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才是主管,自己若跑去凑热闹便显得逾越了。

书辞看懂她的意思,对此很是懊恼与不解,暗叹自己实在太倒霉,说好的一年都不会来一次,怎么她一上任,七天不到王爷就来了?

带着一肚子嘀咕,她瞬间堆满笑意,小碎步跑到沈怿跟前。

“王爷,您来买点什么?”说完发觉不对,人家自己的店不能这么招呼的,于是又改口,“您来看点什么?”

沈怿垂下眼帘,扫过她脸上的气色,言语清冷:“又是你。”

尽管只有三个字,书辞却隐约读出了嫌弃的口吻,她只好讪讪地:“呃,就是我。”

他慢条斯理地游走在绣架旁,“你不简单啊,上回为了你姐夫那档子破事,让我大费周章,这次又来个离家出走……下回还有什么把戏,嗯?”

实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听说了,书辞一时窘迫地咬住嘴唇:“这您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把你调到这儿来是干什么?”他侧头挑起眉,“来玩的?”

还真猜不到,不过经他这么一提,书辞脑子转得倒很快:“您是想历练我?”

“你明白就好。”其实并不是。

“我知道了。”她飞快应承,“不会辜负王爷您一片苦心的。”

难得听话成这样,沈怿不禁暗暗一笑,信手翻看绣品。

“王爷。”书辞小心翼翼跟在他旁边,“您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闻言想了想:“做身袍子。”

亲王的便服虽然不必通过工部所设的织染所监制,但面料仍是有规制的,普遍选用纻丝或是绫罗,短短七日,她早已把店中的布匹绸缎了然于胸,忙殷勤地领着沈怿过去。

王爷的衣服不同寻常,前后及两肩上的盘龙还用金丝线点缀,所以是先挑布料再往上刺绣。

“这几匹大红妆花纱是才织好的,手感最细腻,穿在身上也最舒服,就是稍微厚了点……那边的暗花云缎虽然样式不见多新,可是轻薄,王爷您要是怕热,也不妨挑挑这个。”

大男人挑布匹其实是很尴尬的事,沈怿随便瞅了几眼,拎了一个离他最近的,顺口问道:“你觉得好看?”

“好看呀。”书辞想都没想便回答,“您器宇轩昂,其实穿什么都好看。”

提起器宇轩昂,脑海里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冒出来,沈怿颇有深意地望着她:“你,真这么想?”

后者无比认真:“当然了。”

看着那双貌似真诚的水眸,沈怿强忍着想揭穿她的冲动,将胸口那股憋屈压了回去。

“那好,既然你说好看,就这一匹了。”

他选得格外随便,从进门到出去前后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在场的人都搞不清他亲自跑这一趟的目的。

目送着这尊大佛离开,书辞站在原地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时常都会如此提心吊胆,禁不住担忧起来。

门外给她送饭的紫玉正巧避开沈怿,提着篮子凑过来,“小姐,您又碰见大魔王啦?”

她一脸沮丧地说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三天两头遇上他。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连远远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紫玉忽然大悟:“没准儿他看上您了呢?”

书辞仔细琢磨:“不至于吧,他一见我就冷嘲热讽的。你说要真看上了我,会这样吗?”

紫玉思索片刻:“那就铁了心想整死您了。”

紫玉这番话令她不寒而栗,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因此对于沈怿的这套夏装,书辞几乎用了十二分的谨慎,已经快到了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地步。

这样的做的后果就是,她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晚,甚至有几次错过了晚饭。

端着刘婶给她留的一碗小米粥,书辞坐在台阶上,小口小口地舀着吃,沈怿则静静倚在一旁。

“我好久没瞧见你了。”她奇道,“你这些天也很忙吗?”

“就是忙过了才来看你的。”说着他颦起眉,“你成日里干什么去了,快有三五日没赶上饭点了吧?”

提起这个,书辞不由一声长叹,“都怪那个大魔王,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累了。”

沈怿不解:“大魔王?”

“就是肃亲王。”她解释。

沈怿:

他忍不住腹诽起来:我又怎么你了?

“他……欺负你了?”

“何止是欺负,都快赶上受刑了。”她捧着碗,慢慢道来,“他要做件袍子,结果偏偏选了一匹挑花最复杂的样式,导致现在织金线成了大问题……我看他对我上次离家出走的事很有些不满,我琢磨着,会不会是故意借此事来刁难我的?”

