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笑道:“劳烦这位侍卫大哥了。”

***

“这里就是茅厕,快去解决。”

侍卫将白芨带到了知县府一处,指着前方不耐烦地道。

“好,谢谢这位大哥。”白芨赔笑道,蓦地发现了什么,突然指向一处,“啊,你快看!那是什么?”

侍卫下意识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觉颈脖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白芨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晕过去的侍卫,踢了他一脚。

“蠢货。”

他觉得不解气,又往对方的裤脚上踩了一脚,方才使用轻功悄然无息地离开了林知县府。

第29章 方法

姜妩和沈衍先去了茶话会举办的地方。

此处是一处清幽的院落,被一片紫荆花林包围着。正值花期,紫荆花开得正烈,正是赏花品茶的好时节,难怪林知微会将茶话会开在此地。

小院中摆着数张桌椅,桌上上头有宴会所用的茶具,杯盏和碗碟里还有剩余的茶酒点心。许是出现了突发事件,参与茶话会的人走得匆忙,桌面显得有些许的凌乱。

这里距离阁楼的确很近,不过隔了一道庭院门。只是,庭院门外栽种着一棵老榕,枝叶繁茂,朝阁楼望去,视线刚好被遮挡住了。

“那个叫黄玉珍的姑娘说,张青青用过的点心和茶水,林知微和其他人都吃过或喝过。”姜妩说着,目光落到远处被大树掩盖的阁楼上,“林知微和黄玉珍带着梨花酒去找张青青的时候,也陪着她喝了一轮。”

沈衍接话道:“看似完美,毫无破绽。但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姜妩侧头看向沈衍,问道:“君言,你也觉得其中有古怪吗?”

沈衍道:“没错,她此举,做得太过刻意。还有张青青吃剩的半块绿豆糕,也被她吃掉了。就仿佛在侧面暗示其他人什么事情,比如说——食物和酒水没有问题。”

“对,我们再到别的地方……”

姜妩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不慎踢翻了脚边的酒壶。这里面盛着半壶的酒,酒水洒了一地,部分顺着青石板流到了旁边的泥土里。

酒水落入泥土,很快渗入其中。

声音戛然而止。

……等等,这酒水?

姜妩低下头,看着被打湿的泥土,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中。

***

从院落离开,姜妩和沈衍又去了张青青最后出现的地方。

一辆马车正静悄悄地停在后院的角落里。

“这辆马车,就是张青青躲藏的地方?”

姜妩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将周遭的布置都打量了一遍,突然察觉到不妥之处。

她的目光越过庭院门,落到一扇紧闭的门上。

那是知县府的后门。

她疑惑地道:“真是奇怪,这张青青为何会选择躲入马车中?这里离后门只有一墙之隔,她为何不直接从后门离开?”

沈衍环视了四周一眼,道:“这里没有可躲藏的地方,想必是当时有人恰好从这里经过。”

姜妩仔细回想了一遍,忽悠灵光一动。她立刻对上沈衍的视线,道:“君言,你还记得马夫何三和车夫刘同的证词吗?他说早上起来发现不见了马匹,而刘同却说,早上无人要用车。可是,这辆马车明目张胆地放在此处,又是为谁而备的呢?”

沈衍的黑眸中,顿添了几分深邃之色:“我想,那何三和刘同中,有一个人没说真话。”

姜妩想了想,对身后一直如影随形的侍卫说道:“你能替我们把何三和刘同带过来吗?”

宣平侯的人,她使唤起来毫无压力。

侍卫皱了下眉,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脸不情愿地去了。

不一会儿,他将何三和刘同带到了两人跟前。

何三和刘同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地开口:“小人见过两位贵人,不知道两位贵人找小人过来有何要事?”

沈衍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二人,慢慢地溢出一声冷笑。

“何三,刘同,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先前所说的一番话,其中有一人隐瞒了事实,说了谎。而且我们还查明了,说谎之人,和杀害张青青的凶手息息相关……”

这番话,让何三和刘同二人的心同时颤了一颤。

何三愣了一愣,倒是反应过来了,急急争辩道:“两位贵人,小的……”

只是,未等他将话说完,刘同已一脸惊慌地不打自招了:“两位饶命啊!小人不是故意隐瞒事实的,小人是迫不得已才说的慌。但小人发誓,小人没有杀害张小姐,小人是冤枉的啊!”

