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

古怪的表情浮现在我的脸上,“他死了二十多个妻子你也不介意?”

“二十多个?”她象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般,声音尖细而刺耳,“元帅,你,你不是骗我吧?”

我认真的按上她的肩膀,“我有必要骗你这个事吗?不信你自己问他去,他刚嫁就死,刚嫁就死,几年内死了二十几个,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先锋官,若你真的想我牵这个线,保这个媒,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说完,我用一种沉痛的哀悼的悲壮的眼神望着她,好象她马上就要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向‘云梦‘二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地一样。

抬起腿,冲着那个帐子的方向刚迈出一步,水南谦一把拖住我的手,假笑堆满脸,“这个元帅,我正值壮年,如今应该是英勇报国之际,还是暂时不想儿女私情了吧,待他日胜利班师,我再叨扰元帅。”

一听这话,我顿时笑开了花,欣慰的点头,“放心吧,一定有你出头之日。”

她带着叹息走了,我带着轻快走向那人头拥挤的大帐。

人至帐前,我一声冷哼,顿时吓的那群翘首企盼的人全部垂首低眉。

“‘云梦’大军尽在咫尺,我曾经下过什么命令?除非病到起不了榻,否则全部要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你们的枪可擦亮了?你们的武艺可练熟了?站在这里就是说你们都有病是吗?可我看你们一个个神清气爽,交头接耳,可还有半点我‘九音’最威武之师的样子?我会让军医一个个给你们诊治,现在全部给我回去准备,明日操练加倍!”

所有人顿时吓的飞奔而逃,刚才还挤的满满当当帐子前顿时冷冷清清,我伸手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你干什么?”他抬起头,炎热的夏天一个人关在军帐中,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滴滴的汗水,一颗颗犹如黄豆大,顺着脸颊往下滑。

这里面很闷,闷的让人都透不过气了,他背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沁了个透,再这么下去非中暑不可。

“你干什么?”我一手牵起他,带着就往门外走,“这么热也不撩起帘子,你想当螃蟹被蒸熟?”

他憨憨的伸手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这是大夫的行医规矩,若是人太多了,会影响我摸脉,万一误诊了可怎么办?”

“人都走了,你也去休息下吧。”看着他通红的脸在帐外轻微的风中渐渐变回白皙,鬓边几缕发丝微微颤动,他轻轻的喘了口气。

他是累的,从眉宇神态间能看的很清楚。

他的手扭捏着从我的掌心中脱出,脚下刻意的往边上挪了两步,“我,我想沐浴,刚才出了好多汗。”

抬头望望天色,白花花的太阳晒的人眼睛发花,想想军中暂时的安宁,我点了下头,“我带你去锦渊呆着的竹林,你去那洗。”

他乖乖的点了下头,不过脚步还是往边上挪了又挪。

知他是觉得自己身上难闻不想靠近我,可惜笨笨的他怎么会知道,就是那淡淡的汗香伴着药香,才是他最吸引人的味道。

“报……”人影拍马而来,远远就拉长了声音,充满了焦虑急切。

直觉着,心头一紧,看着那人滚落马下,看到我眼中尽是惊慌,大口的喘息着,想要站起来又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惊吓住了根本无法立足,连滚带爬的奔到我的身边,“元帅,‘云梦’三军集结,已在排兵布阵,看样子不是要撤退而是要进攻。”

“什么?”在我的算计中,送给两国的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两国大军应该是马上发兵了,‘云梦’此刻应该是立即回兵援救京师,怎么会是准备进攻?

难道上官楚璇连‘云梦’都不想要了,拼着亡国的可能也要与我一战吗?

“擂鼓,三军集合!”我匆匆下了一道命令,看了眼身边呆着的柳梦枫,“你给我躲在帐子里,哪也不许去!”

