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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之时。

沈衍还未睡下,他起身,披上了外衣,然后走到床边,为已经睡熟的姜妩掖了掖被角。

目光在她的脸上略作停顿,他方才起身,推开门,悄然无息地离开出房间。

客栈的屋顶上,白术正坐在屋檐边上拭擦着他的长剑。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立刻站起,唤了一声道:“主上。”

“不必多礼了。”沈衍容色淡淡,“随意便可。”

白术道:“主上,今天那批刺客……”

沈衍道:“那些刺客,都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白术问道:“今天那批刺客,也和之前一样,是针对主上而来的吗?”

沈衍微微眯眼:“不,那些刺客,武功比以前的逊色不少,若是买人性命,似乎奇怪了些。他们大概是……试探而来。”

“试探?”

白术想不透,但他知道沈衍自有主张,便不再多言。

于是,他又提起其他的事情:“主上,知县府的事情,要处理吗?”

沈衍眸中有冷光掠过:“不必了,就让宣平侯去折腾吧。”

“是。”

***

清晨,旭日升起之时,江城的大街小巷又再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的店肆林立着,晨曦混合着薄暮洒在各色各样的楼阁飞檐上,给眼前之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朦胧的诗意。

街上的小摊小贩们在沿街叫卖,胭脂水粉,首饰,香囊,字画,风筝,应有尽有,吸引了不少路人停下脚步挑选拣看。

江城笼罩在一片和煦的晨光之中。

坐在马车中,听雪透过车窗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压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姑娘,这一次,我们终于能离开江城了。”

“我们走吧。”

姜妩放下车帘,微微一笑道。

这辆极不起眼的马车,转眼间便驶出了江城。

人来人往的城门前,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从城门后走了出来。

她目送着这辆马车远去,明媚的日光出她清秀可人的五官。

青衣少女的一双眼睛特别清澈,折射出不一样光彩。

直到马车的踪影从眼中彻底消失,青衣少女方才转过身,看向了城门前的告示栏。

昨日江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大早,官差便在城门的布告栏前张贴了告示,百姓见此,都围了过去,对告示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知县府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没想到……”

“那知县千金竟是这样的人。”

“真叫人吃惊啊……”

青衣少女走了上前,向旁边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打听。

她问道:“这位大爷,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样热闹啊?我刚才还听到他们提到了知县府,莫非是知县府出了什么事。”

老大爷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听说昨日知县府发生了一起命案,那凶手竟然是知县千金,这真是……”

“原来是这样啊,多谢大爷。”青衣少女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什么,装在盈盈笑容中。

青衣少女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穿着普通,并不显得突兀。

无人注意到,她的身后何时多出了两名身穿布衣的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低声道:“公主。”

青衣少女敛起眼中的异色,开口道。

“走,我们去大牢。”

“是!”

***

林知微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睡在稻草堆上。眼前是一道冰冷的铁栅栏,上面挂着沉重的铁锁,似乎是在大牢中的样子,四周昏暗潮湿,寂静得骇人。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蓝色的长裙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斑驳血迹。

她的记忆刹那间完整。

“你醒了啊?”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

林知微一惊,立刻回头,身后不知何时蹲着一个青色长裙的少女,一双染着笑意的双瞳水灵灵的,却有着无法简单解读的复杂。

林知微眼中闪过一抹惊色,遂即脱口而出:“师……师父!”

青衣少女站了起身,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她,语气淡然:“别叫我师父,我可……没有你这样蠢笨的徒弟。”

“师、师父,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放弃徒儿了吗?”林知微面露恐慌。

青衣少女道:“我早便说过了,若你失败,我便不会再管你。”

林知微语无伦次:“可是,可是徒儿只是一时大意,才、才,明明那计划是天衣无缝……”

青衣少女绕着林知微走了一圈,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我教给你如此多的东西,你却只用在一个愚蠢的女子身上,真是……浪费至极。”

林知微心里惊慌极了,紧张地求饶:“不!师父,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青衣少女打断了她:“你想要机会?”

