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见他久久不语,沉思片刻,出谋划策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找言姑娘。”

沈怿却摆了摆手:“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您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他话音刚落,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是在那片山林里?”

高远垂头琢磨,“再过一阵,大军便准备放火烧山了……事不宜迟,王爷请放心,属下一定把言姑娘带回来。”

沈怿无奈:“你不能去,我的人一个都不能去。”故意传出风声,并不是单单是要陷害他,更是为了让他投鼠忌器。

“可是……”

“这场救驾的大戏,总得有个人来当替罪羊。林子那边怕是早布好了天罗地网,一旦发现我,或是你们,无论什么理由,这个与反贼勾结的罪名,可就真的坐实了。”他唇边含了抹冷笑,“他想让我身败名裂,要么,便痛失所爱。”

大概是被那句痛失所爱给震惊到了,高远和那侍女一起抬头讷讷地盯着他。

“那……言姑娘还救么?”

沈怿只轻飘飘地看了高远一眼,“你说呢?”

茫茫的草原上,四处都是巡逻的兵士,肖云和优哉游哉地抚摸着他那匹照夜玉狮子,底下有人来回禀。

“大人,反贼还是不降,大军已准备好油火,估计再有一阵这片林子便会化为焦土。”

他慢条斯理地嗯了声,一面将马鬃上的杂草剔除,一面露出善意的笑容:“真想知道,沈怿到底是选他的女人,还是打算明哲保身。”他抿抿唇,“好奇,真是好奇。”

书辞醒来的时候,头顶天光大亮着,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四周弥漫着浓浓的白雾。

脑子里糨糊一样,昏昏沉沉,她从地上爬起来,在原地里转了一圈。

偌大的密林空无一人,连鸟叫声也没有。

她根本记不起自己是几时到这个地方来的,出了山庄,上了马车,便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监有问题,出庄也是假的,不过谁想害她?王爷?肖云和?还是庄亲王?

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认为欺负她很好玩?

忽然感到莫名其妙,又忽然觉得不可理喻。

林间四面都是雾,书辞站在那儿分不清方向,也不知此处到底是哪里,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草地踩下去有窸窸窣窣的动响,突然间,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正钉在她脚边,尾羽尚在轻轻颤抖。

书辞急忙看向周围,千篇一律的槐杨郁郁苍苍,她却从其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气里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有人藏匿,自己也唯有站着挨打的份儿,一瞬间,未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枝头上又一支箭疾驰而来,就在逼近她左肩的刹那,斜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当当地将箭柄握住。

还未等书辞回头,整个人已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结实的臂膀兜着她的脑袋,就地打了个滚。

身侧的长箭如急雨一般洒了一地。

他压在她的身上,健硕的躯体将她安全的罩住。书辞睁开眼,猛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具时,不知为何,她竟有几分想哭的冲动。像是长久以来深埋在心里的情感,忍不住快要溢出来一样……

头顶上的箭射得没完没了,沈怿拎了把长/枪,护着书辞的同时,仍不忘回身将箭矢隔开,他单手把她抱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退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之后,勉强遮住身形。

沈怿看了眼背后,拉弓声犹在,对方想必也被浓雾迷住,并未发现他们早已躲开。

此刻才得空去问书辞:“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说没有,转而奇怪:“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垂眸看她,半晌才轻声道:“我来找你的。”

书辞怔了一下,望着他时,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你从京城来?你跟了我一路?”

她眼底里的怜惜撞入心中,沈怿默了良久,方低低嗯了一声。

“你……”

她紧紧拉住他衣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这些事等出去再慢慢讲,我先带你离开。”言语间,一道长箭没入他们所躲的这棵树后,此地不宜久留,沈怿捡起地上散落的箭矢,定睛观察箭雨的来向,随后又快又狠地飞掷出去……

远处听得有人闷哼,高处的弓箭手一头栽倒在地。

“走!”

