时候船下沉在河心形成漩涡就会把人压入河底中再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夫人,对不住了。我们先走了!”老王喊道。

他们话音刚落就纷纷跳入河水中,拼命向对岸游去。

云罗死死抱着桅杆,河水飞快淹上她的心口。她浑身已湿透。对面的船上凤朝歌见她一人在河水中沉沉浮浮。一把将凤儿递给侍卫,大喊一声:“昀儿,抱紧!我来救你!”

云罗冲他苍白一笑,此时船越来越往下沉去,巨大的下沉坠力令四周的河水咆哮着向她扑来,她已连连呛了好几口河水。更糟糕的是,她身下的断船随着河水飞快向下游冲去。

河水卷着泥沙,卷着泡沫一浪浪无情打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唯有紧紧抱着身下的桅杆,希望自己不至于被河水卷入河心中。

凤朝歌见她情势危急,一把拿起船上的竹竿大喝一声,竹竿飞快向河心中射去,他人亦同时凌空。竹竿斜斜刺入河水中,他的身影刚好也到了竹竿落处,他一把操起竹竿一点方才那半截断船处,竹竿有了支点,带着他的力道迅速弯曲。

他借力借势,人如离弦之箭弹射向云罗处。

这一招巧又险。若不是黑夜加上情势危急,两艘船上的侍卫们都要为自己的主子喝一声彩。

凤朝歌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精准无比地落入水中,向云罗游去。

云罗正被河水呛得昏昏沉沉,耳边忽的听见凤朝歌焦急的声音“昀儿,昀儿…”

她刚想开口浪头打来,又吃了一口水,呛得她无法呼吸。

船身渐渐下沉,她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放开了桅杆。无情冰冷的河水仿佛就等着这个机会,哗啦地卷着泡沫一波.波把她扯着向阴冷无比的河底拖去。

她渐渐没入了河水中,双手徒劳无功地划动却无法抵抗这巨大的漩涡力道。

正当她以为再也无法支撑的时候,腰间一紧,一道有力的臂膀将她拉起。

“哗啦”一声,她终于浮出水面。

身后风朝歌搂着她,喘息道:“昀儿,没事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包围了两人。她抹去脸上的水,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凤朝歌,不住地笑着。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救我的。”她笑。

凤朝歌托着她,亦是笑了。他搂紧她,在她耳边道:“当然。我说过再也不会弃了你。”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此生有这么一句就已足够。

凤朝歌带着她向船上游去。云罗习过水性,但是在这湍急的河水中,有水性的人都游起来吃力,更何况她不过是弱女子,身上衣裙沉重又负累,方才的惊险又令她几乎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所以她只能伏在凤朝歌的背上由着他带着。

两艘船上的侍卫们纷纷摇着橹向两人靠近。凤儿由侍卫抱着看着河水中的母亲,似乎此时他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哇哇地哭了起来。

云罗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赶紧飞上船上让稚子不再哭泣。正在这时,忽然两岸旁有火光一闪,不过片刻原本黑漆漆的两岸燃起了一道道火把。火把像是黑暗中出没的一条游龙顷刻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船上所有的人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长啸,从两岸密林中射出一条条带着铁钩的箭。这一波箭雨如蝗,分别射向两艘船的船舷。

“笃笃”像是暴雨纷落,两艘船上的侍卫还没回过神来,就只见自己脚下的船已经被一个个锐利的铁钩勾住,而岸边不知何时蹿出许多士兵。

他们纷纷拿起绳子将船往岸边拉。在他们拼命拉扯下原本在河中行驶的船竟然生生一点点被拉向岸边。而另一外一艘则亦是同样被拉往另一边的岸边。

两艘原本首尾相顾的船竟然被人力拉向两边。在水中的凤朝歌与云罗被这一变故惊得呆了。

“是晋人!是晋军!”船上的侍卫喊道,可是下一刻他捂着喉咙痛苦地倒下。在他的喉间深深插着一支金漆羽箭。

船上昏暗的灯火将这羽箭照得闪闪。

云罗心中咯噔一声,再也无法把目光从那支羽箭移开。

他,来了。

李天逍来了!

他故意放他们走了一段,然后在这一段湍急又险的河段先下了铁犁钩将他们三人乘坐的船拦腰截断,再等他们落水之后再令人用铁钩将两艘船分开!

他…他要做什么?

