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贪财的人,必然惜命!从她始终将自己藏在合欢身后也可以看出,她怕死又贪婪,狠毒又小心,这样的人在受到攻击的第一反应是拿他人挡箭,而不是拼个同归于尽。

我赌的就是她仓促之下出手,只记得保命,来不及吐出劲气震伤合欢。

事实上,我对了。

合欢轻易地入了我的掌控中,那女子也顺势捞到了银票,银票一入手,她迅速地飞退,想要逃跑。

周围的护卫们在此刻全部围了上去,想要将她的后路断死。

沈寒莳枪芒一闪,数丈范围全部在他的劲气笼罩下,女子才窜出的身影被他挡了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眨眼间发生,她已经没有了去路。

眼见着后路已断,她发出一声嚎叫,突然朝我扑了过来。

人在情急之下,往往选择自己最恨的人,而无法权衡厉害得失,身为杀手组织的人,她居然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她恨我,因为我算计了她,也因为我生生从她手中平安地抢回了人。

面对那双通红充满杀气的眼眸,我只是冷笑一声,凝气于掌心,准备迎接她拼死一搏。

面对她这样的选择,我心头是窃喜的,毕竟她的武功在拼死之下,无论选择了谁,只怕我都要面对有人伤亡的事实。

唯独我,能够拿下她还全身而退。

她全力扑来,我蓄势待发,掌心里的劲气跳跃着,看着她身影如鬼魅,闪现到我的眼前。

十步,八步,七步……

距离在一步步拉近,我挡在合欢的身前,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挥起衣袖,掌心伸出。

月光下,她的身后人影晃动,手中的火把也跟着晃动,我的眼睛被晃的有些难受,突然间警兆陡升。

她奔我来,就是因为这个!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她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我冷笑着,“这点小算计,就想杀了我?”

运气,迎身,起手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却也在我身体做好了全部准备,誓要将她拿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疯狂,得意的疯狂。

心神立即冷静,我的眼神以最快的速度扫过她全身,我发觉她的手指不自然。

若以拳攻,她该是握紧;若以掌攻,她该张开;若以指攻,也该是并指;她什么都不是,她的手半张,虚掩着什么。

四步的距离!

遮挡着月光的一朵云彩飘开,一缕月光洒下,她的手指间露出一抹银亮,反射在我的眼底。

那是一个圆筒,很小,只有小半个巴掌大,却足以让我心悸。

我认识这个东西,因为在不久前,我还在它的威力之下,救了萧慕时!

“漫天星雨”

一按机簧,百千万根针弹射而出,将人从头到脚笼罩,无可避,无可闪。更何况,我清楚地记得,上次那一只“漫天星雨”里就淬着毒,这只想也不用想,肯定也是淬毒的。

它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因为它的千万只针,不单单为那上面淬的毒,还因为这种钢针的特质,越是近的距离,越容易冲破真气,对于内功比拼的人而言,这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歹毒,而被江湖而不耻;因为复杂,工艺早已失传,一次用过即作废,却没想到短短半个月,我两度看到这样东西。

是什么人,不惜重金,重新修复了这可怕的东西?

这些不容我现在去想,要追查也要有命活着去查!

身上的衣衫张扬飞起,旋在半空中,被我的真气鼓胀着,如一堵墙挡在我的身前,身体后退。

这东西唯一的弱点就是,太细小,范围又广,势必力量不足,只要躲过攻击范围,就可安然无恙。

加之衣衫阻拦下大部分的针,我有把握绝不让自己和身后的合欢受伤。

突然,就在我挡着合欢,一只手带着他脱离“漫天星雨”范围的时候,我的腰间忽然多了一双手,很紧的手。

合欢的手!

他在我的保护之下,被我的气息笼罩着,也就意味着我允许了他侵入我的亲密范围,我的内力对他没有任何抵触。

他是个很乖巧的人,从不抵抗我的任何行为,尤其在这种生死关头,我的武功对身体的落点,方向,力量都有着绝对的算计和掌控,一旦差之毫厘,就是谬之千里。

而他,不仅抱了我,还生生强硬地与我后退的力量对抗,狠狠地从我身旁冲出,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身体落下,距离我预期的地方,只差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一切改变,我看到一缕银光带着残势,没入他的后心。

只有一缕,但是一缕似乎也够了。

如果要杀人,一枚针入体,足矣。

我想也不想,手指连点,将他背心处的几大穴道快速点过,手掌一送,将合欢抛向了沈寒莳。

是我的错,以为将他护卫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做法,我不该的,不该的!

无暇去想其他,我腾身而起,掌风带着凄厉的鸣啸,直奔那人的面门。

新仇,旧恨,让我近乎全力出手。

掌打上她的胸口,空中一篷血雨撒出,她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摔下,跌扑在黄沙中。人落地,又是一口血箭喷出,地上星星点点全是红色的痕迹。

我含怒出手,打的是致命之处,她有什么下场我很清楚。

她挣扎地想要撑起身体,可惜只有手颤抖地划拉了下,完全不能动弹,倒是一双眼眸,不改疯狂。

她张着口,血沫子从口中不断地涌出来,还是方素的脸,但是呼呼啦啦的呼吸声中,她的笑声诡异,“你还是救不了他,我的毒你解不了的,他死定了!”

