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在替太子找帮手,而且不止一个,他要平衡各方局势让他们互相制衡,绝不能一家独大,威胁儿子帝位。

姜家便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联姻的好处是姜家会更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坏处是…

他自己这个皇位就是外孙‘禅让’给他的,当然那会儿情况不一样。当年他占领京城后弄死了晋灵帝,立宁王之孙为帝,那就是个傀儡。为稳定局势,安抚前朝遗臣,将嫡次女嫁给晋顺帝,没几年晋顺帝就病死了,外孙晋怀帝继位。待他肃清朝野,平定四海之后,便登基称帝,外孙也被他封了长安王。

姜家现在是个好的,将来呢?人心易变!他对姜家的忠诚终究有所保留,要是俞家有个适龄的小姑娘就好了,俞太傅和泰平公主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皇帝正愁着,琅琊长公主就来了。

兄妹俩感情好,这勤政殿琅琊长公主也是常来的,皇帝累了就爱和她唠唠嗑。他生母早亡,两任妻子都命薄,后没再娶,遂宫里没皇后。妃嫔是解闷用的,皇帝这一点清醒的几乎冷酷,嫔妃没哪个敢说自己在帝王眼里是与众不同的。皇帝没个能说体己话就把妹妹拉来做了壮丁。

见面皇帝就惊,“自打你得了外孙女就没进过我这门,今天怎么来了,是被镇国公夫人赶出来了不成。”

一脸崩溃的琅琊长公主哪有心思跟他玩笑,“萧挚进京了,就在我那儿。”

“啥~”皇帝真的惊了,他正发愁自己儿子不争气,坑爹。然后发现还有一个更倒霉的,诡异的被治愈了。虽然那个倒霉蛋是他弟弟,同父同母还一起打江山的武成王。

就拿最不争气的荣王来说,那就是朵奇葩,高兴不高兴,办个葬礼先。可起码也没为个丫鬟气死原配,还拿匕首抵着脖子要挟亲爹你要是敢动我的心肝宝贝我死给你看哦。话说,荣王还没王妃,没哪家淑女肯嫁啊!说起来都是泪!

琅琊长公主发觉皇帝神情不对劲,瞪眼,“你这是什么模样?”

皇帝揉了揉龙脸,揉出一张沉痛脸,“他怎么突然进京了?老二不是让他一辈子别踏进京城的。”

琅琊长公主表情古怪,“没银子了。”

皇帝瞪大了眼,有点想笑。

“他原想回王府的,管家没给他开门,就到我这来了。我也不想理这混球,可我要是不管他,保不准他就去阿棠那儿,做女儿的还能把亲爹拦在外头不成。”亲爹和亲女儿都嫌弃他,萧挚也够失败的。

皇帝啧了一声,“那你怎么想的?”

琅琊长公主很光棍,“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二哥在江南未归,自然要你这个伯父出面的,与我这个外嫁女什么干系。先说好,不许放我那,我看见他就头疼,那小妖精还敢在我面前卖乖。”

皇帝好奇的探着身子问,“你怎么她了?”琅琊初嫁时吃过小妖精的亏,对此深恶痛绝。尤其萧挚的原配生前十分讨她欢心,当年萧挚的事差点没把她气死。

“我让人赏了她十个巴掌。”琅琊长公主尤不解恨,要不是打老鼠怕伤着玉瓶儿,更想抽死她。

皇帝笑,“萧挚就没要死要活。”萧挚是真的愿意为这个女人去死,当年武成王也不信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残,不信邪的要杀那丫鬟,没想萧挚眼都不眨一下的拿着匕首往自己身上捅了一刀,嚷着她死了我也不独活。

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成王在儿子面前败下阵来,只能留着那丫鬟的命。不过武成王也没给儿子留面子,上折子撸了萧挚的世子之位,立了孙子萧璟做世子,萧挚也被他爹赶出京城,轰动京城。

琅琊长公主挑眉,“怎么没闹了,嚷几句又死不了人。我又不是杀了她,他且舍不得去死,他死了,他的心肝还不被扒皮抽骨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凶残的女人!