凤朝歌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如赤,大吼:“快砍断绳子!快砍断绳子!”

船上的侍卫们这下才忽然醒悟过来,纷纷抽剑去砍系在铁钩上的绳子,可是来不及了,铁钩太多,砍断一根还有许多直直没入了船身,岸上的晋军士兵呼喝着号子一起用力将船往岸边拖去。

“不…不!…”云罗在水中看着这情势,脸无人色。

凤朝歌想拼命游去,但是又一波箭雨朝河中的两人射来,箭来势又快又急竟是要将两人射死在河中。

此时船上凤儿“哇”地一声啼哭。他的哭声像是一道闪电将云罗混沌的神智劈开。她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凤儿!

李天逍要的是凤儿!

所以他不动声色让他们放松警惕,所以他故意截断了他们坐的船,因为他早就算准凤朝歌一定不会让凤儿落水。他会将凤儿亲自送到另一艘船上,然后再返回救云罗。

这一步一计,都是他手笔!

她怎么忘了呢!他要凤儿,他要让她和凤朝歌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失子的痛苦%

“凤儿!他要抢走凤儿!”她的声音因为紧张惊恐而沙哑扭曲。

“朝歌,他要抢走凤儿!”云罗哭着对他道:“快去!快去!…”

凤朝歌一咬牙,顺手操起从身边流过的木板,让她暂时抓着撑着,然后飞快向凤儿所在的船舷游去。

箭雨更急了。

云罗伏在木板上透过泪水看着凤朝歌手臂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顷刻血染红了身边的河水。

凤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声。正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岸边冲了出来。

云罗在泪光中看去,李天逍一身玄黑的战袍,金丝软甲披身,将他的容色衬得犹如神人。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容色毫无波澜。

隔着这一条滔滔河水,他忽然眸光犀利地看向她。天色昏暗,四目相对中,他的面容在火把光中若隐若现,阴沉无比。

那一双眼,再也没有笑意,完完全全皆是噬骨的恨意。

云罗痛苦闭上了眼:“不…天逍…不要!”

那艘船在士兵的合力下渐渐靠近了岸边,李天逍忽然飞身掠起,足尖点上马鞍,人如一道金光稳稳落在船的甲板上。,船上侍卫们惊骇莫名地看着这一位从天而降,犹如神的男子。

“把凤儿给朕,饶你们不死。”他的声音平平,毫无温度。

凤儿正在一位侍卫手中。他看见李天逍,本能哭着向他伸手:“父皇…父皇…”

李天逍眸光掠过一道柔光:“凤儿乖,父皇带你回宫。”

“不!——”河心中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云罗哭得凄厉:“李天逍你不可以带走我的凤儿!”

李天逍看着在河水中沉沉浮浮的云罗,再低头看着那河水中不见踪影的凤朝歌,冷冷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凤儿是我的孩子。”

“不——”云罗的哭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

正在这时,众人只见一道银色水光从河中冲天而起。在银光中,凤朝歌手中长剑如虹迅捷无比地刺向李天逍。

原来他沉入水中潜游到了船下然后飞身跃上,准备一击既中。

李天逍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抽出腰间宝剑迎向凤朝歌。两人便在船头缠斗在一起。剑光如虹,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凤朝歌浑身湿漉漉的,束发披散肩头,唯有那一双凤眸中充满了戾气。他手中的剑很快,道道剑影幻化出一道道剑影。他如一位无所畏惧的杀神,每一招每一式招招毙命。

李天逍气势沉岳如山,不慌不忙地迎上凤朝歌凌厉无比的剑光。四周皆是他宝剑掠过的劲风,吹毛断发,令人不敢近一步。

船上的侍卫们紧张地看着两人殊死相斗,一时都忘了该是战还是逃。

“凤朝歌,你永远都是失败者!总有一天朕要踏破你的江山,让你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来!”李天逍冷冷道。

凤朝歌嗤笑,手中的剑光依旧不减半分力道:“李天逍,你做梦!总有一天我要血洗你晋国百里,才能泄夺妻夺子之恨!”

李天逍迎上他的剑,狠狠将他逼到了船舷,讥讽嘲弄:“朕夺了你的妻你的子吗?分明是你亲手送给朕的!”

