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陆诗雨总觉得,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到了今日仿佛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

“美人!这话万万不可再说!您身处后宫,如何又提及晋王爷!”赵嬷嬷惊了一身冷汗,心想,荣国公府送这么一位祖.宗入宫,这到底是来争宠的,还是给家族蒙羞的?

陆诗雨咬着唇,她就不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

毕竟,她还手握着温舒宜的把柄呢!

****

夜幕降临,轩彩阁外面挂着的八角宫灯溢出清冷迷离的光线。

褚彦没有用轿撵,因着帝王寝宫离着轩彩阁较近,他便直接走了过来。

帝王每逢初一十五踏足后宫的规矩已经成了历史。

这几日以来,帝王每晚都去轩彩阁过.夜。

有孕的嫔妃不宜伺.候帝王床榻,这是历朝历代的习俗,但皇太后不插手此事,后宫也无皇后干涉,故此,皇上要歇在哪个宫里,全凭皇上自己的心情。

内殿烧了炭火,刚刚熏开的腊梅,幽香扑鼻。

温舒宜已换上了简便的常服,墨发散开,仅用了一只玉扣固定。

褚彦爱极了她的一头墨发,触手碰及,是比尚好的丝绸还要丝滑的触感。

灯下看美人,愈发令人沉迷痴恋。

然,褚彦自是不会表现出自己被.色所.迷的一面,这一晚又是盖着被褥纯睡觉。

温舒宜知道帝王最近的宠爱是因何而来。

是为了她的肚子。

她自然不会懊恼,皇上想要让她传承子嗣,她也想利用皇上的圣宠为自己办事。

依旧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

温舒宜心中毫无负担。

她被褚彦一臂圈在怀中,帝王的大掌就恰好放置在她的小腹上,仿佛那里已经孕育出了他的子嗣。

正睡的朦朦胧胧,殿外有动静传来,似有哭喊声,也有宫婢们手忙脚乱的声响。

隔着绒布厚帘,徐嬷嬷道:“皇上,陆美人出事了,眼下就在轩彩阁外跪着呢。”

褚彦此刻并未睡着,眼下正值严冬,夜间抱着美人虽是另类的煎熬,但也无疑又是一种享受。

仿佛被人打扰了好梦,帝王甚是不悦。

温舒宜装作才悠悠转醒,因着内殿温暖,她又被帝王抱的太紧,此刻面色潮.红,双眸潋滟,说不出的娇媚,嘟囔道:“皇上,出了什么事?陆美人怎的这个时辰了还不睡?”

褚彦起身,一手摁住了温舒宜,示意让她继续睡。

温舒宜却抓住了帝王的大掌,模样娇憨之余,还带着美人刚睡醒时的妩媚,令得素了好几日的男人眸色一度暗沉。

她低低委屈道:“皇上不在身边,妾身也睡不踏实,妾身想和皇上一道出去看看。”

陆诗雨想要争宠?

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温舒宜一开始入宫只想保命,但是如今她也有野心了,帝王的宠爱能给她带来一切想要的东西,权势、富贵、体面……还有复仇!

褚彦幽眸一眯。

这妖精又起了什么主意?

帝王依了她,只要温舒宜不被影响情绪,能给他生一个漂亮聪慧的皇嗣,她想怎样就能怎样。

褚彦认为,他是大周帝王,被他偏宠的女子,便有为所欲为、肆意任性的资格。

他中意的女子,即便想造作上了天,他也会亲手给她递梯子。

****

“皇上!皇上救救妾身吧,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和妾身无关啊!甄梁玉是来找昭淑媛的讨公道的!”

