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求她日后如何,平平安安就成。”

父女俩说着家常,气氛正和谐,丹春就来了,见到俞氏也不避讳俞太傅,如此这般一说。

俞氏的脸倏地沉了,她和淑阳郡主想的一样,胡氏怎么想不要紧,皇帝怎么想才要命,他会不会觉得姜家想再要一个从龙之功更上一层楼,他还没死呢!

俞太傅无奈摇头,瞥一眼俞氏,“现在生气,早干嘛去了,她不着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俞氏尴尬的笑了两声,斟酌着道,“装成没事人似的恐怕不行,可特特去和陛下解释也显得小题大做了,我想着,不如请长公主出面,淑阳叫胡氏的自作主张气着了,长公主心疼,和陛下闲聊的时候带出几句抱怨,想来陛下也就明白咱们的意思了。”

俞太傅颔首,整段话的精髓就在自作主张这四个字上了,“倒也可行。”俞太傅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这回描补过去了,下回呢,下下回呢,一大家子不干正事,整天给她收拾烂摊子不成。”

俞氏沉默,半响才道,“唯有仁至方能义尽!”不管怎么样,胡家对姜家有恩,在胡朱氏的宣传下,更是人尽皆知,于情于理于颜面,姜家对胡氏都要多几分容忍。

“在我看来,姜家早已仁至,单说当年胡朱氏拿胡墉的印鉴包揽诉讼,若不是姜家周旋,胡墉他凭什么只是罢官。若说两清了,倒显得凉薄,胡家没落,帮扶一把也是人之常情,忍让胡氏女兴风作浪算什么事。无理取闹者被迁就,明白事理者被委屈,长此以往,其他几房人如何想,难不成要为了一个胡氏离间了兄弟感情!”

俞氏汗颜,忙道,“阿爹息怒,阿爹说的我都明白,以胡氏进门来的所作所为,休妻都是可以的,只是伯儒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毕竟当年胡墉冒着性命之忧救了他。”

俞太傅冷哼一声,“他欠人恩情,就拿我外孙来还,也就欺负安和脾气好,换成另几个小子,摊上这么个媳妇早闹了。他怕对不住胡墉,怎么就不觉得对不住安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胡墉也不是个好货,他女儿什么德行我就不信他不清楚。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被妻子连累的前途尽毁,还想安和步他后尘。”

俞氏嘴角抽了抽,好声好气的安抚,“他一直都说耽误了安和,胡氏那,经过去年的事他也想明白了,从此一视同仁。” 即使对不住胡墉,那就多多照看下人家儿孙吧。

“早干嘛去了,待会儿我得让他给我保证,免得到时候被人一求又糊涂了。伯儒什么都好,就是迂了点。”俞太傅恨铁不成钢。

俞氏心道,可就是这种‘迂’,让麾下将士乐而效死,当初您不也看重他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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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似海

东宫栖鸾殿

太子妃穆氏捧着珐琅鎏金暖炉斜倚在炕上,坐在她对面是一约莫十岁梳着流苏髻,皓齿明眸的少女,上穿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懒洋洋的坐在那儿,姿态悠闲。

“犯困了那就去歇会儿,过会儿我让人叫你。”太子妃对女儿爱怜道。

刚才双眼还在似睁非睁的萧宓捂嘴打了个哈欠,“弟弟快回来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淡了,没好气道,“他回来你就不睡了,凭他也配让你迁就。”

看着穆氏不忿的神情,萧宓叹了一口气,坐正了身子道,“他是阿爹唯一的儿子,这身份足够我迁就他了。”

太子妃最听不得这个,气歪了脸,“你是嫡,他是庶!从来只有庶出迁就嫡出,哪有…”

“阿娘,”萧宓打断太子妃的话,“时至今日,您还没有看清状况吗?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然而我们伤的更重。阿爹只有这一个儿子,哪怕他是庶出又如何。可我们与他闹翻了,以后如何自处。趁着他年幼,把他拢住了才是上策。”太子在时看不出差别,可一旦萧杞登基,不得圣心的太后和公主,外人对你也就是面子情罢了。