震天的鼓声顿时在军营中响起。

盔甲在奔跑中摩擦的声音,纷乱而厚重的脚步声让大地在颤动,兵器在空中相撞的尖锐声,军营的上空飘荡着穿破云霄的呐喊。

隐忍了三个月的雄心壮志,憋屈了三个月的杀意在瞬间爆发,铁甲银盔,战马嘶鸣,长枪寒光在夏日的艳阳下更加的刺眼闪烁。

三个月了

我等了三个月

没能等到‘云梦’撤兵,终究躲不了这生死一战。

横刀立马救青衫

一声声沉重的鼓声仿佛敲在心头,心跳也如这鼓声一样,重重的,有力的跳动着,血液在身体里快速的旋转着,直直的往头顶冲去,红了眼睛,紧了掌心,杀气震天。

“布阵!”我一声令下,身后的队伍整齐的变换着,肃杀的气势勃然而发,扑向对面的阵营中的人。

再看对面,三军阵列分明,谁是谁的兵一眼就可以看清楚。

三名将军,守着各自的阵营,谁也没有下令,庄文菲和华潮灵的目光一直看着风若希,而风若希只是平视着前方,完全不管两边的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我纵马前驰,昂首在他们面前,手指一带马缰,马匹前蹄高抬,横枪在身前,“任霓裳曾说过,若‘云梦’大军不进犯,我绝不主动进攻,亦不入侵‘云梦’半寸土地,可如今你犯我国土,我数万万国民纵然拼尽性命,亦不会有所畏惧,今日任霓裳在此立下誓言,不会让你们再前进半寸,放马来吧。”

字字如金石落地,声声入云穿霄,枪尖直指对方阵营的三位将军。

庄文菲端坐马上,狂笑出声,“好一个忠心耿耿保护‘九音’拼尽性命的将军,你莫非欺人不知道你以前的身份?一个‘云梦’的叛徒居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心为国?一个对自己曾经的亲人刀剑相向的人居然说着保护家园?你忘记了吗,你是‘云梦’的王爷,你是‘云梦’的臣子!”

我坐在马上,听着她的讥讽她的嘲笑,字字句句都是针对我,都是在鼓动着军心对我的仇恨。

“臣,是君之臣还是民之臣?兵,是君之兵还是民之兵?你是‘云梦’的将军,率领的是‘云梦’的士兵,你保护的究竟是‘云梦’的皇帝还是‘云梦’的百姓?”面对众多的目光,我侃侃出声,“你说我叛徒,我带的依然是保护百姓的士兵,我做的依然是保护天下万民的事,我没有强行出兵,我没有扩张土地,我没有掠夺烧杀,可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将军效忠的对象在做什么事?让你带领着士兵侵略他人的土地,让守护百姓的人去欺负其他国家的百姓,我不相信你没有收到消息,‘御风’‘沧水’出兵攻打‘云梦’京师,这里多少姐妹会失去亲人你不是不知道,不但不撤军还固执的要你们进攻,一旦我们三国合围,六十万大军全力之下你们安有活路可走?到底是我害了你们,还是你那个帝王把你们一步步的推向死亡?把整个‘云梦’国家毁于一旦?”

我的话,戳中了对面所有人的心,那昂然站立的身影,那看似整齐的队列,可是脸上写的不是视死如归,不是奋勇杀敌,而是牵挂,是眷恋。

“士兵,若为保家卫国而死,死得其所死的壮烈,纵然马革裹尸也无所谓,但是入侵他国而死,死的值得?有脸面对泉下家人?家人有难不救,京师失守迫在眉睫,你认为将士们应该死在这里,死在侵略他国的土地上吗?”整个战场安宁一片,只有旗帜的猎猎之声,和我朗声而出的狠厉语言?

庄文菲的脸在几度变幻之后,变的冷冷的,硬硬的,“我是‘云梦’的将军,自然要抓‘云梦’的叛臣,你再是巧言令色也不可能动摇我的军心。”

我的手斜斜的指了出去,枪尖正对着庄文菲,“好,那你来吧,我们一对一的较量看看!”

她的脸顿时变的惨白,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华潮灵和风若希,华潮灵眼光闪烁,躲开她的目光,风若希仿佛如木头一样,根本就象没看到一般。

我不想与‘云梦’的故人为敌,但是她庄文菲,上官楚璇的心腹,对上官楚璇任何决策都心知肚明的人,不可能没有收到京师危机的消息,可她的选择是与我对战,宁愿死伤数万也不肯班师回朝。

唯有拿下她,左右摇摆的华潮灵和始终不愿动武的风若希一定会立即撤兵!

对面的人,狠狠一咬牙,夹紧马腹,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中枪尖一晃,带着猛烈的风声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带着冷冷的笑意,我一动不动,看着马匹四蹄腾空,看着她的武器在空中划过,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了战鼓激烈的敲动声,喊杀声震天。

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心头,我看到了她麾下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战场上的攻击一旦发动,就绝无任何再制止的可能。

我低垂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再抬首时目光中已全是冷凝,“下命,擂鼓,出击!”

