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唐佳人定不会在意,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不舒服了起来。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蘑菇,她是他在蘑菇堆里捡的小家伙。

秋月白继续逼问:“捡的?!姨母身怀六甲,曾被诊出,是双胞胎。

当时,那几只野狗啃噬得只有姨母和一个婴儿。

另一个婴儿何在?!”难道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两个?!唐佳人仿佛被刺激到,令她完美的伪装破裂,身体竟是一绷,呼吸也随之乱了几分。

她告诉自己,到底是几个婴儿与她无关,可偏偏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喊着:“两个!两个!是双胞胎!”唐不休察觉到怀中娇躯的异样,却并没有揭穿唐佳人的伪装。

若她想要知道真相,他说给她听又何妨。

只是,真相那种东西,不如欺骗来得美丽。

他的蘑菇,不应该为她不曾参与的过去而痛苦。

如此不值当的事,不如一笑置之。

男人心思与女子终究不同。

唐不休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直接怼了秋月白一句,道:“你问本尊做什么?为何不去问那几只野狗?本尊没捡柳芙笙的孩子,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时,树后传来一声娇呵,道:“你说谎!”随着这声娇呵,从树后走出一人。

这人身穿劲装,手持弯弓,梳着妇人头,正是秋月白的亲姑姑秋彩凤。

秋彩凤的出现,令人倍感意外。

秋月白问:“姑姑为何在此?此话又是何意?”秋彩凤回道:“我来此狩猎,活动一下筋骨,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

转头看向唐不休,目露恨意,扬声道,“上次在秋风渡里一晃而过,只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却不曾想起你是谁。

今日遇见,又听你们一番言谈,心里若再不清楚,便是我的错!”抬手一指,指向唐佳人,“她就是柳芙笙的女儿!”九个字,掷地有声,如同冰山砸下,万千兵马踏体而过,何止是惊了魂,简直就是要人命!不待唐不休回答,唐佳人翻身而起,跃到地上,冲着秋彩凤大声吼道:“说谎!”说谎!说谎!一定是说谎!她怎么就成了柳芙笙的女儿?哈!要不要这么可笑?!秋彩凤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唐佳人的手腕,道:“孩子,我没有说谎。

上次在秋枫渡见你抚琴,我只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现在想来,你抚琴的样子,与柳芙笙神似啊!”唐佳人嗤笑一声,道:“神似?什么叫神似?你行不行,我立刻能与你神似?!我能模仿很多人,我能与很多人神似!”秋彩凤皱眉道:“你这孩子,怎如此说话?”唐佳人一把扯回自己的手,道:“你让我如何说话?我好好儿一个人,你突然跳出来,说我像柳芙笙,我就是柳芙笙的孩子了?若明天再蹦出另一个人像柳芙笙,你要怎么说?”秋彩凤激动道:“你是闻人无声抱走的,也唯有你是!你若不认,岂不是让你父母九泉之下不得安心?!”唐佳人摇着头,看向唐不休,道:“休休,你告诉他们,我就是捡来的。

哦,不不不,你说,我不是柳芙笙的孩子,我就是你在蘑菇堆里捡到的。”

唐不休的手指慢慢攥成拳头,却又悄然松开,笑道:“对,你不是柳芙笙的女儿,你是为师捡的,便是为师的。”

伸出手,“蘑菇,来。”

唐佳人的眼泪瞬间冲入眼眶。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落。

她笑着扑向唐不休,就像一只美丽的飞蛾。

☆、第二百九十五章:求求你,带我走。

秋月白突然出手,一把扯住唐佳人,眸光深沉似海,盯着她的眼睛道:“骗自己,很有趣儿?”唐佳人冷着脸,字字清晰地道:“我没骗自己。

我原本就是休休捡了。

他说我是谁,我便是谁!”秋月白突然大怒,吼道:“你是谁,岂是他说了算?!他杀你父,害死你娘,你却还要与他一起?!”唐佳人用比秋月白更大的声音吼道:“长眉门主不是我父,柳芙笙也不是我娘!你听没听见?!”秋彩凤柔声道:“孩子,你想想,谁会随手将孩子抛弃?就算他捡了你,也是从柳芙笙的身边将你捡走。

若不是,那也一定是野狗将你叼到不远处,被他捡走的。”

突然转头瞪向唐不休,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认是不认?!你养了她十六年,难道还要骗她无数个十六年?!”唐不休将微微跳动的手指垂到袖口下,缓缓抬眸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用手背狠狠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瞪大眼睛,迎视向唐不休的目光,咧嘴一笑。