皇帝觉得有点儿牙疼,道,“给他点银子打发了就是,老二也快回来了,看见他又得生气。”

琅琊长公主声明,“我不出这银子,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小妖精花。”

皇帝郁闷,“朕出。”

琅琊长公主满意了,“我再给二哥去一封信说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摊上这么个儿子,前世造了什么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二心里苦!”朕也苦!

琅琊长公主叹了两声,顺理成章的把话题引到了镇国公府难念的那本经上。

这世上不只是女人善变,男人也不遑多让。要是姜家看中了他孙子,他要阴谋论。可姜家没看上他孙子,他也不高兴,我孙子出身好,模样好,人品好,将来更是前途无量,你们怎么就看不上了呢!眼够瘸!!

皇帝赌气了,“朕倒觉得长生挺合适的。”二房的丫头自然不成,外甥孙女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琅琊长公主错愕的看着皇帝,愣了会儿才道,“不成,不成,我都盘算好了,以她出身,嫁到哪儿都能顺心如意,唯独皇家。做皇家的媳妇,太难!”也就她敢对皇帝这么说话了。

话一出口,皇帝真有些意动,只是还有点犹豫,听琅琊一口回绝,佯装不高兴,“阿杞还能亏待长生不成。”

琅琊长公主白他一眼,竖起食指道,“我就说一点,长生要是不想阿杞纳妾,你应不应?”

必须不能应啊,皇家子嗣单薄,他还等着孙子开枝散叶呢。

皇帝不服气,想说哪个男人不好色,刚一张口就想起武成王、镇国公父子这几个现成的例子。

好吧,姜家的男人洁身自好,他们有资格如此要求女婿,啧了一声,“照这标准,姜家的女孩估计不好嫁。”

“那是他们姜家的事,我只操心我外孙女就成。”

兄妹两唠嗑完毕,琅琊长公主还从皇帝那带走了一匣子银票,圆满完成任务,凯旋而归。好心情在被告知萧挚命根子万尔蓉诊出身孕后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谁诊的脉?” 琅琊长公主第一反应是骗人,又是万尔蓉出幺蛾子了。当年武成王世子妃华氏临死前是想万尔蓉陪葬的,然而萧挚寻死觅活,自然不成。华氏退而求其次,要求给万尔蓉灌绝子汤,萧挚又喊着要去死,武成王说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凌迟了万尔蓉,萧挚萎了。武成王亲自看着人灌下汤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

报信的丫头缩了缩脖子,“萧公子从外头请来的郎中。”萧挚的心肝被打成猪头,回去就捧着肚子喊疼,差点没把萧挚心疼死,张口就要喊御医,没人理他,只好去请外面的郎中。

琅琊长公主阴沉着脸回府,儿媳尹氏迎上来,神色复杂,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正妻,对萧挚这种男人深恶痛绝,对万尔蓉这种妾室咬牙切齿。

父为子纲,哪怕武成王世子越过萧挚继承了王位,也得受萧挚压制,若让万尔蓉生个儿子,那可如何是好?

琅琊长公主摆手让尹氏不必跟随,自己带着御医前去偏院,她府上常驻一位御医。

护花使者

偏院里,萧挚和万尔蓉柔情蜜意,萧挚蹲在万尔蓉身前,完全不受那张猪头脸的影响,右手放在她平坦的腹上,满眼怜爱,“不枉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这孩子终于来了。”

万尔蓉想起这几年走遍大江南北遍寻名医,苦药汁像水一样灌下去,泪盈眉睫。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这个孩子,妾终于不负萧郎一片厚爱。”

琅琊长公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想一包药下去把这两个祸害毒死了一干二净,然而理智告诉她不可以,所以琅琊长公主很生气,“你不负他,可你负了阿舒(华氏)和阿棠。你本是罪臣之女,差点被卖入腌臜地,是阿舒心善,将你买回去,给你安身立命之所,还让你做阿棠的丫鬟。可你是怎么报答她的,你背着她勾引她的丈夫,让阿舒母女俩受尽耻笑。”

万尔蓉摇摇欲坠,泪珠滚滚。

萧挚立马站起来充护花使者,“不许姑姑这样说蓉儿,她没有勾引我,是我爱慕她!”

