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你决定什么时候启程?”

我无奈了叹气,“神族是你的地盘,我根本就不知道路上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你算算吧,差不多通知我一声。”

“明日吧。”莫沧溟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会有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出我的意料之外,“路上花费三五日,但是既然去了神族,少不了要与长老护法见面,多待几日也方便他们对你多加了解。”

“你是在帮我争取时间和他们套近乎打关系吗?”笑着贴了过去,挤眉弄眼,“我倒没发现你对我这么好。”

眉头紧皱,唇角下拉,他脚下倒退两步再次与我保持了三步的距离,“莫沧溟行事从不偏私,我只是不想因为仓促的时间让长老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真是一个无趣的家伙,我耸耸肩膀,轻飘飘的转身,“好吧,明日清晨我来这里找你们一起走。”

“不是我们,只有一人为你引路。”他的声音冷冷的,“任绮罗也有可能是少主,神族必须公平的对待你们两人,明日会有一人为任绮罗引路,一人为你引路,同时到达神族。”

我哼了声,“那就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咯,真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与流波侍卫单独相处的。”莫沧溟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着字,“不知道你会玩出什么花样。”

我反唇相讥,“你当流波是猪吗?和你天天同进同出都没能让你占到半点便宜,害得你□冲脑上树偷窥,又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

“总之不行!”他狠狠的打断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和他单独相处这些日子的。”

院子的角落中,早已经站定了一个俊峭的人影,听着我和莫沧溟的大声呼喝,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有一种清寒的落寞。

“不用争了,明日我去做任绮罗的接引使。”一句话,平静安宁,透着他不容拒绝的内心,“莫沧溟护卫做任霓裳姑娘的接引使,六日后神族见。”

话音刚落,人已腾身而起,夜枭般飞扬在空中,瞬间远去。

“啊……”

“啊……”

院子里被抛弃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彼此对望一眼,各自嫌弃的别开脸。

他没好气的看我眼,“明日寅时出发。”

“知道了。”还给他一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神族,那个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处所,那个在我记忆中只留下一块草皮,一个深潭的地方,那个孕育了我又抛弃了我,如今等待着我回归的地方,那个我娘,我爹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为了爹娘的仇恨,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回到那里。

心情,在想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澎湃,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呼喊着我,召唤着我。

这一次的旅程,究竟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故事,能不能改变我的人生呢?

问苍天,回应我的只有夜色深沉,高而远。

这次轮到你小子了

脚步匆匆,我和莫沧溟在路上飞快的前行着,互不搭理互不说话,只有风声呼呼和脚步偶尔落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跟在他的身后,我不疾不徐的坠着,从大早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奔了几个时辰了,冬日的天空总是黑的特别早,眼见着已经渐渐暗了天色,我没有催促他,也没有要求停下来休息。

他放慢了速度,眼角撇了眼我的方向,生硬的开口,“你要休息下吗?”

双掌背在身后,我气息平稳,“你要累了就休息,别拿我做借口。”

“我会累?”深邃俊朗的眼一瞪,飞驰的速度突然变的更快了,似乎是在向我证明他的实力,大氅在风中翻飞,姿态优美已极,“再行几个时辰我也不会累。”

我莞尓,脚步忽然一停,“那就休息吧。”

他的脚步已经冲出了几丈远,被我一句话硬生生的刹住脚步,功力刚刚运到极致就停下,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下,刚站稳就恨恨的瞪着我。

我闲闲的站在雪地中,扒拉着地上的树枝,一根根的捡起来堆在一起,在他眼中刚刚流露出愤怒时抛过一记无辜又无赖的眼神,“你不说还要跑几日吗?当然要合理的分配体力,象你这样一路猛冲,只怕到明天就歇菜了,还去神族呢。”

万分鄙视的眼神与他对撞,莫沧溟的目光中闪过火光几点,在我的冷嗤声中用力的别过脸,不再看我,目光四下搜寻着,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我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就着枯枝落叶燃起了一堆篝火,“要不要弄点吃的?”

他瞥了眼我,“你会?”