凤朝歌一听眼中戾气大涨,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剑狠狠格开李天逍的长剑,他不顾空门大开,人剑合一刺向李天逍。

可是剑入体,李天逍却纹丝未动。凤朝歌一怔,李天逍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手中长剑挥向凤朝歌的头颈。

河水中云罗远远看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阙。

可是在落剑的那一刹那,李天逍手腕一转,剑柄狠狠砸向凤朝歌的胸。

凤朝歌如断了线的风筝掉入了水中。他的长剑还牢牢插在李天逍的肋下。在他战袍破损处,一道金光如蛇鳞闪闪。

他身上穿了刀枪不入的金鳞甲!

凤朝歌落入水中,被河水一呛顿时清醒过来。而这时,李天逍已飞身一跃,跃入侍卫们中,一把敲晕了抱着凤儿的侍卫夺过凤儿。

他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之间就已将孩子纳入自己的胸前牢牢抱住。

云罗定定看着他,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不见了。她看见他抱着啼哭不已的凤儿,跃上岸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帝阙惊华(重要章节)

2014-9-2 11:12:20 5282

凤朝歌在水中看着李天逍带着凤儿离开,双目如赤,大吼一声,跃上水面扑向岸边。他的去势很猛,迅捷如电。可是岸边持着劲箭的士兵们如蝗的箭雨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悲愤交加,手中长剑舞出一团银光,可是终究挡不住这一波箭雨。

箭入肉,痛入心。

云罗呆呆看着他身上措不及防中了几支长箭,最后跌落在泥泞的岸边。

“朝歌…”她喃喃地看着岸边一动不动的凤朝歌,忽然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朝歌!不!——朝歌!…轹”

她的叫声惊醒了船上东倒西歪的侍卫。他们纷纷跳下水拼命向凤朝歌游去。岸边,整齐划一的晋军则张弓凝气,一支支羽箭指着那些从水中拼命要游上岸,想要救他们的主君的人。

凤朝歌无知无觉地趴在岸边。在他不远处是列队齐整,甲胄分明的晋军士兵。他们分明是把凤朝歌当成饵射杀这些跟随凤朝歌从梁国来的忠心侍卫。

“皇上有旨,梁贼,杀无赦!”有一位内侍匆匆骑马而来,尖着嗓子喊道酎。

“射!”晋军中有人喝道。

准备好的晋人士兵们动作划一,箭雨如蝗,无情地射向那河中的侍卫。顷刻间,嫣红的血染红了整条穿过云城的河。

“射!”又一波箭雨射来。

河水中再无活口,只剩下一具具尸体随着水流渐渐向南、向南…离国千里,而今,终得还乡…

云罗呆呆看着。她随着木板渐渐飘远,凤朝歌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不!…朝歌…”她喃喃道。

忽然,她疯了一样抛开木板,拼命向凤朝歌的所在游去。岸上铁甲森森,每个士兵看着那冰冷河水中拼了命也要游回来的女人,顿时停住了扣紧弓弦的力道。

十丈、八丈、五丈…她在水中沉沉浮浮,似乎一个浪头就能将她打翻入河底,好几次明明看见她被河水吞噬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又顽强地冒出了头。

十尺,五尺,一尺…终于她到了岸边。

所有的士兵们都似乎屏住呼吸,手中的弓箭忽然变得重逾千斤。连传旨的内侍都犹自惶惶擦汗。

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养子的生母…这这…

此时云罗已全身力气虚脱了。唯有一双漆黑的眼定定看着那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男人。

“朝歌…朝歌…”她无法站起,只能一点点在泥地里向他挪动。

岸边火光照得如白昼,所有的人只看着那形容狼狈的女人一点点向自己的心爱的男人而去。

她眼中无泪,口中喃喃道:“朝歌,你不是说不会弃了我和凤儿吗?”

“朝歌,你忘了,你要带我们回梁国。”

“你说,那样的国,我还肯要不要。要的,我要的,只要你喜欢的做的,我都喜欢…”

“…”

她终于挪到了他的身边,凤朝歌面朝下,身上的箭射穿了他的腹部,血像是永不枯竭的泉眼汩汩冒出。她吃力坐起,将他的头抱起。

她颤抖的手抚上他的眉眼。凤朝歌已然昏阙过去。他脸色蜡白如纸,唯有牙关紧咬,像是一股怨恨之气在心中致死无法宣泄。

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泥污,露出了那一张俊魅的面容。

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朝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