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松轻易不到后院里来。

蒋氏做姑娘的时候娘家显赫,所以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稍微有事不顺她的意了,便跟个泼妇似的同他闹。偏偏叶绍松喜欢的又是温柔如水的美人,所以对着蒋氏也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现下听得丫鬟说是老太太有要紧的事,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过来了。

他穿了一身檀色的团寿纹的夹棉直裰,不过实在是太瘦了,都撑不起这件直裰来,空荡荡的,猛然一看,倒要以为是几根组合起来的树枝在穿着衣服。

当下叶绍松在罗汉床的一侧坐了,先手握成拳头抵在口边咳嗽了几声,随后就问着蒋氏:“你巴巴儿的叫了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同我说?”

蒋氏不耐烦同他说话。

年轻的时候她就嫌弃他没本事,又是个做事极其慢的人,推三下都未必会晓得动一下。后来又在秦楼楚馆里染上了那样一身不好的病,虽然说是治好了,但身子骨也虚了,拖了这么些年,每日里都要用人参养着,实在是个累赘。

于是蒋氏便对叶贤锦说道:“你来说。”

叶绍松进屋来的时候,叶贤锦便赶忙的从椅子中站了起来。现下听得蒋氏的话,他便双手垂在身侧,将叶贤嘉的事细细的说了。中间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将叶贤嘉说的好似罪名确凿,立时就要定罪一般。

叶绍松听了,自然也吓了一大跳。

这些年他虽然荒唐,但到底也是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么多年,猛然的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锦衣卫给抓到了诏狱里的事。

当下他便急的猛咳了几声,只咳的一张脸都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

蒋氏面上颇有些嫌弃的转过了头去不看他。

叶贤锦则是吩咐着一旁的丫鬟,赶紧的去给老太爷捶捶背,伺候他喝口水。

他也不乐意上前服侍叶绍松。那种病虽然说是治好了,但谁晓得到底是怎么样儿呢?自然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而叶绍松这般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子之后,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又喝了几口水,总算是好了。不过呼吸的时候嗓子眼里依然是如同拉破风箱一样的呼呼啦啦的声音。

蒋氏悄悄的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些。

虽然她现下跟叶贤嘉是分别坐在炕桌两侧的,但还是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而叶绍松此时喘息了几下之后,定了定神,就望向叶贤锦,皱眉说道:“你二弟出了这样的事,你倒怎么有闲心坐在这里?你好歹也在锦衣卫里面当差,怎么就不去跟你的同僚们打声招呼,让你二弟少吃些苦头?再想了法子,将你二弟从这事里面摘出来才是。”

蒋氏听了就不乐意了。

“这是皇上亲口说要严查重办的案子,难不成你要让他和皇上对着干不成?若是这事被人捅到皇上哪去了,你让老大怎么办?都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就这样的偏心吧?”

叶绍松就叹气。

他其实也晓得,叶贤锦也不过是个六品的百户罢了,这样皇上亲口下令说要严办的大案子,叶贤锦能怎么样呢?在锦衣卫里只怕他都是说不上话的。不过叶贤嘉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自小也争气,叶绍松也舍不得他受苦。

蒋氏这时又同他说起了要将叶贤嘉除族的事。

“我想了想,也就唯有如此,方才能保住我们武安伯府了。叫了你过来,也就是想告知你这事。”

她说的是告知,而不是商量,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事已经是没得商量了。

但叶贤嘉毕竟是叶绍松的儿子,而且说起来还是他所有儿子中最争气的一个,猛然的听到蒋氏说要和叶贤嘉断绝关系,将二房全都撵出了武安伯府,他如何会同意?当下他便伸手猛的拍了一下手边的炕桌,直击的炕桌上放着的盖碗等物原地跳起又落下,哐当当的一片作响。

“不行,我不同意这事。”

第102章 二房除族

叶贤锦只被叶绍松发的这通火给吓了一大跳,当即就低了头,垂着双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但蒋氏可是不怕的。当下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随即将手中拄着的龙头拐杖就在罗汉床的踏板上拄的咄咄的响个不停。

