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应了一声是,忙双手将这杯酒递到了柳嫂的面前来。

“等等,”叶明月这时开口说着,“用不了一杯,半杯就够了。”

柳嫂先前那样说,叶明月就已经晓得她是个酒精过、敏的体质了,喝了酒下去势必会很难受。但现下这样的局面,也就唯有让柳嫂喝了酒才能证明她自己的清白了。

小丫鬟闻言,便将杯子里的酒倒掉了一半,而后方才重又双手递了酒杯过来。

柳嫂接了,不带一丝犹豫的一仰脖子便将酒杯里面的半杯酒水都喝光了。

而很快的,就见得柳嫂的面上火烧云似的红了起来。她又撸起了自己的两只袖子来,果见胳膊上非但是全都红了,上面还有一粒粒的小红疹子遍布各处。

柳嫂依然跪在那里,因着全身发痒的缘故,声音有些发颤:“太太,姑娘,请看。”

薛氏看了看,随后便沉了一张脸,望向欢嫂。

欢嫂已经是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可以看到她的肩背在不住的抖动着。

叶明月吩咐着小丫鬟扶了柳嫂下去歇息,又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给柳嫂瞧瞧,随后她转头面向薛氏,说着:“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对你说。腊八那日,欢嫂来对我们说了柳嫂那事的时候,我见她目光闪烁,神情有异,随后便对哥哥说了此事,让他遣了人查探了欢嫂一家人。哥哥今日早上遣人来对我说,欢嫂一家子这些年可是在外面置办了不少田地呢,足足有个二三十亩。娘你想想,一亩田就要十几两银子了,这二三十亩可就是两三百两,但欢嫂一家子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她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娘,这事你倒该好好的问一问欢嫂。”

薛氏闻言就怒了,当即就问着欢嫂:“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再有嫁妆的那事,柳嫂分明就是一滴酒水都不能沾的,这样她如何还能吃尽喝光了大太太送来的酒菜?可见你就是在扯谎。还不实话实话?好多着呢。不然二门上唤了小厮过来,四指多宽的板子打了几十板下去,你的下半截往后也不用指望要了。”

欢嫂没想到叶明月竟然会遣了人去查探他们一家子。而且现下柳嫂用那样的方法证明了她自己的清白,薛氏又发了怒,要让人来打她的板子,看来一切都是瞒不下去的了。

于是欢嫂磕着头,痛哭着承认了自己那时候对大太太说的,偷盗了二太太嫁妆里的一些小东小西拿出去卖,得了钱分她一半的话动了心。可随后没想到这事被柳嫂给察觉到了,虽然这些年柳嫂遵守承诺一直没对人提起过这事,可她还是怕薛氏回来之后柳嫂会对薛氏说这件事。而赶巧薛氏回府的前几日,柳嫂的娘死了,柳嫂回去奔丧,于是欢嫂就想着,趁着柳嫂不在,她恶人先告状,将这样的事栽赃嫁祸到柳嫂的头上去。薛氏信任她多过于柳嫂,是必然会听信了她的话的。到时等柳嫂回来了,薛氏定然是会将柳嫂一家子都撵了出去。只要柳嫂不在这府里,那当年她想着要偷盗薛氏嫁妆的事便再没有人会知道的了。

至于那二三十亩田地的事,欢嫂也承认了,薛氏当年离开武安伯府,随叶贤嘉去外地任上的时候,让她带了丫鬟收拾屋子里的一切瓶器玩物摆设和帘幔放置到耳房里去,她就着这个便利,偷盗了一对青花八宝花瓶,一对鎏金的灵芝蟠花烛台,还有一匣子檀香出去买。得的银钱一些用来买这些地了,一些都是他们一家子这些年花销掉了。

薛氏听完了欢嫂的话之后,真真是气的面色都有些变了。

于她而言,银钱尚且还是小事,可这样的一个下人,偷她的东西,末了还这样的糊弄她,可不是把她当成个傻子在耍?

