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府在老太爷手上的时候还很兴旺,庄子足有近十个。但传到了叶绍松的手里,成日家的花天酒地,后来又是叶贤锦拿银子捐了官,早就是变卖了好几个,到现下也就剩了这四五个了。可偏生今年天气不好,这四五个庄子的租子都较往年减少了个三四成。

林氏皱着眉,放下了手里的单子,心里只盘算着现下过年和明年一年武安伯府的开销费用。但越盘算她的眉头就皱的越深,最后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没处去变银子啊。想了想,也就唯有省俭这一条道儿了。

可偏生今日又是放月钱的日子。她眼见得那样多白花花的银钱流淌了出去,心里更是越发的觉得痛了。

好不容易的到了快午膳的时候,眼瞅着阖府里的月钱都发放完了,林氏正松得一口气,忽然就见帘子一掀,小丫鬟走进来通报,说是二太太遣了她身旁的丫鬟文鸳过来领他们二房这个月的月钱和今年的年例来了。

林氏听了这话,险些不曾当场倒过气去。

武安伯府每年年底的时候要给各房发放年例,另外每个月初十会给各房发放月钱。以往十六年里二房远离京城,自然是不需要给她们发放月钱和年例的,但是现下人家回来了......

林氏一时就咬了牙,心里只想着,二房做什么偏生赶在年底回来?这样今年二房的年例是少不得要给他们的。便不是腊月初八回来,晚得几日回来也是好的,这样至少还能省下一个月的月钱来。但是现下,二房这个月的月钱和今年的年例都是省不掉的了,这就得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了?

薛氏她一定是故意挑了腊八这日回来的,为的就是能拿今年的年例和腊月这月的月钱。

但其实林氏也晓得,薛氏手里不算其他的店铺,仅庄子就有六个,地段又都好,每年的租子加起来就是多少了?说起来她一个人手里的银子都比这整个武安伯府里的多,哪里还会缺这些年例月钱?她不过就是成了心的要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林氏有心想要不给二房这次的年例月例银子,但是还未等她开口,就听得垂手站在一旁的那丫鬟文鸳在说着:“奴婢临来的时候,我们太太说了,咱们二房这十六年来虽然都不在府里,但论理来说,咱们二房也只是暂且不住在这府里罢了,却并没有同府里分家,所以这十六年来的月钱和年例咱们二房也是都该得的。我们太太的意思,原是想让大太太您今儿就将以往十六年里咱们二房该得的月钱和年例一并补齐给咱们的。但是我们太太随后也说了,据她回来的这几日冷眼瞧下来,咱们府里这些年的日子仿似过的也不是很好,实在是可怜见的。她原也不差这点子银子,左右只当积德行善做好事了,所以这十六年的月钱和年例她不要也罢。只是现下既然咱们二房是回来了,今年的年例和这个月的月例那却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还请大太太现下就算清楚了,将咱们二房今年该得的年例和这月的月钱交给奴婢,奴婢好回去对我们太太交差的。”

文鸳的这番话说的又脆又亮,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听了,面上的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二太太最后的那句话,明面上说的是为大太太和这府里着想,所以才大度的不拿这十六年的年例和月钱,但是暗地里,可不是有奚落之意?且也有炫耀之意?

你们眼里心里的瞧不上二房,但殊不知她薛氏的眼里心里也是瞧不上你们的呢。

丫鬟婆子都听得出来薛氏的言外之意,林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当即只气的一张脸都蜡黄蜡黄的。

第12章 隐忧初现

薛氏正同着叶明月在用午膳。

腊肉丝,清蒸风鱼,黄雀鲊,如意豆腐等,再就是一道冬笋火腿汤。

待到两个人都吃饱了,薛氏放下了筷子,因指着桌上的这几碟子菜说着:“这几样菜我吃着倒好,待会儿就让人将这些腊肉、风鱼,冬笋和火腿送些到你的小厨房里去。”

