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靠着门板,一根手指吊着金链子,摇晃着手中的金牌,“我说日啊,你这是给我打护心镜么?若说是金锣,你还差个金棒槌,下次我上街头还能边敲边喊两嗓子,有鸡毛鸭毛甲鱼壳卖啵~”

沄逸的脸色就有些阴晴不定了,目光停留在玉佩上,久久的凝望。

我小心的望着,看着他慢慢的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

“破镜重圆终究有痕,覆水难收,碎玉难补,就算是一样又如何?类似只是类似,毕竟不是那一片,心头的伤,说抹就能抹去的?发生过的事,说忘就可以忘记的?”

他是在恨我碎了那方玉,断了情,毁了誓约吗?

我就知道,沄逸虽然什么都没说,心中却耿耿于怀,也正是我的行为,让他彻底断了牵恋,支撑不住才离世的吗?

如果没有人相救,我再是追悔,再是痛彻心扉,也不过是覆水难收,碎玉难补。

镜池更是直接,拿都没拿,直接鄙夷的瞟了一眼,“果然不同啊不同,人家如金似玉,咱们不过是烂木头一块,人也和梳子一样,想用了,拿来耙耙头发,不想用了丢掉换一把,既不能挂在胸前装饰,也不能垂在腰间欣赏,更不会捧在手里呵护,很好,很好……”

我被刺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满腔的热情瞬间冻成了寒冰,冷的直打哆嗦。

三个人,三个评价,三种讽刺……

我什么时候说过被欺负也是一种快乐的?

我现在就收回这句话!

“够了没?”我低沉着嗓子,蕴含着浓浓的怒火,“不喜欢,我可以买过,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的给你们,只要能讨好你们,坑蒙拐骗偷我都不介意,但是今天我总算听到了心里话,你们真正心头想说的话,好,很好!”

我抬腿就往外走,冷笑中不想再看他们的脸,“既然上官楚烨在你们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何必跟着我受罪,怕被抛弃的,嫌我不够档次的,觉得不能释怀的,既然放不下,我想以后迟早是没办法过的,心中的刺拿不掉又何必勉强,要走的,要嫁的,要什么的都行,本人不送了!”

“轰!”身后的门板在我的气势中片片碎裂,我头也不回,疾步走了。

偷流星的人是他

我纵容他们,一直纵容,因为我知道我欠他们很多。

我呵护他们,小心的呵护,因为我知道我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很多。

我在意他们,如珠如宝,超越性命的在意他们。

我知道他们有怨,有气,所以我更加的体贴更加的卖力更加的捧在掌心里,只是我没想到,今天的话会让我这么在乎。

是的,夜是完美的,完美到我挑不出一点他的毛病,琴棋书画诗酒茶,出得厨房入得厅堂,甚至带得上朝堂,缜密的心思中没有他看不透的没有他猜不到的,这样的男人,我敢说我配不上,更别提委身下嫁只是我爱人中的某一个。

他的挑剔也没有错,那金牌是有些俗气,俗气中带些搞笑,可是这是他喜欢的东西,我只想把他喜欢的东西送到他的面前,这有错吗?

沄逸是清冷的,又是华贵的,雍容与飘逸如此完美的结合,让他从来都不象凡人,而是云中仙子,甚至在那容颜下都无人敢生出亵渎之心,这样极致的谪仙之态,我配不上,更何况他对我的忠贞,倾尽性命的护卫。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曾经爱情最华美的一部分,可是自从我身边有了别人,我怀疑了他猜忌了他,这就成了他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痕,我希望能重头开始,我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犯一点错误,因为我害怕,害怕他把我永远打下深渊,不再给我半点机会。

没有人知道,当他主动叩门进我房间时,那淡淡的话语中存着的依恋让我心跳加速了多久,只要能牵着他的手,哪怕一生都只能牵着他的手,已是我最大的满足。

镜池是娇艳的,沾着露珠的玫瑰盛开在晨阳中,刺也是硬硬的扎手,不小心就扎的鲜血直流。

曾经我强硬的不顾硬刺扎手采了这玫瑰,也是呵护有加,独宠一时,可是也是我收回了那温存,收回了甜言蜜语,以同样强硬的姿态将他从我的生活中驱赶。

每当我对着他爱护,对着他甜言蜜语的时候,我也胆战心惊,我怕他觉得今日的甜蜜就是明日的背弃,所以我不敢有半分的放肆,只想以时间来证明,我是真的想要一辈子保护他,一辈子爱他的。

为了爱人,失去尊严不悔。

为了爱人,没有地位无所谓。

可是如此的用心,如此的真意,却还是被他们狠狠的丢在脚下,碾碎。

终于尝到了,夜那种为我做牛做马竭心尽力还被我当年狠狠挑剔挖苦时的感觉了,也终于尝到了,沄逸将所有心血付诸在我身上却被我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苦涩了,更尝到了,镜池被我扒掉身上的爱恋弃若敝履的痛苦了。

我不是气他们看不上我的东西,我是气他们话语中对我的指责。

会说出来,证明他们在意,证明他们根本不信我。

无论我做多少,我曾经的错误都不能被原谅。

无论怎么讨好,我都无法赎罪。

我改了,我是真的改了,可是没有人信了,我挖心掏肺的人都不信我了,我找谁去相信我?