林知微愣了愣,猛地点头。

“可是……”

青衣少女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却带着无穷无尽的冷意:“废物之人,我从不留下。”

***

春寒料峭,阴雨绵绵。

上京郊外,灵觉寺。

黑云压城,缠绕在半山腰处的白色寒气,将本应绵延不绝的新绿冻成了森然的铁青,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狰狞可怕的墨青色妖龙,正被白色结界封印镇压,等待着挣脱后怒号而飞,摧毁世间的一切。

偌大的大殿内,灯火通明,佛像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下,目光越发的慈悲,将红尘里的芸芸众生收尽眼底。

香烟袅袅,雨声阵阵。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端坐软垫之上,虔诚地摇着签筒。

忽然,“啪”地一声清脆,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出,落到地上。

妇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立刻放下签筒,将地上的竹签拾起。

下一刻,她握着竹简的手一紧,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

只见竹签上书——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姻缘签第四十七签,下下签。

第32章 上京

“大师,这卦签中预兆之事……可有破解之法?”

禅房中,妇人看向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急切地开口道。

老和尚双掌合十,对她行了一个礼,面容平静如水:“夫人,该说的,老衲都已经说了。姻缘乃由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早已注定的事情,夫人又何必强求呢?”

妇人眉头深皱:“可……”

这时,一道玲玲盈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

“娘,你还没好吗?”

一位姑娘提着裙子跨步走入禅房中,樱草色的裙裾轻拂过门槛。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已生得如此出众,面容如同初绽的月季那般娇嫩,眸含春水,顾盼生辉,眉若远山,不描而黛。

正是姜国公府的嫡女姜湄。

而禅房中这位华贵的妇人,是姜国公府的夫人温氏。

温氏看女儿寻来,连忙从软垫上起来,迎了上前:“湄儿,娘不是让你在外面候着吗?怎么进来了?”

姜湄道:“我在外面等了半天,也不见娘出来,担心娘有事,便来找娘了。”一顿,她又问,“对了,娘,那签文何解?”

“这……”

温氏神色犹豫。

忽有一道带笑的男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姨母,湄表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你们,可真是巧。你们也是来上香的吗?”

姜湄循声看去,却见禅房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男子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五官长得极为标志,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把白玉折扇,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玉树临风”四个字,尤为洒脱,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便往后了一步,惊讶出声:“禹表哥,怎么会是你?!”

温禹手中的白玉扇子优雅地合起,俊眉一挑,道:“湄表妹,到灵觉寺,自然是为了祈愿而来。”

“既然阿禹要上香,我们就不打扰了。”温氏收起眼中的诧异之色,转头对姜湄淡淡地道,“湄儿,我们回府吧。”

“是,娘。”

姜湄也不想与温禹多待,忙点头应声,跟上了温氏的脚步。

刚转身,身后却传来温禹凉凉的声音:“姨母何必如此着急,是不想见到侄儿吗?”

温氏脚步一顿,她听了下来,转身对温禹露出了浅笑:“怎么会?阿禹你多虑了,只是眼下天色快黑了,又下着大雨,想必国公爷也会担心我们,我便想着赶紧回府。”她语气温和道,“若他日阿禹你登门拜访,姨母自然是是欢迎的。”

温禹把扇子往手中一拍,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就说好了,过几日,我便与父亲一同登门拜访,与国公爷和姨母商议与姜国公府联姻一事。”

仿佛没有看见温氏陡然僵住的神色一般,他别有深意地一笑,径自走开了。

待他走远,姜湄连忙拉过温氏的衣袖,急道:“娘,你快想想办法。之前我就听说,爹有意与温府联姻,这难道是真的?娘,你知道的,女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女儿可不想嫁给像禹表哥这种纨绔啊!”