当身后的战鼓擂响的时候,我率先冲了出去,目标直指庄文菲。

身边,无数的兵刃飞舞着,我侧身一扫,身边数十人飞跌了出去,手中兵刃脱手,人影倒地。

左手一抽,马腹边的青锋长剑被我抽了出来,剑影如飞,枪连成片,所有试图靠近我的人都在森森的寒光中瑟缩了。

剑尖在马头前一晃而过,叮叮当当响彻一片,武器立时被削断掉了满地,我真气长出,带着我的怒吼,“挡‘弑神’者,你们可知下场?”

“犯我‘弑神’之威者,必以血偿还!”我的身后传来震撼的喊声,一声一声,海浪推波,层层叠叠而至,热血激荡。

我看到风若希麾下的人马开始有了躁动,马蹄乱剁,有人开始随着‘九音’的将士开始呐喊,脸上露出回忆的壮怀激烈,“犯我‘弑神’之威者,必以血偿还!”

眨眼间,‘九音’的军队已经冲到了我的身边,耳边不断的传来各种呐喊,惨叫,呻吟,眼前的不断的有人倒下,热血从身体里飞溅而出,打在我的衣衫上,银白的衣衫眨眼间印染了无数红色,血腥之气在鼻端不住的蔓延。

倒下的人影,有‘九音’的,也有‘云梦’的,无论是谁,在我心头都打下一拳,又一拳。

我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庄文菲,眼前只有红,一片一片的红色。

我朝着她的方向冲去,枪扫过,枪杆打上人的身体,将他们重重的打倒在地,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只是暂时不能动弹。

眨眼间,围堵在庄文菲身前的人,就被我冲出一条长长的路,眼见着她面前的人越来越少,我的怒意也不断地燃烧着。

惟有抓住她,才能暂停这场疯狂的杀戮。

“哎呀,你忍住,忍住,我来救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你躺好,躺好,我给你止血,止血……”

我的耳边,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呆滞!

是我疯了?居然出现了幻听,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柳呆子的声音?

“柳大夫,你怎么冲到前面来了?快回去!”比我反应更快的,是水南谦的声音,她左突右杀,冲着身后的人狂喊着,“快点,保护柳大夫回去!”

只是‘九音’的将士想要保护,奈何那个受保护的人没有半点认知,闷头狂冲,还慌手慌脚的掏着他的金疮药。

眼见着,他抱起一名‘云梦’的士兵,撩起对方的衣袖就想将金疮药撒上去,他的眼神全神贯注的在对方受伤的手上,压根没注意对方另外一只手上的武器。

那人手一动,长枪冲着柳梦枫直捅而去,“我杀了你……”

远处的我,再也顾不上对面的庄文菲,身体从马上拔起,腾身空中,手中的剑凌空飞了出去。

可是太远了,无论我身法多快,在这千军万马的纷乱中想要冲到他的身边根本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的看明晃晃的枪刺上他的身体,心魂欲裂。

“啊!”那人的枪碰上柳梦枫的身体,我看着那个灰色的人影软软的倒地,可是杀猪般的惨叫却是出自她的口中。

我的剑贯穿了她的手臂,将她狠狠的订在地上,人影随即飘落,一把将那个倒地的人抄了起来,“呆子,呆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的手,捂着胸口,艰难的抬起头,“没,没事!”

再回头,那个女子早已经满脸青黑,全身肿胀,翻起了白眼。

“哎呀,我的蛊……”他满脸急切,在我的臂弯中挣扎着要扑过去,“救她,我要救她……”

才动一下,他眉头一皱,痛苦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人落在我的臂弯中呼呼的喘气。

我一只手拎着枪,一只手护着他,身边围满了‘云梦’的人。

“上官楚烨落马了,快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们‘云梦’国家一定能保住!”庄文菲兴奋的叫着,“杀了她,立即官升三级!”

人团团的涌了过来,长枪已是施展不能,我一只手搂着柳梦枫,眼睛远观着庄文菲的周围。

因为她一句话,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她身边围绕着的人也逐渐的少了,朝着我的方向涌来。

侧脸看着臂弯中的人,我狠狠的瞪着他,“你如果再不听话,咱们就一起死了,给我老实点!”

