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你出去吧。”这次开口的是木槿,“我信他不会伤害我。”

“我曲忘忧若要杀人,你以为你能救?”此刻的曲忘忧仿佛又恢复了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少年,扬着脸,看着我。

我沉默着点了下头,慢慢退出了房间。

房间门瞬间关上,我不敢远离,也不敢进去,可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偶尔能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是木槿的,可外面太吵,在刻意压低之下的声音我根本听不清楚。

曲忘忧,却始终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在门口焦虑地站着,牵挂着木槿,也牵挂着忘忧,度日如年。我不敢进门,我害怕自己会惊扰到他取蛊,却又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我见过青篱以本命蛊制约那“蚀媚”,期间的小心翼翼和最终的惨烈,都让我至今想来心头犹寒。

即便曲忘忧是毒蛊之王,在数次受创,散功传功之后,现在的他只怕未必能真正驾驭段无容的武功,稍有错失,亦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在这样的揪心中,我静静地等着,等到大厅里的喧哗都逐渐散去,才听到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我的手立即推开门,一眼可见木槿正趴在床头,试图挣扎下地,而曲忘忧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只余那扇窗户,敞开。

我一把扶起木槿,“怎么了?”

他摇摇头,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没事,只是被他点了穴道,手脚有点麻木,刚刚才恢复些知觉。”

我看着木槿的脸色,白润中有着微微的红晕,身上有着薄薄的汗意,但脸色却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清透,藏在肌肤下的最后一点淡青色,也彻底消失不见。

“蛊取了?”我小心地询问着木槿,他轻轻地点头。

心间的石头落了地,我闷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吐掉了,这么多年的包袱,彻底甩落。

“终于……”我擦着木槿额头上的汗,却被他握着我的手。

“你去追他吧?”

什么?

我摇头,“不必了。”

追去干什么,让错误一错再错吗?曲忘忧本就无意于我,他刚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何必再去纠缠?

“去看看他,他好像受伤了。”木槿低垂着头,“怪我,刚才不该告诉他真相。”

我表情紧了,“你告诉他什么真相了?”

“你背叛血誓的真相。”木槿苦着脸,“我告诉他,你是真的想过试炼禁地的,只是因为族中的规矩……他当时正在取蛊,不知道是不是岔了真气,吐血了。”

忘忧他,又受伤了吗?

“他怕我喊你,所以点了我的穴道。”木槿催促着我,“他还没有走远,你去追能追上的。”

扶着木槿躺下,我看着那空空的窗户,房间内山茶花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终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我去看看他。”

追出房外,落在房顶上,前方是热闹的夜市,脚下是喧闹的赌坊,那花般夜魅的男子,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追,又上何处去追?

我走在街市边,似曾相识的景色,让我忽然想起那几度被人盯着的感觉,与木槿漫步街市的时候,那双在背后关注的目光。

是曲忘忧吧?

再走到当初感应到他的地方,我恍然发现,就在我与木槿那日站着的地方不远处,有着一株老柳树,柳树旁小桥流水,哗哗的水声,与曾经和忘忧的缠绵之地何等相似。

他曾经就是躲在这株柳树后,怀念着与我的点点滴滴,看着我与木槿的恩爱欢笑吗?

脚步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在那株老树后,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他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脸色苍白,捂胸喘息。双目微微阖着,脸上的神情却是古怪,我看到他的唇角是勾着的,他在笑。但是眼角,有泪痕慢慢滑下。

无声的眼泪,无声的笑。

我的脚步才靠近,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最是妖娆的眸光里,冰冷一片。

笑敛了,泪也收了。我的眼前只有那个竖起了心墙,疏远淡漠的苍白少年。

“你,还好吗?”不能叫忘忧儿,也喊不出曲公子。

他幽幽地闭上眼睛,“挺好的。”

“我听说你伤了。”不敢再靠近他,只能不远不近地站着。

“那是藏杞下的‘蚀媚’,虽然他死了,蛊就不再容易被催化,但是失去了主人的蛊,会更加凶猛,你那爱人的体质太虚,费了些功夫而已,算不得伤。”