沈怿抱住她的腰,自树后飞掠而出。

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想是这些人已从树上下来了,耳畔有零碎的长箭和暗器擦身而过。他带着书辞并不好行动,要单手揽她,还得腾出一只手挡箭,脚程自然就慢了,二人在林中穿梭,跑来跑去,书辞总感觉周遭的景物没有变化。

“你认得路么?”

沈怿隔开一支箭,没好气:“当我跟你似的?”

想起那次的失误颇有几分尴尬,她只好不提这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人为什么追杀我?”

他说:“都是山匪,杀人不讲道理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穷追不舍。”

实在是跑得太慢,沈怿停下来,把手里的枪猛地刺回去,枪/头贯穿了两人,直直钉在树上。他将书辞打横抱起,禁不住道:“你平时少吃点吧,怎么沉了那么多!”

书辞:

不知不觉,白雾竟开始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浓烟和火光。

已经开始烧山了。

沈怿颦眉望向远方,山下的路被大火所拦,再这么下去,只怕有点麻烦。

紧跟在后的朝廷反贼似乎也发现变故,当下不再追赶他们,而是调头往回跑。

沈怿遂放下书辞,牵着她拨开草丛。

火还不算太大,但烧得快,照这种趋势,不出两天,方圆几个山头估计都得化成灰。

“怎么办,还能走么?”书辞看了他一眼,“我是个累赘,你要不别管我了,现在一口气冲出去还来得及。”

沈怿面色未改:“那我这趟跑来作甚么?看热闹?”

只当他是一直在庄外留意自己的安危,书辞不能不感动,虽没说话,握着他的手却略略收紧了些。

就在此时,林间忽传出一阵动静。

沈怿飞快将她拽到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前方,蒲苇里窸窸窣窣,似有何物逼近,他颦起眉已蓄势待发,其中却蓦地闪出一个人来,剑眉星目,正是晏寻。

“晏大哥?”

他气息微微带喘,看到沈怿明显愣了一下:“你为何会在此?”

后者不答反问:“你不也在么?”

情况紧急,不欲和他斗嘴,晏寻只朝书辞道:“我知道一条捷径,随我来。”

她依言点头:“好。”

知道晏寻是肖云和的人,接近书辞可能没安好心,不过此时出现给他们引路着实在沈怿意料之外。说他刻意加害也不像,但局是肖云和设的,他应该没理由出来搅乱才对。

沈怿在怀疑他的同时,晏寻同样也在打量他。

三人各怀心事地走着,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安然无恙的走出了烟雾笼罩的密林。

背后的火越烧越旺,书辞已没法再相信这是巧合了。

“你们知道我会出事?”

沈怿淡淡道:“我不过是碰巧跟着你出来而已。”

对他的说辞,书辞没有半分怀疑,遂颦着眉目光扫向晏寻。后者缄默良久,才点头:“有人想害你。”

“什么人?”

他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能把瞎话讲得这样无辜,也算是第一人了。沈怿冷笑了声,懒得揭穿他。

书辞仍在思忖,“领我出来的是个身份不低的太监,那么想害我的人,身份应该也不同一般。可我没和什么大人物结过仇……难道是安家?”

不能在此耽搁太久,晏寻环顾左右:“这里不安全,回山庄再想也不迟。”说完,又迟疑着望向沈怿,“你……还撑得住么?”

听他这话很奇怪,书辞皱了皱眉:“什么撑得住?”随即侧过身,没有树荫的遮挡,她这才发觉沈怿的嘴唇白得几乎不正常……

四下隐约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书辞心口猛地一紧:“你受伤了?!”

他言语间轻描淡写:“没事。”

“伤在什么地方?要不要紧?”书辞上前来扶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掌心,立时一骇,那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低落在手中,她讷讷地垂头,视线里的殷红触目惊心。

她这样的反应,令沈怿有些无措,饶是腰上已疼得麻木,他仍旧宽慰道:“小伤而已,真的没事。”

明显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书辞执着地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去看大夫。”

“……这里只有御医。”沈怿虚弱地笑了笑,“你难不成要让御医给我诊治?”