沈衍冷冽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你倒是说说,你说了什么谎。”

声音听似漫不经心,却如一把利刃抵在刘同的喉间,让他不敢随意弹动。

刘同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地道:“小人、小人昨日到赌坊赌钱输了,只得将府上的马车抵押在赌坊,回来之后,我向兄弟借齐了钱,第二天一早便出去赌坊赎回了马车。”

“小人原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马车带回来,孰料刚将马车从后门拉进来,便听见刘三这厮在叫唤我。我只得暂时将马车停在后院的角落里,趁着刘三来这里之前,找到了他。”

何三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刘同,你——”

“你竟敢拿府上的马车去赌坊抵押?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得起知县大人吗?”

刘同缩成一团,不敢接话。

沈衍又问:“那你先前为何不说实话?”

刘同哆嗦着道:“因为,因为小人将马车拉回来的时候,确认马车里是空的。可是当何三拉着小人去找马的时候,这马车里却多出了一个死人。小人害怕被人认为是杀人凶手,又怕被府中的人知道,我昨日将府上的马车抵押给钱庄了,所以才……”

“两位贵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啊!”

刘同连连向姜妩和沈衍磕头求饶。

姜妩对此人生不出半点的同情心,只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求饶的话,你还是留给宣平侯和林知县吧。你身后那位侍卫大哥,就是宣平侯身边的侍卫,他大概会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告之他的主子。”

完了,这下真是彻底完了!

刘同将眼睛瞪得大如牛眼。他软瘫在地上,如丧考妣。

侍卫将刘同和何三带走后。

姜妩回头看向沈衍,眼中似有惊讶:“君言,你刚才……”

沈衍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但面上却未显露。

他轻声问:“我刚才如何了?”

“刚才你真是好生威严。”姜妩笑道,“那表情也恰到好处,瞧你把那刘同吓得,他还真以为我们早就知道是他说了谎。”

沈衍低头轻咳了声。

幸好姜妩并非在此问题上纠结。

“这下我明白了,当时从这里经过的人就是刘同。”她推敲分析道,“张青青来到此处,刚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刘同,她情急之下便躲到了马车中。谁知道,她身上的毒恰好在那时发作了,便在马车中身亡了。”

停顿了下,她声音压低。

“线索,也渐渐地连成一串了。”

***

姜妩接着去了林知微居住的院子。

带领他们进屋的,是一名叫明霞的丫鬟。

林知微身边有四名一等丫鬟,名字都以“明”作开头,明霞便是其中之一,负责照料林知微的起居饮食。

姜妩踏入林知微的闺房,一眼便看见窗前放着的几盆盆栽。

只是这些盆栽上面种的并不是名贵的花草,而是在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藤,上面开着零零星星的淡黄色小花。

姜妩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小姐,为何会把野花种在盆栽里?”

明霞不由笑道:“小姐上月到郊外踏青的时候,觉得这种花很漂亮,便让奴婢采了一些回来。”

“哦?”

明霞道:“小姐那时候说过,看着这些小花,就像能感受到野外的风一样,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你们小姐的爱好倒是别致。”

姜妩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话题。

她的目光落到了房中那张镶嵌着大理石的檀木桌上。

大理石板烛泪斑斑,有燃烧过多支蜡烛的痕迹。

她问道:“你们小姐经常挑灯到深夜吗?”

“什么?”明霞一愣,眼底生出了茫然。

姜妩指着桌上的烛泪,提醒道:“这桌上有许多蜡痕。”

明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不禁惊呼出声:“定是小姐又偷偷在夜里赶老爷的绣图了。”

姜妩疑惑地问:“绣图?”

明霞点了点头道:“老爷大寿在即,小姐为表心意,决定制作一副福禄寿的绣图,在大寿当天送给老爷。她害怕被人知晓,便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开始制作绣图,她还让奴婢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是没想到,在老爷大寿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叹息了声。

姜妩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她说着,接着往房间的另一边走去。

与床榻拉开了距离,床榻下的景象也一览无遗。

姜妩发现,这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酒坛!

酒坛袖珍,大小和外型都与在张青青失踪的客房的那坛梨花酒一模一样。

姜妩问:“这些是你们小姐酿的梨花酒吗?”