想到这里,萧宓不免怨怼。萧杞出生时,太子就想将他记在太子妃名下并抱到太子妃跟前抚养,早些年太子还坚持要嫡子,可过了而立之后,他只想要个儿子,不管嫡庶。

太子妃却不愿意,她觉得自己既然能生女儿就肯定能生儿子,抱养庶子,养大了他的心,日后自己亲儿岂不尴尬。

太子性软,颇为敬重发妻,无奈妥协了。可谁也没想到,皇帝会把萧杞接进宫,培养之心昭然若揭。

太子妃气得狠哭了几场,还是咬着牙不肯把萧杞放到自己名下,她还存着自己生儿子的念头,嫡天生就压庶一大截。太子苦口婆心,说破了嘴也没用,皇帝也不表态,于是至今萧杞还是温良娣的儿子。

有时候萧宓都觉得,这是皇爷爷对母亲的不满,照眼下这局势,不记名,吃亏的是太子妃而不是萧杞,没有嫡出,他这个庶长子照样名正言顺。

太子妃气急败坏,“隔着一层肚皮,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他吃也是白搭,你做的这些不过是白费功夫,自取其辱。”

萧宓虽则少年老成,可到底是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被亲娘讽刺,忍不住红了眼眶,赌气道,“那你有本事给我生个亲弟弟出来啊!”

太子妃被气了个倒仰,捂着肚子又伤心,她三十那年拼着性命生下了第四女,迄今已经六个年头,音讯全无,她虽坚持要生亲子,可夜深人静时难免恐慌,万一生不出来怎么办?

见太子妃簌簌落泪,萧宓慌了,凑上前赔罪,“阿娘,阿娘,我胡言乱语,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太子妃最疼这个女儿,见她如此止了泪,摩着她的脸道,“不就是给他张笑脸吗,娘听你的,可怜我儿,堂堂嫡出却要向个庶孽折腰,都怪娘这肚子不争气,没把你托生成男儿身,我儿聪明伶俐远胜那萧杞百倍,可又有何用。”

萧宓心中酸涩,偎依进太子妃怀中默默流泪,世道不公,女儿家安身立命只能靠男人。

母女温情了会儿,唤侍女净脸补妆容。

萧宓正擦着面脂,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动静,随口道,“是杞弟回来了吗?”

身后一宫女便往外走,半道遇上报信的小宫女,听罢,一脸晦气,“禀太子妃、郡主,是贾氏不知怎么的从屋里跑出来,还跑到咱们殿外撒泼,已经被拦住了。”

萧宓手一顿,又细细抹起脸来。

太子妃唇角挑起一个弧度,贾氏曾是太子良娣,不过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在她儿子从假山上摔下来不治身亡后,贾氏便疯了,一个疯子自然不能再做良娣。

遥想当年,出自侯府的贾良娣,貌美如花,长袖善舞,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备受太子宠爱,太子甚至当众赞其如诗如画。在贾良娣为太子生下第一子萧树后,就连她都得避其锋芒。再看今朝,一个疯婆子罢了!

太子妃侧过头细看镜中鬓角珠钗,头也不回道,“漱玉斋的宫人如何当的差,不知道贾氏疯癫了吗,就这么由着她跑出来,伤到人怎么办?全部拖到慎行司去。”又幽幽一叹,“她也是个可怜人呐,好生送回去。”

众人诺诺。

栖鸾殿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贾氏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制住手脚,动作间,几个嬷嬷还下黑手掐了几把,当年贾氏得宠时,他们栖鸾殿的日子可不好过。

贾氏尖声哭叫疯狂挣扎,然所有人都置若罔闻。太子妃的奶娘游嬷嬷皱眉,旋即掏出一方帕子塞进贾氏嘴里,吩咐,“带下去,看紧了,再出事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弯着腰赔着笑应了。