“怎么,现下你倒要维护起老二来了?不将他除族,你是要我们整个武安伯府都要给他陪葬不成?他是你儿子,你乐意给他陪葬,我管不着,但我老婆子还没活够,我底下的两个儿子,这些个孙子儿,孙女儿也还年轻,都还没有活够,可是不想给你那个有出息的二儿子陪葬的。反正今儿我们娘儿几个是必定要和二房撇清关系。所以你自己看着办,要么你将二房一家子除族了,现下就将他们撵离出了府中,要么你就将我老婆子,还有大房和三房都除族了,我们娘儿几个现下就离开这府里,剩了你和二房过去,往后你们身陷囹圄也好,荣华富贵也好,我们都不稀罕,也都与我们无关。”

说罢,目光炯炯的就望着叶绍松,厉声的说道:“你选吧。”

叶绍松便不住的叹气。

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是他的后人,他自然是想哪个都能保住的。可这武安伯府也是祖宗的基业,虽然他没有能耐,传到了他的手上之后就落败成了现下这样,可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他也想将这个爵位世世代代的一直传给子孙。

可是现下叶贤嘉偏生出了这样的事......

暂且不论他到底有没有做出贪墨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来,可进了诏狱,还能有几个人能囫囵出来的?严刑之下,随意的攀扯他人,这样的事在诏狱里面屡见不鲜,便是叶贤嘉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入了这趟浑水,只怕他也很难洁身而出了。到时若是他被定了罪,皇帝大怒之下,那整个武安伯府的百年基业可就......

蒋氏这时还在催促着他:“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快些儿给个准话。我们娘儿几个也好收拾行装。”

叶绍松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也罢了。既如此,便将二房除族吧。”

叶贤锦心中一喜,忙看向蒋氏。

而蒋氏已经是在催促着他:“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办这事?记住在族谱里将他们除名之后,还要让人在京城里到处说,只说我们武安伯府和叶贤嘉他们撇清关系了。往后便是他捅了天大的篓子出来,那都是与我们武安伯府不相干的。”

叶贤锦答应着去了。而这边蒋氏又叫了冬梅过来:“带上几个生的粗壮些的仆妇,去东小院里告知薛氏,就说老太爷和我已经决定将他们二房除族了。限令他们立时就搬了出去。”

冬梅答应了一声。蒋氏又吩咐着:“你可仔细看着她们些。但凡是咱们伯府里的东西,可不能由着他们私自带了出去。”

冬梅应了。随即便出门去叫了四个粗壮的仆妇,奔着东小院这里就来了。

叶贤嘉虽然入了诏狱,但暂且罪名未定,所以叶明齐依然还是要每日去翰林院里应卯当值。而薛氏身子骨原就弱,又遇到了这样大的事,一时惊慌失措之下,人就病倒了。于是叶明月和陈佩兰便整日的陪伴着她,不时的说些话宽她的心。

好不容易今日薛氏的精神头儿好了一些,正被叶明月和陈佩兰扶着起了床,在临窗的木榻上倚着大迎枕,膝上盖着羊毛毯子,同她们姑嫂二人说着话,忽然的就见到外面有小丫鬟飞快的跑了通报,说是:“太太,不好了。老太太那里的丫鬟冬梅带了四个粗壮的仆妇,正气汹汹的奔着咱们这里来了呢。”

薛氏这几日被叶贤嘉的事给吓的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当下她听得小丫鬟这般说,立时就吓的面上煞白,直起身来就要起来。

叶明月忙按住了她,安抚着她:“娘,你且只管靠着,我先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陈佩兰也忙道:“娘,有我和圆圆在,你且安心的靠着。”

姑嫂两个正要起身去外面看看,就见得冬梅已经撩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葱绿色的梅花软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生的膀阔腰圆的仆妇。

叶明月就皱起了眉,厉声的质问着她:“谁允许你这样不经通报就闯到卧房里来的?还不出去。”

叶明月回武安伯府这些日子,一众丫鬟只觉得这位五姑娘虽然话少,但却是个柔和不过的人,从来不曾见过她大声的斥责过一位下人,所以冬梅猛然的听到她这样厉声的说话,心中忍不住的就被唬了一跳,不自禁的就想要转身出去。

但随后她又反应过来。

于是她便扬着头,不屑的笑道:“你还以为你还是这武安伯府的五姑娘,可以这样的质问我?你也配?”