这样的人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薛氏当即就道:“快叫了人牙子过来,将欢嫂一家子都卖了出去。”

欢嫂痛哭着磕头,求着薛氏开恩,只说自己往后再也不敢了。

薛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现下她眼见得欢嫂不住的磕着头哀求,又哭成那样,心里就有几分软了下来,想着不然就将欢嫂一家子远远的打发到庄子上去也就算了。

她便低声的将这话对叶明月说了,但是叶明月的意思,这个欢嫂还是留不得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谁都不敢确定自己最后会不会做了东郭先生。

于是叶明月想了想,便对薛氏低声的说道:“娘,欢嫂这样的人,偷盗您的东西尚且还在其次,可是柳嫂那样的对她,她非但是不念柳嫂的恩情,最后反倒还要倒咬柳嫂一口,这样的人如何还敢留在身边?指不定往后就会咬咱们一口。依着我的意思,也不要卖了。卖到了旁人家里,她照样也是这样,没的倒祸害了旁人家。将她撵离出府,由得她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薛氏想了想,就同意了。随后就将这样的话对欢嫂说了一遍。

自然,欢嫂私下里置办的那些田地薛氏会悉数收回的。便是欢嫂这些年的体己,薛氏也不会给她,就这样赤条条的将他们一家子都撵离出府去。

欢嫂还在那磕头哀求,薛氏面上就有些不耐烦的神情,让小丫鬟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来,直接将欢嫂拉了出去。随后又吩咐着彩凤跟了过去,务必要让欢嫂一家子现下就离开府里。

彩凤答应着去了。这边薛氏却还是气愤愤的。

“好她个林氏,竟然是趁着我不在京里的时候,这样子垂涎我的嫁妆,竟是想着要联合我身边的人来偷盗我的嫁妆出去卖。今儿我非得当着满府丫鬟仆妇的面,好好儿的和她说道说道这事,瞧她往后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

说罢,怒气冲冲的就从炕上起身站了起来要出门。

叶明月慌忙伸手拉住了她。

“娘,说不得的。”

“怎么说不得了?”薛氏转头怒道,“现下欢嫂都已经是一五一十的将这些事都说了出来。且这事柳嫂也晓得,难不成她林氏还能抵赖得了不成?”

说罢,转身还是要去找林氏算账。

叶明月急道:“她如何不能抵赖了?一则娘你的嫁妆一根针都没有少,当年的事,她顶多也就只是个未遂罢了。二则,就算是欢嫂和柳嫂都晓得这事,她们两个也都愿意出来指证大伯母,但欢嫂和柳嫂毕竟都是您身边的人,又没有个其他知道这事的人,若是到时大伯母一口咬定了,说是您串通了您身边的人来诬蔑陷害她,到时您到哪里说理去?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了。三则,您也晓得,祖母一直偏颇大房和三房,不待见咱们二房。您现下这样的去找大伯母,这事势必会传到祖母的耳中去。祖母正愁没根由寻咱们二房的麻烦呢,可巧您就送了这个事过去,祖母还不得抓了这事,好好的做一番文法呢。到时吃亏的不还是咱们二房?大伯母倒落的在一旁看笑话。而这最重要的,现下爹爹和哥哥一个要忙着官职升迁的事,一个要忙着年后会试的事,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咱们若是这时闹了这样的事出来,可不是会让他们分心?罢了,若是依着女儿的意思,这事暂且咱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一忍吧。”

“那就由得她林氏这样的欺负咱们,咱们还不能去找她算账不成?”薛氏只要一想到林氏竟然串通了她身边的人想打她嫁妆的主意,她就觉得满心满腹的都是火气,只撩的她一颗心都突突的猛跳个不住,“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暂且是必须得忍的啊。”叶明月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安慰着薛氏,“不过娘你放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咱们迟早会连本带利的找大伯母算回来的,绝不会白白的任由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

他们腊八回来的那日,林氏就已经是在不断的挑事了。现下又有这样的事爆了出来。叶明月就想着,依着林氏那样的性子,她往后怎么会不再生事?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叶明月是从来不会去做的。她得寻了个合适的机会,一举将林氏扳倒,让她往后再也不敢,也不能给她们二房找事才是。