沈怿深深吸了口气,“他……可能就是胡乱拣的。”

“我看不像。”书辞支着下巴,拧眉思索,“听王夫人说,他以往制衣裳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这次这么正式,想必是有备而来。”

沈怿无奈道:“你随便给他做做就行了,犯不着这么上心。”

“这可不能随便做做。”书辞正色着冲他摇头,“我要出了岔子,搞不好会连累我爹。”

话到此处,沈怿终于问道:“那你当初为何不让他选别的?”

“他拿着这个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他就挑了。”

沈怿:“那你如何不直接说不好看?”

书辞理所当然道:“我要是说不好看,岂不是显得他的眼光很不好。”

他头疼得抚了抚额,似叹非叹,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气,手指一伸,捏住她下巴,咬牙道:“你这张嘴,真是……”

书辞歪头笑道:“怎么,伶牙俐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女人说要就是不要!

在所有人都以为老王事务繁忙的时候,他却在灯火阑珊处泡妹子……

所以老板和你说他每天都很忙,其实他真的很忙吗!并不一定好吗!

←_←老王大号的好感度非常非常的难刷,而且随时有清零的危险。

比如说这一集……

老王初始好感度:0

老王提拔言则好感度+10

老王怼安小鸟好感度+5

老王帮姐夫好感度加+5

老王提供工作场所好感度+1

老王作死,好感度-100

……

老王的偶像包袱比较重……总是忍不住在意自己高冷的人设。【所以才说是精分么!】

下集预告:沉寂了很久的肖大人和他的忠犬侍卫终于要上线了。。

☆、第三十二章

沈怿捏着书辞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正想说她没脸没皮, 视线不经意落在那隐隐含笑的唇角上。

她笑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得意,眉宇轻扬, 淡淡的口脂在灯下显得尤为丰泽, 别有一种风流灵巧的味道。

不知怎么,觉得指尖的触感细腻光滑,他无意识的轻轻摩挲了两下。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肌肤上撩过, 心头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感。

四目相投, 书辞微扬的唇渐渐平缓下来,一双星眸定定的望着他。沈怿垂着眼睑, 仍凝视在她双唇上,手指掐着她光滑的下巴,忽然间心痒难耐,不知不觉, 头竟缓慢地低了下去……

吃饱喝足的野猫端端正正地蹲在他二人跟前看,一条粗尾欢快的在地上扫来扫去。

就在此刻,天空“砰”的发出一道巨响, 野猫惊恐地喵了声,飞快窜到他俩身上。

几乎是同时, 沈怿骤然回神, 忙松开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齐齐别开脸。

不远处的烟花五彩斑斓地在夜空中交织, 满树枝桠像绽开了花朵,明媚嫣然。

没有别的声音, 气氛静得令人窒息。

书辞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内,只觉耳根莫名的发烫,烫到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她余光悄悄往左侧偏了偏。

沈怿正坐在台阶上平静地看烟火,她似乎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

那张冰冷的面具被温和的烟花染上了无数种色彩,勾勒出一个冷硬而又俊朗的轮廓,紧闭的嘴唇不带任何情绪,不薄不厚,看上去恰到好处。

这次的烟花比想象中还要没完没了,但又颇合两人的心意,就这么相坐无言了许久,等天边暗下来时,沈怿才转过头,只见她托着腮满脸愁容。

“还在想给王爷做衣袍的事?”

书辞叹了口气:“可不是。”她自言自语,“要是王爷当初选的是那件大红的锦缎就好了。”

闻言,沈怿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第二天绣坊就接到了要改面料的消息。

王爷嫌之前的绫罗不够贵气,要改成锦缎。

想不到东家这回对这件衣服如此看重,店里上上下下,从裁缝到绣娘到织补匠人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书辞作为新上任的管事,自然也跟着如履薄冰,比之前忙得还要晚了。

这天夜里,她气得咬牙:“这王爷简直不是人,哪儿是魔王,分明是魔尊!”

沈怿拧着眉问:“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书辞坐到他身边控诉,“之前不是和你说过那件袍子么?咱们一帮人花了好大的功夫,终于等着要裁制衣裳了,没想到他忽然临时变卦要换料子!”

