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的。”她十分笃定,“别忘了蜚零,别忘了我让合欢转告你的话。若你失去一切,也就失去了让我忌惮的能力,我不会留着蜚零的性命的,为了他,你也会来与我做交易的。”

话不投机,我也不想再说下去,径直起身朝着门外而去。

与青篱擦身而过,当他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了七叶又一句声音,“我今日来找你,好想与你做个交易,以你心上人的性命,换你一半基业,如何?”

好大的心,好大的胃口,不仅要我的半壁江山,还要青篱的一半基业,这个女人果然是毫不遮掩她的野心,至于她有没有能力,那便拭目以待了。

我摇头,下了楼。

大厅中热闹依旧,木槿站在栏杆旁,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身后房门敞开着,他在等我回来。

“吟,这些日子我可累坏了。”看到我回来,木槿的口气犹如撒娇。

“我给你捏捏?”栓手推上他的身体,将他重新推入了房间内。

人进门,我突然将木槿往身后一扯,整个人拦在他的身前。

我的眼前,方才推开的窗户依然大开着。

窗台上,放着一朵花。

一朵带着水汽,刚刚采下的花,水露还凝结在花瓣上,晶莹剔透。

蓝色的,山茶花。

☆、忘忧寻仇

忘忧寻仇

我几乎是用扑的,冲到了窗台边。

风吹过,花瓣轻微地颤抖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快好快。

伸手将那朵花拾起,掌心中的花瓣带着夜风的温度,有些微微的凉,软软地睡在我的手心中。

我不会错认这朵花,也不会错认这花香,是他来了、一定是的!

在短暂的失神后,我才忽然想起,曲忘忧的出现可不是来找我叙旧的,人家是来找我报仇的。

收了他的功力,却毁了对他的承诺,为背叛血誓而付出的代价,被他一世追杀!而我居然在激动之下,忘记了他那出神入化的毒蛊之术,连花上有没有毒都忘记了去探查。

他再出江湖,眼睛已好了吗?

他能来无影去无踪,他的武功又从何而来?

一串串的疑问在我心中闪过,眼睛透过窗台观察着外面。

灯火通明之处依然灯火通明,语笑阑珊之地依然语笑阑珊,唯不见那一抹张扬与倔强的人影。

他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猜测,我想要知道,却不能问。那些因他而起的内疚与悸动,甚至还来不及平复,就让我又一次见到了蓝色的山茶花。

“怎么了?”木槿从我的身后探出头,看着我手中的那朵花,不由一声赞叹,“好美丽的花,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山茶花?”

我平静地回望他,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呢。”

随手,关上了窗。

“你骗我。”木槿摇着头,指着我手中的花,“是那少年来了吧?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最爱蓝色的山茶花。”

怪我当初嘴贱,为什么要把忘忧的故事告诉他。

“他是来追杀你的吗?”木槿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你说过你背叛了他的血誓,他将会一直追杀你,不死不休。”

“不会的。”我再度安慰他,“你忘记了,我不是端木凰鸣,不是他心中的爱人,我与他的那段错缘,我若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就算想接受他的追杀,也是不够资格的。”

“你真的喜欢过他,他也真正地爱上过你,或许你对他而言,早已经胜过了端木凰鸣。”木槿轻声感慨着。

我摇头苦笑,“不可能,他是痴情的人,他心中只有端木凰鸣,不会改变。”

“是吗?”木槿一声反问,突然伸手将那窗户推开,一把夺走我手中的山茶花,朝着我娇笑着,“吟,这花好美,你为我簪上好不好?”

簪花……

神智有片刻的游移,而木槿早已经抓着我的手,带着那朵花,别向他的鬓边。

空气,波动

一缕劲气厉啸而来,直奔我的脉门和木槿的面门。

我手指反转,劲气弹射,迎着那缕劲风,化解了那凄厉的力道。眼睛也同时看向力道弹射来的方向。

锦衣短衫,**的足踝,雪白的大腿,七彩的纹绣花纹缀满衣衫,精致无暇如精灵般的面容,悄然盛开在脸颊上的蓝色山茶花,还有那……冰冷的视线。

熟悉的打扮熟悉的人,却是不熟悉的眼神。

一切都放仿佛回到了我第一次在皇宫中见到的那个曲忘忧,我与他的数个月相伴缠绵,都像是被抹去了般。

事实上,端木煌吟与他,也的确就是这般的关系,一面之缘而已。

他遥遥地站在房顶上,与我隔着长长的距离,不说话也不动,朝着我的方向站着。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却能听到木槿在耳边小小的声音,“若不爱,便不会妒忌,他独有的花却不让你簪上我的发,一切还需要猜吗?”