我嗯了声,不忍心走,又不知道说什么。

远远的听到街市上的叫卖声,“五色糕咧,刚刚出炉的五色糕……”

我的心头一抽,想起了什么。

而曲忘忧的手一抖,掌心中捏着的东西骨碌碌滚了下来,顺着他的身体滚到了我的脚边。

是两个人偶,灰扑扑土土的人偶。

曲忘忧一直很爱这两个人偶,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抚着两个人偶,笑的无比开心。

“端木煌吟,我曲忘忧不欠人情,你替我找回武功,我将武功传于你;你帮我治好眼睛,我治好你的爱人。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他日再见,不过陌路人。”他扶着树干站起身,踉跄着两步。

我想伸手扶,才伸到空中,就不敢向前了。

“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心头的歉意,叹息而出,“武功是你的,他日待我事了,还给你。”

“你是欠了我。”他盯着我,“欠我太多,太多。”

随即他又笑了,“不过也不会再有相见之日了,我是圣王,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出族,端木煌吟,今生不见了。”

“忘忧儿……”情急之下,习惯的称呼还是出口了。

他咬着唇望着我笑,有些温柔,有些说不出的伤感,“你还欠我一个五色糕,还了就两清。”

“我去买。”

我走向街头,感受着那道视线牵连在我的身上,当我的手接过那块热腾腾的糕点时,牵系的目光忽然消失了。

再回首,柳树下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

不见了那飞扬少年,也不见了那两个灰扑扑的人偶。

曲忘忧,你终究还是让我欠着你,不准我还。

☆、无法调和的对头

无法调和的对头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木槿的“百草堂”做的风生水起,其实不用到一个月我也心中明白,这是一场他赢定了的赌局。

有青篱的私下帮忙,他还能赚的不盆满钵满?

更何况,还有个和他什么都要争一争的沈寒莳。

一曲剑舞,名动京师。

温柔的公子好找,体贴的公子好找,冷清的公子就难了,更别提这种烈火般的男人,引起了多少人的征服欲。

沈寒莳进“百草堂”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如此努力地为自己争夺公子地位,就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剑如风,人如火,也不知道烧腾了多少女儿心,多少人垂涎欲滴。

转眼间“百草堂”中最引人注意的神秘两大公子之争,有人高喊着冷清的定然最美,也有人说着狂烈的必然最**。

总之,他们两个又斗上了。

看着舞台上的人长发洒落银枪,枪尖一杯斟满的酒,随着摇摆的身姿划过漂亮的弧线,带领着无数人的目光,在身体缓缓倒落时,停落在一人面前。

女子拿起枪尖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好爽地喊了声,“赏,我给一千两!”

地上的人站起身,也不看她一眼,更没有一个谢字,掉头就走。

女子砸吧着酒味,意犹未尽,“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够劲啊,要是能看一眼他的脸,一万两都行。”

原本走了几步的男人忽然回头,将脸上的面纱撩起一个小角,刚好可以看到刚毅的嘴角,“要看我的脸,一万两不够。”

一个下巴,一弯嘴角,已经足以显露他俊绝的姿容,更引起了无数人的猜测与想象,女子急忙开口,“十万两,十万两只见一面。”

那嘴角轻轻勾了勾,笑了。

什么叫烈火情浓,什么叫一笑间天地失色,他只是半笑,已让无数人失语。

女子失魂落魄,口中不断地喃喃着,“值啊,太值了。”

那俊朗身姿不再停留,快步上了楼,一只手扯着楼上看热闹的我,顺势踹开房门,手腕一抖把我丢上了床。

我躺在床上,依旧是笑声不停。

一只手猫上他的脸,慢慢扯落那面纱,“十万两,我可给不起呢。”

“他也值这个价哟,你给不给?”沈寒莳慢慢靠近我,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嘲弄,“你的师傅大人。”

我笑的更厉害了,手指勾着他的衣衫前襟,与他的距离近的轻易可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说实话,你这么卖力,是不是和他斗赏金呢?”

