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我摆摆手,“我信你,或许这个秘密太大,或许对她来说,连帝王传承的流星都送离了皇宫,就是打算让这些全部都尘封了。”

两个人沉默着,我看着池水清波,看着柳丝飞扬,再看看身边青衫隐隐,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这来之不易的人突然改变主意。

“楚烨,你还没答应我呢。”

我一愣,“答应什么?”

沉稳淡然的脸上忽然飞起浅浅的红晕,“孩子,你还没答应给我孩子呢,我看到子衿公子的孩子,很是可爱,和你真象,我也想拥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

“好啊,想还孩子还不简单,晚上你陪我,让你陪上一个月,没有孩子算我没本事……”恢复了一贯的口无遮拦,我只顾着自己肆意的话语,忽然……

“你刚说什么?子衿的娃娃象我?”我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是啊。”幽飏的眼中飞起一丝向往,“那眼睛的灵动,神态的秀气,长大了只怕又是一个祸水,真的和你很像很像。”

我犹如被雷劈,站在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象我?

子衿的孩子象我?

这怎么可能?

众人皆醒我糊涂

“你,你搞错了吧。”我抽着嘴角,“幽飏,这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赫连冰桐听到了,我可就是满身有嘴都说不清楚了。”

明明是调侃的笑话,从我嘴巴里说出来分明透着股酸味。

我被惊住了,显然幽飏比我惊的更厉害,他不信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你说那孩子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我眼珠子瞪的快要掉下来了,“我和子衿两年未见,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怎么可能……”他倒抽一口气,比我还失态,“明明,明明和你……”

我拉着他的手,毫不在意,“孩子不都是白嫩嫩,胖乎乎的?说实话我感觉都差不多,最多有的眼睛大些,可爱些,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比我象的。”

他似乎还没消化掉我的话,思索着,喃喃着,“真不是你的?”

我都不知道是笑是哭了,“子衿离开后我们就不曾再见过,这个孩子才多少天,你在我身边都不止一年多了,这么多双眼睛下我何曾有过行踪不明的时候?你可曾看过我会面子衿?”

他不再追问,与我一同慢慢的走着,但是时不时的走神,总让我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不信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误会,索性拉着他的手就往子衿的院子跑,“那我们去找子衿,让他自己亲口说给你听。”

子衿的孩子,就算是我想认下,只怕人家还不干了。

“我信你。”他急急的解释着,“更何况,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吧。”

走了?

子衿走了吗?

“这还没满月呢他乱跑什么?”火突然窜了起来,心头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就这么急着回到‘沧水’?赫连冰桐就这么不懂得体恤他的身体?春寒料峭的,长途奔波,子衿的身体怎么承受的住?

拽着幽飏我转身就往刚才的小院跑,还没进门就看到几人悠悠闲闲的还在那下棋的下棋,看热闹的看热闹,柳梦枫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咬着手指头继续看他的书。

“沄逸,夜……”我的气息未平,先喊出两个名字。

早就发现,这群人分明以这两人马首是瞻,也只有他们两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动点歪念头又轻易被看穿,最是让我无奈。

沄逸从棋盘中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幽飏的身上,点头颔首,优雅的拈起茶盘上雪白的瓷杯,“龙井,可喝的惯?”

幽飏大方落座,“无妨。”

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身边都有自己的杯子,只有这个是干净无人动过的,难道沄逸连幽飏会出关都算计到了?

看也不看我,沄逸只是抬腕在杯子中注满茶水,风吹动他的衣袖,说不出的雍容,“今夜一起晚膳?”

幽飏潇洒的端起茶盏,从容的凑向唇边,轻啜着,“好。”

沄逸微笑着放下茶壶,“与我对弈一局如何?月栖太超然,夜侠太诡异,不知你……”

幽飏已经将黑子盒放在了沄逸面前,微撩袖子,“请!”

黑子先行,主攻。

幽飏这一步的退让,是真正的谦虚,还是他早已无畏沄逸的进攻?

思量间,清脆的落子声已经在棋盘上敲响,我猛的一醒,“沄逸……”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依然是那悠闲云淡的姿态,连表情都那么平静,“有事待下完棋。”

下完棋?

一局下来,最少一个时辰以上,我人都要等凉了。

“能不能先聊点事?”我看看天色,太阳已经有了斜斜的趋势,中午的暖阳也不在有热度,空气中散发着丝丝春寒薄凉。

拿过椅背上的大氅,轻覆在沄逸肩头,我小心而又谨慎,沄逸的表情看似平和,但是以我对他的熟悉而言,他一定有什么事藏着,而且等着找我算账。

他倒也不拒绝,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正常的有点不正常。

抬起头,我看向那个躺在树上的男人,悄悄的传声,“夜……”

树上的男人动了动,以极其优美完美秀美的姿态飘落了地,“肚子饿了,我去找吃的。”

吃什么啊,满桌子都是吃的,他有必要特地跑开去找吗?