沈怿:

“害我们现在又得加班加点的重做。”

沈怿:

“我算是明白了。”书辞一副了然且认命地模样,颔了颔首,“他八成是听说我此前离家出走的事,认为我不孝不敬,所以故意让我接手绣庄,明面上是抬举我爹,实际就是为了好为难我。”

沈怿: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心机深重,小肚鸡肠之人。”她哀怨地叹气,“只是对付我也就罢了,现在绣庄里的绣娘也遭我连累,真是过意不去。”

沈怿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替自己开脱一下:“你想太多了吧,王爷政务繁忙,哪会分心思对付你这么个丫头片子……再说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战功赫赫,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与你过不去么?依我看,就是凑巧罢了。”

书辞沉思了一阵,看模样像是认同了他的话,“你说的也对,可能我真的和他八字相冲?不过这口气咽不下去也难受……要不然,我扎个小人吧,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他默了许久,尽可能委婉的向她表示:“这,不大好吧?若让人知晓,是会被灭满门的。”

书辞懊恼地抱着膝盖,“所以我就只能给他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朝令夕改,朝三暮四的折腾了?……这些王子皇孙果然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看,没一个好人。”

她一脸忧愁,沈怿摁着眉心,也是无奈得很。

原是感觉这丫头对他误会颇深,想着不如借此机会缓解一下,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倒头来却弄巧成拙,越抹越黑……

今年的春雨下得很及时,北方的旱情算是暂时稳定了,加上城里城外的好几个粥厂,支应到秋季丰收还是不成问题。

最难搞定的是南方,治水是个从古至今都令人头疼的难题,肖云和从年初就南下视察整顿,时隔半年才回来。

南北两边的涝旱虽已压制住,可处处要花钱,皇帝对他是依赖惯了的,每日为此焦头烂额,难得他回京,自是喜不自胜,当天就把人召进了宫。

在西暖阁里一待就是两个时辰,等他返回自己的府邸时,早已是深夜了。

书房内有侍女掌灯,门边一个黑影立着,像是静候多时。

他甩袍子进去,声音清淡:“进来吧。”

晏寻应了个是,垂首跟在后面。

侍女把灯罩放下,恭敬地避到一旁欠了欠身,不需他多言就带上门悄然退了出去。

楠木的雕花小几上摆了个锦盒,肖云和落座后,信手打开。

里面是两块沉甸甸的青铜碎片,隐约可见到上面精细的纹路。他脸上有满意的神色,爱不释手般的抚摸。

“启禀大人,这两块,就是禄全和碗口村的青铜麟。”

桌前的青年人低眉顺目,口气却出乎意料地沉稳。肖云和合上盖子,朝他和善地笑了笑:“你辛苦了。”

他摆弄着手里的其中一块碎片,若有所思地沉吟,“禄全一块,死太监身上一块,紫禁城里还有一块,再算上我手里的这一块,那么就只差三块了。”

他把碎片往桌上一丢,眉头深锁地叹了声:“任重而道远啊。”

晏寻神色未变,跟着肖云和久了,也适应了他那套仅浮于面上的伪笑,于是身形微曲,低头说:“属下愿为大人分忧。”

“有你分忧的时候,不着急。”他靠在帽椅里修长的手指慢腾腾地支在太阳穴上,“你们锦衣卫做事的手段也该收敛收敛了,别动不动就掀瓦拆房子的,太过张扬了,明白么?有时候得用点迂回的战术。”

他仍旧毕恭毕敬地回答:“属下明白。”

说起这个,肖云和忽然冲他微微一笑:“我倒是好奇,倘若对方是个漂亮小姑娘,你还下得了手么?”

尽管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调侃,晏寻还是略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大人说笑了。”

“不说笑,不说笑,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叫说笑呢。”他自娱自乐般的愉快了一番,才慢慢敛下表情,挑眉朝他颔首,“你放心,这些年来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你里。说过会治好你的病,就绝对不会食言。”

晏寻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多谢大人。”

禄全死了。

死得非常突然,在肖云和回京的当天便咽了气。

沈怿抱着胳膊立在床前,静静地看仵作验尸,神色间看不出任何表情,目光淡淡的,不喜不怒,很平静的样子。

只有高远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早已怒火冲天。

验尸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银具被一抹黑色浸染,居然是中毒而亡。

二三十个侍卫在庄子里照看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这都让人有机可乘,已不仅仅是疏于防范,很明显和上次的背叛如出一辙。

他的人里,还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