说让他们走让他们另嫁那是我的气话,这话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我心中也堵的慌,也闷的难受,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理解我的?

难道真的要扒皮拆骨抽筋挖肉的,才能体现我的真心?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硬逼人家嫁给我,齐人之福终究只是痴人说梦。

我包了整间院子,却没有一个落脚点……

孤独的蹲在房顶上喝西北风,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我房间的灯火还亮着,三个人一个也没见出来,我就象是个狼狈出逃的老猫,缩在房顶,不愿意靠太近,又不舍得真的跑远。

“吱呀……”房门的一声响,却是北面的门开了,一袭青烟在房间的灯光下投射拉着长长的影子,他轻阖着门,飘落在院中的月光下。

幽飏是安静而冷淡的,只是这安静和冷淡到了极致就是孤寂,永远有一层薄愁拢在肩头,被那单薄坚强的抗起。

与沄逸的清冷不同,他只是淡漠,淡漠红尘,淡漠生死,淡漠了一切。

沄逸是飘渺的不真实,让人甚至不敢抬头看,幽飏是距离感,人在身边却感觉不到他的贴近。

他一个人站在月光下,静静的,只有风过处时衣衫的偶一飘动。

月光下的罂粟花,流星这样说过。

明明是不曾有半分流露媚态,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垂下脑袋暗中摇了摇头,忽然感觉到两道目光的投射……

目光顺着感觉寻了过去,发现幽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正抬着头望着屋顶上的我。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没打算躲闪,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刚才的偷窥,挤了个笑容。

他微一颔首,算是招呼。

我们就这么一高一低,对视。

良久……

良久……

我忽然笑了,为什么每次和他交流最多的就是对望?

如果我不开口,他会不会一直把我当做这屋顶的一部分,顺便一起看了?

“你脖子不酸吗?”我看看他,用眼神示意着我身边的位置,一摆脑袋。

人影一闪,身边有凉凉的风掠过,再侧脸身边已经多了个清隽的身影,飘然站在我的身边。

“呃……”我抬着脑袋,“这样我会有点脖子酸。”

他清雅的在我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院中他刚才站过的地方,丝丝的媚香传入我的鼻间,侧脸刚好能看到斜斜的眼尾高高的挑起,勾魂。

“你也睡不着?”我尴尬的找着话题,用一个也字试图在证明我其实是睡不着出来透气来掩盖怒极而逃的事实。

他微微一点头,“刚才我听到了。”

听到我的怒吼了?

想也是,我连门板都震碎了,他要听不到就是聋子了。

我自嘲的笑了声,“想笑就笑吧,笑我不自量力好了,妄想搞定三个四个,结果一个都不要我,现在连房间都没了,只能蹲在房顶上喝风。”

他唇角勾了勾,轻轻的笑了,清越的声音点点荡漾。

眼角,也略弯着,弧度优美。

我长叹一声,嘟囔着,“不给面子,你还真笑啊。”

“你有面子?”他半侧着脸,含笑。

天哪,居然连幽飏都调侃我,这什么世道啊,我真是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虽然难得看到他的风情,但是心头的感伤确确实实的存在难受着,长长的吸了口空气中的冷风,声音低低的,“我是真的想对他们好,我很在乎他们。”

他看着我,扮演着良好的听众身份。

“我真心爱他们,才会想尽力做到完美,可是我越想做到完美越不可能完美,对一个好相对就伤了别人的心,我不在乎付出,我只在乎我的付出不被人相信。”越是想,心情越是滴落,悲哀越是渐渐的弥漫。

“别钻牛角尖。”幽飏温柔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安慰着我。

我摇摇头,却摇不去心头的酸。

我太在意他们了,在意他们对我的每一句话,当我听到那样的批评时真的是犹如五雷轰顶,我很想告诉自己他们不过是为了挑剔而故意说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忘不掉他们那瞬间的口气和神态。

我小气了,前所未有的小心眼了。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对她耍性子,不是吗?”幽飏浅浅的笑着,眼中却隐约藏着一丝悲凉。

“男人也只有在争吵时才会说出心头的真心话。”我涩涩的开口,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笑。

“你要相信你自己的魅力,很少有人能逃过你的情网。”他的眼神,在月光下看,依稀是刚刚幻化人形的九尾妖狐,配合着他的声音,让我的愤怒开始慢慢的动摇。

我一声冷嗤,“我有魅力可言?情网?网住你了?”