临近年底,薛氏自然也是忙碌的。

腊八那日他们赶着回来之后,次日叶贤嘉便去吏部述了职。随后就拿了苏同知的书信前去拜会礼部尚书苏大人,然后又要去拜访自己的恩师,以及其他各位同年,又要上下打点一应之人,为的就是想明年开年之后能捞到个好官职。而叶明齐因着明年开春就要参加会试了,是以日夜都只在屋子里发奋温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薛氏是指靠不上他们父子两人的了,也就唯有同着叶明月一块儿处理他们二房里的一应内宅之事。

不过薛氏也想着,让叶明月同她一块儿办事也好,毕竟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出嫁的,提早就知道些中馈之事总是不会差。所以这几日薛氏做什么倒都会带着叶明月一起。

前几日她们忙忙碌碌的添补了一应所缺之物,刚喘了几口气,这几日陆陆续续的又有庄子里的庄头上缴租子来了。

薛氏手头的六个庄子都在京郊或是大兴这一块。前些年她不在京城的时候,只让庄头每年将所有的一应之物折现成银子给她就好,但现下她既然回来了,日常所需之物还是要的。总是不能一粒米一块炭都要小厮拿了银子出去采买。所以她一早就遣人告知了这几个庄头,只说从今往后要按着以往的份例来交租子了。

叶明月也瞧了那几张庄头送过来的租子单子,见一应吃用之物都有,分量还不少,足可够一年之用还有得多。且除却这些物件之外,每一个庄子另外都还有折现的几千两银子送了过来。

薛氏则是一面看着这几张单子,一面就笑着说,等往后叶明月出嫁的时候,她要给她陪嫁这里面最好的四处庄子。然后不等叶明月娇羞的说她,她就忙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让着她们抬了几十篓的上等银霜炭送到叶明月的院子里去,又将单子上的各样腊肉腊鱼,干货干果等物每样均了一些出来,也让粗使婆子送到了叶明月的院子里去。

“......我回来的这几日冷眼瞧下来,这武安伯府现如今是越来越差了。你瞧着那些分例菜,那时候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像我这样儿的,每顿至少也得八样呢。可现如今也才四样了,且你瞧瞧都是些什么菜?我身旁的文鸳和彩凤吃的都比这个好,我还耐烦吃这些个?所以往后你竟也是不用吃他们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了。天气好的时候,你就过来同娘和爹一块儿吃饭。天气不好的时候,或是懒怠动弹的时候,你就吩咐着小厨房烧你爱吃的菜。若是有什么材料不够了,只管过来对娘说,娘给你置办去。”

叶明月笑着应了,随后又笑道:“娘你就不怕你这样的惯着我,最后会把我惯的无法无天?”

薛氏也笑,随即抬手将叶明月颊边的散发轻轻的挽到了耳后去,说着:“女儿本来就是用来娇宠着的,娘就喜欢这样惯着你。且我也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娘再怎么样惯着你你也是做不出那样无法无天的事来。”

叶明月听了薛氏的这话,只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

她就想着,有这样好的一个娘,她一定要好好的护着,不能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这时就听得外面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叫着文鸳姐姐。于是薛氏就晓得,前去林氏那里拿年例和月钱的文鸳回来了。

她拉着叶明月在临窗木炕上坐了,随即果见文鸳打帘子走了进来。

薛氏便问着:“如何,年例和月钱可是领来了?”

如林氏所想的一般,其实薛氏心里哪里会瞧得上这些年例和月钱银子了?这些日子她忙的压根就忘了这事,还是文鸳提醒了她,她才想起来今日是武安伯府发放月钱的日子。

薛氏当时就想着,就算这年例和月钱再少,可这也是他们二房该得的,凭什么不要?且就是不要,旁人也不会说他们半句好。于是她就吩咐着文鸳去林氏那里领银子去了。

现下文鸳回来,薛氏就笑着问道:“大太太倒果真给了咱们二房这些月例银子不成?”