第15章 元宵偶遇

叶明月安抚了薛氏一番之后,薛氏好不容易的才消了心里头的火气。

随后薛氏也觉得有些乏了,叶明月便起身作辞,带了黄鹂和小茶逶迤回了泠雪轩来。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叶明月一早就吩咐着小丫鬟们将她床上的锦被缎褥都搬到了院子里面来晒。因见近来天气冷的缘故,书案上的那盆水仙依然还是打着花骨朵儿,没有要开的意思,于是临出门的时候她又让小丫鬟搬了这盆水仙到院子里,也晒一晒日光。

于是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就见着满院子晒了好几床的被子。又有一个小女孩正蹲在那盆水仙花的前面,伸了手指去玩弄着玉石条盆里点着的几颗小石子。

眼见得那小女孩又要伸了手指去抠弄盆里栽种着的水仙花鳞茎,叶明月赶忙两步抢上了前去,说着:“那个鳞茎有毒的,不能碰。”

那小女孩闻言转过了头来。

她梳了双丫髻,每边髻上簪了一朵铜钱大小的珍珠珠花。生的一张圆圆的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看到叶明月,她笑得弯了一双眼,声音清脆的唤了一声:“五姐姐。”

那时在钟翠堂大家也是彼此见过的,且这武安伯府里也就只有叶明蓉比自己年纪小了,所以叶明月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叶明月便也笑了。随即又弯腰扶了叶明蓉起来,说着:“这个水仙花的鳞茎却是有毒的,玩不得。快随了我去洗手。”

一面就唤了小丫鬟打了水来,拿了香皂,让叶明蓉洗手。

叶明蓉乖乖的洗了,随后又用手巾擦干了双手。

叶明月在她洗手的时候已经是望了东厢房一眼,见里面有丫鬟正在忙碌着,她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蓉妹妹今日搬过来住?”她笑着望向叶明蓉,轻声软语的问着。

叶明月抬头望着她,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姨娘说今儿日子好,所以就让我今儿搬了过来了。”

一面又扭头往东厢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姨娘。

吴姨娘听见了女儿的喊声,忙走了出来。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叶明蓉身旁正站着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穿了玫瑰紫色的缕金撒花缎面长袄,牙色百褶裙,站在那里,娇美的仿似画儿上走下来的人一般。

纵然是吴姨娘先前并没有看到过叶明月,可现下见她衣饰华贵,还是立时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来。

于是她忙敢上前来见礼,问着好:“五姑娘安好。”

叶明月回武安伯府之后,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早就是让黄鹂和翠柳将这府里上上下下重要的一众人的信息都查探了一番。于是她便晓得,眼前的这个吴姨娘便是叶明蓉的生母,为人最是安分守己。虽然叶贤和素来便宠爱她,但她竟是都没有做出过一件恃宠而骄的事来。

叶明月没有受吴姨娘的礼,侧身让了过去。随后便笑着请吴姨娘和叶明蓉到她的屋子里去坐一坐。

吴姨娘恭敬的应了。

小丫鬟打起了帘子,叶明月和叶明蓉当先进了屋子,吴姨娘随后也走了进去。

叶明月的这三间屋子,收拾的真是当得起精致二字。

明间中间地上放了珐琅掐丝的三足大铜盆,里面烧的是上等银霜炭,一些儿烟气都没有。上面又罩了铜丝罩,氤氲热气便自那铜丝罩里缓缓的溢了出来。

叶明月请着吴姨娘和叶明蓉坐了,小丫鬟用填漆小茶盘奉了茶上来,又拿了装着各样糕点和蜜饯的黑漆描金攒盒过来。

吴姨娘颇有些局促不安,叶明蓉倒是还自在,只是一径的吃着攒盒里的各样糕点蜜饯。

彼此闲话了一会儿之后,吴姨娘便自袖中拿了一只银红色绣梅花的石榴形荷包出来,双手递了过来,说着:“劳烦前些时候五姑娘遣人收拾了我们蓉姐儿住的东厢房,不晓得该如何报答五姑娘的情意。这荷包是我亲手所绣,针法拙劣,自然是入不得姑娘的眼,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还请五姑娘收下。”

