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晏寻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欲言又止,“大人……”

肖云和气息不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拱了拱手,“属下有一事禀报,是……有关肃亲王的。”

书辞回到房中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一下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坐在桌前发呆,思绪剪不断理还乱,满脑子都是无名的伤势。适才太突然来不及思考,现在平静下来才觉得后悔,自己为何不先跟着他找到大夫了再回来?

一时担忧他的伤情,一时又在想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然后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

沈怿的住处有侍卫把守,她还没说明来意就被挡在门外。

“我有要事求见王爷,两位大哥能不能帮忙通传一下?”

面前的两个门神语气冷硬,“王爷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可这件事情真的很要紧……那不知王爷几时能见客?我到时再来。”

“他老人家的心思岂是我等猜得透的,若王爷真要传你,自然会让人带话。”

书辞心说今天不就是带话结果把自己带到鬼门关去了么,谁还信呢。

“但是……”

没等讲完,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正是沈怿。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只是嘴唇上的乌紫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正常的白。

“王爷。”

沈怿淡淡地望向她,轻声问:“什么事?”

书辞上前一步:“是这样的,今日下午有人借您的名义带我出庄。”她把经过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沈怿听完,了然地颔首,“是什么人带你走的?”

“是个老太监,戴着乌纱描金曲脚帽,一身红蟒袍贴里。”

“只是说我让你走一趟,没提捉鱼的事?”

书辞摇头说没提。

这么看来是碰巧误打误撞上了,他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无名为此、为她身受重伤,书辞心下甚是不甘,甚至戒备地盯着他:“王爷,真的不是你派来的人?”

沈怿闻言皱起眉:“不是。”

“可您看上去……好像对这事,丝毫不惊讶?”他这样的反应令书辞不得不怀疑。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沈怿微怔了一瞬,眉头越皱越紧,“你莫非认为是我要害你?!”

那口气憋在胸腔,体内未清除的余毒使他眼前突然一黑,沈怿忙伸手握住门框。

这般举动,在书辞眼中只当他是要发火,不禁往后退了退,“我不是那个意思……”

胸口堵得异常难受,他闭目调整了一下呼吸,最后毫无波澜地抬眼看着她。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别的,不用你多管。”

书辞咬了咬嘴唇,悻悻地垂头应了:“是……”

沈怿冷漠地收回视线,伸手掩上门扉。他靠在门上,听着院中的动静,知道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犹豫地拖着步子离开。

就在书辞走远的刹那,他狠狠拧眉,垂头呕出一口血。

高远正端了药进来,见此情形,赶紧把碗放到一旁,作势就要扶。

沈怿把他的手隔开,说不碍事。

“气血不畅罢了,这口血吐出来反而有好处。”

他起身在软榻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才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看着自家王爷这副模样,高远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疼,“王爷,您何必呢。”

沈怿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对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并无表示。

“您真的认为,这样做就一点疏漏也没有么?”

沈怿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疲倦地开口:“你是说,她已经察觉了?”

“我看她不止是没察觉。”高远苦笑,“她是压根就不曾对您的身份起过疑。”

他一句话点破,“正是因为她太相信您了,所以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有多少破绽,也都没留意。”

沈怿沉默不语,半晌只是盯着手边的烛台出神。

高远俯身去收旁边的碗,慢吞吞道,“您就不怕她到时候恨您么?”

他支着额头,眸中似有所动。

狩猎之行还未结束,已经闹得风风雨雨。

书辞在房中窝了两日,心里却越来越忐忑,她开始产生了各种各样不好的预感,这附近到处都有官兵把守,前些天更因反贼行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无名那身打扮若被当做漏网之鱼该如何是好?

就算没有,来时方圆数十里都未看见山村城镇,他又该去何处医治自己的伤?他有马匹么?他的伤究竟能不能撑到让他寻一个歇脚之处?

书辞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偏头看见篮子里那个尚未做好的钱袋,双目一阵刺痛。

会不会出事?

他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书辞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是一无所知。

他的年纪,他的家乡,他的容貌……就连他住在京城的什么地方也毫不清楚,几乎从来都是他上门来找她,自己却从未提过要去登门拜访。

而她何德何能,叫他甘心长途跋涉这么远,跑到这种地方来,又受这样的伤……

不是没有动过心,也的确嫌弃过他的身份,但当无名出现在林子里的那一刻,忽然莫名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好好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

书辞从臂弯间抬起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沈怿的伤恢复得并不好,他的医术本就是个半吊子,所以毒清得非常慢,身子忽冷忽热,偏偏又不能请太医,只能不好不坏的将就过。

底下人说书辞求见的时候,他正发着烧,于是强撑一口气走出来,坐在太师椅上等她。

耳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沈怿疲惫地睁开眼,她逆光而站,纤细的身子清瘦单薄,脸上的表情千愁万绪,复杂难言。

沈怿不由问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只见书辞砰的一声,直直跪了下来。

他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怔怔地往前倾了倾。

“你……”

“王爷,我想求您一件事。”她那双眼睛带着他此前从没见过的哀求神色,水雾朦胧。

沈怿从椅子上起身,不经意牵动了腰间的伤,于是掩嘴咳了两声,颦眉让她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个话,我实在没法好好说。”书辞固执地埋下头,“我知道可能会很唐突,但是在这里,除了您我真的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的人了。”

沈怿轻叹了一声,俯身拉住她胳膊,将人轻轻提起,“什么事,我答应你便是。”

书辞定定望着他,眨眼时泪水顷刻往下掉:“我、我想让您帮我找一个人。”

他闻言愣了愣,“是何人?”

