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莳的一声喊,顿时让他陷入了被动,辗转腾挪的身体缓了缓,眉头紧皱。

人群更加疯狂了,有人扑向他,被他一枪扫开,踉跄着跌入火堆中,可还不等沈寒莳撤枪,又是一人扑了上来,对象不是他,却是他手中的枪!

枪被抓着,沈寒莳的身形也滞了,这短暂的凝滞下,火堆中突然蹦起一道火影,正是刚才被沈寒莳扫入火堆中的人。

那人全身都是火焰,叫声凄厉,刺破耳膜,却是不管不顾地抱向沈寒莳。

同归于尽!

沈寒莳的眼睛眯了起来,发丝被汗水打湿,薄薄地贴在额头上,除了放开枪躲闪,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用力一推,枪尖扎进面前人的胸口,身体腾起。

而那火人已是最后一击,疯狂地跳起身,抓向沈寒莳!

一道蛇影飞进火场,重重地拍向火人,将那跳跃着的火影狠狠地拍飞,重新跌入火堆中。

那人还想要爬起,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蛇影飞入人群,沉重的力量拍打着,疯狂的人眼中只有沈寒莳,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突变,几人被重重地拍飞,那蛇影直奔沈寒莳的面前,被他的铁臂牢牢握住。

紧绷,拉拽

我穿越火焰,落在他的面前。

他狼狈,身上多处烧焦的痕迹,发尾也是同样卷曲着,满面汗水,脸色苍白,明显脱力内息不足。

但是那双眼,却还是狠狠地瞪着我,满脸不赞同。

我笑了笑,此刻除了笑,我还能对他做什么?

他的身后,就是我们原先住的房间,高高的房梁此刻只剩下骨架子,随时可能倒向我们。

“轰隆!”一声巨响,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太快了,火已经将后院的硝石点燃了,震动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子,无数碎片朝着我和他的方位落下,还有巨大坍塌的屋顶。

我知道,那些人也知道,他们齐齐朝我们两人扑来,只求在这一刻以人海的战术留下我们。

想也不想,我手中的麻绳抖了出去,卷上沈寒莳的枪,快速地抽了回来,银枪重入沈寒莳的手中,带着绳索的一头。

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飞落,那群人显然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我与沈寒莳会做出分开的决定,愣了愣,不知该追谁。

就是这电石火花间的差距,沈寒莳的绳索抛了回来,绕上一人的颈项,我手中的绳索也飞了出去,拍飞几人后缠绕了上去。

他们滚做一团,身在空中的我,朝着沈寒莳跃去。

坍塌的屋顶沉重地落下,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只要稍有偏差,我与他纵然逃过了人群的同归于尽,还是逃不过这可怕屋顶的坠压。

双手触碰,紧紧握住,两人向上窜去,如同自杀般迎向坠落的屋顶。

我听到了外面的惊呼声,不但没有惊慌,只用一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我看到的,是同样的目光,在凝视着我。

对望间,他手臂抖动,银枪如毒龙般抖动,木质的屋顶与砖瓦早已在大火中焦脆,枪尖的力量在触碰时冲出一个大洞。

屋顶擦着我们身体落下,轰然压在那群人身上,我与他高高跃起,一声清啸中,掠过火焰,落向人群中。

人落地,他脚下一个踉跄,浓重的喘息声从我身边传来,沙哑着,“你这个混蛋,进来干什么!”

这个倔强的男人,都力竭到这样的境地,还不准我冲进去,真是不可爱。

看到他满面灰黑,身上脸上手上,处处都是被火爎过的痕迹,有的地方都鼓胀起了水泡,心中又是一疼。

这帐,晚点再跟他算好了。

“你为什么不冲出来?”我沉着声音,责怪他。

以他的能力,那些人开始就不能困住他,他也不是不知道延误时机会造成的后果,却还在火场中滞留,到底为什么?

“我在救方素。”他的目光看向一旁,黄沙明月之下,一个人影面朝下趴倒在地,在同样的服制下,让人一时间看不出是谁,沈寒莳走向那人影,“她似乎被人暗算昏了过去,我把她从窗边丢出来的,自己再想走,就被围住了。”

他一向口硬心软,对于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是绝不会放下的,救属下放弃自己,绝对是沈寒莳能做出来的事!

不对!

他刚刚说什么?他救的是方素?

方素!?

我猛抬头,看向人群中,合欢的身边,那个沉冷着脸,以护卫姿态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方素又是谁?

☆、挟持、谈判、引诱

挟持、谈判、引诱

我的心一瞬间犹如坠入了冰窟,身体也冰凉了,盯着那个与合欢紧贴着的人影,沈寒莳马上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他的身体也僵了。

沈寒莳看了看合欢身边的人,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影,手紧紧地握着枪,猛地扬了起来,直指着合欢的方向,冷声开口,“你是什么人!?”