看着贾氏被拖走,游嬷嬷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老天有眼,收了那孽种的小命,否则哪有她家太子妃的活路。

一转身,游嬷嬷才发现墙角站了三人,居然是萧杞生母温良娣。

游嬷嬷嘴角一抽,这位良娣的存在感实在是稀薄得可以,愣是没让人发现。

“老奴给良娣请安。”游嬷嬷慢腾腾下蹲。

“嬷嬷免礼。”温良娣细声道,她身后的宫女彩云赶紧扶起游嬷嬷。

只做了半截动作的游嬷嬷顺着她的动作就站直了。

游嬷嬷看着脸色苍白,额头冒细汗的温良娣道,“良娣这是被贾氏吓到了。”

温良娣攥了一手心的冷汗,虚虚的笑。

游嬷嬷轻笑一声,温良娣出自民间采选入宫,后被皇帝指给太子,容貌才情在东宫女眷中不打眼,兼之本人胆小懦弱,也就在刚进宫时被注意了下,评估一番后就被抛到脑后。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透明人一举得男,从最末等的奉仪,连跳三级成了良媛,过不了一年又成了良娣,太子妃之下第一人,真真是惊掉了一地下巴。

一群人等着她母凭子贵后变脸,事实证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令人好不失望。太子妃一系自然是不失望的,她们额手称庆,如今这位大公子可比之前那位更来势汹汹,明明在太子府中行二,皇孙中行七,外人却称其大公子,意指诸皇孙中第一人也。

游嬷嬷眼珠子一转,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老奴糊涂,良娣进宫那会儿,贾氏已经在漱玉斋了,良娣怕是不识得。”

温良娣嘴角微动,昔年让东宫诸女无颜色的贾氏,风光直逼太子妃的贾氏,她如何不知,何况有的是人或是好意或是恶意的在她面前提及贾氏疯癫的原因。温良娣向来嘴笨舌拙,遂只应和的点了点头。

瞧她吓成那样,游嬷嬷岂会信她,意有所指的感慨道,“那贾氏早年也是个风流人物,可惜了…这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一切都是命啊!争不得求不得,否则老天爷都会看不过眼。”说罢,游嬷嬷看着她。

温良娣身子颤了颤,“嬷嬷说的是。”

游嬷嬷微微一笑,抬起帘子,“良娣请进。”

温良娣绷着神经进了屋,屈膝行礼。

太子妃还在补妆,从镜中见她,不由想起了她的儿子,这人怎么这么好命,神色上便带出一些来。

萧宓见温良娣小心翼翼的模样,起身略略一幅,打破凝滞的气氛。

温良娣忙还礼。

太子妃见女儿如此,不得不开口,“来了,随便坐。”

温良娣恭声道,“谢娘娘赐坐。”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椅子。

太子妃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心情略好转,比贾氏那个装天真行无礼之事的货色知礼多了,谁和她姐姐妹妹,一小小姬妾,也配和她称姐道妹。又思及女儿的话,遂扯了扯嘴角,“叫你来也没旁的事,就是杞儿过会儿要来用晚膳,你们母子俩也好一阵没聚聚了。”

激动的温良娣连忙站起来感激太子妃。儿子得皇帝和太子重视是好事,然而如此一来,她这个生母却没机会亲近。

太子妃抬手打断她的谢辞,“我啊不求你们感谢,只要你们安分些,别给我添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温良娣诚惶诚恐,伏地大拜,“妾惶恐。”

太子妃噗嗤一声乐了,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掩嘴笑道,“好好的怎么就跪了。”

萧宓溜一眼太子妃,太子妃白她一眼,懒洋洋道,“起来吧,别人瞧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温良娣连连摆手,“娘娘仁爱,待臣妾极好,极好的!”