陆诗雨身上裹着一件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大氅,发髻散开,看似十分随意的打扮,实则别有心机,她跪在轩彩阁内,人已哭的梨花带雨,似是受惊过度,模样楚楚可怜。

温舒宜跟在帝王身后走来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她心中纳罕,甄梁玉死了好一阵子了,如今还有人拿她做文章,真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夜风冰寒,温舒宜惧寒,下意识的挨近了帝王,像只得宠的慵懒猫儿,如若无骨的依附着天底下最强的男子。

温舒宜发现,她以前觉得羞涩之事,如今做起来也是手到擒来。

“皇上,妾身冷。陆妹妹这样是作甚?上回甄梁玉的事情已经查清楚,甄梁玉的死与妾身无关,可陆妹妹这话,怎么好像在暗指妾身杀了甄梁玉呢。”温舒宜的嗓音还带着几丝困倦,像极了小情人的呢喃低语。

她这是在撒娇。

褚彦的剑眉微不可见的轻挑。

说来也怪,别的女子撒娇,他只觉厌恶,但换成了温舒宜,他却是觉得格外养眼,且分外受用。

帝王牵住了温舒宜的小手,给她捂着,美人的一双柔荑也另有妙用,万不能冻着。

“陆氏,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肆意编造谣言是欺君之罪!”褚彦直呼“陆氏”,似根本不将陆诗雨当做是后宫嫔妃。

陆诗雨心头一颤,猛然间被帝王龙威震慑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如此凄楚可怜,必然会引起帝王的怜惜之情,没成想反而激怒了皇上。

不过,陆诗雨是有备而来,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皇上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方才当真见到鬼了,昭华殿的人皆能作证,那就是甄梁玉的鬼魂!她是来找人索命的,可妾身当真冤枉呐,妾身与甄梁玉的死毫无干系啊。”陆诗雨言辞激动悲切,面容哭的憔悴不堪。

随即,她身后一同跪着的宫婢们也纷纷说方才的确是见到了鬼魂。

此时,不远处陆陆续续走来一众人,是各宫的嫔妃皆闻讯而来。

温舒宜忍不住勾了勾唇。

她们之所以赶来,大约是因着皇上在她这里吧。这后宫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褚彦面色微沉,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婕妤身上,“卫婕妤,你是昭华殿的主位,你说说看,可当真有此事?”

卫婕妤面色极淡,她提着绛紫浣花锦纹的大氅跪下,如实道:“回皇上,臣妾也看见了一抹白色身影晃过,但并不能确定那就是甄梁玉的鬼魂。”

陆诗雨闻言,攥着帕子的手一紧,立刻哭喊,“那就是甄梁玉,妾身为入宫之前,曾见过她几面,而且……而且那魂魄还扬言是来索命的!”

贤妃与德妃几人已经走来,行礼后皆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贤妃夹棍带枪道:“当初德妃妹妹不是彻查了此事么?为何陆美人又会瞧见了甄梁玉的鬼魂?莫不是甄梁玉当真死不瞑目,这才又回来讨公道?”

德妃神情微僵,“贤妃姐姐这话是何意?”

贤妃笑而不语,“德妃妹妹觉得呢?”

此时,就在一众妃嫔看着帝王与温舒宜时,温舒宜直接扑入帝王怀中,“嘤嘤嘤,皇上,妾身好怕。甄梁玉的死与妾身并无直接关系,她如果想找妾身报仇,为甚鬼魂只去昭华宫,却不来妾身这里?该不会她不知道妾身迁宫了吧。”

陆诗雨身子骨一僵。

温舒宜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又有了新的思量了。

也是了,倘若甄梁玉当真回来索命,也会直接来轩彩阁,而不是昭华殿。

褚彦方才还面色不佳,竟是被温舒宜这话给逗笑了,他垂眸看着怀中人,神奇的发现,无论温舒宜做什么,亦或是说什么,他都甚是喜欢。

即便她造作使坏,他也能全盘接受。

可换做是旁人,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朕以为,娇娇说的在理。你莫要怕,有朕在。”帝王嗓音温和,像是四月里的春风,只可惜,这道春风只吹向了温舒宜一人。

温舒宜在帝王怀中,显得仅有娇小一只,她眨了眨眼,认真道:“皇上,或许甄梁玉当真有什么冤情,不然陆妹妹怎会好端端的看见她的魂魄呢。况且……陆妹妹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作甚?总不能恰好知道今晚甄梁玉的鬼魂会出现,她这才冒着严寒,在外面候着吧。”

陆诗雨,“……”

怎么会这样?!