据她这几日暗地里查探下来,武安伯府早就是只剩了个花架子了,举步维艰,一分银子倒恨不能掰成两分花。这当口子她让文鸳去找林氏要年例和月钱,按着林氏的那吝啬性子,当时怕不是怄得要吐血?不给也是有的。若是真到了那会,那自己可就有话说了。

干脆直撵到大房去,指着林氏的鼻子就问到她的脸上去,你这样儿的不给我们二房年例和月钱是什么意思?合着我们二房不是这武安伯府的人了?既是真的不将我们二房当做这武安伯府的人,那干脆就一拍两散,禀明了老太太去,大家分家算了。

可到底林氏还是给了这银子出来,薛氏心中倒是隐隐有些失望。

文鸳此时就一面将手里拿着的墨色小布口袋递了过来,一面笑道:“大太太一开始可不是不想给?可是后来奴婢照着太太的吩咐说了那样的一番话之后,大太太当时虽然是气的脸都蜡黄了,可到底最后还是吩咐着丫鬟算银子,然后就沉着一张脸,让人拿了这一袋子银子给奴婢了。”

只是虽然说是一袋子,但薛氏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就说道:“怎生这样的少?”

一面就将这袋子放在炕桌上打开了,叶明月也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袋子里面有着小块的碎银子,也有着铜钱。

文鸳就在一旁解释着:“大太太说,现下府里的份例是这样儿的,太太您每个月的月钱是四两,姑娘和公子每个月的月钱是一两,您身旁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钱是一吊钱,姑娘和公子身旁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钱是五百钱。其他小丫鬟的月钱就更少了。奴婢照着大太太说的份例点了点这袋子里面的银钱,是不错的。”

薛氏闻言就笑了:“我晓得这武安伯府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但也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好过。那些年像我这样儿的,每个月也是有个十两银子的月钱,姑娘公子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可现下竟然是苛扣到了这个地步。只是这点子银子够做什么的呢?”

随后她就将这小袋子的袋口一拢,然后又将这小袋子提起来,交给了站在一旁的黄鹂,又对叶明月笑道:“罢了,这些银子就给你使吧。”

又吩咐着文鸳:“往后每个月到了初十这日,你只管去大太太那里将咱们二房的月钱领了来,却也不必交给我了,直接给姑娘送过去也就是了。这就算作是姑娘每个月的月钱。至于你们的月钱,照例还是我来发,数额也同着以往一般。”

文鸳身为薛氏身旁的大丫鬟,以往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一两银子。刚刚她听得林氏那般儿说,只道自己往后每个月的月钱也是要降为一吊钱的,心里正自不自在,再没想到薛氏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于是她立时便笑着向薛氏屈膝行礼,说着:“谢谢太太。”

叶明月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武安伯府现下这般的穷,母亲却是这般的富,长此以往,林氏等人岂会不嫉恨?别到时在暗地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出什么对母亲不利的事来才好。

她便将自己心里的这层担忧对薛氏说了。但薛氏听了,只是不以为意的说着:“她们嫉恨那是自然的,只是又能拿我们二房怎么样呢?你大伯父虽然花了那样多的银子在锦衣卫里捐了个官,但这么多年下来,现下也只不过是做到了个正七品的总旗罢了。你三叔父说起来虽然是个举人,但考了这么多年下来,儿子都这样的大了,依然也还只是个举人。往后至多也就能补个知县的缺罢了,那还得花银子上下打点才成。可现下这整个武安伯府都这样了,三房又哪里有银子?他们大房三房不成气候,咱们二房现下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她们心里嫉恨咱们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心里是想着,来日只待那两个老的蹬了腿,咱们就分出去单过,到时咱们的日子才叫好呢。“

叶明月其实也很想他们二房分家出去单过。

在泰州的时候,一家子人简简单单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可是现下回了这武安伯府,却总是觉得不自在。而且这样多的人交杂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当面对你笑着,指不定的背后就会给你捅刀子,叶明月很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于是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柳嫂回来了。