“我呸!”琅琊长公主一口唾沫吐在萧挚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也不是个东西,天下女人何其多,偏偏看中了女儿身边的人,还混不吝的下手摸上了,你配做人爹吗,连禽兽都比你知礼。”

萧挚一张脸都扭曲了,看起来甚至是狰狞。

琅琊长公主才不怕他,她可是带了打手来的,这混账要是敢动手,她就撕了他。

萧挚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咬牙愤恨道,“既然姑姑不欢迎我们,那侄子告退。”

琅琊长公主冷笑连连,“之前还赖着不走现在就要走了,怎么,怕我弄死这孽种。”

万尔蓉大惊失色,猛地抱住肚子。

萧挚下意识张开手拦在万尔蓉面前。

两人还真怕!

琅琊长公主被气笑了,伸手点点两人,“赶紧给我滚!”

萧挚立马扶着万尔蓉向外走,好似被恶鬼追,走出十米,独自一人折回来,红着脸吭吭哧哧半天,伸手要银子。

琅琊长公主讽刺,“就不怕我给的银子有毒!”

萧挚涨红了脸,很想甩袖离开,可他真没钱了,况且万尔蓉母子也需要银子养身体。

最终琅琊长公主还是没给银子,她把这两货塞到西郊山庄了。依着她,是万万不会让万尔蓉把孩子生下来,女孩还好,要是男孩,那就是乱家之祸胎。这两个不要脸的真能谋划王位,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王爵。

可这到底不是她的血脉,她不能越俎代庖。把两人扣下后,她立即给二哥武成王写信,把情况讲明了。

琅琊长公主被两个脑残气得心气不顺,决定去看看又香又软的外孙女转换转换心情。

镇国公府门房见到公主辇轿习以为常,琅琊长公主爱女如命,三五不时就要来看女儿和外孙,等五姑娘落地,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一眼。只能说幸好姜郑两家交情好,否则哪个婆家受得了。

姜瑶光正醒着,一张脸都是臭的,任谁经历了被围观换尿布过程,脸色都不会好看。

琅琊长公主先抱着小外孙女亲了一口才问,“我们小长生这是怎么了,跟个小老头似的,谁惹你不高兴了,外祖母替你教训他。”

所有围观党都惹我不高兴了,奈何姜瑶光有口不能言,心塞至极!

“不就是换块尿布吗?”淑阳郡主笑,“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回换好尿布就这德行。”

“是不是几个丫头弄疼她了,要么是尿布磨着她了。”琅琊长公主顺手摸了下姜瑶光屁股,试了试手感,料子摸着还行啊!

“不能啊,阿勋就是她们伺候的,用的料子也是同一种。”

琅琊长公主道,“女孩娇嫩哪是臭小子能比的,我那有几匹西域来的细棉,原想留着给她做里衣穿的,回头让人裁了给她做尿布试试,看看还闹不闹。”

淑阳郡主忙道,“那料子做尿布糟蹋了,留着您和阿爹用才是正理。”点了点姜瑶光的小鼻子,“估摸着她也是还不习惯,惯了就好。”

琅琊长公主不乐意了,“给我外孙女用怎么就糟蹋了,不就几匹布嘛!”当下就让人回去拿。

淑阳无奈,抓着姜瑶光的手轻轻的摇了摇,“你外祖母这么疼你,长大后你可要好好孝敬她!”

姜瑶光颇有点不好意思,很努力的点了点头。

虽然动作幅度极小,一颗心全系于她身的,琅琊长公主母女照样发现了,两个女人就跟发现新大陆的似的,高兴坏了。

一个说,不会是凑巧吧,她懂什么?

另一个说,我乖孙就是聪明。

逗弄了一会儿外孙女,琅琊长公主心情好转。

淑阳郡主早就发觉不对劲,遂问,“阿娘刚来时脸色不对,是家里出事了?”