那模样,是全身心的依赖,是格外讨喜的表情,是冬日里最璀璨的阳光,却……隐藏着一丝不确定以及卑微的祈求和单薄的脆弱。

唐不休冲着唐佳人笑了笑,道:“蘑菇,你确实是为师捡的。

距离柳芙笙……一里处。”

唐佳人点了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唐不休看向秋月白。

秋月白道:“事因你而起,本是世仇,但你照顾佳人多年,往事……且翻过。

你若再出现,新仇旧恨,必要清算!”唐佳人突然回头,冲着秋月白吼道:“休休照顾我,与你何干!你要为柳芙笙报仇,尽管找他!”一扭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唐不休,“休休,我们回家。”

向回缩着手臂,想从秋月白的手心挣脱。

秋月白攥着唐佳人不放,任她在那里扑腾。

唐不休走向唐佳人,唐佳人立刻停止挣扎,眼巴巴地望着唐不休,等他就像以往那样,以无所畏惧的姿态来救自己。

然,唐不休却没有走近,而是道:“既然秋城主认下你,你便随他回去吧。”

唐佳人一愣,问:“休休,你说什么?”唐不休笑道:“为师照顾你多年,便被你折磨了多少年。

如今,你换个人折磨折磨,也是好的。”

唐佳人眨动了两下眼睛,一副迷糊的样子。

刚刚,他不是否认了她与柳芙笙的关系吗,为何……突然就不要她了?唐不休看了唐佳人一眼,果断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无法多言。

唐佳人一下子就懵了。

她一边试图从秋月白的手中挣脱,一边冲着唐不休喊道:“休休!休休!你等等我!”唐不休脚步不停,一步步离开。

唐佳人发出恐惧的嘶吼:“休休!休休!休休别扔下我!我听话的,我吃得不多,有肉都给你吃!休休!求你别扔下我!我……我喜欢你!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唐不休脚步微顿。

唐佳人似乎看见了希望,猛然回头,一口咬在秋月白的手臂上,那般用力,血染衣袖,让味蕾沁透了伤痛的味道。

秋月白却……没有松手。

唐佳人疯了般吼道:“松手!快松手!休休要走了!他会找不到我的!你松手……”秋月白垂眸看着唐佳人,终是松开手指。

唐佳人转过身,笑容在脸上绽放出璀璨的烟花,却又瞬间落幕成灰烬。

休休……不在了。

林子里,空无一人。

休休曾经驻足的地方,只剩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就像痛苦而隐忍的低-吟。

唐佳人冲了过去,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嘶吼着:“啊!”她受伤了,很痛。

休休快来救救她。

不要让她死在这片绿荫下。

唐佳人的声音如同野兽受伤,临死前的怒吼悲鸣。

证明……她曾存在,祈求……那人回头。

她会很乖,不会那么调皮,也不会使坏,更不会问……不会问休休,是否真的心悦柳芙笙,更不会问他,是否因为柳芙笙,才照顾自己,才从不轻易许诺永远。

她很厉害,可以自己拔掉心里的那根刺。

若真的拔不掉,她就像老蚌生珠哪般,将那根刺含成珠!为了与休休在一起,她任何痛苦都能承担,且……甘之如饴。

休休……休休……不要丢下蘑菇……秋月白走到唐佳人的身后,伸出手,捏上唐佳人的后颈。

唐佳人软倒在秋月白的怀里,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失去主人的控制,流淌成河,湿了秋月白的衣襟,烫了他的胸口,滚入他的心口。

虽然这泪不是为他而流,却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隐隐作痛,不可磨灭。

秋月白抱起唐佳人,转身离去。

秋彩凤紧随其后,低声道:“月白,你看……”秋月白用眼尾扫了秋彩凤一眼,她立刻闭嘴不言。

二人渐行渐远。

唐不休从树后出现,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来,都出来给本尊松散一下筋骨。”

八个人,由四面八方出现。

这八人,身穿斜襟短打,腰间分别佩戴一块黑色无字石牌,正是伏天门的八柱。

八人中,一位年约四十五六的男子道:“伏天门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却血洗伏天门!伏天门遭首重创,十六年来不敢忘。

今日,便要一个你死我活的结果,为死去的……”唐不休嗤笑道:“你们伏天门不是好鸟,死在本尊手上,那是因果报应。”