“我……我的一个朋友。”她把无名如何如何救自己,又如何如何受伤,全部实情和盘托出,说着说着,语气里已掩不住哭腔,“我知道他不该擅闯此地,可是、可是……都是因为我,他才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也不知究竟是好是歹。我……我真的很担心,他要是出了事……我这辈子可能良心都不安。”

书辞伸手捂住双目,拼命把眼泪往回逼,但仍有几滴冰凉从她指缝间滑落,滴在他手背上。

沈怿指尖微动,垂眸看着她,眼底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她咬着嘴唇点头。

“看你紧张成这样……”他淡淡道,“真的只是朋友?我怎么瞧着,像情郎。”

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情调侃,书辞一时也无心应付,“这……这个是两个人的事,我做不了主。王爷,您就帮我找找他吧,好不好?权当是积德行善,救人一命,这份恩情我一定没齿难忘。”

沈怿盯着她沉默良久,轻轻地应了声:“好。”

茫茫的草原上,天高云淡,远远近近几十个侍卫在林间和坡上搜寻,何其认真的找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沈怿看见书辞亦提裙跟在侍卫的身后,不停歇地喊着、唤着。忽然竟有些羡慕那个所谓的无名……

他在想,假如情况相反,受伤的人是自己,她还会不会如此担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哪怕他陪她找了一路,她也从来没有侧目看过他苍白的脸色。

——不是不怀疑,是太信任。

——您就不怕她恨您么?

有些事,瞒得越久就越担心揭露的那一天。他现在完全无法想象,如果书辞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倘若她真的恨自己,又该如何?

有那么一刻,沈怿萌生了出要让无名永远消失的念头。

一群人找了两天,肯定是一无所获。书辞拨开脚边的枯木,愈发感到希望渺茫:“他难道已经死了?”

就这么点伤,怎么可能死。

沈怿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活见人,死见尸。他要真死了,尸首早就该找到。既然没有踪迹,要么是治伤去了,要么是治好了伤,走了。”

“走了?”书辞沉吟了下,觉得有这个可能,“说不定,是回京城去了。”言罢,便转过眼来看他,“王爷,我们还要呆到多久?”

他略一思量,“大概半个月。”说完,又顿了顿,“不过要提前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老王已经要疯了……

你要空记住你寄几啊!

#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砍#

#一场自己牛头人自己的大戏#

老王会在这几章里开始深度思考人生……

本文又进入了【好想急死你】【一起来纠结】的阶段……

话说我以为自己会又虐心又虐身,想不到……如此绵软无力。

看来我的虐功已经退步了。_(:з」∠)_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把你们虐的嗷嗷叫的作者了!伤心!

【日常:老王今天掉马了吗?】

【没有】

←_←别想了,现在怎么可能爆马,爆马现场是很惊悚的好么!

☆、第四十三章

留在这里实在碍手碍脚, 他身上的余毒未清, 需得尽快找个郎中,否则再这么下去, 没准儿真会落下什么病根。

“可皇上还没说返京呢。”书辞犹豫地看着他, “我现在离开,算不算犯上?”

“你想太多了。”沈怿瞥了她一眼,“自己又不是什么人物, 是能服侍皇上吃, 还是能服侍皇上喝?”

想想也对,书辞只好闭住嘴, 若有所思地颔首,又迟疑道:“那我应该怎么和上面的人提这事儿才妥当?”

沈怿淡声说无妨,“我随便找个由头,带你一块走就是了。这边有你爹和邢宽, 足够应付。不过我估摸着,圣上大概也没什么心思再打猎。”

她心下稍安,亦没想到他肯帮忙至此, 对沈怿的这份仗义自然感激不已,“多谢王爷您出手相助, 往后……往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您尽管开口。”话是这么讲,但仔细一想, 以自己的能耐和自己的身份,应该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幸而沈怿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摆摆手让她回去收拾东西。

事情办得很快,也不知他究竟找了个什么由头,当天下午就派人来请了。

山庄偏门外停了两辆黑漆平头车,前后都是王府护送的亲卫。书辞正踩车辕准备进去,高远忽然把她拉到一旁。

“高大人。”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书辞不禁奇怪,“您有什么事吩咐么?”

高远压低声音,“王爷生病了,你一会儿到他的车上去帮忙照顾照顾。”

对于沈怿,书辞心存感恩,自然没有二话,“可是伺候的活儿有侍女,我去合不合适?”

“合适的合适的。”高远推了推她,“咱们府里的丫头怕他怕得紧,就你胆子还大点,人在病中难免脾气不好,你去让他宽宽心。”

然后便不由分说把她扶上了车。

沈怿正倚着软枕休息,抬眼就看见书辞打起帘子钻了进来。

“王爷,高大人方才告诉我说您病了?”

她在一旁坐下,伸手便去探了探他的额头,的确要比自己的烫上许多,“您发烧了?”

沈怿微微偏头,避开她的手,“你到现在才发觉?”

“我之前没留意……”

他闻言冷哼,“你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面具人身上了,又岂会留意我。”

听到马鞭抽动的声音,车子已缓缓开始前行。

书辞心里内疚得很,“您病得严不严重?要不咱们歇几天再走吧。”

“皇上跟前已经告了假,理由也找了,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让我下车?”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口气虽不严厉,可话里句句带刺,果然是病中脾性不好。书辞不敢招惹,忙去小几上给他倒了杯茶,“王爷,发热时身体缺水,您多喝些水吧,会好受点。”

他也没应声,只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抿着。

车队摇摇晃晃行在官道上,和来时一样,满目仍旧是一片碧青。

今天是个阴天,风吹得车帘猎猎作响,将草原上青翠的苜蓿卷进车内,书辞一面低头捡出去,一面趴在窗边仔细地朝外张望。

沈怿没什么精神,懒懒的歪在一边瞧她:“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