琅琊长公主原不想拿这等腌臜事污了女儿的耳,可又怕她胡思乱想,便道,“萧挚来了,万氏怀孕了!叫我给关在山庄里,等着你小舅处置。”

淑阳郡主笃定,“小舅舅必然容不下她生子,生下来当笑柄嘛!”把女儿的丫鬟纳为妾不算,还生了孩子,萧棠还要不要做人,武成王府还要不要见人。

姜瑶光惊呆了,这两家伙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她温温柔柔的美娘亲这么凶残。

“依你小舅舅脾气差不离了,只是到时候有的折腾。”这说的就是萧挚了,他还不得炸,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萧挚再不争气,也是亲生的。

淑阳郡主撇嘴,“只要万氏不死,他且死不了,小舅对他的父子之情也就剩只要他不死就成。”又长叹一声,“可是阿璟怎么办?” 武成王因为陈年旧伤身体并不好,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江南休养,待他驾鹤西去,萧璟还不得被萧挚拿孝道压得死死的。

这是得怎样的奇葩,连亲爹都嫌弃成这样,听得没头没尾的姜瑶光好奇死了,盼着两位女壮士再多说点,好让她明白前因后果。

天不遂人愿,两位女士结束了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

似乎感觉到姜瑶光的怨念,琅琊长公主低头瞧她,姜瑶光奉送一枚笑脸。

琅琊长公主弯了嘴角,摩了摩她的脸,“今儿我进宫,把胡氏那事揭过去了,可陛下却提了长生。”

“提她什么了,”猛地,淑阳郡主脸色大变,颤着声儿道,“阿杞?”

琅琊长公主忧心忡忡的点头,又安慰,“我和陛下说明白了,他也没再说下去。可我瞧着,他真有这个心思,现在是还没下决定,可日后要是出点意外,保不齐就成真了。我是万万不舍得长生进那吃人的地方,好好的女孩一旦进了那地,不是面目全非就是成了白骨。”

淑阳郡主心惊肉跳,竭力平着声音道,“京中闺秀何其多,长生可比阿杞小了四岁。”

“才四岁而已,闺秀是多,然抛开皇家,家世比她好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琅琊长公主拍着女儿的手,“我想着给她定门亲事。”

淑阳郡主为难,姜瑶光才多大,注定男方也不会多大,这么小点年纪,哪看得出好歹,要是个坑货怎么办?萧挚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华氏还是他姨表妹呢,不照样生生被气死。

“阿谨你觉得如何?”郑谨,琅琊长公主的独孙,年方四岁。

信息量略大,被震傻的姜瑶光反应过来,不管是谁,都是近亲结婚啊,不成,绝逼不能答应啊!姜瑶光急坏了,正想发声打断,被一口口水呛了个正着,咳得惊天动地,成功把两位女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她就被安抚着睡着了,对后事一无所知。

不管她之后如何专注‘偷听’,二人再没提起过,这是谈崩了还是谈妥了呢?姜瑶光只恨不能问上一问,挠心挠肝的急。

亲爹回来

金老夫人左手戴一指宽的绕花金镯,右手佩俩镶着祖母绿的金戒,耳著金环,就连衣裳上的图案都是用金丝银线织就而成,整个儿金光闪闪地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透着股兴奋劲。今天她大孙子要回来,而且是打了胜仗回来。金老夫人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得意,她儿子有本事,孙子也有本事,这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心情一好,连带着看向淑阳郡主的神色也温和多了,虽然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害她白高兴一场,好歹还给她生了三个聪明伶俐的大曾孙不是。比胡氏那个只开花不结果的中用多了。

金老夫人这般重男轻女,缘由可追溯到金老爹那会儿。

金老夫人闺名等弟,在家行四,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三个妹妹,七姐妹不是盼弟就是招弟,引弟,金家二老那点企图全在这名上了。为了生儿子,七姐妹卖的卖,丢的丢,死的死,等大胖儿子落地,上面只剩下两个姐姐,当牛做马的姐姐。

打小金老夫人过的就是弟弟吃肉,父母喝汤,姐妹俩咽着口水干家务的日子。哪怕金家条件还不错,金老爹在镇上酒楼做大厨,偶尔还到十里八乡掌勺置办酒席,时不时就能带点好菜回来。

