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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理论!”我随口甩出一句话,“我给你唯一一次机会,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质疑,但这次之后,如若你还是不将我放在眼中,我一定不会容你活着。”这话,我不是冲着花何说的,而是容成凤衣。

既给了我生杀决断的地位,我就会执掌生杀决断的权利。

压制着花何的气势一收,我面前的人总算透出一口气,艰难的喘着。

花何抬起目光,似乎想在我的脸上看出我话中的真假。而她只看到青花的茶盏被我拈着,散漫而悠闲的啜着茶。

拆纸刀不知何时已经被丢到了桌上,刀尖上的鲜红还未干。

几经思量,她还是忍不住地开口,“您刚才随意的批奏折,这些事关国运,纵然您要杀老奴,老奴也要问,您懂朝政吗,怎么可以如此轻慢?”

茶盏轻叩,我随手拿起厚厚的奏折上一本丢到花何的手中,“这些都是六部批审阅过的奏折,只不过让我批提,并非大事。”手指点向一旁几本薄薄的册页,“这里的才是明日大朝要商议的政务。”

对比着两本奏折,一本上是简单的圈阅,一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评语,花何瞠目结舌,“这、这字和皇上一、一模一样。”

“我本就是皇上,自然一样。”这一次,我将执杯的手放到她面前,花何毫不犹豫地为我斟满。

她盯着我的脸,“老奴想知道您、您的出身,今年多大,家中是、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很快就这意外就被我按捺下,“本名王小姑,今年二十五,世代杀猪,是个屠妇。”

“噗……”这笑声,来自于身后隐忍不住的容成凤衣。

“二十五了?”花何的眼神一黯,“您家中、家中可有亲人?”

“父母俱在,姐妹兄弟一窝。”有问有答,我态度好的很。

“老奴知道了。”花何躬身行礼,“老奴这就去端茶,请皇上和凤后稍待。”

她恭敬地退下,房间里又只留下我和容成凤衣两个人。

“你察觉到了什么?”容成凤衣颇不以为然,“她伺候皇家三十年,忠心绝不容质疑,不必威压她。”

我摇摇头,“正因为她的忠心,我才要这么做。”

懒懒地靠上椅背,我眯上眼睛小憩,“忠心,才会执着血统和传承,才会不屑我的来路不正,长久以往,必成祸患;而我绝不允许身边有任何纰漏。”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花何眼神中对我的探查和好奇,有些过了。

对于眼神,我一向是敏感的。或许,我真的和那个端木凰鸣太像了吧?

“来看看画像,我将你需要牢记的人都画了下来。”容成凤衣的话,引得我站在他身后,好奇地俯下脸瞧去。

“左相古非临、右相韩悠途、上书省尚书……”

我依着他,看那冰白指尖在纸上细细划着,将他的话语与眼前画影牢牢记在心中。

明日,朝堂

我人生中新的一程,在将这里展开。

☆、上朝

上朝

庄严宏伟的殿堂,绵延宽阔的入宫长道,冰雪还未完全的消融,堆在琉璃瓦上,天边浅浅一丝蓝色露头,在冬日中更显清冷。

天气依然寒冷,长长的官员队伍由远而近,朝着大殿而来,除了脚步声,再不闻其他声音。任谁,在这厚重而辽阔的宫殿前,都将低下高贵的头,战战兢兢的臣服。

“吾皇上朝……”

长长的声音里,容成凤衣与我并肩而行,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我走的很慢,每一步踏出都停了停,似是要感受这瞬间登顶的无尚尊贵。

站在御座前,我没有急着坐下,而是顺着长长的大殿,将目光延展。

数百米的长道在清晨未亮的暗色中,一眼看不到边,只能隐隐看到宫门上高高矗立的城楼,黑黝黝的映在眼底,高的令人惊叹。

无论是谁,都会被这宽大包裹,感慨自己的渺小,却又不禁暗叹,若能尽入手中,是何等的满足。

而现在我的脚下,匍匐着“泽兰”所有的高官权贵,这奢华的宫殿,这无人能触摸的龙椅,都成为了我的掌中物。

填满心胸的豪迈,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这个国度所有一切,都为我低首。

慢慢地,落座。

我的动作优雅,优雅的就像无数次重复演练过一般,平静的嗓音从口中吐出,“都起来吧。”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最后排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诚王’抱恙,经凤后允准,两月不朝。”