“我……”

“没关系。”他轻声催促,“你回去吧,我会到附近找大夫医治。”

书辞担忧地望着他:“一起去。”

“别胡闹。”不知是不是有伤在身,他语气轻柔得让人心中一软,“你是跟着王爷出来的,不能在外面逗留那么久。”沈怿将她的手拿下来,朝晏寻的方向推了推,“带她回去。”

后者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番,才悠悠颔首。

“可是我……”

她还想说什么,沈怿却轻轻打断:“书辞。”

“听我的话,好不好?”

这一瞬,她喉中一哽,千言万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首跟在晏寻身后。

沈怿暗叹了口气,就在他收回视线的同时,书辞蓦地转过头,小跑了几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纤细的胳膊环过腰身,尽管并没有多大的力气,他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书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他,臂弯间的力道一寸一寸的收紧,她的头深埋在他心口。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用想也明白。

沈怿抬起手臂,在半空顿了顿,最后缓缓搂住她的肩膀。

他可以靠面具的遮掩,毫无保留地将心事展现在她面前,可到头来,也只能用无名的手,牵着她走出这片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狗链子:???你们就这样抱在一起了??不用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真·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刷好感度开错号系列。

没错,我辞和小号愉快的在一起了……

在我辞的眼里,老王小号的人设=痴心忠犬【千里追妻,怎能不感动!】

然而事实上是痴汉精分……

这章不得不提一下我写文的一个癖好。

估计有老读者看出来了……没错!就是无论什么男主,我总是喜欢看他们受伤吐血!

三刀六个洞什么的,鞭刑什么的,炮烙什么的,各种躯体凌虐。

【具体参照隔壁的小江和撸阳】

男主不呕血不脱衣服上药那还叫男主吗!大声告诉我!【不叫!】

可惜老王武力值太高一直没法满足我,终于,在今天,我准备了一个团的杀手……

可算给他来了一点伤了!!

为了让老王受伤我真是煞费苦心啊!!超级不容易的啊!!要知道我想了多久才想出这个办法让他受伤的!!

[今天的自己也是很机智的]

☆、第四十二章

送走了书辞, 沈怿伸手在后腰上轻摁了下, 之前那枚暗器扎破的口子尚在往外渗血,不知是刃上淬了毒, 还是他失血过多, 到如今,连视线都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

沿着另一条小径回到山庄外,高远和几名侍卫早在树下等候。

“王爷!”他忙上来将他搀住。

此时此刻, 沈怿的脸已经白得极其吓人了, 嘴唇呈淡淡的青紫色,明显是中毒之状。他身子不稳, 只能借高远的胳膊勉力支撑。

“别紧张,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他摘下面具,艰难地喘息,飞快把带血的衣袍换了。

“要不要叫御医?”

“别惊动御医。”沈怿摆手, “到时候更加不好解释。我一会儿写个方子,你命人去悄悄地抓些药来就是了。”

“是。”

他定了定神,强打精神, 再抬眼时除了脸色略有不好外,看不出什么异样。

高远不敢再扶他, 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左右。进了庄子, 一路有宫人垂头问安,沈怿依旧面不改色, 风清云淡地问起肖云和。

“肖大人亲自监军,这会儿估计已经把那群反贼的老窝给端了, 山火烧得这么旺,夜里还得想法子扑灭,否则说不准会蔓延到庄子附近来。”

他听到亲自监军就笑了一声:“他在那儿守着,一心一意想拿我的把柄,若是看到救书辞的是晏寻,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常春阁内,案几上的安神香青烟缭绕。

肖云和两手交叠,支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垂头而站的青年。

他不说话,晏寻自然也不吭声。

如此相顾无言了许久,他才费解地开口:“你的胳膊肘是往外拐的吧?”

“属下知错。”

肖云和拧起眉:“你最近的神志是不是出了问题?无缘无故,救那个丫头作甚么?”他手指轻敲,“我想借这个机会把沈怿引出来,你倒好,还跑去救她!到时候被拿去做文章的可就是我了!”

晏寻依旧低着头,恭敬道:“属下知错。”

“你!”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了就来气,肖云和不自觉沉下声,“我警告你,可别再做让我失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