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明知道这个人是传说中毫无演技的汪天宇,可是,看到汪天宇微微蹙眉,眼神警惕地看向在他面前的镜头,下意识地露出一抹杀意时,许导整个人仿佛从燥热的夏日进入了寒冷的冬天,全身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微表情,这样的一个人站在面前,就如同剧本中的何临风来到他面前一样。

不带一丝犹豫,他拍板,就是他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部由无名编剧写出剧本,由演技垃圾的人饰演男主角,由大多冲着钱来的二三唷演员演配角,拖拖拉拉地拍摄了大半年有余完成的古装剧,最后竟成了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装大戏。在开播的十日内,它的收视率狂升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一时间红透大江南北——导演,主角,配角,他们无一不在这部剧中一炮走红,冷酷又柔情、邪恶又正义的何临风,也就是汪天宇,深深地烙印在一代人的心中,成就了一代天王巨星的传奇。

就算这个人从来不接广告,从来不参加娱乐节目,从来不参加新闻发布会,除非遇到感兴趣的戏才会出现,否则一面难求,即使这样,也毫不影响大家对他的关注。这反而导致一大票人对他的前后转变产生好奇,竟是十年经久不衰,越扒越勇。

汪天宇每年都会接两部戏,不多不少,而且每一部必是经典,后来他的名字就已经是剧本的质量与收视率的保证。

而自从他结婚之后,汪家的产业和程家相辅相成,竟是沾了财气似的越翻越旺,钱之一物对于小夫妻来说已经是身外之物。罗溪玉每年都会投入自家建的慈善基金里一大笔钱,其他捐赠也很多。最高时,她一年捐助了千万学生的学费,眼皮不眨一下。而汪家看她花完,马上再打进款供她使用。可不是嘛,自从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胡混了,在娱乐圈也闯出了名堂,名声也越来越好,也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而且,罗溪玉年前还给汪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又怀孕了。两家人都喜欢得不得了,汪家把儿媳妇当女儿疼,程家把女婿当儿子疼。丈母娘哪还有开始时的冷脸?几年的时间,她是越看女婿越顺眼,直道电视、杂志害死人,把一个好男人儿误导成了一个强奸犯。

当然,人红以后,总会有爱慕者前仆后继,但汪天宇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从生活极度糜烂到极为自律,再不聚会,也不去夜店,除了到剧组拍戏外,再没有任何娱乐。听人说他已经结婚了,但狗仔队从没有拍到过女方,她神秘得直让众多狗仔抓狂。

但这并不妨碍同剧组的女演员对他抛秋波,献爱慕。拍戏中场,女主角袁采蓝就忍不住借午餐之名要与汪天宇接近,但却被两个助手隔开,靠近不了,气得她差点没有将手里的咖啡摔在那个不长眼的助手脸上,扭身就走,高跟鞋踩得极响。

“蓝蓝,那汪天宇也太大面子了吧!他是天王巨星,可你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啊,谁不说你是影坛一姐?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啊……”一个与袁采蓝要好的配角道。

不过,说完她就看向汪天宇那身价高达八位数的“专业团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光是助理汪天宇就有六个,跟黑社会一样,除了演戏,想近他的身根本不可能。

袁采蓝追求半个月毫无成果还被赶开,脸色极难看。

她不由得劝道:“你不要太上心了,我听说汪公子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不这么多年,那么多的女明星,怎么没有一个与汪天宇传出绯闻啊。听人说啊……”她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听说,那汪天宇自六年前那场车祸……就不行了……”

“什么?”袁采蓝本来气得脸发白,听到此不由一愣,没明白,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说他……不对,不是有人说他结婚了吗?”

“可是,这么多看,你见过和他结婚的女人没有?”

“是没有,那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露过头。只是,头一年他身边的助理是个女的,后来就都用男的,再没有一个女助理。”

“那就是了,结婚根本是个幌子,其他他早就废了,要不能突然就变了吗?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汪天宇……哼,圈里谁不知道啊,这些年洗白了,却再也没绯闻,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是啊,袁采蓝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所以汪天宇才会将精力用在了事业上。男人哪有在美人堆里却无丝毫兴趣的,如果不是聊下惠,那就是如传言所说了。

正这么想着,不知工作人员哪一个道了句:“快去看啊,听说汪天宇的老婆过来了……”

“什么,汪天宇结婚了吗?早听说了,没想到是真的!”