“站住。”我忍不住的轻吼,“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一定要和我斗什么闷气吗?”

才刚刚回来,我到底又是什么地方惹着他们了?

没有人问我去神族的结果如何,也没有人问我到底经受了什么,一个个的先和我摆起了脸,我又怎么人神共愤了?

夜回头,懒懒的靠着树干,“我是真饿了。”

“饿也给我忍着!”话是这么说,看看身边一盘盘的小点心,我还是伸手端了起来递到他的面前,“我到底又怎么你们了,我承认刚回来是气昏了头,没和你们打招呼,没和你们诉衷肠,但也不至于这样就和我发脾气吧?”

沄逸的手一顿,声音从容有度,“没有人和你发脾气。”

“就怕是你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有愧吧。”夜森森的笑着,笑的我从头顶到脚后跟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仔细的想了想,确认自己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再仔细的想了想,确认自己没做什么上欺下瞒的坏事。

又仔细的想了想,真的连花草都没功夫去采两只。

我胸膛一挺,理直气壮,“别弄什么阴阳怪气的腔调,有什么就直说,犯不着这样。”

沄逸的目光看着棋盘,不知道是在思索下一步怎么走,还是在思考怎么和我继续说下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停顿,我已经隐隐有了忐忑的感觉。

“子衿走了。”在我等待了半晌之后,只等来这么飘忽的四个字,仿佛是,你吃了吗?天气不错。

“嗯,我知道。”傻傻的应声完毕,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怒发冲冠的原因,看看沄逸的淡定,夜的诡异,月栖仿佛入定般的神情,镜池抽着嘴角似乎在冷笑,我很聪明的一转身,站到柳梦枫的面前。

“为什么让他走?你是大夫应该知道他身体的状况,应该好好的调养啊?我走前怎么交待你的?”

对不起了,柿子找软的捏,就是指桑骂槐我也不敢冲着他们几位,委屈您了。

呆滞的眼睛飞快的眨着,脑袋望天犹如留鼻血,非常不确定的声音慢慢的说着,“你走前有和我交待吗?”

我还没回答,身边已经有了正义之声硬硬哼哼的,“不是某人说怕大家知道你走牵挂吗,不是某人说的不想看到依依惜别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吗?啥时候给咱们留了话交待了啥?”

咳咳,镜池大爷,这个时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投射过去一个哀求的目光,换来一记眼刀,狠狠剜了我一下。

“是,我是没交待,可是他身为医者,应该很清楚子衿的身体,怎么能让他这个时候长途跋涉呢?”死撑到底,说说还是觉得自己有道理。

“那关你什么事。”平淡的嗓音,沄逸清冷的语调让我无言以对,“身处他国太久,难免引国人猜忌,他是‘沧水’的人,完成任务当然应该马上回去。”

“而且我有配药给他,应该没有大碍。”柳呆子的慢半拍终于跟上了节奏,不失时机的给我一记定心丸。

“那,那没事了。”子衿都平安康泰了,我还闹腾什么?

“你没事了?”沄逸终于抬起头了,平静的面容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眉头抬了抬,目光冷冷,“我想问问子衿那个孩子……”

“不是我的!”他话都没说话,我就急急的撇清,“这两年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们身边,连见都没见过他,他是赫连冰桐的丈夫,自然那个孩子也是赫连冰桐的。”

“不可能!”月栖突然从入定中醒了过来,猛的站起身,“子衿哥绝对不会是赫连冰桐的丈夫。”

我的脸都快皱到一起了,就差给他跪下了,“这是他们两个亲口承认的,别看到孩子就说是我的啊,人家那是公然的出双入对,他不是赫连冰桐的丈夫有什么理由在这样的情形下还陪同出使?”

“子衿哥绝不可能是她的丈夫。”月栖一向超然的脸上也有了激动之色,“是我的错,当初你说赫连冰桐是容家人时,我根本不知道车上的人是子衿哥,如果我知道,根本就不会让这个误会持续这么久。”

“子衿哥什么时候当面承认过他是赫连冰桐的丈夫?是你自己一直误会,等我想要和你解释的时候你突然就消失了,一走就是半个月。”他越说越急,“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子衿哥不肯背叛‘千机堂’?他做不到象我一样说放下就放下?因为他根本就是容家的儿子,他不能背叛自己的母亲。”

我彻底的呆了,完全的呆了,实实在在的呆了……

子衿是容家的儿子?

难怪他当初无论我怎么说,都是铁定了心要回‘沧水’,难怪他轻轻松松可以说出将‘千机堂’拱手于我的话。

容家的少爷,那他就是赫连冰桐的弟弟?

那这个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是赫连冰桐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子衿不辩解?为什么他要给我一个那样的幻觉?

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千机堂’的隐藏地一个是朝堂,一个就是青楼,十个月前我曾经犯过一个错,一个酒后的错。

而子衿的触角,从来都没有远离过我的身边,我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知道的,从那张张我需要就随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信笺就能证明。

那夜,熟悉的亲吻,熟悉的缠绵,分明是记忆中子衿的感觉,子衿的味道,一直以为是错觉,难道竟是真的?