我捏了块雪团,手指弹出,不远处松树上一只肥胖的松鸡呱叫一声落了下来,我快乐的跳了过去,拎着松鸡蹦了回来,“当然会,你以为我是你吗?”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松鸡,手指一挥,树梢上蹦蹦跳跳的两只鸟如流星一般坠落,掉在雪地上,他飘动身影来回间,眼中写着对我的不服和挑衅。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果然与众不同,你偏爱小鸟呢,难道是看上去亲切?”

他的脸顿时一僵,眼神中都是沉沉的怒火,一言不发的转身纵入林间,只看到一个褐色的人影在树梢上纵跃着,树林里鸟儿扑腾着,各种叫声凄惨奔逃的远去,不大会的功夫,黑着一张脸的莫沧溟背着只獐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寒着脸重重的抛到我的面前。

“有两把刷子嘛。”我歪着脑袋,手指指着獐子,“既然你是把好手,那么你来?”

他的脸色忽然变的有些难看,唇角绷的紧紧,僵硬的抽出手中的剑在獐子身上割下大大的一块肉,树枝一挑就伸到篝火堆之上。

“这是哪门手艺?”我啧啧笑着,手指挖着雪地下的泥巴揉搓着,眼神却是不离他树枝上的那块肉,“果然不同凡俗人的技艺,这样的烤肉手段我见都没见过。”

我揉着泥巴,不断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掺杂在泥巴中,他看着我的动作,“那是,谁和你比,这么大的人还玩屎蛋,恶心。”

我毫不在意的把泥巴糊上松鸡的身体,在火堆旁刨了个坑,把松鸡埋了进去。

篝火很旺,其实以我和莫沧溟的功夫,已经到了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来御寒的地步,它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暖意,温暖心灵的感觉。

他挑着自己的树枝,姿势僵硬古怪,“你今天很快么,我以为你的性格会和你的男人唧唧歪歪很久,拖拖拉拉才上路。”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懒懒的撑着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舍不得放不下才会牵挂很久,一旦放下了,你就是让我叽歪我都懒得。”

我挑着树枝,让火光更旺,他定定的看着篝火出神,任火舌舔着手中的肉块,两个人之间就这么沉默着。

我和他,找不到什么话题,没有相看两相厌互相讽刺已经是最大的和平,这样的旅程真是让人不舒服。

“你的肉焦了。”一股又膻又腥的味道中掺杂着焦臭,我瞥眼他手中的树枝,嘲笑着。

恍然出神的人被惊回了魂魄,抽回手,盯着焦黑的肉块,脸色古怪。

我讪笑,手中的树枝打着他手中的树枝,“别吃了,这么恐怖,也不怕吃坏肚子。”

“什么恐怖,这不挺好的么?”他语气冷硬,望着自己手中的獐子肉,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神中露出的是视死如归的神情,狠狠的咬下一口。

“呕……”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反胃声,我拍打着身边的积雪,很不给面子的狂笑着。

刚宰的獐子,连洗都没洗,没有任何调味料,那种可怕的膻味岂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他丢在大火上烤,外面焦里面没熟,这一口下去,他不吐才怪。

我递过水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壶对着自己就是一通乱漱,剧烈的喘息着,满脸苦相。

“所谓野味一定是要很多加工手法才能吃的,不然光膻都膻死你。”我扒拉着土,挖出泥巴团,轻轻敲打剥落着泥巴块,“尝尝我弄的吧。”

他的脸上还有刚才大动作下溅出的水,顺着英俊的面颊滑下,被他的袖子重重的拭去,眼中尽是怀疑的色彩,“你不也没洗吗?只会比我的更难吃吧。”

随着泥巴的掉落,鸡毛都一起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嫩嫩的鸡肉,我撕下一块肉,顿时香气四溢,“尝下吧?”

在香味中,他狐疑的接过我递上的鸡肉,极度小心试探性的啮了一小口,然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小口变成大口,狠狠的扯了块肉嚼着。

我抓着手中的鸡肉啃的欢快,“知道我为什么不打獐子了吧,教你一招,以后在外面猎食的时候记得打松鸡,肉也嫩,也肥。”

“但是……”他舔舔手中的鸡肉,表情很有几分可爱,“为什么有咸味?”