听到他的话,我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本抱着一点小火苗,就是沈寒莳在烟火中认错了人,可沈寒莳是一手培养方素的人,没有人比他更能清楚地辨别。

那些原本计划中的漏洞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些地陷、天网,原本就不是为我准备的,只是为了困住护卫的脚步。因为我为了保护合欢,绝不会恋战,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放我出来,以最快的速度迷倒方素,让假扮的人跟在我身后,只为了接近合欢。

为了调虎离山,他们不惜耗费大量的人以拖住沈寒莳在火场,当爆炸起时,我绝对会为了救沈寒莳而冲入,这时候的我以为有众人的保护,合欢必然安然无恙,谁料已是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中。

计中计,连环谋算。

当我以为他们刺杀合欢时,他们动手的对象是沈寒莳,当我以为真正的目标是沈寒莳时,对方已经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合欢。

还是我亲自拱手奉上!

真假莫测的计谋,或者说,本就是一石二鸟或者一箭三雕的计谋,如果我不离开合欢,沈寒莳说不定就葬身火场,如果我冲入火场,则说不定连我都要死在里面。

“方素”的手不动声色地贴上合欢的后心,阴森森的笑声从口中飘开,“反应很快嘛,可惜还是迟了。”

这一开口,我立即听了出来,这种声音绝不会是方素的。

她身边的护卫们先是一愣,虽然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齐刷刷地围了上去,将那“方素”困在中间。

“方素”阴阴笑着,笑声从完全没有表情的面孔下发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让人心头发寒。

沈寒莳因为方素的沉稳而选择了她,却也正因为这种沉稳而被人利用,若是蔡黎那种憋不住半句话噼里啪啦的人,只怕这个人也没有机会假扮了。

只能说,一切皆有天意。

“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吗?”她哼着声,“一群无用的皇家官兵而已,我若怕你们,早就杀了人走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她不认识我和沈寒莳,所以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与沈寒莳飞快地打了个眼神交换。

我挪着脚步,满面堆笑,“是啊,我们不过是皇家官兵,奉命行事,您要知道天子一怒,我们皆要人头落地,阁下若为利益,不妨提出要求,大家好商量。”

只要有商谈的余地,就有机会。

我停下脚步,继续哈拉着,“您想必是武林中的高人吧?若愿意交我们这朋友,不妨赐个名讳,卖个人情,我们上下几十人都承了您的恩,他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必然拼死效力。”

“一股子奴才味。”她很不屑地冷哼了声,“狗腿子就是狗腿子,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她话语虽然托大,但人异常警觉,手始终贴在合欢的后心处,抬起下巴,眼神冷冷地扫过我的脚下,“你别过来,你武功不错,我可不想你暗算我。”

该死的。

刚才为救沈寒莳,完全无保留地施展武功,却被她看了个清楚,这让我连偷袭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不仅如此,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向沈寒莳,“还有你也别过来,男人有人这样的武功,却是少见,刚才还以为能炸死你呢。”

这话一出,我更能判定此人出身江湖,对朝堂战场之事知之甚少,沈寒莳的男子身份与武功,即便容貌稍做遮掩,也是不难猜的。

我收敛了笑容,“人活于世,不过是追名逐利,我为皇家效命为追名,阁下既不屑,那就只有逐利了,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多少金银才放人?”

她嘿嘿一声怪笑,“果然是聪明人,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心头一松,似乎事情有了小小的转机。

“不过……”她话锋一转,“江湖人一向重诺,我既先接了他人的生意,就必要完成任务。”

“你是杀手组织的人?”从她的话里,我隐隐判断出了什么。

“聪明。”女子不冷不热地回答,“组织有组织的规矩,所以不是我想放就能放的,你的钱也不是我想收就能收的。”

“那你始终不曾离去,难道不是为了与我做生意吗?”留在这里被众人包围与立下杀手离去,留下显然风险大的多,能让她做出这个选择,必然有着她的目的。

她大笑出声,脸上还是紧绷绷的不带半点表情,“所以说你是个聪明人,我杀了他,你定然不好交差,说不定为了保命跟我拼了,不如这样,我在他身上下个毒,反正你也解不了,半死不活地送到目的地,你也算完成任务了,之后死不死也和你没关系了,这个人情卖的如何?”

好毒的心思,好贪婪的人,左右逢源各得好处。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护送人员,这样的要求自然可以答应,反正我交差完事,自己死不了就行。

我微微一笑,“很诱人,你要多少钱?”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眉头一皱,“一千两?”

