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与韦府小姐情投意合,却遭到韦员外棒打鸳鸯。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案发当日,杨文耀有不在场的证据。杨文耀这人目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么就只剩下——

第9章 失火

“白术,你这个混账,不准抢老子的鸡腿!”

正在打盹的钱县令陡然惊醒,他惊望向周围,好一会儿才确认了刚才那声气势汹汹的怒吼的来源。

他挪动脚步,轻手轻脚地凑近床边,试图听清白芨梦中的呓语。

“那红色的……血、血……”

白芨甫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大如脸盆的脸。

“什么人!?”未看清这人的长相,他已条件反射,一脚踹向对方的心窝。

“嗷嗷嗷啊!”

钱县令被踹飞出去,连刚进门的郑师爷也被他撞翻在地。两人滚在了一团:“哎呦哎呦,我的老腰……”

郑师爷感觉到五脏六腑挤在了一起,但也顾不得疼痛,赶紧去看查钱县令的状况:“钱大人,你没事吧?”

钱县令一把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凑上前,紧张地问:“江大人,你没事吧?”

“你……”白芨的眼神清明了些,他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我……本钦差为何在此处?”

钱县令愣了下:“大人您忘了?早上前去验尸的时候……您已经晕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白芨一惊:“什么?那案子现在审得如何了?”

钱县令的神色略有迟疑,他忐忑地道:“因为大人晕过去了,下官便中止了审理,让他们先回去了……”

白芨脸色一僵:“谁准你中止审理的?你……”

“可是,大人,现在夜已深了,下官为大人准备好了宴席,请大人一尝桃城的特色菜。”钱县令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至于那件案子,等明日再议,如何?”

白芨眼珠一转:“特色菜?”

钱县令赶紧道:“没错,大人初到桃城,想必还未尝过这里的特色美食,下官特地找来几名一品大厨。”

“这……”白芨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钱大人如此有诚意,那本钦差便赏你这个面子吧。”

“好好好。”钱县令顿时眉开眼笑。

***

白术回来后,将县令府里的状况一一汇报给沈衍。

说到白芨被钱县令一顿宴席收买了时,白术不由得拧起了眉:“白芨这家伙真不靠谱,关键的时候总出岔子。”

“今天在堂上,他的表现还算不错。”沈衍放下手中的茶盏,淡道,“也没指望他能够做什么,既然已经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那就由他去吧。”

“是。”

虽然已经得到了线索,但目前的情况仍不容乐观。

沈衍执起茶壶,为姜妩斟满,方才开口问道:“姜姑娘,你是怀疑韦府的那名丫鬟?”

“没错,三人之中,唯有她的证词最可疑。”姜妩眸中带着道不清的情绪,“但这么点证据,不足以推翻她的供词,而且,也未必是她的证词有问题。”

听雪一头雾水:“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奴婢听不懂?”

姜妩解释道:“两个可能,一是这丫鬟和韦依依遇害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那么她的证词便是假的;二是,有人杀害了韦依依,并将她的尸体搬回到韦府,如此一来,丫鬟的证词便是真的。”

听雪神色纠结地斟酌着她话中的字句,直到姜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听雪,你今日可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啊?我……今天堂前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奴婢连挤都挤不进去。”说起这事,听雪真是满腹怨念。

啾啾这一天也跟着听雪。

与她截然相反,啾啾则是兴高采烈。它扑扇着短小的翅膀,用别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啾啾啾啾”地和姜妩说着这一天的闲文趣事。

姜妩笑了笑,将一块桃花糕掰碎,喂给它吃。

听雪仔细回想了下,道:“不过,姑娘,奴婢今天倒是见着一件奇怪的事了。”

“什么事?”

听雪道:“奴婢从府衙离开的时候,无意中撞见韦员外府的丫鬟和王二狗走在一块,那举动鬼鬼祟祟的,还一同上了一辆马车……”

姜妩动作一顿,立刻抬眼看向她:“韦员外府的丫鬟?是今天在公堂上作证的那名叫锦绣的丫鬟吗?”

听雪不太肯定地说:“奴婢没看清脸,不过穿着素服,应该就是她了。”

姜妩下意识地看向沈衍。

沈衍眸中幽色渐深:“我想,我们明天应该到韦员外府一趟了。”

***

酒过三巡,白芨被钱县令灌醉过去。

可任由钱县令如何套话,始终不能从白芨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话。

钱县令打量醉趴在桌上的白芨几眼,这才匆匆忙忙地将郑师爷拉出了门。

“师爷,本官觉得这钦差着实奇怪。自称‘本钦差’‘本钦差’的,就仿佛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钦差似的。”钱县令满腹狐疑地说,“师爷,你说这钦差会不会是……咳,你对此事怎么看?”