“人家孩子都几岁了,你们才知道……”

“什么传闻都有,信哪个的是啊,别是女朋友吧,只是过来看看……”

“骗你干什么,最近有人爆出来了,六年前汪天宇就结婚了,是程家的独女,两家都是大财团,自然将儿媳妇、孙子保护好了……”

“那现在怎么过来了?”

“那谁知道……”

本来正在吃饭的人不由得都跑到场外。

只见从一辆新款豪车上走下一个穿着裸粉色贴身真丝裙、肌肤如玉雪白的绝色美女,看着像只有二十岁,怀里却抱着一个一岁大、粉雕玉琢的婴儿。婴儿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肌肤如玉,眼黑如墨,正四处看着,可爱到极点。女子一头黑色披肩长发,明眸皓齿,似乎是生产不久,胸口丰满,性感又纯真,简直秒杀剧组的一干明星。

罗溪玉看到众人好奇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藏了这些年,无非是不想生活被打扰,可是如果再不出来为丈夫正名,恐怕圣主真要长八张嘴都说不清了。不想被打扰是一回事,被人传圣主的身体有隐疾,这又是一回事。

一个玉雪美人抱着粉嫩女婴就够让人震惊的了,这时又从另一边车门下来一对六岁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男生,个个白白嫩嫩,身上穿着黑色的时尚休闲小礼服,也不怕人,从车座上跑下来,黑溜溜的眼睛四下看着,见到父亲后,顿时如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爸爸……”

“爸爸,抱……”

圣主从阴影里走出来,看到妻儿的时候,眼中不悦之余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像是温柔又像是惊讶,但他还是伸手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大人抱在怀里。父子三人简直一模一样的大小脸蛋,震惊了所有人。

“谁说他不行的?都有三个孩子了,还有对双胞胎,都六岁了!”有人道。

“还不是那些娱乐八卦报纸瞎猜乱写,差点被骗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这下看他们有什么说的。”

“我说汪天宇怎么改邪归正了,我如果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也愿意放弃整个森林。”

“拉倒吧……”

“不过他老婆可真漂亮……”

罗溪玉看到圣主抱着两个捣蛋鬼,脸上不由得漾起笑容,抱着粉嫩的女儿向他走来,背后映着阳光。

圣主站在那里,虽靠近阴影,却已走出阴影。他微笑着,看向带着一身阳光向他走来的女子——这个带给她两世温暖的女人,他不由得轻轻放下了手边的儿子,向女人伸出手。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将她连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起抱进怀里,动作是那么坚定又温柔。他在女子光滑的额头上,与女儿柔嫩的小脸蛋上轻轻印下吻,然后对她露出笑容来。

眼神中再没有漠然,也没有冷酷,不会再有伤害,那笑容明朗如星,如驱走了心底所有黑暗一般,这一世的他,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归宿。

只要有你,暖阳何处都在。

第118章 番外 四 川景玄篇:高处不胜寒

在布满各色水晶金碧辉煌的做大寝室中,两道身影在光色下纠缠,待进行到尾声,男人毫不留恋地从女人身上起身,然后带着女人身上的气味,面色不爽地走入内室,引得高山泉水冲刷身体后,这才披了衣袍走出来。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俊美又狂霸的男人,天生嘴角微翘,既邪肆,又带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诱惑,偏偏他的眼神里却是无情的冰冷。他的目光扫向床上那个还未离开的女人——这是个美貌的女子,身材丰满,手感也不错,很对他的口味,她的眼中是对他满满的爱慕。爱慕什么?他的身份,权利,俊美?