我又一次苦笑,“他出身异族,性格乖张偏激,行事也与众不同,你莫要想太多了。”

这句话与其是说给木槿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当我看到忘忧的那一刻,心中的感觉是开心的。

他的眼睛好了,他的武功也恢复甚至更胜从前了,我虽然无法询问原因,看到这些却是开心无比的。

满脑海的都是那个毫不掩饰自己撒娇与依赖的忘忧,所有相处的一幕幕迅速地在眼前翻腾,可是我不能,不能表达出一点点对他出现的喜悦。

他爱的人不是我!

他抬起手指,手中的山茶花纷飞如雨,朝着我和木槿席卷而来。

我心头一紧,身体穿窗而出,整个人挡住了小小的窗口,也挡住了那数十片激飞而来的花叶。

花瓣入手,叠满我的手心。我落在他的面前,慢慢展开掌心,“蛊王大人,不必对没有武功的人出手吧?”

他看着我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艳红的唇轻轻张开,“蛊王大人?”

我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抹受伤,那么熟悉的声音,就在一个月前,他还软软地喊着我凰,就象我手中的花瓣一样,娇嫩而乖巧。

我单手背在身后,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轻轻哦了声,飘起笑容,“不然我该叫你什么,曲忘忧阁下?”

一阵风吹过,摊开掌心里的花瓣被吹起,纷纷扬扬地飘上我的肩头,我的脸颊,带着属于他的味道,侵蚀着我的呼吸。

“曲忘忧阁下……”他咀嚼着我的话,脸上仿佛是在笑,笑容中又藏着说不出的凄楚。

我的心口一抽,他这样的神情对我来说,就似一把刀。

我忘不了在河中时,他仓皇中的绝望。

我也忘记不了后山旁,他痛苦中的绝望。

就是这绝望的眼神,此刻再现我眼前,却是带着笑的,更伤人了。

“我问你一句话。”他抬起脸,死死地盯着我,“是不是你?”

没头没脑的话,有心人又怎么会不懂?

我脸上半露迷茫,“什么是不是我?”

我不愿意承认,并非害怕他为血誓而追杀,而是我不忍心,不忍心摧毁他心中爱情的信仰。

纵然憎恨背叛,他的心底深处,对端木凰鸣的爱也是真挚的,如果他知道那个人是我,那就是残忍地破灭了他的爱情。

一个连自己爱人都认不清楚的男人,一个连献身对象都弄错的男人,谈什么一心一意,说什么痴情爱恋。

他的手慢慢地抬起,抚上自己的脸庞,然后轻轻地滑下。

衣衫敞开,半抹胸膛印入我的视线里,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胸口,贴着那被补完的山茶花图案,再度冷冷地开口,“是不是你?”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副图案,当初为他纹好之后,就再也无缘见它。现在伤口痊愈,花瓣越发娇艳起来,美的让人心惊。

这图真好看,栩栩如生地让我忍不住想要再抚摸,当我落针的时候,他眉头微蹙却满脸幸福的模样,血珠与汗珠同时沁满肌肤的姿态,都是我今生无法磨灭的记忆。

有一个男人,曾经因为我而幸福过。

“曲公子,虽然是你‘纹叶族’的人,不受我们礼仪束缚,可我终究还是个女人,是个爱人在侧的女人,你这么敞胸露怀给我看,似乎不太好吧。”轻佻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了。

“是啊,不该给你的。”他的叹息声,听的我又是心头一颤。

我太了解他,了解他的决绝。

果然,就在那一声叹息中,他抬起手腕,细薄的匕首反射出耀眼的寒光,朝着胸口划去。

我不想动,可我不能不动。

人欺近,手抬起,在他挥落的一瞬间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忘忧儿,你这又何必?”

他的脸上,古怪的笑容又浮现了起来,“你,再喊一遍。”

我闭上眼睛,轻轻摇头,“忘忧儿,你这又何必!”

何必伤自己,何必逼我,何必一定要知道真相,何必让自己痛上加痛?

“你终于肯认了?”他看着我,一双眼睛里满满的尽是伤楚,“端、木、煌、吟!”

