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我眼前做了一场好戏,你是假的,追杀是假的,连那个姨娘只怕也是假的吧?”

他的手在空中轻摆着,“不、不、不,施淮溪的追杀是真的,那姨娘当然也是真的,如若不真,怎么能让施淮溪那么认真?只是‘紫苑’皇家血脉凋零,那个娃带走没多久就死了,不然以她那贪财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忍十八年?早带回‘紫苑’求好处了。若非她贪财,也不会被我重金利诱玩这冒名顶替的事了,我许她万两黄金,外加‘紫苑’能拿到多少,都归她本人,由她远走他乡,她就写了信,只可惜没命享受,钱到手命也丢了。”

我冷笑了声,“就算施淮溪的人不出手,你又怎么会容知道你身份的人活着?无论如何,她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对于我这句话,合欢只是笑着。

这笑容,才配得上他这浓艳的名字。

“合欢,是你的真名?”

他点点头,笑的媚色天成,“真的,只有你知道。”

只有我知道,也就是说他人不知,难怪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这样一个人。

既然他与七叶的关系那么亲密,剩下的很多事情都容易解释了,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碧波茶水,印出我苦笑的表情,“所谓滴血认亲,以七叶对药理的熟知,只需要下些许药在水中,就能瞒天过海了吧?”

他懒懒的笑着,眼中流霞万千,说不出的动人,“我没有武功,之前哄哄萧慕时,在她身上弄点药粉还行,到了‘紫苑’宫中,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下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我只能找一个帮手。”

“所以你受伤那日七叶匆匆离去,就是为了赶来‘紫苑’和施淮溪谈判,既为了让她不再出手,也为了多一个合作的对象,而她利令智昏答应了。”

“不过我心眼小,她伤了我,我又怎么能容她逍遥自在拿着皇权作威作福,就只好让坑她咯。”

他说的口气那么随意,连表情都极度无辜,我眼前他的容貌忽然和一个人重叠着,一个我没见过脸,却也是这般姿态的人——七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七叶与我的赌约,赌的是他的性命,赌注是“紫苑”天下,我倾尽全力,保了他的命,亲手将他扶上帝王之位,却也将这“紫苑”的天下拱手到了七叶的掌中。

蜚零说我必输,因为蜚零知道真相。

“你为了让我心生怜惜,是不是早就做好了病发的准备?所以‘烈阳花’和‘五色寒溟草’也是七叶一早为你准备好的,只是你没想到,蜚零会在送药的时候,私自下了毒,他要你死,要你们的计划不成功。”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悟透了蜚零的做法,可惜当时的我,因为对合欢的怜惜,而没能猜透。

合欢的薄唇抿了抿,眼底划过一丝深沉,“我这么小心眼,既然他没毒死我,就轮到我出手了。”

我手一紧,杯子在掌中碎裂。

他记仇,七叶更是,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我不能让蜚零受半点伤害。

“别逼我动手现在杀你。”我冷着嗓子,慢慢说着,让他看到我的认真。

“行。”他答应的爽快,“你不对‘紫苑’出兵,我不对他出手,如何?”

“暂时。”我简短地回答他,“若有朝一日我夺回蜚零,这个约定便作废。”

“若有朝一日你的权势不能再威慑我,这个约定也作废。”

这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更不放过一点机会,也不会给他人留一点余地。

而此刻的合欢,却忽然有些走神,目光看着我,却又仿佛穿透了我,“又一个爱美男胜过江山的女人。”

又一个?

我失笑,“那一个是谁?”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不止复杂,还凌乱,无数种情绪交织闪过,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他一直展露着他的各种风情,无论是纯真的,还是魅惑的,都是由他掌控着自己,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绪,所有他给我看到的,是他愿意展示出来的,而真正的内心,只怕没人看到过。即便是提及七叶,他也是平静地笑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表露。

可这一刻,他不仅失神了,还失态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愤愤地冲我说了句,“没出息!”

这,是在骂我?

“那喜欢上这种女人的男人,岂不是更没出息?”我反问着。

他脸上的愤愤之色更浓,完全不复刚才的妖孽轻佻,“对,更没出息,尤其是有能力争天下,却拱手放弃,甘为女子做羹汤的男人。”

此刻的他就象个孩子,哪有半点沉稳,嘴角一撇中尽是不屑,却又有着狂妄与傲气,“我合欢一生,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男子之身,也能争夺天下,玩弄江山于股掌之中。”

“叮”茶盏敲在桌沿,我站起了身,“茶喝完了,你我之间似乎也没有话需要再说了,告辞。”

“‘紫苑’景色不错,你不妨多待几日看看风景,我们之间还有个缔结盟约的仪式要举行呢。”他的声音在我身后,从容而又慵懒,“清波泛舟,璧人双影,才是说不出的风流恣意,回去可没的享受。”