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这些,变成一个疤痕满身、骨瘦如柴的人,她是否还会用这种目光看他?想到这里,再看在他冰冷眼神下哆哆嗦嗦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他心中更加烦躁,原本的笑容顿时一收。

“滚!”他轻启薄唇,无比厌恶地吐出一个字。

那女人就像听到了什么能让人屁滚尿流的威胁一般,半点美人姿势都不见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头也不回地向另一处歇息之地走去,仰首,目光带着丝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狂妄。他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为他所有,没有人不怕他,他最尊贵。

川景玄不由得挑起嘴角,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个集父母长相优点于一身的男人,在短短十数年内就成了四狱的主宰。年少的轻狂没有使得他吃够教训,反而越挫越勇,由轻狂变成狂妄,但是没有人敢质疑。

没错,他是川景玄,独一无二的。他一个人在奢华的宫殿中行走,自由而又姿意,他将是这个世界的王,他曾经这样想过。

东狱,祖隗,蛇窟,是了,他不仅集父母的优点于一身,更是拥有蛇族的冷酷无情,甚至遗传了父亲些许特殊的五感。他是上天的宠儿。

他不由得面露嘲笑,因为想到那个愚蠢的川景狱,竟然舍弃这样的生活,而选择窝在那么个小地方。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居然为了另一个人舍弃一切,千山万水,四处寻找,最后像个疯子一样死在崖下裂缝里,呵,真是愚蠢的父亲!

自己永远也不会像他一样!

很快,又一个十年过去,当初那个刚成年的如雏鹰展翅的川景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更显得稳重。他隐隐有着父亲的面孔,却又有着母亲不易老的体质,看起来如当年一般俊美,只是眼中的狂妄已内敛在体内,转而由动作散发出来。

他的眼中,有一丝让人难以发现的孤寂。

此时,他身着银金色长袍,头戴九蛇发冠,站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失明老者面前。

“你就是五洲所传无所不知的大师?”川景玄手背在后,高高在上,低头俯看他道。

那老者双眼紧闭,似有缝合的红痕,面前摆着一张旧得发黄,几乎看不见字的八卦盘。他不卑不亢地道:“老道不过是天生薄命,用眼瞎的代价换得几年苟延残喘转了,但不得大师名头。”

这般一说,川景玄似有了些兴趣,眯了眼,有些残忍地道:“无论大师还是神棍,不如先用你面前的东西算算你今日能否活着出去!”

老者脸色平静,“无论大师还是神棍,都不能自算。不过,见到了东狱之王,老道却是知道今日断不会死在东狱了。”

“哦?”川景玄嘴角一翘,“何以见得?”

老者道:“老道虽眼瞎,却自有清目在心中。纵观圣主,通身白红气缭绕,白气乃正善之气,红气乃残劣之气,白多而红少,可见圣主是受上天庇佑的人。”

“上天庇佑?”

“此气与前世功德身不同,圣主父母必有大善之行,功德无量,才会有如此多的善气凝聚。以老道所看,当属孕育之气,那这大善之人应该就是圣主的母亲。以善气孕胎,此胎终身受母亲善念庇佑,母亲福德越是深厚,圣主一生便越顺遂如意,得享万人之福……”

老道还未说完,川景玄便呵斥一声:“一派胡言,本圣主的母亲早已死去,何来的功德无量?巫师的名头如此不堪一击。”

老道闻言,却并不显慌张,只道:“这也正是圣主心中的疑问,也是圣主今日找来老道所求之事吧?老道只是从圣主周身环绕的白芒来判断你母亲并未离世,但具体的老道需要预算一下。”

说完,也不等川景玄应言,他便念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密语,随即手指一点盘中,只见盘中黄色生锈的指针开始慢慢转动起来。

川景玄本来愠怒的神情,慢慢化为一丝诧然与希望,同样看向盘中。

指针不知转了多久,久到老道的额头布满了汗,整个人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老道首次有些惊慌。

“你可知你母亲的生辰八字,还有你父亲的?快告诉我!”不知是什么结果,竟然使得老道对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翻脸不认人的东狱之王语气不敬。

川景玄目光中不悦一闪而逝,想到什么,不由得克制着吐出了他们的生辰在。

那老道坐在地上,两只手不断地点着,左手点右手,右手点左手,他的头也随着左右手而摇摆。算到最后,他竟是心神俱荡地吐出一口血,滴在了铜盘上,让它更显得斑驳不堪。

“不对,不对,你母亲先经死劫,你父亲三年后再劫,两人的生死劫,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必是三年时间。只有隔三年才有机会死而不僵,死地而生。但是,但是,两人竟然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活在这世上,却没有死,都没有死,都没有死,为什么?为什么?老道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之事。天道难测,因果轮回,老道虽知冰山一角,却参不透三世轮回。哦对,三世轮回!”

