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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莳人在空中,面对突如其来凌厉的掌风,唯有空中硬扭身,斜斜掠到一旁。

男子没有继续,他转身面对我,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那里正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细细地流下。

他的手捧上我的脸,我又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熟悉的神采。

不是吧……不要哇……住手啊……不对、住口啊!

他缓缓低下头,唇瓣贴上我的脸颊,那温软的舌尖,舔过那缕热卷入口中,当他的唇离开时,我看到他抿入唇中的血色。

就知道,他是看上了我……脸上的那点血。

幸好他来的日子不是我月事的日子!

呸,想什么呢!

我抽回自己胡思乱想的神智,身体上感应到两道如火的视线,沈寒莳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正喷着狂怒的火焰。

“寒莳。”我刚刚张嘴,那压下的翻涌感又一次逼了上来,只能紧闭着嘴不说话,别开脸。

不能,我不能在沈寒莳面前吐血,我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我的喉咙在不断地吞咽着,翻涌、咽下、再翻涌、又咽下,所有的力量都在控制着自己,不因为那腥气而吐出来。

可是我的唇角边,还是有什么控制不住在渗出,我紧紧地抿着,脸都崩的狰狞了。

“怎么,打扰皇上好事,惹怒圣驾了?”沈寒莳冷然的声音传来。

我的脸抽跳着,不敢让他看见,唯有将脸扭向一边。

就算他以为我是躲避,就算他认为是不敢面对,我也不能让他看出来!

当我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紧绷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勾过那男子的颈项,以他的唇,封住了我的唇,也封住了我再也忍不住喷出的血。

他因为血而骚动了,身体紧贴着,狠狠地撷取我口中的味道,发出低低的咦唔声。淡粉色飘上他的面颊,犹如一滴血渗入水中,将那透明晕开了色泽,再凝结成冰。

染血的冰还是冰,被血滋养的邪气散发了瑰丽的色泽,本是邪恶的气息,又多了几分妖异。

动人心魄,吸人魂灵的妖邪之灵。

剑气漫天骤然及身,沈寒莳的剑气。

那剑气逼迫着男子,迫使他从我面前离开,白色的衣衫在月色下飞舞,“不管你是谁,都没有资格在我面前碰我的人!”

他在宣告主权,还有占有欲。

这霸道的男子,第一次肆意绽放了他的无畏,千军万马岿然不动的傲气,抬起他手中的剑,将他所有的战意迸发。

“嗡!”我手中的“独活”剑发出巨大的鸣颤,仿佛在宣泄着什么,激昂着什么,急切地想要从我手中飞出。

那粉色的唇瓣又是小小一勾,他的手顺畅抽出我手中的剑,与沈寒莳对峙着。

总算稳定了自己的内息,我冲沈寒莳摇头,“寒莳,能否等我说两句。”

我的盘算里,可没有让他与人争斗到你死我活的场景,我不忍寒莳受伤,哪怕只是一点点。

“寒。”那男子终于开口了,如砂砾磨过地面的粗糙般的嗓音,艰涩。

与他见过三次,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他根本就是个哑巴呢,听这声音,大概也是极少极少说话的。

沈寒莳俊眉微紧,打量着他,“你认识我?”

男子明朗的唇角轻晒,在我的疑惑中吐出一句话,“滚,离开她身边。”

沈寒莳握剑的手更紧,冷笑连连,“当今世上,没人能命令我做任何事,也没人能命令我离开她,若要打,我奉陪。”

男子的脚慢踏出一步,踩着地上的石子沙沙响,“独活”剑剑尖拖在地上,拉出尖利的痕迹,站定在沈寒莳面前,“滚,背叛她、害死她的人,没资格说话。”

那一刻,沈寒莳飘飞的衣袂突然垂下,犹如被一双无形的掌压制,我看到沈寒莳脸上的震怒被什么取代了,从惊讶到懊恼、悔恨,夹杂着不敢回首的痛,绝秀的容颜在扭曲,那握剑的手在颤抖着,颤抖着。

男子站在那,毫不掩饰自己身上越来越浓的杀气,“若我早一步,你今生都没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在说什么,背叛谁?害死谁?那个她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他们的谜语,却能看明白沈寒莳眼中的痛苦,他甚至垂下了眼皮,不敢看那男子。

“一己之私害死她,你真的不懂还是装?”男子的语气近乎残酷,“要我说吗?”