“救不了吗?”我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随手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惨惨的普通面孔。

她脸色发青,显然已活不了了,话语却强硬,“你知不知道我的针是什么?”

“‘漫天星雨’啊。”

我轻松的表情让她震愕,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自信,“你知道就好,‘漫天星雨’入体随血脉行走,不要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心脏,神仙无救。”

“那要是在半个时辰内用内功逼出来呢?”我还是那劳神在在的表情。

“你别忘了,我的毒!”

真是死到临头还想拖人下水,我冷冷地开口,“‘胡蝎’毒是吗?这东西虽然少,却还算不上天下稀有之物,要解似乎也不难,我说错了吗?”

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我的话,彻底再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死亡的气息,在一点点地侵蚀她。

“你知道刚才为什么我问你要解药治方素吗?”我看着她,眼中没有一点同情,“每个用毒的人都有自己极为自信的毒,你也一样坚信这种沙漠干燥深处才有的‘胡蝎’他人不了解。‘胡蝎’毒起效,不过是因为他人不识,另外你以酒调和‘白曼陀罗’入药,这会让人全身麻痹,当毒与麻痹同时发作,更让人难以判断才无法配置解药。”

她的眼中满是不信的光,“不可能、不可能,世上的药有千万种配法,有数百种药有这样效果,你拼什么如此断定?”

“因为你刚才给方素的那粒解药。解药中我闻到了香甜的腥气,腥气代表毒液,而拥有香甜毒液的,唯有‘冰蛇’,恰巧‘冰蛇’是唯一克制‘胡蝎’毒的,除了这甜腥气,我什么味道都没闻到,我断定你的解药里只有解‘胡蝎’毒的药,而没有解麻痹性的药。所有麻痹性的药中,只有三种不需要解药,‘颠梨’与‘野罂粟’虽然不需要解药自醒,但他们会致幻而不是昏迷,从方素清醒后没有幻像出现,我推断唯有‘白曼陀罗’,不知道我说对了吗?”

她呼呼地喘着气,喉咙间哈哈地响着,眼中的自信在我的话语中渐渐冷却,然后熄灭,就如同她的生命一般。

“江湖中杀手组织不少,能够一口气派出如此多死士的却不多,以易容术假扮身边护卫,而完成行刺目标的,似乎是‘藏命堂’的一贯手法,传言中‘藏命堂’拥有上百刺客,只接高额的赏金任务,由堂主亲自制定行刺手段,必要时堂主也会出手,当然视价格而定,是不是?”我的口气十分笃定,“堂主大人!”

她忽然不说话了,而是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冷冷地望着她,“可惜从今日起,‘藏命堂’将从江湖中除名,包括你这个堂主。”

“可惜你想要的消息,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她咬着牙,声音已经十分微弱。

“我做事不光明,如果你最初愿意与我合作,你得到的钱财,远比你从他们手上得到的多。”我叹息着,冲着方素一点头,“送她上路。”

方素站在我的身边,恭敬地颔首,小声地回应,“是,皇上。”

那女子的眼中爆发出奇怪的光,表情扭曲,喉咙中呼噜噜地响着,当方素的剑刺入她的胸口时,她脸上依然是那种深情,凝结着不甘、怨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我懒得再理会她,我的目光,随着我的脚步,停留在合欢的身上。

因为药效,他已然昏了过去,被沈寒莳抱着,脸上与方素刚才一样,青绿色隐隐。

我的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喉间翻涌又吞下。

合欢啊合欢,你刚才那行为,到底为什么?

☆、他隐藏的秘密

他隐藏的秘密

客栈毁了,这夜半时分没有地方可去,还有人员要整顿,还有伤亡要清理,我都全然交给了沈寒莳,我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合欢的伤。

面对那女人的时候,我说的轻巧而自信,但是真当我要解决的时候,事情可绝不如想象中简单。

首先,我要找到合欢身上那根针,再以内力逼出来,这第一步,就让我犯了难。

马车上的他昏迷着,脸上的青绿色越来越浓,而唯一清醒的我,还在呆呆地看着他。

在我喂他服下解毒的药之后,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

那一抹银光没入身体是确定无误的,但是位置呢?如果不除下他的衣服,我又怎么可能找到银针进入的地方,不找到地方,就不能顺着筋脉去找拔除他体内的针。

面对合欢,我犹豫。但这犹豫也只有短暂的一瞬间,我的手就扯开了他腰间的系带,将他翻了过来。

与忌讳相比,人命永远最重要。

衣衫从他肩头缓缓除下,冰玉羊脂的肌肤,淡淡的清香传来,传入鼻间,犹如醇酒让人心醉。

他不仅有着卓艳天下的容颜,居然还有令人**的体香,这味道被体温沁暖,嗅在鼻间,心摇神荡。

天下至纯的春药,都不如这与生俱来的东西。明明是如水晶剔透的纯净男儿,为什么身上的味道却是这般的魅惑,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