他眼神如水波流淌般,轻巧地划过我的面容,然后往上一勾,“哼。”

我就知道,傲娇的人是死也不会承认他的心思的。他看青篱不顺眼,想方设法都要斗上一斗。

昨日青篱一曲一千两打赏,他今日不多不少也要一千两,是什么心思猜都猜得到。

“这有什么好比的呢。”我摇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愁。

“这一个月,你除了陪你的夏公子,就是找你的青篱师傅,我没事可做,就只好在这里多花些功夫,万一哪日失宠了,也好赶紧找个下家啊。”某人哼哼着,正眼也不瞧我一眼。

那俊美的侧脸犹如时间最精致的雕琢,但就是最精细的巧匠,也雕不出那眼神中的流光溢彩,更雕不出他那傲娇的神情。

我整个人扑上去,顺势把他扑倒在床榻间,“寒莳这是不满了吗?”

换做从前的我,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此刻我是真的亏欠满满,这一个月来,我始终陪伴在木槿身边,或许我的心里已经认命带不回木槿,想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补偿所有。

至于青篱,那我真的是委屈,除了在“百草堂”,我几乎与青篱都无暇交集,他忙碌于国事,纵然见面也不过匆匆擦身而过。

“是!”他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你这个三心两意,喜新厌旧的女人。”

三心两意有,喜新厌旧么……

“待回到‘泽兰’,你又跟和容成凤衣跑了。”他哼了声。

太了解我的人,总是能让我无地自容。

“我……”

他的手指滑到我的颈项边,细细地抚摸着,“今夜,你哪也不准去,你是我的。”

我能说不吗?我舍得说不吗?

他的唇亲吻上我的颈,力道有些重,不像是吻,更像是咬。我心头叹息着,明日要找件能遮挡的衣衫了。

“寒莳。”我低喟着他的名字,轻轻贴上他的身体,顺从着他的动作。

“知道这招对付我最有用是吧?”他瞪我一眼,可眼神却愈发的柔软了起来。

“我哪也不去,行了吧?”

天族的血统,我被“剑翅凤尾鳗”改造过的身体,都让我太容易被撩拨了,何况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的爱人,想了许久都没碰过的爱人了。

我喜欢寒莳的疯狂,喜欢寒莳的毫无顾忌,喜欢那种炙热到全身投入的快感,他与我同样的血脉,让我不用顾及他的身体,不必害怕伤了他。

“一千两,一杯酒呢。”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胸口,“一万两看一眼,我也妒忌呢。”

他笑着,伸手取过旁边的酒壶,仰首将酒倒入了口中。

“别……”这家伙喝酒,一会天晓得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口才开,就被堵住了。

他的唇,如火侵略。带着一波酒,带着肆意虐咬的情潮,冲破我的齿关,渡了进来。

“怕什么,大不醉了折磨你。”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眼神魅惑水波四散。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折磨是什么,那一夜从皇宫中回来,他压抑了许久的两杯酒也终于发作了,而他发作的对象——我。

第二日的我,全身上下尽是青紫,也不知道是他咬的,还是在肆意中磕撞的。

这家伙,就是一头疯狂的狮子。

让我爱极了的狮子。

“你这家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杯倒,那日宫宴,青篱的两杯酒你可生生憋到结束才发作,似乎酒量有所进步哟。”我调笑着。

他面孔一板,冷笑了声,“哼,他想看我出糗,我偏不醉给他看。”

其实……寒莳的真爱是青篱吧,在我面前都是沾酒即醉,为了青篱居然能让自己硬生生地一直清醒着。

估计也只有青篱,能把他的潜能都逼出来呢。

“那我再喂你一杯好了。”我笑着打趣他。

“其实,你是喜欢我对你疯的,对不对?”他傲娇地翻我一眼,枕着手臂笑看我。

这点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哎。

在我的笑意中,他抱着我转身,将我困在他的双臂间,坏笑中拎起了酒壶。

我看着那酒壶被他举了起来,壶嘴慢慢放低,倾倒……“喂,你该不是!?”我瞪着他。

沈寒莳笑的张狂,“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我当初……

我汗颜,“你该不是指昔日在天族吧?”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我拿酒淋了他,再一点点地舔干净,他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晰。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觉得我会忘吗?”

不会,当然不会。因为那是我与他,第一次真正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