我没有故意刺激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他说的那么有能力,话音一落,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张开唇,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我的手,突然一抓他的手腕,全身的戒备张开,面色冷凝,“有人!”

有一股内息的力量,不属于夜,也不属于幽飏和我,在空气中细微的波动着,被我感应到。

衣袂摩擦空气的声音,很细微。

来自于幽飏刚刚走出的房门后对着外面窗户的方向。

我猛的站了起来,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在空气中,肋下还夹着一个人形的包裹。

“流星!”幽飏和我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个人对看一样,脚尖点地,猛追了出去。

前面的人功力很高,如果不是因为带着流星,衣服与衣服的摩擦让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或许他有可能直接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将人偷走。

我的功力运到极致,身边的幽飏也飞速的掠动着,前面的人影带着一个人却依然高速,黑夜的月光下,身后披散着金丝点点,耀花了我的眼。

锦渊和神秘的女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我不会看错,那行进间摇曳着的腰身,是某人独特的行走习惯,柔软的很。

扯开嗓子,我大声的一吼,“锦渊,你给老娘站住。”

前面飘飞着的身影突然一顿,就像一片树叶在风中瞬间的停留,然后缓缓的落下,倏忽转身。

俊朗如神祗般的容颜,深隽的轮廓,超然中带着点纯真,憨直中透着几分霸气,种种气势融合交杂着,不是我突然消失不见的锦渊又是谁?

在看到我的片刻间,他一愣,旋即绽放出一个比太阳还要灿烂,比他身后金发还要夺目的笑容,“初夜……”

他手一松,拎着的流星软软的垂落在地,幽飏身子一动窜上前,想要抱住流星,就在他身体一动的同时,锦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的一皱眉头,一掌就劈向幽飏。

幽飏反掌不让,目光盯着地上的流星,身体直冲而上,大有拼命之势。

他快,我比他更快。

浮光掠影的身法施展到极致,我的身体切入两个人的中间,锦渊一愣,掌风飞快的收回,幽飏也是一顿,青烟飘渺的身姿侧着我身体旋了出去,优雅的落地。

就在两个人分神的片刻间,我手臂一抄地上昏迷的流星,牢牢的抱住。

手掌一贴他的脉,顿时放下心,流星只是被点了穴,没有太大的事。

“初夜!”惊喜的叫声变成了浓重的不满,锦渊那双金色的双瞳瞪着我怀里的流星,再愤愤的瞪着我身后的幽飏。

我慢慢的站起身,将流星交给幽飏,一步一步朝着锦渊走去,心头沉甸甸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

看到我走进,他先是开心的笑了,一排雪白的牙齿散发着乳白色的珍珠光泽,亮亮的,忒是动人。

他动动脑袋,长长的金色发丝流苏般甩了甩。

我踏步到他的面前,看着许久不见的面容,满心的疑惑和火气只化为出口的一声担忧,“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还是一身乱七八糟的各种颜色,挂着七零八落的飘带,跑的再远我也能认得出他。

流星的身份成谜,我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许多的秘密,那么多人常年的追杀一定不是普通的事,他和幽飏不说,我也没有介入的打算,但是有人在眼皮底下抓人,我不可能不管。

只是我没想到,为什么锦渊也会掺杂在里面?

锦渊是神族的人,凡尘中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我与他在一起那么久,还不知道他的秉性?

停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他一把抱上我的腰,红唇炙热的落下。

我手一伸,他的唇落在我的掌心,我脸色一板,“锦渊,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抓他?”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被幽飏抱在怀里的流星,面色一变,身体绕过我就往前冲,伸手抢着流星。

幽飏抱着流星不能出手,脚下连点,身体如轻烟飘起,锦渊穷追不舍,身上丝带飘飘,犹如翱翔天际的云中龙影。

我再一次揉身而上,抓向锦渊的手臂,“你给老娘住手!”

他脚步一顿,被我大声吼的有些委屈,又不甘心的看着幽飏,眼神中瞬间出现了两难之色。

我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不再让他有任何异动的可能,“锦渊,是不是你也有事瞒着我,不肯对我说心里话?”

幽飏的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看到锦渊,我很开心,他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是一阵风。

好不容易见到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为什么,我身边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多的秘密,都有让人无法探知的故事,子衿是,流波是,月栖是,夜是,沄逸是,就连锦渊都是这样。

“跟我乖乖的回去,不许再乱跑,老老实实和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我就让你亲。”我虎着脸,他在我的声音中不断变换着脸色,就是一声不吭。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他眼中透着留恋,挪挪脚步跟着我走了两步,贪恋的看着我。

“小金鱼,还不快带人回来……”

一个飞扬的女子轻快之声带着几分逗弄促狭,在旷野的草尖层层铺传而来,声音在风中凝而不散,居然让人一时寻找不到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