郑师爷想了一想,给他出主意道:“大人,朝廷的钦差本应该是十天后才到来。这不到三天就到了,还来得如此巧合,的确很奇怪。不如这样,我们一方面派人去附近的县城打听,一方面继续盯着这钦差。若是真的,那十日后定然没有真的钦差到来,但如果是假的……”

他与钱县令对望一眼,欲言又止。

“妙,妙极了。”钱县令微微眯眼,“没错,十日后便知真假了。”

***

第二日一早,姜妩和沈衍继续乔装成官差,前往韦员外府搜寻线索。

韦员外府,白色的锦缎织成花,挂在牌匾之下。

诺大的府邸静得仿佛只剩下风的哭咽声,姜妩跨入大门,只觉得空气沉闷,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姜妩特地留意了韦府的环境布置,果然如苦灯大师说的一样,府中没有一棵花树,甚至连一朵花也看不见。

给二人领路的,正是昨日在公堂上作证的丫鬟锦绣。锦绣是韦依依的贴身侍婢,对韦依依的情况最为了解。

韦依依的闺房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屋子,四折梅兰竹菊的屏风立在门前,绕过屏风,是一桌紫檀木茶几,上面摆着上好的青花瓷器。

屏风后的左方墙壁上,挂着三副字画。

其中有两幅是人像图,画的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

还有一副芍药图,画上还题了一首古人所作的诗——“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麦秋能几日,谷雨只微寒。”(注1)

这首诗由簪花小楷所写,字迹娟秀,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芍药的“芍”字笔锋略有不足,若不是画上的芍药花,以及将诗句连着一起读,难以猜出诗句的首字就是“芍”。

姜妩的目光落到字画的落款处,忽然开口问道:“这些画,是韦小姐所画的吗?”

锦绣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回官爷,是的,这些画,都是小姐空闲的时候画的。”

姜妩又问:“那画上的字,也是你家小姐题的吗?”

锦绣道:“是的,小姐喜欢亲自给自己的画题字。”

“她自小便有作画的爱好,就连桃城最有名望的书画大师都对小姐的字画赞口不绝,”说到这里,锦绣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你们说……像小姐那么有才气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姜妩没有接话,她在屋中绕了半圈,似是不经意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妆匣被半拉开来,匣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件首饰。其他有一根珍珠发簪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根发簪上恰好缺了一颗珍珠。

姜妩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事发的前一天,韦小姐可有外出过?”

“这……”锦绣垂下眼睑,略有迟疑地说,“事发前一天,奴婢陪同小姐出门散心,因为她回来得迟,所以早早就歇下了。”

姜妩只“哦”了一声,便将视线移向别处。锦绣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一直一言未发的沈衍已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

离开韦员外府的时候,姜妩和沈衍带走了几件物品作为证物,并让锦绣在证词上画了押。

走出韦府大门,沈衍压低声音道:“姜姑娘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那个丫鬟的确有古怪。”

姜妩道:“她……”

突然,两人被一阵喧闹吵杂的声音拉去了注意力。

远处房屋之后,似有火焰高窜,已熏红了半边的天。滚滚的浓烟升腾,仿佛贪婪的野兽,瞬间吞没了天空。

沈衍目光一凝:“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府衙的方向,那边失火了?”姜妩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火光,心中直觉大事不妙。

两人立刻加快脚步,赶往府衙。

快到府衙时,他们才发现,失火的并不是府衙,而是府衙附近的义庄。

姜妩的心跳漏了一拍:“我记得,这义庄里还存放着其他几起命案的受害人的尸身?”

沈衍没有说话,火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有人叫喊着,附近的百姓自发提着水桶前来救火。

很快,钱县令也赶到了,他涨红了一张脸,气喘吁吁地急吼出声:“怎么回事?本官不是命你们好好看守义庄的吗?为、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失火?”

看守义庄的中年男子目光闪躲地道:“回大人,是刚刚有人趁着小人去行方便的时候,在里面放了一把火。小人回来的时候,这火已经烧红半边天了。”

郑师爷吓了一跳:“什么?有人纵火?那人呢?”

中年男子支支吾吾道:“那、那人跑掉了。”

“跑掉了?!你——”钱县令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你可有看到那人的模样?”

“小人……”

中年男子正要答话,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当即指向围观人群中的一人,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刚刚放火的人就是他!”