那男子怒吼:“放屁!我们……”唐不休竖起中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嘀咕道,“真吵。”

唐不休嘘不嘘,无所谓,但闻人无声的嘘,却是会要人命的!八位伏天门的高手,当即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实则,这八人中,只有两人是老一辈的八柱,其余六柱早在十六年前便被闻人无声弄死了。

现今的六柱,是在十六年前从有资质的人中挑选出来候补上的。

在没动手之前,倒也说不得孰高孰低。

有那听过闻人无声名头,却不信其事迹者,当即出言不逊道:“如此恶贼,今日便让你碎尸万段!待你死了,我便割下你的肉,送那女子吃!她若不吃……哈哈哈哈……我们便吃了她!”恶意满满地一笑,以一招狠辣的掏心手,攻向唐不休的胸口。

唐不休非但不躲,反而抬手抓向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扭,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人的手骨竟然被唐不休拧断了。

那人的惨叫声在山脚下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唐不休微微皱眉,道:“让你闭好嘴巴,可是听不懂?如此,要你耳朵何用?!”言罢,一掌拍向那人的左耳朵,竟是让血珠从其右耳飞出。

那人应声倒地,别说耳朵了,就怕是性命都不保。

较为年长的那名男子喝道:“竟出手竟如此狠毒!”唐不休挑眉道:“你才知晓?”勾了勾唇角,“别用蘑菇威胁本尊,否则……”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本尊会发狂的。”

言罢,直接出手,袭向剩余七人。

另外七名男子见此,皆心生寒意,不敢再自以为是,当即掏出武器,合力围攻起唐不休。

为了不让某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唐不休一掌挥出,手臂却被利刃所伤。

然,他毫不在意。

唐不休不允许他们叫,因为……他要让蘑菇好好儿睡一觉。

至于这些企图伤害蘑菇的人,一个……不能留。

这是一场八对一的围剿,却变成了一对八的屠杀。

没有任何惨叫声,也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唯有血腥味充斥鼻息,挥之不去。

八具尸体倒下,唯有一人站立。

唐不休迎着风,静静而立。

他的发丝轻轻飞舞,证明周围确实有风。

然,诡异的事,周围却静得出奇。

就连所谓的墙头草,都没有随风轻摆、故作姿态,似乎怕了这位嗜血修罗,不敢生出一点儿动静。

八个人的血,悄然无声地渗入地下,穿过绿油油的草地,钻入黑漆漆的土地,被小虫子们吞噬,被大地饱饮。

一张黑网突然从天而降,罩向唐不休。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涌上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让他避无可避。

唐不休被巨网罩住,无法逃出生天。

周围人群起攻之,喊打喊杀地冲了上去。

唐不休飞出暗器,旋转一圈,饱饮人血。

唐不休抓着巨网,旋转起来。

巨网飞舞而起,逼退一些企图靠近的人。

他将巨网向上一抛,将阳光分割成若干个小块。

他伸手抓住暗器,与那些人拼杀在一起。

血花四溅,发染红痕。

唐不休是个不着调的师傅,也是一个不靠谱的情人,却愿将一生的情爱都给与蘑菇一人。

闻人无声的故事里,充值了太多的血腥残忍、痛苦恨意,不应让蘑菇沾染一丝一毫的气息,污染她一点一滴的幸福时光。

所以,他要将她推开,让另一个男人去庇护她,让她的笑可以继续璀璨似骄阳。

世人死活,与他毫无干系。

唯有一人,断不能受一点伤。

如他所说,他接受不好,会疯掉。

大网落下,罩住一些人。

他们像鱼儿一样挣扎着、惊恐着、嘶吼着……唐不休的衣领处浮现出几根似乎在蠕动着的黑线,却无人注意到,因为,他们在忙着自救。

唐不休用手抚住胸口,对众人道:“不管你们是谁,不要再试图追杀本尊,否则……本尊很可能会做出极其残忍的事情。”

丢下一个轻蔑的眼神,踩着那些人的头,潇洒离去。

追杀不会停歇,闻人无声残忍嗜血,人人得而诛之。

呵……这世道,黑与白,真是说不清啊。

他怎就成了黑,秋月白怎会是白?