温家乃上京的名门望族,世代显赫,曾出过一位皇太后,但到了这些年,已逐渐走向了衰落。不过,在不久前的夺嫡之争中,温家却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如今才得以全身而退。在如日中天的梁家倒台后,温家还隐隐有了崛起之势。

姜元明因此打起了联姻的主意来。

这温禹乃温家的独苗,可温氏却深知他是个不成气候的。温禹不学无术,整天与一些膏粱子弟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倒是练就了一身纨绔的本事。

温氏连忙拍了拍姜湄的手,安慰她道:“别急,你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娘也是一清二楚的,自然不会委屈你嫁给像他这样的人。姜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姜湄眼珠一转,似是想起什么事,又道:“娘,我听说,姜妩要回上京了,这是真的吗?”

温氏脸色一沉:“的确是真的,半个月前,你父亲才给桃城那边寄去了信,想来,再过几天,她便到了吧。”

姜湄皱了皱眉,一脸的不解:“怎么让她回来了,就不怕她再害得姜府……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温氏冷冷道:“还不是你那好祖母闹的。”

“祖母?”姜湄讶异。

温氏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怒色,悻悻地道:“什么身体不适,每次我去给她请安,她都称病不起,明明前一刻还生龙活虎,就好像我虐待了她一般。那死老太婆,眼中就只有她那得意的孙儿和那扫把星的孙女,哪有过我们的存在?!”

温氏不想与老夫人一同待在府中,方才借故外出到灵觉寺散心。

摆脱不掉的继室名号,被姜妩占着嫡长女的名头,还有始终生不出儿子,都是温氏心头里的大刺。

姜湄吓了一跳。

“娘,算了,你在府中可千万不能这样说,那毕竟是祖母,若是让爹听见就糟了。”她左右张望一眼,又赶紧劝说道,“而且,姜妩是嫡长女又如何?她不是早已经被父亲厌弃了。娘,就算她回来了,也不足为惧,您就别担心了。”

温氏想了想,笼罩在脸上的忧色渐渐散去。

她叹气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

雨下了数天,终于停了。官道两旁的草木上,还悬挂着盈盈的水珠。

已到了春末夏初时节,各处繁花盛开,阳光明媚。

在靠近上京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望着远方的城镇驶去。

驾驶马车的,正是白术和白芨。

白术一言不发,一直专心致志地驾驶着马车,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

而白芨与他的表现截然相反。他正在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手上的啾啾,模仿它的叫声:“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扑棱着翅膀,在他的手上蹦蹦跳跳,兴奋地与他一唱一和。

白芨逗完啾啾,又转头看向白术,道:“喂,白术,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一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快无聊死我了。”

白术瞥他一眼,道:“是你太聒噪了。”

“你说,这只肥啾像不像我的小弟?”白芨将手中的啾啾举了起来,露出一脸自豪的表情,“我也是有小弟的人了。”

“你忘记它的主人是谁了?”白术睨他一眼,“你居然敢胆把它当成小弟?我看你给它当小弟还差不多。”

白芨一愣。

失神的片刻,啾啾歪头,不解地看着他:“啾?”

可他没有理会。

啾啾见白芨居然不和它一起唱歌了,不由有些生气地飞落到他的头顶,俯身用喙猛啄他的额头。

白芨赶紧捂住额头,连连求饶:“好好好,肥啾大爷,我是您的小弟。”

白术不耐地道:“好了,别闹了。”

白芨正要反驳,又听白术道。

“当心打扰了主上和姜姑娘。”

白芨立刻作捂嘴状,闭口不言了。

马车中,姜妩正与沈衍说起回上京后的安置。

姜妩问:“君言,到了上京后,你可有落脚的地方?”

沈衍道:“没有。”

也是,她记得想起他说过,他祖上的家业都被远亲叔父霸占,想必在上京也无所依靠。

想到这个小可怜在上京中无处可依,姜妩不觉有些心疼他。

她提议道:“那你跟我回姜府吧。你可以暂时住在姜府上,直到事情解决后。”

沈衍怔了一怔,眸中含着些许的惊讶之色:“这方便吗?”

“当然。”姜妩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朝他嫣然一笑,“等到回府后,我带你去见祖母,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衍勾了勾唇,眼中侵染着温柔之色:“好。”

“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