叶明月忙伸手接了荷包过来,笑道:“吴姨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是些微小事罢了,倒值得吴姨娘这般的放在心里,挂在嘴上?且蓉儿是我的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该凡事都想着她一些的。”

又称赞着吴姨娘做的这荷包上的梅花刺绣好,倒不像是用针和线绣了上去的,而是现摘了梅花贴上去的一般。

论起说场面话,叶明月其实也是不输任何人。

当下吴姨娘便只觉得叶明月如同李妈妈说的一般,最是好亲近不过的了。于是她对于叶明蓉同叶明月住在一个院儿里的事便放心了不少。

其实三房里除却叶明蓉,还有一个叶明玉,是虞氏所生。只是这位嫡出的三姑娘,因着受蒋氏的影响,很是看不上庶出的子女,所以这些年中经常讥讽嘲笑叶明蓉。吴姨娘先时还担心着叶明月会同叶明玉一样,不过现下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彼此又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之后,吴姨娘便领着叶明蓉作辞。

叶明月也没有多留她们,只是让翠柳送她们出了屋子,又笑着说让吴姨娘常来这里坐坐之类的话。

至于叶明蓉,往后和她住在一个院儿里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是不用说这些客套话的了。

等到吴姨娘和叶明蓉出了屋子,叶明月便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了小茶,吩咐着她好生的收到自己专门放荷包的匣子里面去。

小茶接了荷包过来,低头一瞧,随后就笑道:“方才听姑娘那般称赞这荷包上的梅花绣的好,我还真以为绣的有多好呢。可是现下看来,倒是不及姑娘绣的一半儿好。”

叶明月自小是在江浙一带长大,在她很小的时候薛氏就请了苏绣名师来教导她。而她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学的格外的认真,是以她的一手苏绣绣的极好。

当下叶明月便嗔着小茶:“绣的好不好尚且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吴姨娘的这一片心意。你还不好生的将这荷包收了起来,然后将外面院子里的被褥都收了回来?眼见得日头都快没了,被褥都放在外面吹风不成?”

小茶笑着答应了一声,收好了荷包之后,便转身去院门外收被褥去了。

*

叶明月一家子回来的时候本就是腊八,老话儿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些日子忙忙乱乱下来,早就是到了除夕了。

对于叶明月而言,今年的除夕也就那样了。

以往在泰州的时候,一家四口人围坐着守岁,说说笑笑的,一夜很快的也就过去了。可如今整个武安伯府的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守岁,说个话都要先思量一番,很是没意思。

又因着武安伯府现下没钱的缘故,竟是连个戏班子都没有请,屋子里院子里各处挂的灯笼也就那么几盏,火盆也不肯多拢两个。而偏生这几日又是分外的冷,叶明月坐在那里,纵然是怀里抱了暖暖的手炉,依然还是觉得冻的慌。到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寻了个由头,早早儿的就回房睡觉去了。

结果次日一早醒过来,到底还是着了风寒,发了热,躺在床上起不来。

薛氏忙着给她请医吃药,一个年也没好生的过好。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这日了。

叶明月早就是听说京城里每年元宵这日的灯市极是好看,所以头先几日就磨着薛氏,想在元宵这日出去看灯。

薛氏拗不过她,又见她因着这次生病瘦了一圈的脸,更是越发的狠不下心来拒绝。于是她便去同叶贤嘉商议此事。

叶贤嘉想得一想,这些日子他光顾着去拜访各位同年了,叶明齐又整日的在屋子里温书,都没有好生的陪陪薛氏和叶明月娘儿两个,既然现下叶明月想元宵节出去看灯,那索性他们一家子元宵那日都出去看灯好了。

左右在武安伯府的这个年,他们一家四口也没有怎么过好,现下他们一家四口子便好生的过个元宵节罢。

叶明月听了叶贤嘉的话之后,只高兴的喜形于色,连连的说着:“我就知道爹爹对我最好了。”

“这孩子,”薛氏就在一旁嗔道:“娘对你就不好了?”