第10章 指认

中年男子指向一人。

他所指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摇着扇子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王二狗。

王二狗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扇也不摇了,“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下不仅是他,就连钱县令和郑师爷也懵了。

姜妩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这……”

沈衍拦下了她,只说了五字:“先静观其变。”

“你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放火了?”王二狗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中年男子道,“你这人怎么能信口开河,随便诬陷人!”

钱县令声色俱厉地道:“你真的看清楚了?放火之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中年男子赶紧道:“大人,小人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啊!”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来,“小人从茅厕出来的时候,看到义庄有火光亮起,连忙赶回去看查,没想到正好撞见此人从义庄里跑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火把,小人立刻追上前去,没想到他竟然用火把偷袭小人。等小人回过神来后,他已经跑掉了。”

“若大人不信,大可问问附近的人,他们应该都看到了此人。”似是想起什么来,中年男子又补充道,“对了,小人记得,他的背后有一处被火烧焦过的痕迹。”

众人当即朝王二狗看了过去,他的背后果然有一处被烧焦过的痕迹,与中年男子描述的一模一样。

“对啊,大人,我当时也看见这个人拿着火把从义庄里跑出来了。”

“虽然那人蒙着脸,但他那身衣服打扮,可是和他一模一样呢。”

周围的百姓对着王二狗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王二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道:“你、你们胡说八道!我衣服上面的痕迹,是刚刚在街上游逛时,被一个杂耍的不小心给烧了,才不是纵火被烧的。”

“叔父,你要相信我啊!”

钱县令面色难看,正要说话,这时,却有一道威严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来人啊,还不快点把这纵火犯抓起来?”

一回头,只见白芨已经带了一队人马将人群包围。

“江大人?!”钱县令一时间慌了神,“您、您怎么也来了?”

白芨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来?”

钱县令急得冷汗直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江大人,还请您明察,我这侄儿虽然纨绔了点,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断然是不会做的。”

白芨睨他一眼,道:“可围观的百姓都看见了他。钱县令,莫非你要包庇纵火的犯人?”

钱县令支吾道:“这……大人,下官……”

“事情真相如何,还等本钦差审过之后才明白!”白芨不再理会他,一挥手,道,“来人,把他带回去!”

一声令下,几名官差上前,将王二狗绑了起来,往府衙里押去。

“冤枉啊,叔父!救我!你相信我,我真恶毒没放火!救我啊,叔父!”王二狗一路喊冤。

钱县令面露急色,他欲要开口求情,却听见白芨阴恻恻的声音传入耳中:“钱县令,你故意灌醉本钦差的事情,本钦差还没和你算账呢!”

钱县令浑身一僵,心咚咚乱跳起来,只觉得一瞬间如坠冰窖,手脚冰冷。

白芨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眼看着王二狗被押回府衙,钱县令六神无主地看向郑师爷:“师爷啊,这可怎么办?”

向来主意极多的郑师爷也是惊慌得语无伦次:“大人,您先别急啊大人。我们,我们先跟进去看看。”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向府衙的方向聚拢过去。

等人散得差不多时,义庄的火已经扑灭了,里面的物件几乎全成了灰烬,外面的轮廓都被烧得只剩下一座空架子。

姜妩的目光越过废墟,语气沉重道:“这火来得奇怪,正常的失火,断然不可能烧得这么快的。可纵火的人为什么要烧毁里面的尸体?”

沈衍沉如深渊的眸中不见波澜,但声音却带着冷意:“大概是因为那些尸体里,藏有凶手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姜妩:“那……”

“里面的尸体估计都已经化为灰烬了。”沈衍道,“我们先回府衙,等人不多的时候,再回来查探。”

姜妩点点头,遂与他一同回到了府衙。

***

啪!

惊堂木重重敲落,震醒了公堂上的一干人等。

“王二……王苟,你还不快点如实招来,为何要在义庄纵火,烧毁尸身?”白芨眯眼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王二狗,厉声道,“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杀害韦依依以及那多起命案的真正凶手?”

这话一出,在场的百姓都哗然了。

“冤枉啊,大人!草民冤枉!”王二狗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喊冤,“草民真不知道这义庄为何会失火,小人也没有纵火,更不是什么命案的凶手……”

白芨打断他道:“附近的百姓都亲眼目睹是你放的火,你还想抵赖?”

说着,他看向姜妩和沈衍:“姜……咳,那个,本钦差先前命你们调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姜妩会意,站了出来,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道:“回大人,属下到韦府进行了搜查,取回了几样证物。并且,属下还发现了证物与那名叫锦绣的丫鬟的证词有矛盾之处。”

“哦?那就传丫鬟锦绣!”

***

韦员外府。

锦绣刚从韦员外的房间出来,便有几个丫鬟围了上前,小声地问:“锦绣姐姐,老爷的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