她已经计划周全了,为何到了这一刻,她却突然处于下风?!

陆诗雨仿佛当真被鬼魂吓的花容失色,当场匍匐在地,又哭又喊,“皇上,妾身当真好怕,皇上救救起妾身吧!妾身刚入宫不久,甄梁玉死那会,妾身还不曾入宫呢,妾身当真冤啊!”

陆诗雨明显失了方寸,已经开始胡搅难缠。

褚彦就要失去耐心了。

温舒宜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如她所料,她如今圣宠正盛,又“怀了龙嗣”,后宫的女人们便等不及了。

她知道,陆诗雨没有这个脑子,一定有人指点了陆诗雨,才让她想出这个缺德馊主意。

想利用一个死人来打压她!

温舒宜身子骨一颤,像是吓到了,她知道皇上喜欢她的娇弱与依附,遂将娇软可怜展现的淋漓尽致。

“皇上,妾身也怕,虽说甄梁玉的死与妾身无关,可妾身胆小,事情没有大白之前,妾身不想离开皇上,妾身要蹭蹭龙气,这几天皇上一直陪着妾身好不好?”

蹭龙气?

甚妙!

这个说法新鲜。

褚彦唇角一动,倒是不介意让她蹭,“好,朕依你。”

众人无法继续镇定了,“……”妖精!狐媚子!皇上的龙气,岂是说能蹭就能蹭的?!

这种虎狼之词,放眼后宫,也就只有温舒宜这个狐狸精能够说得出口。

此时此刻,众嫔妃只觉得她们故作矜持是吃了大亏了。

帝王的龙气,她们也想蹭上一蹭!

正有人跃跃欲试,帝王沉声低喝,“德妃、贤妃听旨!”

一直强装淡定的德妃与贤妃二人出列,“皇上,臣妾在。”

褚彦吩咐道:“朕命你二人彻查此事。”

“是,皇上。”

陆诗雨还不甘心,她今晚算是受惊最大的那一个人,皇上怎么说也该安抚一二,一场闹剧就要结束时,陆诗雨双眸含泪,几乎是渴求的看着帝王,“皇上,妾身……妾身好怕啊。”

褚彦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你怕什么?甄梁玉既是冤有头债有主,亦是去找害她的那个人。”

陆诗雨顿时语塞,顷刻间她只觉今晚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个笑话,再看依偎在帝王怀中的温舒宜,她恨的真想冲上去将温舒宜给杀了。

贤妃的身子骨猛然间一颤,只觉一阵凉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好在她这人心很毒辣,亦不惧鬼神。

此时,还妄想着蹭蹭龙气的嫔妃们也只能作罢。

****

重新回到内殿,温舒宜正要从帝王怀中出来,后腰却是被男人猛然摁住。

温香软玉在怀,这对一个刚刚迷.恋上美.色不久的年轻男子而言,不可谓不是煎熬。

帝王眸色微暗,“娇娇不是说要蹭龙气么?”

其实,褚彦也知道,温舒宜的冷漠之症还没好,他这几日没有碰她,一来是担心可能已经存在的龙嗣,二来便是面子上过不去。

他百般撩.拨,小妖精却是不为所动,这对男人而言,无疑是挫败。

温舒宜神情一滞,略显为难,可她无处可逃,只能顺应帝王的意思。

于是,前阵子研读过的小册子倒是发挥了作用。

原来男女之间要做那事,还有无数个法子……

****

“真是够蠢的!甄梁玉都死了那样久了,还拿出来说事!闹鬼的馊主意也不知是谁给陆诗雨出的,真真是愚蠢至极!”德妃褪下了身上大氅,气的胸口起伏。

又说,“上回的事,本宫已经查清楚,也给了皇上想要的结果。如今甄梁玉的事又被提及,这不是在打本宫的脸么?”

心腹宫婢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再者,如今昭淑媛已经搬离了昭华殿,即便是甄梁玉的魂魄回来索命,那也找错地方了!”

德妃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想到皇上对温舒宜的宠爱,她也开始渐渐熬不住了。

好一个蹭龙气的说法!