明霞点头道:“是的。”

姜妩颇为不解:“为何不将这些酒放在酒窖里,而是都放在自己的房中?”

明霞摇了摇头,道:“梨花酒是小姐偶尔得来的秘方酒,方子就只有小姐一人才知道。所以,这些梨花酒都是小姐亲手酿制的。小姐担心酒会出什么变故,便将酒都放在自己的屋中。她告诉过奴婢,梨花酒还是放在眼底下放心。”

姜妩又问:“所以,这些酒在酿制成功前,也从未经第二人的手?”

明霞道:“是的。”

姜妩似有所思。

她只觉得,心中的疑云迷雾,又再拨开了一团。

走出林知微的院子时。

沈衍问道:“阿妩可有头绪了。”

姜妩微微颔首:“嗯,我似乎能想明白,凶手是如何作案的了。”

***

姜妩和沈衍将知县府逛了一整圈时,白芨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他身形轻盈如燕地落到原先消失的地方,一脸若无其事地向晕倒在地上的侍卫走了过去,用力推了推他。

“喂,侍卫大哥,醒醒。”

“快醒醒!天黑了!”

“吃饭了!再不起来饭都没了!”

“侍卫大哥!!!”

在对方的耳边叫喊了好几声,他方才有了反应。

侍卫扶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意识混乱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晕过去?”

白芨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反问道:“我也奇怪呢,我才上个茅厕,你怎么就晕过去了?”

“什……”

不等他开口说话,白芨指向远处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又说:“咦?这地上又一块石头,会不会刚刚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刚好砸到了你?”

侍卫被他绕晕了,又或许只刚醒过来,意识还模糊不清,他疑惑地问:“天上又怎么会掉石头?”

白芨故弄玄虚道:“这可难说,说不定是别人从这面围墙外面的大街上扔进来的,刚好砸到了你。”

侍卫竟然被他忽悠过去了,有些气愤地道:“这还真倒霉,别让小爷捉到那个扔石头的人。”

白芨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吧是吧,抓到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走吧,我们回去吧。”

“走走。”

侍卫嘟囔了一声“晦气”,赶紧从地上起来。

他压根没意识到,这面围墙外,根本就不是大街,而是知县府的另外一处。

***

与姜妩和沈衍汇合之后,白芨悄悄地将打听回来的消息给姜妩说了一遍。

“……果然如此,这症状和先前那仵作说得一模一样。”

姜妩微微一笑:“好,辛苦你了。”

白芨却有些不解:“不过,姜姑娘,你为何要让我去打听张青青的身世?这似乎和案件无关吧?”

姜妩只笑不语。

她转头看向沈衍,说道:“君言,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张青青的时候,她说的那番些话?”

“你是说……”沈衍一怔,回想过后,心中生出一道闪念,“我明白了。”

白芨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着说着,绕到说话的口音上去了?

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突然道:“对了,除了这件事,属下还打听到另外一件事。”

白芨又压低声音,飞快将此事说了一遍。

姜妩听罢,只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

半个时辰后,姜妩才回到张青青失踪的房间。

姜妩立刻翻看起楚衡命人记录的证词,虽然他的手下对他的言辞进行了美化,但言语间还是充斥着满满的凌厉和霸道,一如他本人。

楚衡的侍卫则是将姜妩几人到过的地方说了一遍,事事详尽,自然没有漏掉他们何时在何地都做了些什么。

侍卫每多说一句,楚衡的脸色便黑了一分,直到最后,他差点忍不住拍案而起:“这就是你说的仔细调查?这和游玩花园有什么区别?”他的声音冷厉,“本侯给你时间,不是让你和这个小白脸谈情说爱。”

姜妩抬头,语气淡定地道:“侯爷请慎言,君言才不是小白脸。”

楚衡压抑着心中的烦躁和怒火:“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妩直截了当地道:“这和侯爷没关系吧。”

在她身侧,沈衍悄然无息地勾了勾唇。

楚衡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看得出他满怀怒火。他将手中的茶杯往旁边重重一放:“好,你倒是说说,这半个时辰,你调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别着急,侯爷,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姜妩转过身去,语气依旧平静,“等会儿,我让大家都看一出好戏。”

楚衡一瞬间只觉得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姜妩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蓝皮簿本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