“刚才揉的屎蛋。”我笑着,“没咸味的东西怎么吃得进去,把盐揉在泥巴里,煨肉的时候味道就进去了。”

他啃完手中的鸡肉,下意识的把手指放进口中吮着,脸上有种满足的快乐。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么,干什么老死板板的。”剩下的鸡肉全抛给他,我忍不住的说着,看到他刚刚扬起的轻松笑容又瞬间凝了回去,冷硬一片。

气氛又突然变的僵硬,他咬着手中的肉,“别说我好看。”

“哎……”我双手当枕,仰卧着,“人家男人都巴不得被说漂亮,你还真是个怪人。”

他手中的鸡肉一摔,重重的丢在地上,人忽然跳了起来,“是啊,我就是不喜欢人家说我漂亮,我就是不会笑,怎么样?最讨厌你这种随意调笑男人的德行,把男人都当做你手中的玩物,没有半点尊重。”

我皱着眉头望着他,一言不发。

而他,也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猛的纵起身落入树林中。

树林里,传来剑气破空的声音,树枝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他在空中腾跃的身影,不断扬起雪花,迷蒙了那个人。

我没有追问,他没有说,两个人的相处还是那么相敬如冰,除了吃饭,休息,我们之间没有更多的话语,倒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每到吃饭的时候,主动的打好山鸡丢给我,然后分享我弄出来的食物。

可是这一天,我燃起的篝火都升腾了一丈高,却始终不见他回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顺着他走的路寻进了林子里。

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尖印,是他轻功留下的痕迹,地上还有一只被指劲射落的山鸡,身体还有温度,应该就是不久前被打的。

莫沧溟人呢?猎物打了为什么随意的抛弃在地上?

心中隐约有种古怪的感觉,我的目光落在树梢上,有几处的树枝上雪花被蹭掉了少许,身体一纵,顺着方向追了下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空地,地上脚步凌乱,寸寸断裂的树枝满地都是,雪地中除了脚印就是剑气留下的一道道深深交错的痕迹。

当中一个人,仰面躺倒在地,脸上,发上沾了不少的雪花,只有发丝在风吹过的时候,微微飘动少许。

人落下,血腥气浓烈。

莫沧溟的胸前,一道伤口直接贯入,几乎从后背透了出来,他面容惨白,褐色的衣衫上,尽是鲜红的血液,已经在寒冷的空气中逐渐变为黑色。

我飞快的扑了上去,手指试探性的摸上他的颈项侧,在触摸到细微的跳动后,才放下了一颗不安的心。

点上他胸口的穴道止血,才发现,他的手正放在这,似乎是自己止血后不支才昏了过去,也幸亏是这一下,才让我来得及救他。

我抱起他的身体,迅速的朝林子外赶去,当务之急必须尽快的救他,他的气息好弱,好弱……

我也不想说你是我男人

“啪……”蜡烛芯在空中炸开。

我撑着下巴的脑袋一点,从打盹中醒来,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影。

他双目紧闭,剑眉微蹙皱着,唇角也是向下拉着,即使是昏睡中的他,表情依然是那么固执和严肃。

双颊凹陷,让那本来英俊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消瘦,不在是开始那样面无人色的惨白,证明着我很勇猛的从死神手中捞回一条人命。

也不知是他的运气还是我的运气,抱着他刚刚跑出树林就被我看到了一户人家,是常年靠山吃山的猎户,在听到我说借宿的时候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有了地方,我才能静心的检查他的伤口,当我小心的解开他的衣衫,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

是剑伤,而且是很利的剑,下手很狠,力道恨不能将他刺个对穿,剑锋直接切入他的肌肤,伤了肺叶,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看到的就可能是具尸体了。

这样的伤,我根本没有必然救回他的把握,我不是柳梦枫,没有那种神奇的医术,我能做的只是把所有最珍贵的药糊上他的伤口,用真气不断的修复他受损的筋脉,还要保证虚弱的他不受风寒的侵袭,我的真气几乎是在十二个时辰不断的运转,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感觉到有些微的凉意,功力都拿来给替他御寒了,空气中的寒意沁入身体,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功力,在我紧贴他的掌心中输入,看他这样的憔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是我真的有些倦了。

刚才就不小心打了瞌睡,幸好真气的流转是自动的,不然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我上哪去悔?