换做是旁人出口狂言,只怕已被打入了冷宫。

那温舒宜到底有哪里过人之处,竟是让皇上为了她屡次破例?!

德妃心绪不佳,“既然是陆诗雨自己不想活,那本宫这次就成全了她!宫里最短命的就是这类跳梁小丑!”

这时,心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不过此事恐怕陆美人只是一颗棋子,娘娘是否要揪出她背后之人?”

陆诗雨背后的人还能是谁?!

德妃眸中露出一丝阴厉,“本宫倒是有个主意,届时就看皇上到底是保温舒宜?还是贤妃?”

****

次日,温府来了一位稀客。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明德伯的夫人。

伯夫人对温家的宅内构造已是十分熟悉,入门后,还难免感怀一番,叹道:“想当初,我还和温夫人在后院吃过茶呢。”

提及温夫人,翠书神情黯然,她默了默,虽然不明白伯夫人为何突然登门,还是恭敬的招待了她。

不过,伯夫人并非是独自前来,身后还带着一众仆从,这些仆从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各式大补之物。

“你们几人将这些统统都放好。”伯夫人交代道。

温泽大清早就已经去了衙门,府上没有主子了,翠书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傅夫人,您这是……”

伯夫人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温府有任何妾室、通房之类,又见翠书穿着朴素,不曾静心打扮,心里便有底了。

她笑道:“这些都是给你家侯爷补身子用的,小翠啊,如今府上没有主母,你可得多用了些心思。阿泽身子刚恢复,吃食半点马虎不得。”

翠书看着庭院中摆放着的鹿茸、牛鞭、当归、芡实、何首乌等物,一脸疑惑……这到底是补身子?还是补甚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伯夫人:儿媳啊,阿不!贤婿啊,你要多吃点!

温泽:(⊙o⊙)…

傅生:我觉得……阿泽可能并不需要滋补。

温泽: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生:我试过了~233333~

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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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今天的更新奉上,大家中秋快乐呀~祝福祝福祝福!咱们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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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数日后, 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因着帝王赐婚,晋王娶侧妃的日子很是仓促,就定在了年底。

再有两天, 便是晋王的大婚之日。

这一天,时隔数日,晋王终于来了一次长寿宫,给皇太后请安。

自上次母子两人闹过罅隙之后,还是皇太后头一次见到晋王,她有些‘受宠若惊’,破镜有痕,母子之间仿佛再也回不到最初相认时候的亲昵了。

殿内无人,晋王提出了大婚之前的唯一要求。

闻言, 太后倏然一凛,她对康嬷嬷使了眼色, 待康嬷嬷领着宫婢们退下,皇太后才按耐住自己的情绪, 道:“蘅儿, 哀家不是不允许你见温氏,可眼下温氏就是皇帝的心头肉,便是哀家的人也近不了她的身了, 你若是这个节骨眼下要见她, 必然会惊动了皇帝。”

晋王觉得可笑,他和娇娇好几次险些有了夫妻之实, 也皆是太后安排, 这下又不让他见她了。

晋王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温润如玉的模样,除却比前阵子清瘦了一些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可皇太后却觉得他的眼神是冷的。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

晋王嗤笑一声,“儿臣相信母后一定会有法子。若是母后不答应,儿臣便抗旨不成婚了,另外,还望母后将这件事办周全了,儿臣不想让她在皇上跟前难做。”

皇太后僵了僵,愣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想到晋王如此为了温舒宜考虑!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晋王越是在意温舒宜,他就越会不甘心沦为臣子。

****

次日,是后宫每隔三天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贤妃、德妃,以及其他嫔妃皆到场了,温舒宜自然也不例外。

因着后宫闹鬼一事还在调查之中,嫔妃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请安过后就先后离开了长寿宫。

“淑媛娘娘请留步。”康嬷嬷叫住了温舒宜,“太后有话与娘娘单独说。”

今日跟随温舒宜出来的唯有徐嬷嬷与玉珠,她二人表面各异。

温舒宜当然不能拂了皇太后的意思。

况且,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人皆知她此刻就在长寿宫内,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后逃不了干系。太后也不会蠢到在长寿宫对她下手。