太子妃莞尔,“你明白就好。”

萧宓觉得温良娣这么跪着不像样,她到底是良娣了,正三品,遂上前拉着她道,“良娣还不快起,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温良娣只觉得被她拉着的手发冷,冷得她直打颤,很想甩开,但是她不敢。

萧宓感觉到温良娣的手在抖,诧异的看过去。

正巧温良娣也在看她,视线撞上后,温良娣飞快的低下头。

萧宓更感疑惑,她怎么觉得温良娣很怕她,虽说温良娣出了名胆小怕事,但是有必要如此怕她吗。

好奇的萧宓忍不住观察温良娣,温良娣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起初萧宓瞧着有趣,可在发现萧杞脸色不对劲之后,忙丢开那点逗趣的心思。懊恼,这可不是让萧杞以为他亲娘在栖鸾殿里受委屈了嘛!有心描补,却无良策,她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保不准温良娣就能晕过去。

最终只能在散席后送了一个人情,“杞弟若不赶着回寝宫,便陪良娣好好聊聊,良娣可想念你了。”萧杞不住在东宫,他住在皇帝寝宫的偏殿里。

温良娣又惊又喜又怕。

萧杞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含笑道,“你们娘儿俩好好亲近亲近。”

萧杞连忙谢过。

辗转难眠

作为太子良娣,温良娣独居一殿,母子俩回了雅澜殿,打发了闲杂人等。

萧杞忙不迭便问,“姨娘怎么了?母妃为难你了。” 母子天性,纵使相处日短,萧杞对生母也十分上心,况太子妃并不是个对姬妾和气的正室。

温良娣吓了一跳,忙否定,“没有,没有,太子妃对我很好,时不时就有赏赐,娘娘今儿就赏了我一支碧玉玲珑簪和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席上你不也看到了,娘娘仁厚,待姨娘是极好极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是你嫡母,你当恭顺有礼。”想了想道,“姨娘胆小,不善和人交际,今儿这么多人,我自然紧张。加上陛下越来越重视你,我唯恐行差踏错连累了你,便有些束手束脚。”

萧杞抿了抿嘴唇,不再追问。

温良娣没读过书,进宫后略略学了几个字,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能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说着说着便说到今天去了镇国公府。

“你亲近重臣,陛下不会不高兴吗?”温良娣蹙眉。

萧杞笑道,“我出宫之前和皇祖父报备过的,前两天我还和皇祖父一起去镇国公府参加淑阳姑姑小女儿的满月宴。那回去,太晚了,我没看见,今儿我见到了,眼睛大大的,睫毛特别长,还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可爱。”没敢说自己贿赂姜劭勋想调戏人家小姑娘,最终功亏一篑,打算下次再战。

温良娣悬着的心放下来,笑,“姜世子和淑阳郡主都是标志人,他们的女儿自然漂亮。”忍不住道,“镇国公府里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你要好好跟他们学。”

“皇祖父也说镇国公府家风好,子弟出息的多,还笑说让我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秘诀,回头告诉他。”姜家这成材率令皇帝羡慕嫉妒恨。

温良娣展颜,为萧杞话中透露出来的皇帝对他的疼爱。

说了半盏茶的功夫,温良娣便催萧杞走,她谨小慎微惯了。

萧杞五味陈杂,拜别生母离开。

温良娣一路送到宫门口,她也想和儿子多处一会儿,可她不敢。望着萧杞单薄的背影,喃喃,“姨娘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不拖你后腿。”

等萧杞没影了,温良娣才恋恋不舍的回寝宫,梳洗后上床,却是辗转反侧。白日在栖鸾殿见到贾氏,引出了她埋在心底的恐慌。

明面上,贾氏之子会从假山上摔下来是因为王良媛嫉恨贾氏,遂敲松了那山石。而私底下怀疑贾氏之子的死和太子妃有关的不在少数,毕竟当年的贾氏,得宠,家世好,长袖善舞,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几乎没把太子妃挤兑成隐形人。一夜之间,儿子死了,贾氏疯了,还赔进去一个良媛,最大的利益既得者是太子妃。