一句话,仅仅一句话,他已一败涂地。

“叮。”剑从沈寒莳手中落地,失去了灿若月色的光华,颀长的人影犹如苍老了数十岁,佝偻着转身,徒留满背苍凉。

“寒莳!”这刹那的转变,这无法掩饰的悲伤与寂寥,如重拳打上我的心口,我唤着他,忘记了自己保持距离的话,想要追着他而去。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他瞬间被抽离了生命般,只剩下行尸走肉的身躯,连我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拖拉着腿,蹒跚错乱着脚步,跌跌撞撞而去。

肩头被一只手按着,冷的没有温度的手。

我叹息着,“莫要伤他。”

“若非你先遇到他,我不会容他活着。”

“为什么?”

那双瞳中杀气渐消,“因为你动情了,对他动情。”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也不明白他对我说的话,就如这个人的来历和身份,诡异神秘。

他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手腕一抬,“独活”剑重入我剑鞘中,举步朝着军营外行去。

在那身影即将再度淹没在黑暗中时,我追去了心头最大的疑问,“你是谁?”

黑色将那牙绯吞没,唯留下一句话,“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我望着无尽的黑夜,早已没有他的身影,喃喃自语,“‘无量寿经’?”

这个世道被狗上了吧,一个满身嗜血杀气的男人,跟老娘拽经文?

☆、收“天冬”

收“天冬”

“泽兰”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小小的抵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瞬间就土崩瓦解,短短十日就已军临京师城下。

春日本是煦暖慵懒,而“天冬”的京师城外,弥漫的是秋日肃杀之气,寒甲铁衣,长枪马嘶,都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我的目光透过帐帷,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

万军丛中,他是那么夺目,闪耀着绚烂的光芒。

若我是普通妇人,有夫如此,只怕会带在身边招摇过市,炫耀我的福气。若我是昏君,只怕为了博他一笑,烽火狼烟拱手河山也心甘情愿。

真喜欢一个人,会为那一个莞尔而喜悦心悸,会因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患得患失,只要能远远的看到一眼,心间也会满溢温柔,忍不住地露出微笑—— 一如我此刻。

可我也只敢远远地看他,远远地在自己心里满是温柔,远远的在这无人的车内露出我的笑容。

筋脉又一次隐隐作痛,就像有一只手拉拽着我的筋脉,绕成数十个乱七八糟的死结,真气在胡乱地鼓胀着,我皱眉,憋忍着。

喉头泛起腥气,翻涌着。

“皇上。”帐帷外响起蔡黎的声音。

手快速地掩上唇边的一瞬间,大咧咧的某人早忘记了君臣礼仪,伸手撩开了帐帷,“您有事吩咐吗?”

典型的没话找话型,我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我累了,休息了,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我的回答让蔡黎的表情一暗,嘴唇几度嗫嚅。

我眉头一挑,“还有什么汇报,没有就出去吧。”

手心里粘腻,有什么顺着指缝在往外渗,幸亏被衣袖遮挡了。

“将军让我和您说,他今日军务繁忙,让您好好休息。”

心口一阵翻涌,喉间再度腥甜,被我生生憋在了喉咙口,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蔡黎还想说什么,脸上表情几番变换后,终于行礼退下。

在帘帏放下的那刻,我听到了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

当帐中回复死寂,我亦是同样一声叹息,摊开手掌,望着那抹猩红,“寒莳,我也不想,待过几日,伤势好些再和你解释吧。”