温舒宜对徐嬷嬷与玉珠点了点头,这便随着康嬷嬷去内殿见太后。

温舒宜今日穿着一身家常耦合色短袄,外面是乌云豹氅衣,将身子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瞧不见肚子。倒是那张莹白的小脸愈发光泽细嫩了。像是得了天地之灵气的滋润。

康嬷嬷多留了几个心眼,但还是难以辨别出温舒宜究竟是否有孕。

“娘娘且稍候,老奴先退下了。”康嬷嬷丢下一句,这便离开。

温舒宜觉得不对劲,太后若有话单独交代给她,是不会让康嬷嬷退下的,毕竟康嬷嬷可是皇太后的心腹。

她正要开口,从侧殿走来一人。

温舒宜对上这人的目光,倏然明白了过来,未及她说话,晋王像是怕吓着她,先道:“别怕,我就说几句就走。”

温舒宜自打有记忆以来,便就已经记得晋王了,他是如同兄长般的存在,上回在猎场,他也放过了自己,甚至故意撕裂伤口,皆是为了保全她的清誉。

温舒宜对晋王的情绪很是复杂。

换做是几年前,她会将晋王视作是兄长一样信任。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和她的立场变了,身份也变了,已是殊途陌路。

温舒宜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逃是不太可能了,况且这里是长寿宫,便是太后想要害她,也不会在此处下手。

“王爷有何事?”温舒宜问道。

晋王喉咙苦涩,他明白温舒宜的难处。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这阵子算是明白了。

人活着,不可能不自私。

他也承认自己痛恨命运,也恨褚彦。

帝王坐在了本属于他的龙椅上,也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小姑娘。

晋王温和一笑,离着温舒宜两步远的地方站立,仿佛是刻意保持着距离,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他越是这样,温舒宜就越是无法直接远离他。

“也没什么,我就想见见你……”

晋王淡淡启齿,神情仿佛饱含无奈,又说,“我后日大婚,要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不过我不会碰她,娇娇……我知今日这番话皆是徒劳,但我就是想告诉你。”

温舒宜无言以对。

那日冬至发生的事,她还历历在目,也明白一切因何而起,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和晋王一样,皆是棋子。

温舒宜没接话,也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

沉默是她给晋王最好的态度。

忽的,男人苦笑了一声,“都怨我不好,这五年没有收到你的书信,本就该起疑了,却是迟迟没有想法子回京。你在宫里一切都要安好,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只要你好,我便一切都好。”

温舒宜怔在原地。

她和晋王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危险,故此,她人前人后一直避让着晋王,否则惹了皇上不悦,对她与温家就是灭顶之灾。

温舒宜的神情皆落入了晋王眼中,他心头像是被什么刺痛,疼的无声无息,无药可救。

他一直以为,温家是与他站在一块的,可时至今日,他终于肯承认了,温舒宜已经是帝王的人。

又是一声低低的自嘲一笑,晋王不想输的太狼狈,他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防他当真成功那日,温舒宜的心已经彻底给了帝王,届时他便是成事了,也都太迟了。

他望向温舒宜的眼,一瞬也不瞬,道:“五年前,若非想求了皇上饶过温家,我也不会那样轻易就去荆州。你要信我,至始至终,我比谁都盼着你和温家好。”

此言一出,晋王便什么都不说了,他想为自己留下一些尊严,不想用卑劣的方式去勾起温舒宜的同情与亏欠。

正要保持体面的离开,殿外传来阉人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温舒宜脸色蓦的一白,她望着晋王,眸中露出惊恐。

晋王抿了抿唇,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我害谁,都不会害你。”

不出几个呼吸,晋王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温舒宜暗暗吐了口浊气。

褚彦大步走来时,就见温舒宜正站在一株梅花树下摘花,她顺着视线望去,这才福身请安。

仿佛佯装的天衣无缝。

帝王面色微沉,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温舒宜的小手,她掌中梅花被碾成了渣。

温舒宜,“……”

失策了,皇上必然知道晋王今日见了她。

她如此伪装,实在显得心虚。

可装都已经装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娇娇怎的一人在此?”帝王语气不明。

温舒宜特意看了一眼帝王眉心,那串小火苗仿佛正冲着她耀武扬威。

温舒宜如实道:“太后说有话与妾身讲,妾身便一直在这里候着了。”

褚彦带着薄茧的手指摸索着温舒宜的手心,仿佛是在思量这句话的真伪。

这时,太后由宫婢们簇拥着从夹道走来。

若非是晋王之托,她才不会特意跑来帮着温舒宜解围!

