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轻的,听入耳中,心里不自觉一暖。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些皇亲国戚成日锦衣玉食,耀武扬威,过得不知道多自在。现在想想……肃王爷十五岁挂帅出征,一仗打了五六年,还是自己亲娘的娘家,等战事平息回了京城,却又不被人待见。明明也是为国出力,老百姓却只记得他的不好,而不记得他的好,的确挺可怜的。”

他静静看着地上的月光,“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王爷也是人,要吃得好穿得好,高高在上,便得为此付出代价。”

书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最后却又鄙夷:“不过他还是不算什么好人。”

沈怿对她这变卦的速度很是不愉:“你方才还说老百姓不记好,说他可怜,现在这么快就随波逐流了?”

她不以为意:“这是两码事,肃王爷干过的坏事也不少了,顶多好坏参半。”言罢书辞怀疑地盯着他,“我发现你近来好像老是帮着他说话。”

沈怿挑起眉,曼声道:“肃王爷武功盖世,胆识过人,对大梁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如我这等无名小卒自是对他钦佩不已,怎么,不行么?”

“想不到,你对他评价还挺高。”书辞似笑非笑地斜过眼来,看了他一阵,“其实……他没你讲得那么好,你也没那么差。”

说完,又似自言自语:“至少我认为,你比他要好。”

闻言,沈怿实在不知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这么看得起我?”

“是啊,我看人一向很准。”

她一脸自信满满,初夏的微风将耳畔的发丝扰得纷乱,正贴在唇角。沈怿习惯性地伸手给她抹去,就在肌肤触碰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怔了下,似乎彼此都想起了一些事情。

沈怿是头一个回过神的,仍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将这个动作流畅地做完。

“我不是做贼的么?”他轻笑着问。

书辞自也轻笑着回答:“一个还算有良心的贼。”

风过去之后,胡同里的叶子爬了几步终于平躺了下来,经常见到的那只野猫又来了,鉴于这个戴面具的人一直不太友好,它绕了很大一圈才在书辞身边停下,亲昵地拿头蹭蹭。

她伸手在猫脖子下挠痒痒,若有所思地轻叹。

“在肃王爷手下做事总是提心吊胆的,要是能跟着庄亲王就好了。庄亲王人又和善,性格又好,也不会滥用私刑……”

沈怿冷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书辞解释道:“这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大概是习惯了听她贬低自己,如今他倒有些不疼不痒了。

“你真以为庄亲王和善?”沈怿冷笑道,“做王爷的,能有几个好人。”

越是表象明媚如春的人,皮下里就越是阴晦危险。

正因为看不见他的阴暗处,防不胜防的,才最可怕。

就好比,书辞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庄亲王,然而三日后,她居然收到了酒宴的请帖。

作者有话要说:

满满一章的互动!!快夸我又萌又可爱!

老王:见过女盆友之后更气了!

#随时随地给自己的大号洗白#

#精分夫妇的日常生活#

【你们俩真的不累吗……】

其实我辞现在和小号差不多已经快水到渠成了。

至于大号……

大号……

我怎么觉得没戏。。。

【果然这就是一个自己牛头人自己的故事啊!!】

前方肖大人上场了。

其实这部分副本是肖大人和狗链子的专场!

【千万不要对肖大人这个人设抱太大希望,他已经被我写崩了,不苏。。是个抖s】

☆、第三十四章

“庄亲王让我初八去赴宴?”

她看着言书月递来的那封请柬, 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确定这是庄亲王府的人送来的?”

“千真万确,另外一封是爹爹的。”说着她把剩下一张请柬给她, “不过爹爹外出办事了, 恐怕赶不上。”

书辞又把请柬上的字来回瞧了几遍,的确是自己的名字没错,“他……没说请你, 或是请娘一同前去?”

言书月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她一面翻看,一面往回走, 喃喃自语,“就是感觉来得有点蹊跷。”

肃亲王掌权,肖云和得势,与这二位相比, 庄亲王更显得像是个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这位年轻的王爷性情温厚,平时酷爱侍弄花草, 是位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

庄王府里大小花园有五六个,花圃数十, 种着山兰、素馨、芍药、剪秋纱等等, 各色花木数不胜数,使得府内一年四季都有花可看, 并且难得的是,所有花都出自庄亲王之手, 可见他平日里有多闲了。