我脚下一停,忽然转身,抬起眼眸,笑容慢慢泛开,“合欢,你也暴露心思了。”

金色椅子上的人掌心撑在腮边,半倚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开口,“我若不让自己真的对你动心,又怎么能骗得过你?真假之间,瞒不过你的感知。”

“你还真敢玩。”我除了叹息,没有其他话可说了。

他不仅敢玩自己的身体,连感情都敢玩。

“爱一个人难,断一个人更难。你是第一个看到过我身子的人,也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外人,更是让我依赖了几个月痴心眷恋的人,若我连这小小的考验都过不了,何谈与女子争夺天下?”他遥遥含笑,“端木煌吟于我,一场试炼。”

☆、收赌债

收赌债

走出金碧辉煌的皇宫,漫步在“紫苑”京师的街头,没有失落,也没有激动,只是平静。

冬日的阳光打在身上,微暖中更多的是清寒,这种寒意扑在脸上,竟有种沁入骨髓的清爽。

如果能一直这么悠闲的享受,也不枉这冬日的舒适暖意了,可惜就是连短暂的享受,对我来说都是奢侈。

我抬起头,眼睛被阳光刺了下,眯了起来,“你也是来讨赌注的?”

冷冷的清香,与这空气的味道那么贴切,闻着就想拥入怀中,我抬起手,一角衣袖划过我的掌心,不待我缩手,清凉的肌肤已与我相贴。

青篱的手!

我一怔,手已被握住。

他的力量适中,不松不紧。让我感受到他的力量,却又不是强硬地拢握着,一时间我倒不知是该撤还是该握。

他不是有洁癖的吗,他不是最不喜被人靠近,甚至厌恶别人触碰肌肤的吗?

他、他、他居然牵我的手!

这还是那个溅了一个泥巴点就要换件衣服,被人碰了一下就马上要沐浴清洗的青篱吗?

我侧首身边的人,那轮廓完美的侧容再度让我眼睛有被刺痛的感觉,不,比刚才那阳光还要刺眼,因为……他在笑。

青篱笑不稀奇,冷笑、哂笑、一分浅笑,也见过几次,好歹有些抵抗力了,但是这种饱含深意、弥漫到眼底的笑,则少之又少了。

说他不是来讨债的,我都不信了。

我毫无诚意地瘪瘪嘴,“师傅在上,徒儿大礼参拜。”

当然我没跪,不是我拉不下脸,而是我跪不下去,有人的手正牵着我,让我没法跪。

“看来真相没让你太受刺激,心情似乎还不错。”青篱的声音里,不复往日冷清。

他的手指凉凉的,让人不由地想要温暖,我握着他的手,认命的口吻,“你早就知道合欢的身份?”

“知道。”青篱回答的很快,“只是没想到,他连合欢这个名字,都告诉你了。”

“这个名字很特别吗?”我不解,为什么合欢那么重视这个名字,就连青篱也如此在意这两个字。

青篱清浅地笑了,“如果我去‘百草堂’做公子,一会穿红一会穿紫,一会着绿一会换粉,你是恩客,会要哪样的我?”

我沉吟了下,直白地说道,“那我会回答:我喜欢不穿衣服的你。”

“若我真的不着衣衫地引诱你呢?”青篱再度问道。

我不禁又一次看看天空,天色不错,太阳既没有打西边出来,也没有冬天打雷的迹象。

可即便太阳从西边出来,冬雷阵阵,也比不上青篱这样说话带给我的震撼大。

不着衣衫的他,还引诱?

光想,我就觉得热血冲脑了。

“缴械投降,一败涂地。”这个答案不需要隐瞒,也隐瞒不了。

“我会随意脱光了勾引别人吗?”

我摇头,“不会。”

“合欢这个名字,就是他一直用衣衫掩盖的身体,当他告诉你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脱下了最后的遮掩,用尽一切办法引诱你,所以你必输。”

我低低咒骂了句,“我真***荣幸。”

青篱清冽的笑容更大,“你喜欢聪明而内心强大的男子,那个孱弱的合欢能引起你的怜爱,但现在这个合欢才更让你心动。”

我不认为在这个话题上和青篱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你这么了解他,那他的来历是否能告诉我?”

青篱摇头,一如我追问七叶身份时的回答。

“你的呢,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青篱含笑,摇头。

这个表情,意味着我半个字也别想撬出来,而他的手却还是牵着我,带往河岸的方向,我忍不住地调侃,“你这算是安慰我,至少我博得了他诱惑吗?”