老道算得似乎有些疯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不由得仰头看向川景玄,苍老的眼睛发亮一般,“你的父母还活着,可能已经轮回,可能在未知的世界,但他们还活着,这是唯一的解释。果然,老道猜得不错,世间有十世界,每一世都是不同的!谁知人不能参透天,谁说的?老道便参透了!这世界有十界,存在另一处,定是,一定是这样!”

疯癫的老道的话语似还回荡在耳边,川景玄整个人却如钉在了地上。

一晃眼,又是十年,已近四十岁的川景玄,却有着不足三十岁的模样,但是,他眼中的年少轻狂早已所剩无己。他身着黑色银边锦衣,坐在祖隗的宫殿上,东狱如今让他管制得如一只铁桶,铁桶江山,没有人能反抗他,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他引进五洲的制度,建势力,封君王,立臣子,他已坐在这个金椅上又过了十年了。

刚刚坐在此处时,他浑身热血澎湃,而如今不过只过了十年,心中的滋味已有所不同。他望向下面,空荡荡的殿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高处。

他想起那句话,高处不胜寒。

当他费尽心机算计了所有人,打败所有人后,爬到了这个位置,却发现,它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天色渐黑,宫殿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点灯。看着黑暗,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记得的与父亲的唯一一次接触——也是在黑暗之中,他害怕得四处跑,叫着娘,最后抱住了一条腿,他抑着头看,那个人好像是让他畏惧的父亲。

在那时他的眼里,父亲是那么可怕,如无法翻越的高山,比黑暗更可怕,让他不敢靠近半点。父亲的目光是那么寒冷,他快不记得父亲的长相了,但是那种瘦得如骷髅的形状,仍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他害怕地轻唤了声“爹爹”……

他记得,月光下冷清的父亲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弯腰伸手要将他抱起来,可是,最终手只伸到了半空,没有再伸过来,因为葛老寻了来。

此时想来,父亲也并不是如他记忆里那般无情,也不似葛老所说的那般对他怀有杀意,否则他又如何平平安安地活到十二岁?

川景玄从奢华的黄金椅上起身,一个人无声地在宫殿中行走,所有的障碍物在他眼里都不算障碍,因为他太熟悉这里的每一处了。走到窗边,袖子轻轻一挥,窗便无声地打开。

站在窗前向下望,他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吹来。站得高,却更寒。

他看向天空的星星点点,只觉得有一瞬间,心苍老了。

当年他觉得父亲是愚蠢的,母亲更是愚忠于父亲的,那时候的父亲眼里只有母亲,母亲也同样如此,他反而是外人。他年少轻狂,年少无知,年少叛逆,年少无心、无情,以为这种亲情、爱情是毫无用处的东西,而只有权力,只有葛老所说的江山才是一生奋斗的目标。他拿父亲当敌人,将母亲的柔情视为洪水猛兽。

对葛老的死,他没有落泪,只是有些茫然;对父母的死,他也没有落泪,只是松了口气,心口似缺了一块,但很快被雄心、欲望所填补。

直到世间的一切富贵、荣华、权力都拥有、都尝过,他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了孤独的一点,无法逃离;才发现,原来他所追求的都是身外之物,而拥有这些东西后,心口更加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原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金银宝贵,而是,一生只得一心人。

他用了四十年的时间才明白。

原来,母亲的情是那么珍贵。

而父亲更懂得珍惜。

可是,这又如何?

以为他会羡慕吗?不,不会!

川景玄的目光中有了一丝冷硬。

每个人的人生不同,追求也不同,如果拥有这种感情,需要他舍弃手中的一切,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只有爱情的人是可怜的,只有权利才是永远。自古英雄多寂寞,这世界从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只需紧紧握住手里的一切,因为以后还有更漫长的路要走。

他不会为孤独所止步,更不会在走上高山这巅的路上,为一株花而弯下腰。他骨子里流着的是历代圣主的冷情冷血的血脉,他才是真正的圣主!

父亲,只是一个怪胎罢了。

他伸出手,去触摸高处的寒风,他想,他愿意孤独。他看着天空,这是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中,他只要在乎他自己就够了。

不需要任何人……

他这样想,但看到天空最亮的两颗星时,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逝。

这样很好,一切都会过去,待明日早殿议事开始,又将是忙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