叶明月的神情陡然的就阴沉了下来,声音也越发的凌厉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同沈钰在一块儿待了些日子,这些迫人的声音和表情倒是学了有个五六分,所以当下冬梅只被她给唬的心内又是一跳,两条腿也止不住的打着颤。

但她还是勉力的支撑着自己,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现下之所以到你们这里来,就是老太太遣了我来告知你们,老太太和老太爷已经将你们二房除族了。从今往后,你们二房里的所有人都与我们武安伯府无关了。”

陈佩兰闻言,面上便变了色,只问着:“这是真的?”

冬梅扬起了头,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去问老太太。不过你们现下都不是老太太的人了,老太太想必也不会见你们。”

坐在榻上的薛氏只气的浑身发抖,颤着手指就指着冬梅骂道:“你,你们落井下石。”

“怎么是我们落井下石了?”冬梅以往虽然瞧不上二房,但见着薛氏的面时好歹还是要叫一声二太太的,但现下她却是连二太太都懒得叫了,直接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你们二房里出了这样的事,二老爷连赋税和军饷都敢贪墨,可不是胆大包天?往后皇上动怒了,他一个人做的事一个人担便罢了,难不成还要牵累我们整个武安伯府不成?”

冬梅是武安伯府的家生子。若是叶贤嘉真出了事,牵累到了武安伯府,她势必也要受牵累。

或被转卖,或被发配到荒凉的地方做苦力去,甚或是去军营里做军-妓去。冬梅心里自然也是不愿的。

现下她是蒋氏身旁的大丫鬟,吃住都顶多上是半个小姐,谁乐意去受那些苦了?于是当下她就很是不耐烦的说道:“老太太还说了,既然你们都与我们武安伯府没关系了,自然是不能再住在武安伯府的。限令你们现下就要搬出去。且出去之后再不能说你们与我们武安伯府有半点关系。”

薛氏这几日身子原就虚弱,现下又听了冬梅说的这些话,当即只气的浑身不住的发颤,又骂道:“且不说我们我们老爷暂且还没有怎么着,不过是被叫到锦衣卫里问话罢了,皇上还没有定他的罪名呢,你们一个两个的倒都急着定了他的罪名了,还要将我们除族,撵了我们一家子离了这武安伯府。好,好,老话儿说的好,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还是一家子呢,临了就是这样一幅丑恶的嘴脸,我也算是见识了。”

冬梅被她骂的心中不爽快,面上的神情便也不好看。当下她便不耐烦的说道:“老太太让你们赶紧走呢,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些什么?可别打量着到老太太和老太爷面前哭诉去。再哭也没有用。我们武安伯府从今往后都与你们无关了。”

叶明月见着薛氏气的面上通红,早就是坐到她身边,忙着给她抚背顺气,又拿了茶水给她喝。现下她听得冬梅的话,便抬了头,冷冷的说道:“不过是一个早就落魄了的武安伯府,你当我们稀罕?回去转告你们老太太,就说我们从此也与你们武安伯府无关了。便是你们武安伯府的人往后穷到要饭了,到了我们家的门口,我们都不会施舍给你们半分。”

冬梅只被她这话给气的面如金纸,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而叶明月这时已经是唤了文鸳、彩凤等一干薛氏身旁的丫鬟过来,吩咐着她们马上就收拾行装。又吩咐着黄鹂和小茶回去,“但凡是我们的东西,哪怕就是一根针,都要收拾了带走,绝不留给旁人。”

一众丫鬟答应了,各各的忙去了。

叶明月这时又满面愧疚的望着陈佩兰,对她说道:“嫂子,对不住,连累到你了。”

陈佩兰嫁了进来还不过这么些日子,但却就碰到了这样的事。现下更被人指着鼻子要她们立时就离开这武安伯府,真真是屈辱之极。

陈佩兰闻言,便笑了一笑,伸手握了她的手,笑道:“圆圆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共进退的,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随即便也吩咐着杏雨:“你带了丫鬟回去,将我和姑爷的东西都好生的收拣起来,装了箱子。再吩咐人出去叫了小厮雇马车来。记得要多雇几辆来。”

一家子的东西定然是不少的。

杏雨答应着去了。叶明月只感激的反手握住了陈佩兰的手。

陈佩兰这时又同叶明月商议着:“只是仓促之间没有房子,圆圆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叶明月想了想,便道:“娘虽然在郊外有处庄子,但离着这里有些远。哥哥每日还要到翰林院应卯当值,我们也要不时的打探关于爹爹的消息,住到了郊外的庄子反而不方便。依着我的意思,竟是先找个客栈住下了,一面遣人去寻房子。等寻到了合适的房子,我们再搬过去也不迟。嫂子,你觉得我这法儿可好?”