他眼角扫向我,眼眸中温柔与媚色并起,看的我心神一荡,差点飞出体外。

“差不多。”

这一下,我的魂魄又一次差点离体飞去。

“要选择,我宁可选择你一舞,来的诱惑大。”

“行啊。”

我没听错吧,我一定是受刺激太大,幻听了。

“我们的赌注是你能不能保护住合欢直到登基,从字面上理解,是你赢了。”他清冷的口气,说着旖旎的字眼,“所以你要我做公子,我会履行承诺的,你是阁主,想要我怎么卖,如何卖,都由你做主。一舞又如何?”

“青篱……”我的眼神十分古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该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清冷的笑容慢慢开放,象一株夜间悄然绽开的昙花,“我既没有心智失常,也没有烧坏脑子,更没有鬼上身。”

这还叫没有心智失常?这还不是烧坏脑子?这还不是鬼上身?

天哪,青篱笑的越多,我越觉得诡异。

“跪求你变回以前那个青篱,这样的你我看不习惯啊。”这样的他,总让我觉得有些惊悚。

“多看看就习惯了。”青篱脚下一停,站在了河岸旁。

我猝不及防,一条腿伸在空中,差点迈了出去,才惊觉面前已是河堤,一艘画舫正停靠在我们面前。

“小心些。”他一个用力,我原本已经站定的身体被这一拉,彻底落入了他的怀抱中,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间,一只手依然牵着我不放。

我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表情扭曲,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紧紧相贴的景况。

我有武功的啊,如果连这都站不稳,我还能活到现在?青篱这个动作,简直多余的不能再多余。

唯一不多余的,是我的手也下意识地环上了他的腰身,两个人的身体亲密贴合,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薄薄衣衫下,胸膛的呼吸起伏。

清凉的肌肤触感,清冷的呼吸,清润的香气,整个世界仿佛都是满满的青篱的味道,让我……很不适应。

同样是拥抱,同样是我们两个人的空间,感觉却与在竹林中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他更多的是无奈,是被我掌控下流露出来的羞辱感,但是现在的他,确是淡然自若,甚至还很享受其中。

青篱是个强势的人,一直都是。

什么清高冷傲,什么禁欲冰山,把他真正的本性掩藏的严严实实,表象都是骗人的。

“你故意的。”我笑着指责他的行为,却没有责难的意思,掌心流连在他的腰身处,舍不得挪开。

青篱很瘦,与合欢的孱弱不同,他是修竹般的身姿,劲瘦。飘渺的气质,让人总是忍不住地拢着,怕这个人不小心就随风烟散了。

手,舍不得抽回来。

他低下头,逐渐靠近的距离中,我仿佛觉得危险在慢慢靠近,那张越来越大的容颜,有一股无形的吸力,让人挪不开眼睛,只能看着他靠近……靠近……靠近那唇,如清风吹过脸颊般,留下他的冷香,挠的人心头痒痒的。

我感觉自己就象一条狗,被人拿着肉骨头在面前晃悠了三圈,最后只给我舔了一下的感觉,不够解馋啊。

不,连舔都没有,只给闻了一下。

果然,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独有的揶揄之色,耳边声如清风,“我就是故意的。”

该死的!

要是换任何一个我垂涎的男人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亲个够本,占够手脚便宜,可偏偏这个人是青篱,我一直无法戒掉对他敬畏的青篱。

“你们真的要在河岸边如此有伤风化吗?我这里有温香软塌,美酒熏香,保证可解你们的饥渴。”

调侃的声音,来自画舫被勾起的一角,外加一双含笑的双眸,灵动透彻。

宇文佩灵!

即便她与我当年离开宫中时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记忆中的这个人,总是呆愣木讷,畏畏缩缩的,在宇文佩兰强势跋扈的光辉之下,她极少被人记起,看来我还是错看了很多东西,还有人。

她嫣然一笑,撩起了帘子,悠然自得地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一派潇洒姿态,眼中的自若随性,远比当初故作风雅的施淮溪更有气度。

我看了一眼青篱,轻声赞叹,“你果然会挑人。”

青篱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意有所指,“我不仅会挑人,也会调教人。”

“嗤。”我的不屑忍不住地就表露了出来,“你指某方面吗?”

那两个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某方面,而他那惨不忍睹的技术,想让我不嘲讽都难。

原本,我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不悦,男人被质疑某方面技巧的时候,都会恼羞成怒的。

我可死死地盯着,盯着,盯着,那张神仙般的容颜上,却只有淡淡扬起的微笑,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要试试吗?”

要……试……试……吗?

他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的表情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嘛,我的脑海中开始翻转出各种画面,停都停不下来。

配合着他的笑容,他的表情,他那深邃的眼眸,我觉得脸上一热,身上也一热,鼻间更是一热。

这一场无形的较量,以我的挪开眼而败北,没办法,他太诱人了。

他牵着我,迈步上船,行走间我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一句,“我还会调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