金家就有一个怪现象,金家父母连带儿子都吃的满面红光珠圆玉润,两个女儿饿得皮包骨头。

在家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金老夫人,十四岁嫁给了姜老太爷,也没时来运转。难伺候的后娘婆婆,偏心眼儿的公公,掐尖要强的妯娌,事儿妈的小姑子,愚孝的丈夫,都给她遇上了。在三个弟媳都生了好几个儿子的情况下,只生了两个女儿的金老夫人吃饭都只能窝在厨房。

转机就在镇国公出生后,后娘婆婆和偏心眼公公赶集遇上泥石流死了。嘴碎的人说镇国公命硬克亲,金老夫人却觉得果然儿子才是福星,不见金老爹就是在她弟弟出生之后突然开窍,厨艺突飞猛涨,当上主厨的。

没了父母,族里长辈做主兄弟几个均分了家业。姜老太爷虽木讷懦弱了点但是吃苦耐劳,种田是把好手,之前家里脏活累活全是他干的,十几亩地赖他盘活。几个弟弟上门打秋风也被雄起的姜老太爷打回去了,他且得养儿子不是。金老夫人家务农活一把抓,没了趴在身上的寄生虫,小日子迅速红火起来。

在金老夫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功劳,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哪怕前头两个女儿都没养住,也没对仅剩下的小女儿看重几分。要不是姜氏兄弟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幼妹,估摸着小女儿也和两个姐姐似的夭折了。

随着两个儿子越大越出息,金老夫人母凭子贵做了人上人,更加坚定了男儿才中用的信念,男孩可以建功立业,可以生孙,孙再生子,延绵富贵。女儿有什么用,都是赔钱货讨债鬼。

金老夫人望着窝在淑阳郡主怀里的姜劭勋笑容慈爱。

兴奋的姜劭勋仰着脑袋,“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大哥二哥怎么还不下学?”皇帝要带着大公子接见凯旋而归的将领,遂他放假。

淑阳郡主笑,“哪儿有这么快的,这个点估摸着也就是刚进了金銮殿。”又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哥哥们还要上课,以为都跟你这么好命。”两个大儿子的西席是废了镇国公不少心血请来的,出了名的规矩严明,遂并没有放假。

姜劭勋鼓了鼓腮帮子,“那妹妹怎么不来?她又不用上课。”

淑阳郡主好笑,“她要睡觉。”在金老夫人这里哭闹起来,不是找不自在嘛?她可舍不得女儿来遭白眼,就连俞氏不是也没把四姑娘带过来。

“哎~”姜劭勋叹了一口气,模样很不甘心,“为什么妹妹能天天睡觉,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我就要卯时起床。”

淑阳郡主憋笑,“因为她是小娃娃,你是男子汉了啊! ”

姜劭勋很苦恼,“可是我也想睡觉。我先不当会儿男子汉好不好?”

不等淑阳郡主笑话他,金老夫人先心疼了,冲姜劭勋招招手,摸着他胖乎乎的脸蛋,愣是说,“瞧这瘦的,”当即拍板,“跟先生请个假,咱们在家好好养养。你娘眼里只有你妹妹不疼你了,曾祖母疼你。” 竟是一点也不顾及在场的淑阳郡主。

淑阳脸色一变,别以为小孩子不懂,就是他小,所以更容易当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人离间了母子之情。

姜劭勋动作更快,跺脚叉腰,“不许曾祖母说我娘,阿娘疼我,疼妹妹,也疼大哥二哥,” 哼了一声,抱着胳膊扭过身,“曾祖母再这样,我不跟您好了。”

这小子虽然经常闹得人恨不得逮着他胖揍一顿,关键时刻还是很可爱的,淑阳郡主表示满意,遂笑盈盈对姜劭勋道,“这世上哪有当娘的不心疼自个儿孩子的,阿娘对你们兄妹四个的心是一般无二的,只是你妹妹年幼,才多上点心,你小时候阿娘待你也是如此的。” 看一眼金老夫人继续道,“你曾祖母跟你说着玩呢,你这孩子还当真了。勤学斋的先生都是万里挑一的,能得他们教导是你的造化,你曾祖母如此疼你,岂会耽搁你的学业。”