☆、第二百九十六章:善后

孟水蓝的软轿刚抬进客栈,便被孟斐然拦住了。

孟斐然是孟云浩的亲爹,也是孟水蓝的大伯,这百川阁本应传给孟斐然,奈何孟水蓝他爹更为优秀,拔得头筹,得了阁主这位。

此后,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孟水蓝,也就没孟斐然什么事儿了。

孟斐然心怀怨恨,趁着孟水蓝被刺命悬一线,派出儿子孟云浩来夺位。

不想,唐佳人搅合其中,使出卑劣手段,拿下孟云浩。

孟斐然守在此处,便是要护住孟云浩的性命。

至于他为何没有趁着孟水蓝不在动*人,自然有其不得不按兵不动的原因。

孟斐然看见孟水蓝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沉着脸道:“水蓝,你身为阁主,自然要明辨是非。

你大哥为了救你牺牲良多,你却误会他要夺位,这是大大的不应该。

你速速让人将你大哥放了。

此事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听到孟水蓝回来的动静,六位堂主推着孟云浩来到大厅。

孟斐然看见儿子,立刻上前一步,口中喝道:“大胆魔教,还不放我儿!”六位堂主的目光齐齐扫去,止住了孟斐然的步伐。

沉稳的沈白蜇开口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纵使我等是魔教,也有自己的行事准绳。”

看向孟水蓝,“孟阁主,你所托之人在这,完璧归赵。

你答应我们的事,如今可以兑现了。”

孟水蓝道:“有劳。

六位等三天。

三天后来此,必有你们要的结果。”

六位堂主护看一眼。

段青玥开口道:“好,就等三天。

三天一到,如果孟阁主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也休怪我们翻脸无情!”孟天青道:“你们当我们百川阁是信口雌黄的地方?”许红娘娇笑道:“哎呦,别恼啊,我们这不也是心焦吗。

小阁主,你这是怎地了,钻泥坑了啦?嘻嘻……”孟天青道:“此泥美容养颜,要不给你糊点。”

许红娘飞出一记媚眼,骂道:“讨厌啦~”孟天青打个寒颤,身上的泥巴簌簌掉落。

翩翩公子荷紫朗开口道:“不知那东风客发生了何种热闹?无缘得见也是遗憾呐。”

孟天青回道:“一群野狗咬一只恶犬……”孟水蓝打断了孟天青的话,道:“不可妄语。”

孟天青改口道:“一群自以为是正人君子的江湖人,群殴一位被千锤锁龙链锁在池塘里的恶人……预知后事如何,请买《百川秘闻》。”

孟水蓝咳嗽几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方黑子粗声粗气地道:“说了还不如不说!吊人胃口!”孟天青轻叹一声,引人侧目,却又什么都没说。

孟斐然急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快放了云浩!”孟云浩被五花大绑不说,嘴巴里还塞了一团破麻布,整个人侧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闻听此话,他立刻点头如蒜,再也顾不得半点形象。

孟水蓝慢悠悠地撇了孟斐然一眼,竟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孟天青喊了声:“哥!”孟斐然吼道:“孟水蓝!”一伸手,就要去扯孟水蓝。

孟天青拦下孟斐然,道:“阁主刚苏醒,身体虚弱,禁不得打扰。

大伯,您稍安勿躁,且等阁主醒来后,再做计较。

至于……”眼睛一瞥,看向孟云浩,“至于大哥,到底是不是被奸人误导,才做出背叛百川阁之事,还需等阁主醒后,问过话,才能定论。”

孟斐然大怒:“依你的意思,便是要这么一直绑着云浩?!”孟天青露出一记无辜的表情,道:“大伯,阁主昏迷,你想怎样?一盆凉水将他泼醒吗?你这样大吼大叫没有用,万一气个好歹,找谁说理去?不如,静静等待。”

孟斐然气得不轻,却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只能退一步,道:“好歹先放了云浩,这么困着不像话。

再者,我们百川阁内部的事,怎能让魔教中人插手?传出去,江湖中人岂不是会误以为我们百川阁投靠了魔教?”孟天青为难道:“这……此事我不好做主吧?”孟斐然再接再厉,道:“天青,你好歹是二阁主,自然能做主。”

孟天青道:“这样啊……那就捆着吧。”

孟斐然青筋暴起,咬牙道:“这就是你的决定?!”孟天青笑道:“你不是说我能做主吗。

怎的,又不能了?哎……”看向六位堂主,抱了抱拳,“六位若是不嫌弃,可先在客栈住下,等个消息。”

油画的袁绿野问:“条件是?”孟天青道:“劳烦六位,暂时看管那只粽子。”

袁绿野又问:“看管到何时?”孟天青回道:“待我哥醒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