腊八回来的那日,欢嫂就在薛氏面前告了柳嫂一状,只说柳嫂被林氏收买了,要暗地里偷盗薛氏的嫁妆出去卖。薛氏当时大发雷霆,就想叫了人牙子来将柳嫂一家子全都发卖了。后来虽然是让叶明月暂且的劝说住了,可薛氏心里到底还是很气恼,所以回来之后便让着人找柳嫂过来,说是要亲自的问一问她。但是却被丫鬟告知,说是柳嫂的娘死了,她回去奔丧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呢。薛氏闻言也只得作罢。

但现下柳嫂既然回来了,薛氏立时就想起了欢嫂腊八那日说的话,于是便忙高声的吩咐着:“快去将她给我叫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要当面问她。”

第13章 当面对质

柳嫂近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半旧的靛蓝袄子,生的模样周正。

小丫鬟打起了碧纱橱上的帘子,她低着头,顺着眼的走了进来。看到薛氏端坐在炕上,忙跪下去对着她磕了头请了安。

待得她抬起头来,叶明月就见得她眼中有隐约的水光在闪着,但却并没有落下来。

“太太,”她嗫嚅着双唇,面上的笑意瞧着是自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您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薛氏却并没有如她这般的高兴,反而是不悦的皱着眉,望着柳嫂说道:“柳嫂,我自问这些年待你还算不错的。当年你儿子体弱多病,不是我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医治?即便是连着用了一个多月的人参做药引子,我也是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依然还是给他用了。这些你可还记得?”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柳嫂忙道,“太太的这份恩情,奴婢一家子都记在心里呢,从不敢有片刻忘的时候。我和我家那口子都说了,若是这辈子还不完,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继续的报答夫人的恩情呢。”

说到这里,柳嫂就又伏下身子去磕了一个头。

“报答?”薛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趁着这些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伙同他人,想偷盗了我的嫁妆出去卖,这就是你说的报答?你这样的报答我可是不敢要的。”

柳嫂闻言,睁大了一双眼,满脸不解的模样:“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薛氏见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于是她便沉了脸,将腊八那日欢嫂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又冷道:“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太太明鉴。”柳嫂忙辩解着,“太太对奴婢一家子都有恩,奴婢怎会做出这样欺心背主,伙同旁人去偷盗您嫁妆的事?这是再没有的事。”

啪的一声响,是薛氏伸手狠狠的拍了手侧的炕桌一下,上面放着的甜白瓷盖碗随之蹦跳又落了下来,叮当咣啷的一阵乱响。

满屋子里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叶明月同样也吓了一跳。

薛氏虽然是个急性子,但也鲜少有这样发怒的时候。

“现见得欢嫂说,那时候林氏送了酒菜过来,你吃喝的不亦乐乎,竟是连一瓶子酒都喝尽了。随后欢嫂更是眼见得你去了林氏那里好几次,有一日又见得你在拨弄这耳房门上的铜锁,就这样你还狡辩?还不快快实话实话?好歹我念在你那些年曾服侍过我的情分上,还能对你们一家子从轻发落。不然你若是再这样一直狡辩下去,我可真叫了人牙子过来,将你们一家子都发卖到穷乡僻壤去,到时你们可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柳嫂听了,只不住的磕头,又哭着说道:“再没有这样的事,是欢嫂诬蔑奴婢。只请太太明鉴。”

薛氏越发的怒了,又想开口呵斥柳嫂。叶明月见了,忙开口劝道:“娘,您且先等等。”

薛氏晓得自己是个性急冲动的人,自己的这个女儿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所以她素来便听得进叶明月的话。于是当下她虽然是沉着脸,但却没有做声,只是对着叶明月使了个眼色。

叶明月会意,晓得这是薛氏让她来处理这件事的意思。于是她便面向柳嫂,声音温和柔软的问着:“柳嫂,既然你说是欢嫂诬蔑你,那你可敢与欢嫂当面对质?”