“也好,也好。”叶明月忙笑着揽了她的胳膊,撒着娇,“娘和爹爹,还有哥哥,都是这世上对圆圆最好的人。”

薛氏掌不住的笑出了声来,叶贤嘉在一旁抚须大笑,叶明齐也是笑的爽朗。

转眼元宵在即。

用完晚膳之后,叶明月一家子便出了武安伯府的门。

虽然天才刚擦黑,不过等候在府门外的马车两边已经是各挂了一盏明晃晃的羊角灯。

叶明月扶着薛氏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也提了裙角上了马车。旁边叶贤嘉和叶明齐骑马在两侧相随着。文鸳黄鹂等人则是在后面的一辆小马车里。

一家子朝着灯市进发,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里,黄鹂揭开了车帘子,扶着叶明月下了马车。叶明月随后又扶着薛氏下了马车。

天空中虽然飘飘洒洒的下着小雪,可这丝毫不能阻挡今夜众人出来看灯会的热情。

不过是刚出了巷子口,便见眼前的青石大街上游人往来如织。

叶明月在泰州的时候虽然也不常出门,但碰到天气好的时候,或是浴佛节这样的节日,依然会随着薛氏出门踏青游玩,或是去寺庙上香。而这次回京城之后,却是连着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实在是有些憋坏了她。

当下她就如同出了笼的鸟雀一样,满面的雀跃高兴之色。

薛氏见得她高兴,她便也高兴。

因见路旁有小贩在卖花灯,她就买了一盏琉璃绣球灯给叶明月。

这盏琉璃绣球灯制作的十分精巧。虽然琉璃算不得很通透,但较一般的纸灯笼也是好多了。且上面垂了大红色的穗子流苏,风一吹的时候就晃荡个不住,极是有趣。

叶明月高兴的伸手提着这盏琉璃绣球灯,又不住的四面望着。

薛氏便提醒着她:“今夜人多,你可要紧紧的跟随着爹娘和你兄长,仔细一个眼错,便跟丢了。”

叶明月就笑道:“娘,我又不是小孩儿,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怎么能不担心?”薛氏笑着伸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着,“我还不晓得你?纵然你在其他的事上再伶俐不过,可却是个分不清东南西北,出了门就不晓得家在哪里的人。哪次你出门,我不是提心吊胆的?”

“这不是有黄鹂在吗?”叶明月忙笑道,“黄鹂在认路方面可是没有谁能比得上的。”

薛氏听到这话倒放心了不少,就又吩咐着黄鹂:“今晚务必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才是。”

黄鹂忙答应了一声,薛氏这才拉了叶明月的手,同着叶贤嘉,还有叶明齐一块儿往前走。

但无奈灯市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用摩肩擦踵来形容都不为过。先时叶明月还被薛氏拉着手,可后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已是没人拉着了。

再在四周一看,哪里还有薛氏等人的影子?便是连黄鹂都没有瞧见。

叶明月心里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只想着,没事的,没事的,爹娘和哥哥但凡发现她不见了,立时就会按照原路回来找她的,所以她只要一直站在这里不动,等着他们来找她就好了。

于是她就这样右手提了琉璃绣球灯站在原地,任凭周边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她依然是一动也不动。

于是旁边便有一位长随在对自己的公子说着:“公子你看,那位姑娘好像被人抛弃了呢。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半日都没有动一下,好可怜。”

他口中的公子穿着墨绿色的锦袍,石青色的丝绒鹤氅,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生的极是清雅。

这位公子回头望了叶明月一眼,随即就又转回了头来,神情淡淡,不以为意的说着:“她应当是在等人。”

说罢,抬脚就继续往前走。

但只不过刚走得两步,忽然就听得背后有人在叫他:“喂,那个穿石青色鹤氅的,你别走。”

这位公子闻声回头,就见方才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少女正飞快的往他这边跑了过来。

第16章 苏家阿璟

原本叶明月手里提了琉璃绣球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薛氏等人来找她,只是后来她目光不经意的就瞥到了有人在偷东西。

被偷的那位公子穿了石青色的丝绒鹤氅,腰间挂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镂雕竹节灵芝羊脂玉佩,在灯市上璀璨的烛光下望来,那块玉佩真是分外的惹人注目。

而那偷儿估摸是个惯偷。一面装着脚下打滑,身子往前倾了倾,一面右手的尾指就勾住了那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