端木则心的事从昨天事发,短短数个时辰内,几乎所有朝中官员都收到了消息。“诚王”冲撞圣驾龙颜震怒,不仅禁足,而且还派人监视,至于她曾在朝中笼络了多少人心,只看今日朝堂了。

“如果有人探望‘诚王’,待其病情好些了,不妨上奏予朕,让‘诚王’好早日归来。”

我知道端木凰鸣自登基三月以来,几乎没有如何临朝,大小事宜皆交由凤后容成凤衣处理,因其常年幽居深宫,真正的性格一时间倒无人能猜测。

大殿上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憋的死死,一个个低垂着脸,一动不动。聪明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反应。

很好,这个反应一则因为不了解端木凰鸣真正的心性,另一则,是代表端木则心的势力并不敢放肆。

我与身旁的容成凤衣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满意的表情,这才重又看向列队,“议事吧。”

大朝通常五日一次,在大朝之前,会由各部将近期最需要商讨的事情呈报皇上及各官员,在上朝之前,大家就对今日要议的事都心中有数,说什么讨论什么,已打了无数次腹稿。

花何手中的奏折高举过头,我从上面拈起一本展开,“兵部上呈,士兵五年未做棉衣,多年未换武器,众位如何看待此事?”

我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只用一双冷然的眼睛看着下面的人,看着他们互相悄悄打着眼色,看着他们各自传递着心思,犹如局外人般。

“皇上。”最先站出来的是工部尚书,“按照祖制,皇上登基要专修一座行宫,修缮皇宫,所以今年工部要支取很大费用。”

“皇上。”随在她身后的是礼部尚书,“先皇殡天,礼制浩大。新皇登基,各国使臣来往贺礼,我们回赠,今年所有的用度开支已然超了太多。”

她们说着,我点着头,表情很是赞同。眼神不经意划过,看到兵部尚书极轻的一声叹息,眼神里流过一丝黯然。

“泽兰”是一个重视文臣更甚武将的国度,商业的繁华让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浓浓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富庶让百姓夜不闭户,京师旁的“飒水”河畔夜夜笙歌,脂粉浓郁流淌。从三朝帝王前开始,书画就成了帝王最大的爱好。做的好诗、写的好字、画的好画才是文臣的衡量标准,至于武将……一个如此安定的国度真的需要武将吗,有人在意边疆戍士吗,就连征兵,似乎也几年没有了。

武将的地位,早已不像早期时可以拥兵左右国家权力了,文臣才是这个时期的重点。

“皇上。”左相古非临出列,“‘泽兰’一向安定,如今边疆士兵人已达二十万,加上各地防卫,兵部在册士兵达四十万人,每年军费开支庞大,如今国泰民安,如果裁军,就能彻底减少我们的军费开支,这些士兵回乡,能还耕增加赋税,恳请皇上考虑。”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看我的表情,看到我露出倾听的表情,这才放下心,说的越发流利。

几名在殿的武将脸上,沉黯的神色无法掩饰。

国库今年开支紧张是事实,国泰民安之下文臣要求裁军的要求更是无可厚非,诗词缠绵早胜过了当年的金戈铁马,满朝皆是读书人。

“沈将军刚传捷报,你让皇上现在下令裁军,不怕寒了将士的心吗?”有人愤愤开口,看装束,不过是个小武官。

“既传捷报,已是胜仗,不日归京,为何不可以裁军?”古非临倨傲冷哼,“施明语你不过是正四品上府折冲都尉,私自出列,殿上失仪,又该受什么惩戒?”

“皇上。”那施明语紧绷着脸出列,恭敬跪地,“施明语失仪,愿受责罚,但是裁军之事万望考虑,我‘泽兰’近年不断裁军,若不是当年人马不够,又怎么会有沈氏一门数将的惨烈,又怎么会有沈将军……”

话到这,殿中忽起一阵唏嘘声,古非临脸上的表情瞬息变了几变,很是难看。

他们的争执我不是没听到,但我的重点,是将眼神投向了身边的容成凤衣,眼皮挑了挑。

容成凤衣收到我询问的眼神,庄重的表情柔和了下,两人之间以眼神交流着无声的话语。

——你真让我做主?