我握着他的手,“你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于真相,有些事不知道永远比知道好。”

他笑了。

曲忘忧的笑容,永远都那么艳丽,“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的蛊儿们对你有感应,你莫要忘了,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它们认识你的,纵然我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是啊,纵然我能欺骗他的人,又怎么骗得过他身上那些感知敏锐的蛊?

他抬起脸,明明是很轻的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恨你!”

他恨我,他应该很我的。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我宁可死在蛊毒的反噬之下,我也不要你欺骗的伪装她,我宁可一生一世失明,我也不要你那些欺骗的温存,我宁可被驱逐被追杀,我也不要好心地送我回去,我恨你!”他的手挣扎着,强大的力量从手腕间涌向我,“我宁可永远都空着这幅图,也不要你替我纹上!”

他恨的,是因为那个人——是我。

我没有资格阻拦他,那幅图,是他耻辱的象征。

我的手慢慢松开,“忘忧儿,你若要很我,对我出手便是了,不要伤害自己,至少在为你纹那图案的时候,我的心是真的。”

他的手无力垂下,人却笑了,纵声恣意狂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笑到整个人都颤抖着,“你的心是真的……”

我想靠近他,却不能靠近他,不敢也没有资格靠近他。

突然他动了,整个人朝着那扇窗户飞掠而去。手挥出,窗户应声而来,露出了窗边木槿秀丽的身影。

我大骇,立即腾身追去,“你不要伤他!”

短短的距离,他又突兀,纵然我再快,还是慢他一步,当我扑入房间的时候,曲忘忧已经站在木槿的身边,一只手扣着木槿的脉门,冷冷地看着我。

☆、断情

断情

“忘忧儿!”我看着被他挟持的木槿,“你莫要伤他。”

“忘忧儿?”曲忘忧眼睛一挑,“这名字是你叫的吗?”

心头微凉,我苦笑点头,“曲公子,你我的恩怨能否不牵扯他人?”

他冷笑着,“我出身异族,性格乖张偏激,行事也与众不同,我爱杀谁便杀谁,在我心中可没有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想法,今天我想杀她便杀他。”

“曲公子,你莫要逼我!”我看着他的手,生怕他有一丝异动,即便如此,我还是担忧的,他是毒蛊之王,他若真的要对木槿下手,只怕我防不胜防。

“我逼你?”他的表情划过一丝凄楚,“我逼你假扮她了吗?我逼你隐瞒事实了吗?我逼你娶我了吗?”

“没有。都是我的错。”我干脆地承认,“你恨我,找我便是了,放了他吧。”

曲忘忧的武功不仅恢复了,甚至高的远超我的意料之外,让我硬打投鼠忌器,即便不忌惮,我也无法对他动手。

亏欠太多,终究难以理直气壮的面对。

“师傅把武功传给我,让我出族寻你应血誓之仇,当我满怀着恨意而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闹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他的武功,竟是来自段无容吗?

等待了二十年,换来一个那样的结局,他只怕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他将武功尽悉给了曲忘忧,大约是真的想他追杀我一辈子。

能追着,能见到,总胜过老死不见。大约他是这么想的吧?

曲忘忧盯着我的脸,表情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在哭,“我原先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答应了我娶我,为什么进了那试炼圣地,最后又背叛我,我一直坚信以你对我的好,是不会轻易选择背叛的,我相信你有苦衷,我只想知道那苦衷到底是什么。”

“现在你还想知道吗?”

他呵呵地笑了,“还用知道吗?你不是凰,本就不需要以命去拼过试炼圣地来娶我。”

我没有解释,或许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更好一些。

“不过,你终究待我好过,是我自己神智失常缠着你,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你的隐瞒,一切的祸因都是由我而起,你既然不是她,我也不该逼你应血誓。”他慢慢摇着头,摇乱了一头发,散落在腮边,“你我之间血誓追杀,就此作废。”

我该高兴的是吗?

至少他不会追杀我一生一世了,但是为什么我心里,却不是那么舒服呢?

“你曾经问过我,会不会解‘蚀媚’。原来却是为了他。”曲忘忧的眼神停留在木槿的脸上,深沉而复杂。

那时候的曲忘忧,疯疯癫癫,却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深爱所以牢记,不敢忘却爱人的每一句。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人情。”他冲着我冷然开口,“我替你解了这‘蚀媚’。”

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候,为木槿找到希望。

“你出去。”他低声说着。

我迟疑着,没有移动脚步。

他轻声哼了下,“原来你从未信过我。”

不是不信,而是他现在的样子,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