我猛的捏上月栖的肩头,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凌乱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很象我?”

幽飏的‘天魔舞’

如果开始幽飏说的话我压根不信,如果他们开始的指责我还言之凿凿争辩的话,现在的我,则越来越没有底气,越来越怀疑。

子衿与我,共同走过一年的时光,艰难与险阻也携手度过,他知我,我又何尝不知他。

他温柔独立,有着自己的思想,更有着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决绝果敢,只是被那笑容极好的隐藏了。

我一直不愿意见他,见那个孩子,或许是打心中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心中我已经被他人取代的事实。

纵然他背叛过,我也始终相信那段情是真的。

如果子衿真的如月栖说言是容家的孩子,那么他所谓对我的背叛似乎又淡了些,血脉亲情之下,如何能说他错?

他是回了‘沧水’回了‘千机堂’,可是子衿这个人,总在似有若无间让他的影子笼罩着我,流浪江湖时神出鬼没的消息,救月栖暴露‘杀手堂’的行踪,分明他一直都在传递一个事实,让我无法忘记子衿这个人的事实。

那夜的人是他吧,即使醉了,身体也有习惯性,和不熟悉的人颠鸾倒凤之后身体总有些不舒服的排斥,可是那天没有。

身后有脚步声,没有刻意的掩饰,我懒懒的回了下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笑容,犹如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慢慢的荡漾,越来越大,我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活动下僵硬的身体,“是你啊。”

幽飏轻缓的步调和他的声音一样,永远是飘渺着的,只在与我对望间多了些温和而轻扬的笑,“很意外?”

“没有。”我放松身子,靠上他贴近的身体,“好歹今天也算是定情加新婚之夜,不是你我倒会稀奇了,只是我以为你会等我主动。”

“既然都是夫妻,又何必谁主动,谁矜持?”他的手从身后绕到我的胸前,握上我的手,“我只担心你这几日又要走。”

强笑了下,我有些无奈,“我是要走,而且会带夜走,这里……”

“我守着。”不待我说完,他已经轻柔的接了下去,“夜侠不是笼中鸟而是九天凤,在这里委屈他了,更何况有他在你身边,更让人安心。”

幽飏与夜的不同,就是夜心中只有我,他更希望的是与我一起战斗,一起经历风雨,而不是守护,幽飏的沉稳内敛,喜静,顾全大局,更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

“其实你是不必这样的,我想疼你想和你厮守,不是想多一个保护他们的护卫。”总觉得在定情的第一天夜里,两人依偎着谈论这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薄凉。

“喜欢一个人,是相互守护,相互珍重,而不是单独的。”他的手指抽离我发间的钗,在银丝流泻中,镜中我的影子不再强悍,反而多了几分柔弱,过于美丽的容貌总是会带来错觉的。

“楚烨。”他低低喊着我的名字,“我从未想过要再接受一个人,要嫁人要生子,要有一个正常的男人生活,我为她守护了流星,在心中永远有她的位置。”

“所以你要替我守护他们来表达你的歉意吗?”我眉头一立,声音多了几分严肃。

“不是。”他淡淡的否决,“幽飏不欠谁的,不会为了歉意而做什么,因为爱你才会替你守护你的一切,我只是想说,流星我守护了五年,而我剩下的岁月,想一直这么守护你。”

是在告诉我,我比那个女人更重要吗?

内心的暗爽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脸上,我转身站了起来,双手一圈箍上他的颈项,整个人贴上他的身体,“幽飏,我记得你是媚门媚功修炼到最高的人,是不是?”

他一愣,脸上闪现点点红晕,“这个你不知道吗?”

“知道……”我犹如偷腥的猫儿般,想起曾有过的两夜,不由自主的深吸着气,嗅着他身体上暖暖的香气,媚色动人的味道,撩人,“但是我记得媚门有个‘天魔舞’是不是?”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放在我腰间的手指一紧,“你想看?”

还需要说吗?还需要点头吗?我色迷迷到放光的眼神应该足以说明一切了吧?

他轻轻一推,手劲恰到好处,把我推到了椅子上,眼波流转,“奏乐啊,没音乐怎么舞?”

乐,对,奏乐……

可是拿什么适合?

笛子?太干净悠扬了。

筝?太深沉了。

二胡?又不是死人……

我要够浪荡的,要放纵的,什么才行,什么才行?

“鼓点就行……”他轻眨了下眼睛,手指已经滑到了腰间。

鼓?我上拿找鼓?

眼睛一溜,身边就是个圆圆的鼓凳,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脚尖一勾,凳子入手,手掌一拍,好歹有声音了。

刚一下,青衫飞起,雪白的脚尖踢起衣袍的下摆,我只看到一圈雪白在眼前飞舞,还没来得及捕捉,就落下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