这些日子,我刻意躲避着沈寒莳,不敢接近,到了连靠近说话都不敢的地步,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气上涌,就如现在这般。而自那夜之后,他也回避着我,除了这遥遥一望,我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肯定是在生我的气,气我与别人肆无忌惮的亲密,甚至不肯开口解释一句,我不是不想,是不能。

沈寒莳为了攻打“天冬”京师,几乎日日在军帐中忙碌,根本没有时间来见我,这也算是我的幸运了,毕竟亲密的人相处,太难隐瞒了。

我歇息、他繁忙,就成了两个人最常用的借口。

蔡黎她们担心的,是以为我和沈寒莳出了嫌隙,她们关心将军,再是与我没大没小,也不敢过问帝王家事,只能用一双双苦哈哈地眼睛看我,一副憋出内伤的表情。

庆幸的是,我的筋脉在渐渐的修复中,已经能缓缓的运功了,有时候我也不禁在想,这算是治疗好了自己,然后继续撕裂爆体,不把我折磨够不让我死吗?

高强的武学必有其可怕之处,而我就在这反复的痛苦中被蹂躏着。

前方军阵庄严,军威凛凛,“天冬”大半国土已入我手中,只要等到京师沦陷,我就算死,也是死的安心了。

“皇上!”这一次声到人也到,我瞪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手快速地垂下。

而蔡黎显然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欣喜,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天冬’送、送了请愿书来。”

“天冬”京师已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围困数日,端看城楼上士兵渐弱的气势,就知道投降之日不远矣,这么快送请愿书来,是否代表着他们耗不下去,想要投降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末将沈寒莳,呈上‘天冬’请愿书。”

望着俊朗的身影,我的神情有些恍惚,短短几日,仿佛相隔了很久,他看上去清瘦了,忙碌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我的还苍白。

“你……”忘记了接他手中的布卷,只惊讶于他的憔悴。

万里河山,从不胜他容颜增减。

心间的悸动疼痛,让我忘了疏远,忘了距离。我的手,直直地越过了那卷轴,抚向他的面容,“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

不等我话说完,我的手中已是一重,丝绸的黄绫布沉在掌心里,而他已退开三步外,“‘天冬’请愿书。”

望着三步外的他刻板无表情的面容,心头怅然。才想开口说什么,他已恭敬垂首,他的身旁一人小声开口,“陶谷合奉我家主上之命,为免‘天冬’生灵涂炭,向‘泽兰’之帝奉上请愿书,请帝君御览。”

被沈寒莳吸引了全部视线的我这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垂首讷讷,虽然力持镇定,依然掩盖不了眼中的惶惶不安。

她甚至没有对“天冬”之帝称吾皇而是主上,显然已是默认了今日之后,再无“天冬”国也没“天冬”之皇的事实,而她那句“请帝君御览”已经表露了一切。

沉默了片刻,我换上了端庄的神情,低下了头,展开手中的请愿书,目光扫过其间的内容。

才看了几行,心头就划过冷笑。

字字句句的行间,说的是为了不让百姓遭受战争之苦,不让黎民流离失所,“天冬”愿意与“泽兰”和谈,撤销“天冬”国号,降皇为王,但我看到最多的,是如何保障皇家的生活,如何保障官员的地位,真正与民有关的,几乎一字未提。

一个只知道安逸享乐的国家,一个只知道依附于其他国家的皇族,自然知道投诚远比死守换取的东西多,投诚能要到他们想得到的生活,死守的下场只能是城破国灭人亡。

陶谷合小心地说着,“当日范家在朝中一手遮天,不顾主上意见私下与‘白蔻’合作,私通外族,主上在帝君到达前已下令诛杀范家全族,还请帝君与沈将军不要迁怒于我家主上。”