他捂着胸口,软软的点了下头。

我一搂他的腰身,脚尖点地,腾身而起,一脚飞踹踢下一名骑兵,干净的落在马背上,柳梦枫的身体被我放在身前,拍了下他的背,“趴好。”

他紧紧的伏在马背上,我一夹马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长枪上下翻飞,眨眼间已到了庄文菲的面前。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挥起手中的抢扎了过来。

我左手一伸,捏住了他的枪头,两指一弹,纯钢的枪头顿时掉了下来,她反手想抽,纹丝不动。

庄文菲的手抓向自己腰侧的剑,手指尖刚刚碰上剑柄,我的枪已经顶住了她的喉咙。

她整个人一僵,我冷笑着,“我和你赌一文钱,你被我俘虏,华潮灵和风若希一定马上鸣金收兵!”

她面白如纸,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的耳边,响起了‘云梦’大军收兵的锣声,庄文菲彻底瘫软在马背上。

这一次换我救你

前后不过数个时辰,‘云梦’三将之一的庄文菲被我生擒,另外两将根本没有动兵,也没有施以援手,反而鸣金退兵,这一战‘云梦’军心只怕散成了豆腐渣,再没有半分的斗志。

看着人团团而上,将庄文菲押住,我平静的开口,“她毕竟是‘云梦’的将军,不要亏待了她,还有所有被俘的‘云梦’士兵,该疗伤的,该吃饭喝水一点都不能亏待了她们。”

这场仗算不得大,也算不上非常惨烈,却是我心头最沉重的一次战役,看着满地呻吟着的人,看着一张张痛苦的脸,看着鲜血沁入黄土中,将土地染成一片红褐,我难受的闭上眼睛,眼角湿湿的。

“元帅!”水南谦靠上我的身体,声音压的低低的,“这是你带领‘九音’大军的第一场战役,这么快的就打赢了对手,将士们都很兴奋,你看是不是今天晚上要犒赏三军?”

睁开眼,已是平静。

“小小的庆祝一下,毕竟对方未曾退兵不要太失了戒心,该巡逻的戒备的都不要松了警备,还有,我就不出席了,你替我犒赏她们。”我牵着马,纵身而上。

一路上,我的心境也如同这马背一般起起伏伏,柳梦枫伏在马背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

直到我的马停在了大帐前,我才感觉到有些苗头不对。

他一向是以救人为己任,但凡看到有受伤人氏,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喊着药治病要救人,要医者父母心。

可是现在的他,死死的扒在我的马背上,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想起他刚才不要命的举动,我粗鲁的推了推他的背,“呆子,到军营了,你给我下来,到我帐中等着,我要和你好好的谈谈。”

那个人在我的动作中动了动,慢慢的朝地上滑去……

我心头一紧,赶紧伸出手接住那个身体,接住他沉重掉下的身体,“呆子,呆子!”

他被我抱着,脑袋无力的靠着我的肩头,一直紧捂住胸口的手软软的垂了下来,我看到一滩殷红在他胸前晕开,已经凝结成了黑褐色。

“呆子!”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记,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手指毫不犹豫探向他的颈项。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中,竟然粘稠着深深的红色。

我,我刚才抱了他,并未碰过他的胸,这血,这血是哪来的?

慌乱,比刚才单枪匹马杀入对方阵营被人围攻时要慌乱的多,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到他的伤口在哪。

手指尖感受到他脉搏细微的跳动,让我紧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下来。

他的面色如纸,惨白着,他的呼吸很细,很弱,如丝一般。

一把抱起他就往大帐中冲,我的声音嘶吼着,“快,给我准备热水,给我找一名军医过来,立即,现在!!!”

他的蛊毒是在他受到伤害时才会保护他,战场上的厮杀,取人性命不过是眨眼间,蛊毒反应快,也不及阻止那人的武器刺上他的身体。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捂着胸口,战场上无暇检查只以为他被惊吓住了。

都怪我,怪我的剑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怪我的人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到,怪我为什么没有多看一眼。

小心的把他放在我的床榻上,我已顾不得卸下自己身上的盔甲,仔细的褪去他的衣衫,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这一看,我差点想抽自己两个巴掌,抽死自己算了。

他的胸口,有一道伤口,胸前已是褐色凝结一片,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有多深。

手指很快的飞过他的胸口,将所有大的穴道点了一遍,掌心贴着他的胸口慢慢的渡着气。

不是我掌心那捧血的来源,我更加慌乱的找着,仔细却急切的撕开他的衣衫,把所有碍眼的东西全部扯离他的身体,目光上下搜寻着。

腹部,没有

腰部,没有

后背,没有

直到我看向他的腿时,一片通红刺目,不仅浸透了他的裤子,更是湿淋淋的一直晕开,染红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