我屏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他无形的勾引。

衣衫被一寸寸拉低,背脊完美的弧线在我眼前展露,在腰身的弧度下,最完美的那块肌肤处,一团紫色触目惊心,血点渗出,也是紫黑色的。

我擦过那血迹,在鼻下嗅着,除却他的体香,那淡淡的腥味与方素手上无异,我猜的没错,她在“漫天星雨”中下的毒,也是“胡蝎”毒。

毒不难解,只是这位置……

在他龙颈骨的正中间,又是腰际,筋脉错综复杂,这只针即便我取出,对他筋脉的损伤也有很长的时间,他势必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走。

如此鲜活的少年,长时间的成为半废人,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我叹息着,手掌贴上他的背心处,内力顺着他的筋脉送了进去,开始摸索着他的筋脉,想要找出那根针随血气走到了哪。

内力才进,我突然皱眉,又收了劲道,身体又一次呆了。

探筋脉,找针行的位置,这是江湖上常用的手段,也是最普通的手段,几乎所有有武功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因为这安全。

可这种安全到了他这,我发现行不通了。

他的筋脉根本比一般人来的细的多,似乎还不到寻常人的一半,筋脉的跳动也比寻常人慢的多,这不是因为毒,似乎是本身血脉流速就如此。

所以,他一旦有了青紫瘀伤,十天半月才能散;若是久坐一会,腿脚的麻木也要揉搓好一段时间,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仅如此,他的心律跳动,也比寻常人弱,他体内的毒,绝不至能让他的心跳弱到这个地步。

我的心头缓缓浮出一个不好的预想,脉细、心弱、血凝,这些都是先天之病,在我天族所有医书中,有这样先天症状的人,多半少年夭折,即便撑过少年期,也活不过二十岁。

因为年岁越大,心脉跳动需要的血气就越多,身体也就越弱,尤其到了冬季,几乎身寒如冰,一次降温骤冷,可能就要了小命。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呢?

稍一犹豫,我就给了肯定的答案。

合欢知道,他一定知道,否则上次我要试摸他筋脉的时候,他不让我摸,就是为了隐藏这个事实。

这种病自小体弱,养大实属不易,他不可能没有见过大夫,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难怪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不曾见过他的大悲大喜,也不见他生气发怒,原本以为是他的天性安静,现在细思,只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样的病,大夫能给的建议就是少怒少悲,不欢不喜,只怕他从小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格,才能坚持这么多年。

记得他吃那笼包子时的满足,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容易得到快乐,人生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得来不易的。

这样的体质,我的真气进入,势必要激荡他的筋脉,对寻常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他这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突然有些庆幸那人下的“白曼陀罗”,在昏迷中疼痛或许会少些。

趁着药性仍在,我不敢再迟疑,一缕真气探了进去,当真气进入,我才发觉他的筋脉比我想象中还要脆弱,每一寸探入,都极为缓慢,他的身体一震,紧绷了起来。

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他疼。

心里不由起了一丝怜惜,但我不能再犹豫,唯有让那真气继续的输入,顺着他筋脉不断深入,快速地检测起那针的所在。

我在仔细地搜寻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些我察觉到了,也只能当不知。

我全心全意地查视着,劲气从他后腰到肩头,小腹到胸口,终于察觉了一个细微的点。

这点在他胸前,这里穴道众多,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位置,若我要逼针,这个部位肯定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是逼到肩头,从安全的地方逼出来。

这样,我要以自身的内功,逼住那根针,还要血脉逆行。

他,能行吗?

看了他一眼,合欢趴在榻上一动不动,但是全身的肌肉紧绷无比,背后细腻的肌肤上沁出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汗水,鬓边的汗水打湿了他的发,发湿漉漉地贴着。

不仅如此,我听到了凌乱的呼吸声,先是紧紧地憋住,再慢慢地吐出,又是狠狠地一吸气,憋住。

整个人象是一张拉的满满的弓,再多拉一分,只怕就瞬间崩断了。

这呼吸声,绝不是昏迷人的状态!

我定睛看去,他的脸朝下趴着,唇贴着自己的手臂,一双贝齿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血丝从齿缝中沁出,与汗水混杂,粉色淡淡晕染开。

我试探地喊他,“合欢?”

他似乎连放开自己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颤了下,算是对我的回答。

他果然是醒的!

可是,“白曼陀罗”是强烈的麻痹药,药效持续的时间长,就连方素这样常年练武体质的人没有解药都无法苏醒,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你……”我想问他,可当我看到他那虚弱到了无生气眸子时,话又憋了回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很慢地动,还带着颤抖,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