“答对了。”她倒很干脆,“不过不是一千两银子,是一千两黄金。”

果然心比天大,这样的狮子大开口也敢张嘴,当真不怕风吹歪了嘴。

“我只是个小护卫,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讨价还价,试探着她。

“能被委以重任,绝不是普通护卫,你至少是皇上身前的红人,一千两保你的地位,还有你这么多手下的性命,划得来的。”她的手指向前方依然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如果不是我的同伴全部被你们杀了,不会有人向组织告发我,我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你的运气真不错。”

见我似乎还在犹豫着不吭声,她再度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方素,“我的毒无人能解,你不用担心今日的话会被这个少年传出去,我可以让他和那人一样。”

我走到方素身边,手指探上她的脉,一阵古怪地律动传来,杂乱无章,她的脸上透着淡淡的青绿色,表情却平静,她的穴道没有受制,只在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以针眼为中心,一圈紫色泛开,而她的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紧紧的没有松开。

在异变突起的时候,我带着合欢逃离,她没有我的武功,只能从人群中打出,大概是在那种纷乱的情形下,被这人给偷袭得手的。

手指擦了擦方素手背上沁出来的血,放在鼻端下嗅了嗅,一股腥气冲入。

我皱着眉头站起身,表示无能为力,她得意的哼声在夜色里分外清楚,“独门秘药,其他人又岂是能有办法的?”

“一千两,成交。”我毫不迟疑地开口,“但是为表诚意,你是否将我这属下的毒解了?”

她想了下,很快抛过来一枚药丸,我伸手接过,喂方素服下。

不多久,她脸上的青绿色开始慢慢褪去,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正待说话,我的手按在她的肩头,以眼神示意她,口中只问着,“感觉如何?毒可解了?”

方素很轻地点了下头,我的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如何,药效你试过了,可以给钱了吗?”

“行。”我爽快地掏出银票,在手中晃了晃,看到她眼中爆发的热切光芒,突然又停下了动作,“不如我们再打个商量吧。”

她再度警惕起来,“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一脸无害,“我哪敢,我只想加你五百两金子,买你背后人的一些消息,将来吾皇若追究,我只说是自己查的,也能在吾皇面前立功,我们升官你发财,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江湖规矩,我不能说。”

“你的同伴都死了,杀手组织混不了一辈子,有钱傍身才是上策,我再加五百两,两千两黄金,足够保你脱离组织,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的眼神闪烁着,我看得出,她非常动心。

“你若怕我耍诈,这里随便你点一个人,给你把银票送过去,至于你手上的人,你大可带走,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什么时候丢下,我自会顺路找过去。”我笑嘻嘻的,“官场上的人,万事好商量。”

所有的提议和表情,都透露着我一个意思——这皇子死不死我根本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官途。

大约是我的好说话让她放松了些许,她的身体从合欢身后挪出小半个身位,不再那么隐藏的严严实实。

“啧啧。”那人口中发出声音,“你还真舍得,这般漂亮的人儿。”

“嗤。”我笑出声,“再漂亮又没我的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何况我有爱人了,在我眼中自己的爱人才是最美的。”

眼神看向沈寒莳,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爱恋。

“难怪你拼了命也要救他。”那女人长长地哦了声。

她身前的合欢,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象是惊吓过度的木头美人,即便在我们讨论他生死的时候,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不知道是他完全信任我,还是完全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杀手组织从不过问委托人的身份,你要我说明确的身份地位,那我不知道。”她的眼神闪烁着贪婪的光,盯着我手中的银票,充满着占有欲,“不过我知道他的身价,委托价十万两黄金,能给得起这个价格的人,只怕也没几个,你顺着这个查,不难的。”

“这么点线索就一千两,我真是太亏了。”我摇头叹息着,扬起手中的银票,“抛给你如何?免得你不放心我和我身边的人。”

她想了想,点了头。

厚厚的一摞银票从我手中凌空飞起,朝着她缓缓而去,似乎是我在表达一种诚意,方便她入手。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被银票吸引,当银票飞落她面前时,她伸手去接。

就在她伸手的刹那,银票飞去的速度突然变了,突兀地下坠,眼见着就要从她手指边擦落。

她身体往前探去,想要抓住那一摞银票,半个身子从合欢身后露了出来。

就在她探头的瞬间,原本背着手在一旁悠闲的我,突然动了。身体如一道闪电掠过,指尖的劲风弹向她的心口。

☆、夺人

夺人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银票,当她察觉到我的动作后,身体猛地一缩,强行扯过合欢挡在身前。

给予我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撤手让她躲过,要么连她带合欢一起被指风刺个洞穿。

合欢在我面前,秋水般的眼眸里没有惊慌,只有死寂,我的劲风扑上他的面颊时,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月色无华,天地寂静。

但我却仿佛在这抹笑中读到了几分凄凉,几分决绝。

也许是夜晚视线不清让我看错,也许是对挟持他的人给予了更多的注意力,我来不及深思,也不可能有时间深思。

我狠厉的指风在即将触碰上合欢的刹那,突然变指为爪,抓上了合欢的肩头,手中力量微带,合欢顿时脱离了她的掌握,踉跄着扑向我。

说的简单,其实不过是对人性的算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