柳嫂虽然以往没有见过叶明月,但她也是一早就晓得薛氏在老爷外地任上的时候生了个女儿。方才又听得叶明月唤着薛氏叫娘,是以她便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五姑娘了。

于是她忙对着叶明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五姑娘,这事奴婢都没有做过,有什么不敢和欢嫂当面对质的?奴婢敢。”

叶明月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着翠柳:“你去将欢嫂叫过来。”

翠柳答应了一声,忙转身去了。

这边叶明月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拿了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

一时欢嫂过来了。当她进了里间,见到柳嫂正跪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发僵。

叶明月心细如发,早就将她面上的细微神情变化都瞧在了眼中。但她也没有点破,只是慢慢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到了炕桌上。

欢嫂站在一侧,对着薛氏和叶明月屈膝行了礼,随后面上陪了笑,恭敬的叫了一声:“太太,五姑娘。”

叶明月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就淡淡的说着:“欢嫂,你也跪下吧。”

欢嫂吃了一惊。但她一时并没有跪,反而是抬眼望向薛氏。

薛氏虽然也不明白叶明月为何一见到欢嫂就要让她跪下,但这当会在外人面前她自然是要维护自家女儿的,于是她便对欢嫂说着:“既然姑娘让你跪,那你就跪下吧。”

欢嫂心中猛然的跳了一跳。

她又望向叶明月,但叶明月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她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更无从猜测叶明月的心中此时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欢嫂便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不安的跪了下去。

叶明月此时就直接的对欢嫂说道:“腊八那日你同母亲说过的事,方才母亲已是问过柳嫂了,但柳嫂却说是你在诬蔑她,欢嫂,这事你有什么话说?”

欢嫂看向柳嫂。岂料柳嫂也正在看她,且目光如电。

欢嫂心里就有些发虚,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柳嫂。只是垂了头,说着:“回姑娘,这事,这事分明是柳嫂怕太太责罚她,所以抵赖罢了。我何曾诬蔑过她?”

“你这还不是诬蔑我?”柳嫂的声音满是愤怒,“我何曾吃过大太太送过来的酒菜?又何曾拨弄过耳房上的门锁?你说这样的话,可有良心?可别叫我说出你什么好的来。”

她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于是叶明月立时就追问着:“柳嫂,莫不成是欢嫂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不成?你且说出来,给我和太太听听。”

欢嫂一听这话就急了,忙举了右手,说着:“青天菩萨在上头,我若是诬蔑了柳嫂,就让我下辈子投胎做畜生去。”

又对着薛氏磕头,哭道:“太太,奴婢在您身旁伺候过那么多年,奴婢是什么样的人您是最清楚的,奴婢又岂是那等会诬蔑人的人?”

薛氏心中自然是相信欢嫂所说的话。

欢嫂和柳嫂当年都是她身旁的二等丫鬟,但欢嫂为人机灵,一张嘴又跟抹了蜜似的甜,而柳嫂偏生又是个嘴笨木讷不会说话的,所以薛氏自然是喜爱欢嫂多过于柳嫂了。

而现下原就是欢嫂先告了柳嫂一状在先,薛氏的心里已经是存了柳嫂想要伙同林氏偷盗她嫁妆出去卖的印象了。且眼前即便是欢嫂和柳嫂对质,但柳嫂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欢嫂却是指天发着这样的毒誓,所以薛氏心中自然是相信欢嫂的了。

于是她便对欢嫂说着:“我晓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害怕。”

欢嫂略略的放了一些心,正想要开口说话,却只听得叶明月的声音在凉凉的说着:“下辈子的事还是下辈子再说吧,不急着现下就发誓。”

随后叶明月又问着柳嫂:“柳嫂,你是不是心里知道些什么?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尽管说了出来。不然你这伙同他人想偷盗太太嫁妆的罪名可就是坐实了。”

柳嫂正被欢嫂那几句话给气的浑身发颤,这当会又听了叶明月说的这话,于是她狠了一狠心,就说着:“太太和五姑娘请听奴婢说。”