这次的赏花宴是专为后园的昙花而设的,昙花又名月下美人,只在夜间开放,且转瞬即逝,正因为这份短暂,才让花开的时段显得弥足珍贵。眼下正值花期,王府里的昙花又是全京城养得最好的,故而庄亲王才有此雅兴,宴请宾客。

由于是晚宴,书辞到时天已是傍晚,晚霞红艳艳地挂在空中,染着一抹化不开的酡色。

她跟着接引的管事一路往里走,王府之大,之前去肃王府送衣袍的时候已经感受过一次了,左右是东西二府,前有殿,后有堂,亭台楼阁,假山游廊,要是没人带领还真找不着北。

受邀前来的多是朝中听过名字的大臣或是家眷,偶尔碰上,还会停下来寒暄两句。

这突然而来的邀请,非但没有使书辞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感到十分古怪。若是爹爹去不了,让她代为出席,那倒也合情合理,关键是对方给了两份请柬,也就意味着,这次是特地邀请她的?

正过了垂花门,旁边的门洞里恰好也进来一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意外。

“王爷。”毕竟是自己的东家,书辞赶紧规规矩矩的见礼。

沈怿狐疑地打量着她:“你为何会在此?”

“我……”她也不知如何解释,半晌只讪笑,“是庄亲王太抬举我了。”

闻言,他丝毫不见对此有多满意,眉头皱了起来,眼底竟浮起几分忧色。

“言则呢?”

“爹爹不是让您安排着下江南去了吗,他没办法来。”

沈怿的眉峰越皱越紧,深深看了她一眼,“凡事留点心,别跟我惹事。”

知道他们这些做王爷的,面子包袱都重得很,书辞应了声,悄悄吐吐舌头,跟在沈怿后面。

厅里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她很少有机会来这种场合,抬眼看见一群锦衣华服高官与他们珠光宝气的家眷们,虽然能叫得出名字,但是毕竟没有什么往来,有往来的也就只剩安青挽一个了。

总不能老跟在王爷后面转悠,那样不成体统,书辞只得带着紫玉捡了个僻静的地方落座。

庄亲王这个正主还没到场,宾客们已开始低声闲聊互相吹捧起来,她端着茶盏百无聊赖地喝了几口,余光不经意发现,旁边坐着的这人在悄悄打量着自己。

书辞转过眼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对方倒是笑得很坦然,“敢问姑娘……可是姓言?”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然而不认识。

“公子您是……”

他含笑说:“我姓傅。”

书辞很敏锐地反应过来:“莫非镇国将军就是您的……”

对方微微一笑:“那是家父。”

如此一来就有些尴尬了,书辞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原来是您啊,这个……”

前一阵子离家出走的事也不知道娘是怎么给那边解释的,但是终归是她放了人家鸽子,眼下毫无防备在这儿遇上了,实在是窘迫得很。

“上次的酒宴,真是对不住。”

他倒很温和地说不要紧,“终身大事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我能理解。”

书辞忙开口解释:“您别误会,我当日是由于临时有事,绝对不是瞧不起您的意思。公子您的事迹,我在坊间早就有所耳闻,实在是佩服得很。”

“能得姑娘高看,乃傅铭之幸。”他笑着颔首:“其实你我同辈,不必用这样的敬称,我怪不自在的……”

眼见对方实在是非常和气,她也跟着笑了笑,依言唤了声傅公子。

“你头一次出席这种酒宴?”

书辞讪讪应了:“你也是?”

“比你好一点,不过我也不大喜欢。”

……

两人交头接耳,絮絮叨叨。

这一幕沈怿一个不漏的看在眼里,忍不住皱起眉来。

才叮嘱她不要惹事,结果全当耳旁风,过后便忘,这么快就和傅家的大公子谈笑风生也真有她的!

“四哥?”

穿堂里走出来的年轻人笑容儒雅,谦和有礼,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却有个与之毫不相称的名字——沈冽。

沈怿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牵出一个敷衍的弧度:“六弟。”看见那袍角上沾的些许泥土,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从花圃那边过来的。

沈冽瞧出他的眼神,也有些不自在:“让四哥见笑了,弟弟怕晚上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又去看了看那些花。”

“六弟有心了。”

“难得四哥肯赏脸。”这个小他五岁的亲王笑得一团和气,“做弟弟的,当然想尽善尽美。”他们俩并肩而行,沈冽缓缓道:“弟弟不及四哥这般骁勇善战,拿得起长/枪上战场杀敌,说来真惭愧,每日也只能干点不务正业的事罢了。这次发请帖也担心四哥在兵部里的事太多,忙不过来,没想到四哥这样给我面子,实在是令弟弟欢喜不尽。”