——当然。

——那我做出决策,你可别怪我。

——昨天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我们在这轻松的眉眼传情,殿中的争执已到了激烈的地步,文官一排,武将一列,互不相让,不过显然文官的地位更高,左右二相的决策,除了帝王再无人能改变。

“四十万大军,真的挺多。”我随口的一句感慨,两列人神色各异,一边欢喜一边愁。

“皇上圣明。”古非临快速的加上一句,“如今每年赋税十成中将近一成用作了军饷军粮,用度太大。”

“将近一成啊。”我长长的声音里满是惊讶的感慨,古非临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武将们则是闭口不言,垂首落寞。

就在古非临脸上笑容即将扬起的时候,我忽然哼了声,冷笑,“诸位可记得千年前的‘夏宇’皇朝?”

不等人回话,我拍座长身而起,全身扬起威势的气息,眼神里一一掠过众人脸上,“‘夏宇’皇朝昔日以一国之力吞并天下四国,面对‘端庆’国一战胜利,坑杀了多少对方士兵,可有人记得?”

“回皇上,四十万。”施明语小声地回答。

“是啊,四十万。”我一步步走下龙座台阶,领着众人的目光,在古非临面前停了停,“四十万只够一战,很多吗?”

古非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有人知道‘夏宇’皇朝前后征战二十年,每年的军备是赋税的多少?”

“回禀皇上,三成到五成。”这一次,施明语的声音大了不少。

“三到五成。”我又一声冷笑,在一列文官前停下脚步,“方才谁告诉朕不到一成的用度过高的?”

“皇上,我们不是‘夏宇’皇朝。”礼部尚书鼓起勇气回答,才与我目光一触,猛抖了抖身体,垂下头。

“我们不是‘夏宇’皇朝,但‘泽兰’怕不要成为第二个‘端庆’!”话语中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接嘴,“我们甚至还不够资格做‘端庆’国,因为我们即将连四十万军队都不够。”

没人敢说话,她们在我的话语中听到了嘲讽,更听到了愤怒。

左右二相互相打了打眼色,右相韩悠途试图打圆场,“皇上,我们与周边四国交好,不会有当年‘夏宇’皇朝的事情发生,若皇上想加强军备,可明年国库充盈再行。”

缓兵之计,话语漂亮,让人一时找不到漏洞。

“不会?”我显然并不愿意接受她的话,反问的声音里跳动着深深的讽刺,“你们是不是想告诉朕,这些年来频频骚扰边境的胡人只是蛮夷,算不上大规模的他国进犯,那么有没有人说说,一个番邦游牧民族,是朝哪借来的胆子敢一直挑衅我‘泽兰’?他们的武器马匹粮草是哪里来的?如此浅显的道理是真的没人想过,还是人在京师,日夜玩乐,觉得边境小事与己无关?”

我冷笑两声,“现在的‘泽兰’就像个没出阁的公子,人人觊觎;当‘泽兰’国运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是个过气的公子,偶尔光顾了;当泽兰成为最弱者的时候,就是个免费的公子。”

“没人光顾了是吗?”不知道是谁弱弱地接了句。

“不!”我义正言辞地开口,“免费的,当然是随便蹂躏了。”

场下,细细碎碎的笑声隐忍不住,容成凤衣眼角跳了跳,显然也憋的难受。

我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一不小心,我的公子理论又出口了,罪过、罪过!

我戳的痛处,是很多人不敢说的真相,如此富庶的国度,轻歌曼舞能过一日是一日,三朝以来都是这么过的,太多人心安理得了。

我似笑非笑的望着韩悠途,“右相主外,不知能不能告诉朕‘白蔻’、‘云苓’、‘悉茗’、‘紫苑’、‘天冬’各国都有多少兵马?每年用在军备上的钱粮是多少?”

我的手抬了抬,指向古非临,“你告诉朕,我们用在吏部、礼部的开支多少,修缮宫殿行宫多少?”

两人同时愣了下,转首看向自己的手下,这些问题都有专人负责,不需要他们计算放在心上。

“不知道?”我根本不给他们询问的时间,三根手指竖起空中,“三年前,‘白蔻’兵部登记在册兵士百万,每年军备四千万钱,我们呢?”