没等金老夫人反应,存在感一直很弱的姜老太爷果然出声了,他最重视子孙学业,抽出嘴里的烟杆,立眉瞪着金老夫人道,“你个老太婆胡咧咧什么,小五能在宫里和大公子一块儿上学,那是他的福气,不懂就别乱说话,慈母多败儿。”

金老夫人不以为杵,反而道,“我怎么败儿了,老大老二多出息!”

“那是老太傅教得好,就你,一会儿怕他们练武受伤,一会儿怕他们看书眼疼的,要真听了你的能有这么大出息。你别在这祸害孩子,好好当你的老祖宗享福不行,哪来这么多废话。”说完不理脸色难看的金老夫人,虎着脸对姜劭勋道,“你爹你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你就不行了。想想你祖父那会儿,每天卯时不到就起床,还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去你曾外祖父那儿上课,除了读书习武还得砍柴打猎帮衬家里,忙到子时才睡。你每天坐轿子上学,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么好的条件居然喊苦,你就是骨头轻!”

姜老太爷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觉得自己今天棒棒哒。家里越来越富贵,几个小的越来越娇气,他老人家早看不过眼了,今儿可算是找到机会忆苦,治治他们的骄娇之气。

淑阳郡主瞅着儿子的小模样有点心疼,忍了,小家伙的确娇气,治一治正好。

金老夫人心疼坏了,一把将姜劭勋搂进怀里,“小娃娃正长身体,本来就是睡不够喊一句怎么了,请假是我说的,算我错了,我老糊涂成了吧!你冲他发脾气干什么,瞧这可怜的,都被吓坏了。” 金老夫人摩着他的脑袋安抚,“这糖橘可甜了,来,咱们吃一个压压惊,曾祖母给你剥啊。”

姜老太爷看着红眼眶的金孙,也有点后悔,对这个最小的曾孙,他老人家也是很喜爱的,低头喝茶掩饰。

剥好橘子,金老夫人先自己尝了一瓣,“这个甜!”说着塞了一瓣橘子到姜劭勋嘴里,“甜吧?”

姜劭勋心有余悸的偷望一眼姜老太爷,点头小小声道,“甜!”

金老夫人看着姜劭勋嘴巴一动一动的,那模样比自己吃了还高兴,“那多吃点,曾祖母再给你挑一个,这个,还有这个,你看它的蒂,这样的保证甜!”

“这个给曾祖母。”姜劭勋瞅瞅姜老太爷,攥着一个橘子小心翼翼问,“曾祖父要吗?”

对上小曾孙眼巴巴的目光,姜老太爷接过橘子,力图让自己笑的最和蔼,“乖!”

姜劭勋咧了嘴笑,金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那模样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我乖孙真孝顺!曾祖母给你挑一盘最甜的,你待会儿带回去吃。”

姜劭勋忙道,“我不要,曾祖母自己留着。”

二姑娘撅了撅嘴,她一点都不喜欢来朱雀堂,一点都不!每次来了曾祖母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视若无睹,曾祖母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她笑眯眯的,曾祖母只喜欢大哥哥他们,只会对大哥哥他们笑。

俞氏没有错过孙女的神情,这丫头到底娇气受不了委屈,目光移到她旁边沉稳的大姑娘身上,眼底露出一丝满意。

大姑娘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妹妹手里,“惠儿,这橘子甜,你尝尝。”

二姑娘马上露了笑脸,点头,“真甜,我还要!”

她身后的丫鬟就要上手。

二姑娘却拉着大姑娘的手摇了摇,“我要姐姐给我剥。”瞥一眼姜劭勋,我有姐姐,你有吗?哈哈!你没有。

大姑娘看她那娇滴滴的模样哪有不应的,也明白过来,这是在和姜劭勋斗气。两人同年,谁也不服谁,无聊起来吃个饭也要比谁吃得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众人便随他们去了,大了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