“呵……”我发出一声冷笑,意喻不明。

她偷偷地抬眼瞧了瞧我,发觉我正冷眼噙笑望她,又飞快地低下头,瑟缩了下。

不论范清群对我做了什么,对沈寒莳做了什么,站在“天冬”的立场上,她都不算错,她的输输在国力不够,兵力不足,主上昏庸无能,就像……曾经的“泽兰”。

目光无声地投向沈寒莳,他眼神微垂,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中一片唏嘘。

战将,在君上需要胜的时候胜,是民族英雄;在君上不需要胜的时候胜,是抗旨不尊;在君上需要胜的时候败,是指挥不当军法处置;在君上需要败的时候败,是替罪羔羊。

寒莳他,怕是想到了他的母亲吧,沈氏一门为“泽兰”,何尝不是如此?

我绝不会让他重蹈覆辙,不会让他陷入那样的境地中。

“你姓陶,是‘天冬’外戚?”我看着她,冷然开问。

她身体一凛,“是。”

“你能替皇家做多少主?”

在我的目光里,她才抬起头又慌忙低下,“帝君的意思,我做不了主也可转达我家主上,帝君有话尽管示下。”

我的手指慢慢划过黄绫布,“降皇为王,朕可以答应。”

她的眼中顿时划过一抹喜色,甚至还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更加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根本不在意百姓生死,只在乎自己的享乐。

“但是……”我抬起头,似笑非笑,“这王,只能在我‘泽兰’的京师做。”

她的喜悦凝结在眼底,活像吞了个鸡蛋噎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不然留在这里独自为王,还有军队守卫,他日若是造朕的反,朕岂不是用‘泽兰’兵力保护了一条白眼狼?”我冷笑着,“文臣武将都是你们的人,若放在这里,朕可不放心。”

“我家主上绝、绝不会……”她在我的冷嗤中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靠上椅背,懒懒地等着她下面的话,不急不躁;倒是她,越发的结巴了,“我、我们们主上愿意开、开京师城门,就、就代表了我们的诚、诚意,不、不然,若、若是死撑到、到底,‘泽兰’损耗兵力,对、对你们未必有好处。”

这算是对我展示文臣风骨吗?可惜色厉内荏,她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我轻轻勾起了唇角,“‘泽兰’若倒,‘天冬’焉存?你们耗尽一切,不过替他国做了嫁衣,朕能许你们一世平安荣华,别人可未必。能够趁火打劫‘泽兰’的唯有‘白蔻’,以宇文氏的性格,你们主上就是想在他们京师做个闲王,他们又会给吗?‘天冬’这次被‘白蔻’玩的还不够?他们只怕巴不得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呢。”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们若去了‘泽兰’京师,岂不是、岂不是你砧上鱼肉?”

我一声朗笑,长身而起,手指遥遥点着大帐外的城楼,“现在的你们,又岂不是我砧上的鱼肉?”

她张着嘴,看着我豪迈而立,完全被我展露的气势压迫,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朕若要这京师,你们能抗衡几日?朕若要你们的性命,又岂容你们讨价还价?朕若要这满城屠绝,你们是否能抵挡?”一声清亮过一声,她完全不敢抬头,身形萎顿,呆坐在地上。

“此刻不是看你们要什么,而是朕给什么。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倌,还有闲情逸致和嫖客讨价还价?”我看也不看她,将那黄绫布丢在一旁,“回去和你们主上说,朕许她世袭王爵,只要安稳在我‘泽兰’京师一日,这王爵之封就永远存在。文臣武将能力出众者,一样出将入仕,‘天冬’并入我‘泽兰’国土,从此没有外姓内族之分,如果答应,朕等着你们开城门迎接。”

声音一沉,我森冷开口,“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答应。”我竖起三根手指头,“朕等三日。”

三日之后是什么,不言而喻,大家都懂。

陶谷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我的大帐,飞也似地窜回了京师的城楼下,寂静的大帐里,只剩下了我和沈寒莳。

我的脸上早不复方才的意气风发,念着他的名字,“寒莳……”

那身影一闪,“皇上,‘天冬’必开城门,为保皇上安全,末将先行准备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