掌心中的手指动了动,我刚刚眯起的眼睛迅速的睁开。

床头,一双清朗的眼定定的望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莫沧溟已经醒了过来,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

“你醒了啊?”我睁着惺忪的眼,咧嘴一笑,“能醒过来证明你身体恢复的不错,神族的血液就是这点好,这么重的伤都能挺过来。”

他的目光从我的头扫视到我的脚,完全不象个刚刚伤重清醒过来的人,“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嘶哑,说的也是有气无力,虽然他力求一个良好的状态,可惜气虚血弱的事实无法改变。

看了看窗外,黑乎乎的夜色,窗棂上凝结着霜花,“三天。”我肯定的回答。

他再次蹙着眉头,一声不吭,望着帐顶发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发现他的眼眸中多了些什么,是失落,是挣扎,也是痛苦。

发现他的唇已经有些干裂,我取过茶盏倒了杯茶,放到他唇边最容易触碰的位置,“喝口水吧。”

他啜着水杯中的水,有几滴漏了出来滴在身边的枕上,我伸手拂去,动作再自然不过。

“为什么救我?”他在我挑眉的动作中再一次重复着,“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手指探上他的额头,温热,很好没发烧。

“你是受伤,不是摔坏了脑子。”我无奈的眼睛望着他,“我不但要救你,拼老命都必须救你,因为你是我的引路人,没有人我根本到不了神族。”

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说话的漏洞,抽动了下嘴巴,浅浅的笑了。

虽然他曾经是个极难接近的人,但是现在这样的伤重病弱,实在没有欺负后的快感,我坐在他的身边,手指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掌心,“虽然你现在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再睡会吧。”

习惯了他的张扬,就象他那满头的红发一样飘散着一种气度,一种张力,突然看到这样不言不语的莫沧溟,真有些怪怪的感觉。

“还有五天。”他忽然冒出一句话。

“嗯。”我知道他说的是神族最后的期限,必须在月底前到达神族,不然我就是自动放弃验证自己身份的机会了。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明天上路。”

“你能撑的住?”按前两天赶路的速度来看,我怎么也不相信他能以这样的身体支撑五天,能起身就已经不错了。

“如果你想在月底前赶到神族,明天必须启程。”他的呼吸平静,显然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

我眼角扫过他的脸,声音不咸不淡,“然后你死在半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他瞪着我,眼瞳中有小小的火苗簇簇的窜了起来,我撇撇嘴巴,“你再休息两天,两天后你应该能提起赶路了,如果走不动,我背你。”

“不用!”他定定的咬着字,不容我拒绝,“明天就能启程。”

“现在我说了算。”我一指点上他的穴道,那双闪烁着火苗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皮一耷,陷入睡眠中。

我没有问他是什么人伤了他,以莫沧溟的倔强和强硬,他也不会说。

但是他的命,我必须保住,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朝我们撒开。

杀了莫沧溟,我找不到去神族的路,当不了神族的少主。

杀了莫沧溟,还能嫁祸于我,造成我不敢去神族还杀护卫的假象。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和莫沧溟的命,竟然联系的如此紧。

低叹一声,我握上他的手,一边缓缓的渡着气,一边合上眼皮浅眠着,风打在窗棂上,呼呼的响,让人从心底透气一股寒凉之意。

不过浅浅的休息了两个时辰,叩门的声音就让我惊醒了过来,看了眼依然在沉睡的莫沧溟,我跳起身跑去拉开了门。

“小姐啊,你丈夫醒了没有?”老猎户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粥,满是岁月风霜的脸上写满关心。

我忙不迭的接过她手中的粥,扬起感激的笑容,“醒了,醒了,谢谢老人家。”

“这就好,这就好。”她咕哝的转身朝外走去,“看你们衣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身子经不起风雪,以后可别在这样的天气到山里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