目光及处,兵部侍郎急忙开口,“四百万钱。”

我没说话,只是冷笑,再冷笑,再再冷笑。手中奏折扇着风,啧啧出声,“修建行宫四千万钱,修缮这个宫殿两千万钱。”

奏折递到古非临的面前,“朕忘记了说,里面一共百余项开支明细列着,不过……你们似乎谁也没有核对过数字,最后的总数加错了。从工部层层递到朕这,最少五道关卡,居然无一人发现。”

古非临额头上的冷汗沁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臣,这、这就重新计算。”

“不用了。”手一松,那本奏折跌落脚边,被我行进的脚步踩过,“朕不需要行宫,这个宫殿住的也很好不用修缮,六千万钱全部拨兵部,开军饷做棉衣换武器,另征三十万士兵扩充军队,之后每年十万,至百万止。边境修城筑墙,银钱用度工部一月内给朕奏折。”停了停,再度加了句,“要准确数字。”

人群沉默,古非临和韩悠途面对着我坚持的目光,战战兢兢跪下,“臣,遵旨。”

“退朝!”不等花何说话,我已率先开口,摆袖大步而去。

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身后长长伺候队列远远跟着。

“你还真的由我放肆。”我吐出一口气,“我以为昨日你答应我的话不过是玩笑。”

“这个国家太沉迷于安逸中,偏偏商业富庶,总有一天会引起他人的觊觎,只是我无力改变而已。”容成凤衣背着手踱着步,轻松的表情浮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了。”我感慨着,“因为唯有帝王的话才能令他们臣服,你需要一个傀儡,被你操纵的傀儡。”

“我只为国尽忠。”被揭穿心事的容成凤衣没有太多辩解,淡淡地回答;忽然偏首看着我,如水清冽的目光穿透人心,“你怎么会知道‘白蔻’兵部在册有多少人?这是朝堂机密,即便是最好的探子,也不可能探到这般准确的消息。”

我咬着手指,无赖地挤挤眼睛,“瞎编的。”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连容成凤衣也找不到反驳和追问的理由。

“那么,坐朝好玩吗?”聪明的人懂得适可而止,容成凤衣当然不会继续问下去。

“好玩。”我点点头,回答得非常认真,“就是龙椅太大太硬,靠不了背扶不了手,明天给我放两个软垫,不然硌屁股。”

面对我的回答,容成凤衣无奈的摇头,“要不要把龙床给你搬到大殿上,躺着上朝不硌屁股还舒服。”

“其实我不介意。”我嘿嘿一笑,“反正陪躺的也是你。”

☆、赐婚

赐婚

有些人可以给脸,有些人则完全不要脸,对付我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完全不理。

容成凤衣别开脸,衣袖微摆,清凉从我的指缝中流淌而过,“我要去神殿看看,这里你有能力应付。”

人影清雅转身,袍角随风,人影如天边一抹阳光下的云,以最华丽的姿态飘然远离在视线里。

“你是真的有事,还是害怕今夜晚上真的要陪我?”我轻轻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出口,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没听到。

不过容成凤衣的脚步明显顿了下,回首间我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下,那双眼眸底划过一丝笑,温柔浅淡的笑,一瞬间即消失不见;他的脚步不再停留,渐行渐远。

我目送着他背影的离去,牙齿咬着指尖,眼中藏着深深的玩味思量。

容成凤衣,你的心里到底在计算着什么?触不到,摸不着,试探也是无边。

“皇上,别看了,凤后走远了。”旁边不冷不热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明明是恭敬谦卑的声音,入耳的感觉怎么就那么阴阳怪气。

连哼哼唧唧的时间都不给我,花何那唯唯诺诺的嗓音又一次驾到,“皇上,左相大人请求‘九宸殿’接见。”

“九宸殿”通常是私人接见单独商议朝事的地方,才刚刚从大朝下来,这么快新的事情就来了?

“她有说关于什么事吗?”随手攀向枝雪色中的寒梅,红艳的梅瓣点点绽放在手中,如血。

对于身份,我融入良好,却也不得不佩服容成凤衣的大胆,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真不怕我露马脚。

花何垂首,“说是为了‘白蔻’太女不日来访,礼部已做好迎接准备,左相等您示下。”

“啪!”梅枝断裂,在寂静中分外的脆响。

看着手中的梅枝新断的折痕,我瘪了瘪嘴,将梅花凑上鼻端,轻轻地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