温良娣从不怀疑,因为她知道真相。她跟前的彩禾,当年只是一个扫院子的小宫女,躲在山洞里偷懒目睹了一切。彩禾调到她身边伺候了几年,感情渐笃,这才鼓起勇气告诉她,要她小心。

小心太子妃母女,贾氏之子是被萧宓亲手推下假山的。可有谁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会把自己的兄长推下假山后还逃之夭夭,事后竟然无人发现异样。许是发现了,被有心人遮掩过去,或者是息事宁人。谁知道呢,那已经不是她能知道得了。

她人微言轻,无凭无据说出来死的只能是她们主仆,或许还会给儿子添麻烦。

东宫风水邪门,这么多妃妾,十几年不管生死也就生了两个儿子,她的儿子很有可能是太子唯一的子嗣。皇帝和太子对萧杞的重视保护非同一般,太子妃没机会也不敢下黑手。

况且太子妃这么大年纪了,几乎没了生嫡子的指望,她又不是贾氏,对太子妃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会威胁她的地位。

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胡氏,晚间她被俞氏叫去训话。起初,胡氏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反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母亲说得对,他们娶我是被逼无奈,遂想着法的折腾我,最好弄得我受不了和离,这样姜家就不用背负忘恩负义的污名。

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胡氏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心道,我才不会让你们如愿,顶多被骂两声罚抄经书大不了禁足,还能休了我不成。

到了跟前,俞氏瞥她一眼,毫无征兆的开始细数她入门后的种种。

“你进门第一个月就拿二郎的奶娘立威,让她去庄子养老,屋里略微得脸的都被你打发走了。虽然急功近利了点,但你一个新妇人生地不熟的嫁进来,想扶植自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没说过你,只让你厚赏了这些人。”

胡氏眼皮直跳,俞氏要是一照面就训斥,她不怕,可这没头没脑的,胡氏直觉不妙,硬着头皮道,“我那会儿年轻不懂事给母亲添麻烦了。”

俞氏笑了笑,接着道,“可你换上那些人竟然手脚不干净,把二郎屋里的字画古玩偷出去卖。”镇国公带兵征战家底丰厚,姜安和是个雅人,他特特挑出来放在屋里的东西有价无市,却被不识货的拿出去贱卖了,未想那当铺是姜安和好友家中产业,掌柜得了好货自然上进,于是东窗事发。

胡氏的脸涨得通红,“是我识人不明,那些黑了心肝的竟然做下这等混事,那些人都叫我赶出去了。”

俞氏轻嗤一声,“连累,那几个早把你和你娘招出来了,那时候你怀着身孕,头三个月还不稳当,我不想刺激你,才配合你糊弄过去了。”

胡氏心头大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首的俞氏,在俞氏讥讽的目光下,如坐针毡,不死心道,“母亲信我,都是那群人想自保,所以…”

俞氏抬手压了压,“怎么一回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打着杀鸡儆猴的主意,重罚了那些人,我想着你总能收敛。我知道胡家困窘,四礼八节都是比着长公主府略略简一点,还给了你一座绸缎庄子的分红,一年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够一家子嚼用的了。原以为你能好点了,却不料,你拿着分红去放利。”

俞氏勃然色变,“朝廷明文规定,官吏不得放利。一旦被人知晓了,咱们全家都得跟着你吃刮落。”

两股战战的胡氏霍地跪下,“儿媳之后再也没做过这等错事了。”

俞氏没理她,继续道,“那时我就想让二郎休妻,看在你爹和孩子的份上那就和离吧,互相留点体面。后来你爹亲自上门,和公爷在书房谈了一宿,第二日就用侍疾的由头把你带回金陵,一去就是半年。”

胡氏跪在那儿就跟身上有一万只蚂蚁爬似的,浑身难受。她回了娘家就被她爹动了家法,实打实的板子,要不是她娘护着,差点没被打死,就这样还在娘家休养了半年才好利索。

“回来后,你倒是规矩多了。我比谁都盼着你不出幺蛾子,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你这一年来一出又一出的,我累了。怪我,怪我心慈手软,纵得你有恃无恐。我知道你怎么想,你爹救了公爷,对姜家有大恩,我们不敢也不能动你,是吗?”