接下来她说出来的一番话倒同着欢嫂腊八那日说的话是一样的,只不过主角却换成了欢嫂,且比欢嫂那日说的要详细的多。

柳嫂的意思,当初林氏确实是成了心想打薛氏嫁妆的主意的,所以就拿了酒菜之类的来请着欢嫂和柳嫂吃。又许诺着她们,若是果能偷盗了薛氏的嫁妆出去变卖了银钱,就同着她们五五分账。薛氏当时还曾宽慰过她们,说是薛氏的嫁妆这样的多,随意的拿了几件古董花瓶,几匹缎子和几盆玉石盆景之类的小物件出来,这样就算是日后薛氏回来了,她也必然不会察觉到的。

柳嫂说,当时她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林氏的这个提议,只说太太对她有恩,她绝做不出这样欺心背主的事来。且随后但凡林氏想要进东小院来她都是不开门的。

她原也以为欢嫂是同她一样的想法,可后来竟教她好几次看到欢嫂去大房找林氏。有一次更瞧到她们在花园子里叽叽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再后来,柳嫂就好几次的瞧到欢嫂皱着眉,在用手拨弄着耳房上的铜锁。她当时就严词厉色的问了欢嫂,又说了自己看到她和大太太在一起,又诓骗她,说自己听到了她和大太太说的那些话。欢嫂当时吓到了,对着她跪了下来,说是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不该听了大太太的蛊、惑,想着要偷盗太太的嫁妆,又求着她不要将这事告诉太太。柳嫂见欢嫂当时那样的苦苦哀求自己,且好歹也是在一起待过这么多年的,便说只要欢嫂知道自己错了,往后再不犯这样的事,她便不会将这事告诉太太。但是没想到,现下欢嫂竟然倒打一耙,将这样的事栽到了她的头上来。

柳嫂满心悲愤。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她就又伏下了身子去,说道:“奴婢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还请太太明鉴。”

薛氏心中就有些为难。

现下欢嫂和柳嫂两个人倒是彼此说彼此才是那个欺心背主,要偷盗她嫁妆的人,且两个人都是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的,倒叫她相信谁的话好一些呢?

而欢嫂此时就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薛氏的腿,大哭道:“太太,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绝不是那样的人。分明是柳嫂她欺心背主,最后却要倒打一耙,这样的诬蔑我。还请太太明鉴啊。”

薛氏在这样的事上自来就不会明鉴,于是她就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叶明月。

而叶明月此时正在问着柳嫂:“柳嫂,你说欢嫂才是那个想要偷盗太太嫁妆的人,你可有什么证据?”

叶明月对着柳嫂的偏颇之意还是比较明显的。

柳嫂感激的看了叶明月一眼,随即就挺直了腰背,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说着:“欢嫂的事,当时她那样的求着我,我并没有同任何人说过,所以也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奴婢是有法子证明她是在诬陷我的。”

第14章 水落石出

柳嫂说了有法子能证明欢嫂是诬蔑她的话之后,非但是叶明月,便是连薛氏都望了过来。

而欢嫂的眼中则有着明显的不安。

这时众人就听得柳嫂在对叶明月说着:“五姑娘,能不能给我拿一些酒来?”

叶明月就问着:“柳嫂,你要酒做什么?”

柳嫂转头望了欢嫂一眼,那悲愤的目光只望的欢嫂缩了缩脖子,低了头,再也不敢看她。

柳嫂就又转过头来,对叶明月说道:“好教姑娘得知,我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只要一喝酒,哪怕只有一滴,全身都会出红色的疹子,奇痒难当。所以我自来是不喝酒的。欢嫂说我那时候吃喝了大太太拿过来的酒菜,我现下就喝上一杯酒下去,让太太和姑娘看一看,到时太太和姑娘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叶明月转头望着薛氏。薛氏点了点头,然后就对文鸳说着:“咱们带回来的惠泉酒还有没有?若有,拿了一壶过来。”

文鸳忙答应了,转身就去拿了一壶惠泉酒过来。旁边小丫鬟的手里又拿了一只银菊花杯。

文鸳提了手里的银执壶,倒满了一银菊花杯的酒,薛氏就吩咐着:“将这杯酒给柳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