陈佩兰想了想,就点了点头:“这个法儿好。”

又问着薛氏:“娘,你觉得如何?”

薛氏叹了一口气:“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叶明月轻舒了一口气。可一转头又见着冬梅和那四个仆妇还站在那里,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当下她便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可是你们老太太说了,怕我们收拾行装的时候会将你们武安伯府里的东西也收捡起来了一并带走?可笑。也不瞧瞧你们武安伯府现下都落败到了个什么程度,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特地的收捡了一并带走的?不是我说大话,单是我屋子里的那些摆设,随意的拿出来一件都要够你们武安伯府的所有人吃用一个月的呢。你们倒还站在这里监视着我们?还不快给我滚。”

一番话骂的冬梅脸上都红了。待要反驳,可又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二房有钱是众所周知的。日常二房里的一个小丫鬟的吃喝穿戴倒都比她们这些做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的还要好。

而叶明月这时已经没有理会她们了,只是连同陈佩兰一起,吩咐着丫鬟们好生的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又装到了箱子里要带走。

第103章 惺惺相惜

叶明月和陈佩兰她们一面吩咐着丫鬟收拾着自己的一应东西,全都装到了箱笼里面,一面又遣了小厮家人出去雇马车,去客栈定房间,又遣人去翰林院的门口蹲守,等见着叶明齐的时候,告知他这事,让他不用回武安伯府,直接去客栈里找她们就是了。

薛氏虽然还在病着,但叶明月和陈佩兰姑嫂两个人都是做事沉稳细致的性子,当下虽然说是仓促之间,但她们指使着一干丫鬟分别收拾着各自的东西,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状态。

冬梅过来说这话的时候是正午,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将一应之物都收拾好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粗笨的家具带不走,丫鬟们就请示着叶明月和陈佩兰该怎么办。

叶明月望着陈佩兰,陈佩兰就道:“圆圆,这事你来做主吧。”

她自己嫁过来还没有多长时日,而竹锦院里一应所用之物薛氏一早就都打点得好好儿的,都不用她特地的拿出来些什么,所以她的嫁妆多数都还好好儿的放在正屋的两侧耳房里,这当会直接运了就走倒也方便。而这些粗笨的家具都是薛氏当年的嫁妆,她也不好多嘴说怎么处理的,所以便将这事的处理权交给了叶明月。

叶明月听了,目光瞥了一眼冬梅。

自始至终,冬梅和这四个仆妇就守在屋子里,目光防贼似的望着她们,生怕她们收拣东西的时候将原本该是武安伯府的东西给顺手拿走了一般。

说起来这还是一家人呢,临了的时候却是这副嘴脸。

叶明月心中冷笑一声,随后收回目光,吩咐着彩凤:“去二门上叫了几个有力气的家人进来,将咱们这些带不走的粗笨家具全都给我砸了。”

她宁愿将这些家具全都砸了,也不要留给蒋氏她们。

彩凤应了一声,转身自去叫家人去了。

冬梅的面上也不大好看。估计待会儿回去将这些话告知蒋氏的时候,蒋氏的面上会更不好看。

不过叶明月已经是不想理会这事了。如蒋氏所言,往后她们同这武安伯府可是半分关系都没有了。

她同陈佩兰一起,扶着薛氏往外走。

小厮早就是雇好了马车在府门外候着了。那些收拣好的箱笼也都装在了后面的马车上,整个儿的占了门前的一条青石街。

有路人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好奇,难免的就会多问得几句。待晓得内情之后,就各自交头接耳,只说着这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可真是狠心。再如何,那也是一家人不是,现下儿子还没如何呢,倒先急着要将他们除族了,而且就这样急巴巴的要撵了人出府。

叶明月和陈佩兰现下倒是顾不上这些。

她们两个同薛氏上了马车之后,便各自吩咐着自己的大丫鬟去后面点了点那些箱笼,看可有遗漏的。待得确定没有遗漏了,便吩咐着车夫赶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武安伯府,至申正之时,叶明齐散值出了翰林院,一直蹲守在门前的小厮忙上前将这事告知了他。