被说中心思,胡氏不自在的低了头。

“你到底年轻不知事,大家子里头有的是法子让人光明正大的没了,”看着褪尽血色的胡氏,俞氏慢条斯理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容忍你一辈子。真要做了,胡家又能如何,胡家如今不过是平民,靠着姜家过活,你觉得以你娘的性子,姜家再许她一些好处,她会为你出头吗?”

胡氏晃了晃身子,真被吓到了,可她又不服,哽咽道,“儿媳到底做了什么,让母亲这样对我。我年轻时候是不懂事犯了错,可我不是改了,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俞氏摇摇头,语气极尽无奈,“我知道你暗地里总怪我不带你出门应酬,家中宴客也把你拘在身边,让你没机会认识贵人,可你可知,你在圈子里就是个笑话,遇上贵人就奴颜婢膝,遇上地位差点就趾高气昂,我怎么敢让你见客。你今天还想撮合大公子和惠儿,以你的行事作风,我真怕惠儿被你害的声名狼藉。”

胡氏只觉得被雷劈了一般,头晕目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天内被两个人责骂,饶是历来自信自己没错的胡氏也动摇起来,尤其还被俞氏掀了老底。

俞氏扫她一眼,“大丫头姐妹几个,你别操心,有我在一日就委屈不了她们。至于你!”

胡氏被她看得汗毛直立,心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从嘴巴里逃出来。

“我给你在院子后面修一座小佛堂,你便在家修行吧,好好为你爹娘为二郎为几个孩子念经祈福。”京里不少向佛的夫人如此,当然有些是自愿,有些就是被迫的了。胡氏只要照顾二郎起居即可,其他事就算了。至于能不能让二郎从书房搬回正屋,那就是胡氏要伤脑筋的事情。

胡氏存了一丝希望,垂死挣扎,“母亲我以后定会听您的教诲…”

俞氏给她选择,“回娘家或我在外面找一处庵堂,你自己选?”

胡氏不会天真的以为回娘家是让她小住,回了娘家她就不用再回镇国公府了,她娘肯定会扒了她的皮。至于去外面的庵堂,且不说条件不如镇国公府里头,还丢人。

“我若是修行了,那夫君怎么办?”胡氏想起这一茬,急急忙忙道,又害怕从俞氏嘴里听到那个她最怕的答案。

俞氏自然知道她怕什么,“在家修行又不是让你剃度出家,二郎若是在三十五之前有了继承人,我是不会给他纳妾的,老夫人那我也会拦着。”

胡氏顾不得难为情,先松了一口气,没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与别人分享丈夫,尤其是像姜安和这般芝兰玉树才华横溢的丈夫。还有九年,只要她生了儿子,就能翻身,与其对着干惹急了俞氏,不如退一步,好好想法子收丈夫的心。胡氏难得机智了一回。

俞氏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你且好自为之!”

胡氏不甘不愿的应了,在俞氏挥手后,恭恭敬敬离开。

奇葩进京

胡氏被收拾了,她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皇帝已经知道她这号人物了,萧杞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岂会不在他身边安排人手。

皇帝不在意她这号人,他在意的是,这里头有没有姜家的意思,或者这是姜家在试探他。不一小心,他就深刻了。

没办法,谁让现实太残酷,他儿子能力平平,文臣武将人才济济,主弱臣强易生乱。他已经六十了,哪天一觉不醒都是很正常的事,万一他驾崩,萧杞又没长大,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