他在兵部和大都督府都有挂职,横竖是朝廷里不打仗的时候借他的名头充充门面罢了,“六弟别这么说,大家亲兄弟一场,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几番客套之后,管事上前来说酒菜已经备好,于是便可以开席了,沈冽引着众人前往花厅。

女眷和男宾不一同用饭,临到门前,书辞和傅家大公子作别,看着他走远,禁不住心生感慨。如果当日没闹那一出发烧,指不定这门姻缘真能成,只可惜缘分和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让人唏嘘。

一转眼,冷不丁发现肃王爷从正厅里出来,面沉如水。

她赶紧唤了声王爷。

沈怿眼睑微垂,“方才,看你和傅铭聊得很投缘么?”

书辞此刻愈发坐实了这回受邀,全是因他为了上次的承诺,有心撮合自己与傅家公子,当下答道:“将军之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傅公子文武双全,品行又好,的确是不可多得人才。”

听完,他的脸色相当阴沉,“你真这么想?”

“是的,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她说得非常真诚。

然而这般的肺腑之言并没让沈怿的表情有所好转,反倒更加阴冷,“那本王可要恭喜你了,攀上高枝。”

“没有的事。”书辞讪笑道,“人家不一定瞧得起我,说来实在是愧对王爷你这一番好意。”

“……我的一番好意?”

她点头:“不是您特地安排我和傅大公子见面的么?想不到上次的事,您还记在心上。”

听完,沈怿的眉头拧起一个难以言喻的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平静一点,“这么说,这门婚事算是好事多磨了?恭喜呀,未来的将军夫人,本王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王爷您说笑了。”书辞垂头赧然地扯了扯耳边的青丝,“不过可惜,镇国将军已经又给傅公子谈了一门亲,我想我应该是没那个福分。”

她故作失落,失落半晌却没听到沈怿回话,悄悄抬起眼皮时,只见他抿着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爷,您不会怪我吧?”

沈怿瞥了眼她,很想伸出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在袖下握了握,背在身后。

“走了,那么多话。”

他看上去心情突然大好,书辞一时间也捉摸不清这一瞬脸黑一瞬脸白是个什么意思,随即又在内心暗暗赞同:难怪世人都说肃亲王喜怒无常,果然如此。

酒宴并非重头戏,看花才是最后的主菜,然而昙花至少戌时才会开放,晚饭之后有戏曲消遣,庄亲王一早贴心的命人在听雨轩搭起了戏台子,只见甩着水袖的戏子拖着一口细长的腔小碎步而来,不多时就开始敲锣打鼓。

书辞不幸和安青挽邻座,后者不大乐意地瞪她一眼:“怎么你也来了。”

她挑着眉笑:“这不是为了陪你么,你都能来我当然也能来了。”

发觉她现在有了靠山是越来越得意了,安青挽不欲搭理,然而一双眼睛也并没有要看戏的意思,只是四下里张望。

书辞本就无聊,见状问:“你在找谁?”

“不关你事。”

她支着下巴:“是找你的那位大表哥吧?”

安青挽闻之讶然:“你怎么会知道?”下意识以为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一时紧张,不料书辞只说:“我胡乱猜的,没想到你就承认了。”

“这么说是真的?你难道喜欢他?”

她闻言一急,“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倾慕表哥而已。”

书辞哦了声,“倒也是,肖大人在外面本就是有红颜知己的。”

安青挽瞬间回过头,“红颜知己?你确定吗?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多大年纪了?”

一连串的问题听完,书辞颔了颔首:“这么紧张他,你果然是真的喜欢呀。”

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安青挽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脸,“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言罢真就起身去另换了个座位。

书辞不禁好笑,正准备捡个果子吃,旁边走来一个小丫头,欠了欠身:“言姑娘,我们王爷有请。”

她奇道:“王爷请我去?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姑娘去了便知。”

庄亲王亲自派人来请,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书辞于是带了紫玉跟着那丫头走出听雨轩,正要上抄手游廊,小姑娘忽然回头看了紫玉一眼:“对不住,这位姐姐不能同去。”

紫玉不解:“王爷和我家小姐单独相处吗?”她想说这样可能不大好。

小丫鬟却不以为意:“不是还有我呢么?”

这下算是哑口无言了,你可是你家王爷的人,到时候不一样得跟着杀人放火么,但细想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紫玉和书辞相顾无言,谁让是在人家地盘上呢,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