叶明齐闻言大惊,立时便要去客栈看望薛氏等人。

正值苏璟在后面,也听到了这些话。

当下他面色微变。

自打广德侯府的那次事件之后,回来他就同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明明白白的阐述了自己的心意,言明若是叶明月愿意,他便立时遣人上门提亲。随后他便托叶明齐将这封信,连同那支蝴蝶簪子一起交给了叶明月。

叶明齐当时看着他的目光极其的震惊,回来将这信和簪子交给叶明月的时候又盘问了叶明月一遍。

但其实他也乐见苏璟和叶明月之间的事。

苏璟可是十三岁的时候就一举夺得了北直隶的案首,随后一连解元,状元,三元及第的人物,又是宛平苏家的人,相貌生的又是这样的隽雅,性子瞧着也温和,若是叶明月能同他在一起,那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他笑着将自己的这意思说了,但却被叶明月没好气的说道:“哥哥,你胡乱说些什么?这是你该同自家妹妹说的话吗?”

彼时叶明月正同沈钰在为着那夜的事闹别扭,心里烦着呢。

叶明齐便只好好脾气的笑道:“好,好,你的事我是不敢管的。只是苏璟的这封信里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说罢便探头探脑的想要看。

但叶明月却是开始撵人了:“黄鹂,送大公子出去。”

虽然她不并晓得苏璟的信里同她说了些什么,但她也并不想将这信给叶明齐看。而且想起前两日在广德侯府的时候苏璟同她说的那番话,她无来由的便觉得心中很是烦闷。

就是因着那番话,所以沈钰才会那样的误解她。

将叶明齐撵走之后,她拆开了苏璟给她的信。越看面色便越不好,随后她长叹一声,将信放下了。

苏璟文采原就好,而且也确实是对叶明月情根深种,所以这封信写的真真是言辞动人,便是隔着两张薄薄的信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深情。若是其他的姑娘,只怕立时就会心动了。

但是叶明月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沈钰,苏璟便再是深情,那也是没法打动她的。

她想了想,便回了苏璟一封信,于次日让叶明齐交给了苏璟。

等到苏璟拆开信看时,就见前面是一段客套的话,意思是自己何德何能,如何会让你喜欢,心中委实不安。后来又言明自己心中早就有人了,而且也直接说那个人就是沈钰,所以对于苏璟的深情,她唯有说一句抱歉。最后便是祝福的话,自然是会有更好的姑娘来值得你心悦的。

随信还附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那支蝴蝶簪子她收下了,只是不晓得当初苏璟是花了多少银子从哪个小伙计手中买来的。又开玩笑说,若是不止一百两,那就当她占了他的便宜罢。

苏璟拿着这张薄薄的银票和这页信,片刻之后无声的笑了。随后他将银票和信放在了面前的案上,抬手抚住了自己的一双眼。

算起来他应当是比沈钰早了近四个月认识叶明月,可如何最后却让沈钰捷足先登了?他想不明白。一时之间他很有冲动去找沈钰问问清楚。但他也很想去找叶明月问问清楚,到底沈钰哪里比他强呢?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去问。

都已经被叶明月这样清清楚楚的拒绝了,如沈钰所说,他和叶明月两个人之间是两厢相悦,他在中间横插一杆子算是怎么回事呢?坏人姻缘吗?从小饱读圣人书的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心里就跟塞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棉花一般,酸涩的难受。

他又抬起了左手,手肘撑在案上,手掌心扶着自己的额头,就这样无声的在书房里坐了一晚上。天明的时候他终于是下来个决定,往后就将对叶明月的这份心思深深的隐藏起来吧。

对于沈钰,因着苏璟自小就是个在人群里拔尖的,后来遇到了个同样事事拔尖的沈钰,而且说起来沈钰为人处世较他潇洒的多,所以他难免的就会在心中对沈钰生出排斥之感。

不过即便是排斥,两个人说起来也算是惺惺相惜。若是叶明月现下未曾心有所属,他还可以与沈钰一争,但现下既然叶明月和沈钰两情相悦,他是做不出从沈钰的手中抢夺叶明月的事出来。

所以也就唯有放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