“皇帝呀,哀家的确有话对昭淑媛交代,怎么?皇帝就连哀家都不信了?”太后故意激怒帝王。

温舒宜僵住。

太后只怕是蓄意为之!

这哪里是替她解围,是想害她吧?!

褚彦捏着温舒宜小手的动作一紧,但面上并不显,“母后说笑了,朕只是随口一问。不知母后要与娇娇交代什么?”

太后已经走近。

温舒宜只觉自己夹在帝王与太后之间,甚是难受。

这二人轻易就能将她给捏死,不过,她眼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宁可争帝宠,也绝不能忠于太后。

温舒宜的身子在褚彦臂膀上蹭了一蹭,模样委屈又乖顺。

褚彦的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她的手心,帝王心思难辨。

太后不敢让晋王不悦了,只能强颜欢笑,让温舒宜这次能轻易逃过一关,她笑道:“哀家能有什么事?无非只是想问问上回夜里昭淑媛有没有被吓着,这后宫之内岂能容魑魅魍魉胡作非为,哪有什么鬼怪出没,只怕就是一场乌龙。”

褚彦表情淡淡,“既然无事,那朕先带着娇娇离开了。”

呵呵,太后还能说什么,这都一口一声“娇娇”了,皇帝这是明摆着在她跟前表明温舒宜的地位。

****

温舒宜一路上心绪不定。

等被帝王牵回了轩彩阁,她终于熬不住了,在帝王对她做出惩戒之前,她自己一股脑的交代了出来,“皇上,妾身有错!”

温舒宜尝试跪下,却是被褚彦困住了细腰,她被迫只能仰面与帝王对视。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温舒宜瞧着帝王眉心的小火苗愈发旺盛,真后悔在长寿宫诓骗了帝王,道:“妾身其实还见到了晋王爷。”

“可妾身方才不敢直言,生怕惹了皇上不悦。”

褚彦眯了眯眼。

怀中妖精的心机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胆子也够大啊,还敢直接承认了。

“那娇娇以为,朕为何会不悦?”

温舒宜用了极短的时间思量了对策。

和皇上“交手”,她不能用寻常人的惯用思维。

有时候她矫揉造作一点,皇上反而会更加喜欢。

于是,温舒宜壮胆道:“妾身担心皇上会吃醋。虽然妾身与晋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但如今妾身是皇上的人,妾身不可以与其他男子走近,妾身不想让皇上难受,这才诓骗了皇上。”

褚彦,“……”吃醋?

帝王本想惩戒妖精一番。

可“吃醋”二字令得他从某种古怪的情绪中猛然回过神。

他这辈子吃什么都是不可能吃醋!

饶是他如今宠着温舒宜,也仅仅是站在一个男子的角度,男人宠爱美人天经地义。

可这一切与“吃醋”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只有心悦对方,他才会吃醋。

而身为帝王,他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仿佛是被温舒宜揭穿了不可言说的小秘密,帝王甚是不悦,头一低亲了下去。其他地方他不敢碰,这张令人气愤的小嘴倒是可以狠狠欺负。

褚彦觉得,与其听温舒宜这张嘴说话,倒不如听它发出其他声音。

等到帝王吃过了瘾放开温舒宜时,美人缓了半天才从方才可怖的浪潮涌动中回过神来。

“喜欢么?”褚彦捏着美人下巴,语气带着威胁。

温舒宜不喜欢,也只能强行让自己喜欢,她喘了一会,方道:“妾、妾身喜欢!妾身也会吃醋,不想让皇上亲其他宫里的姐妹。”

她要给皇上台阶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