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听雪听着两人的谈话内容,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她不由得往靠近姜妩的方向挪了挪,却不敢出声提醒。

她怎么觉得,姑娘这是真的要招赘上门了?

把沈衍这小白脸带回姜府,岂不是引狼入室?这怎么行?

正当听雪忧心忡忡之际,马车已穿过了城门,驶入到上京城中。

第33章 打听

作为大盛的国都,上京城自是热闹非凡。

马车平稳又灵活地行驶着,担心碰着人,白术亦是将自己的骑术发挥到了极致。

姜妩抬手掀起车帘,往外瞧去。

眼前是一条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靠近城门,自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走卒贩夫络绎不绝。

看着眼前之景,姜妩不由感概道:“五年过去了,上京城还是和从前一样热闹,一点也没有变过。”似是想起什么,她垂下眉眼,心底多了一分惆怅,“也不知道大哥如今在边疆过得可好……”

“阿妩,不必担心。”沈衍道,“很快,你和你的兄长就能团聚了。”

姜妩一愣,略微诧异地转过头去:“君言为何如此笃定?”

却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马的长嘶声。

马车也剧烈地颠簸了下,而后被卡住一样,骤然停了下来。

姜妩始料未及,身体随着马车晃了起来。她低呼出声,幸好沈衍在身后扶住了她。

“阿妩,没事吧?”

“我无事。”姜妩稳住了身体。

沈衍眸色一沉,立刻掀开帘子,朝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术拉紧缰绳,拧着眉,压低声音道:“主上,是有人在闹市里纵马。”

纵马?

刚才那阵马的长嘶声,似乎是从街道的尽头传来。

几乎同时,一道傲慢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让开!都给小爷让开!”

姜妩也循声看去,发现有人正骑着一匹棕红宝马,策马扬鞭从接到尽头而来。

等马再往前一些时,她才看清,马背上的并不是姜妩所想青年或壮年男子,而是一名仅有六、七岁的小男孩。

那男孩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眉目透着几分张扬桀骜。

他挥舞着鞭子,纵马以风驰电挚之势而来。马匹所到之处,皆扬起一股尘烟。

但他丝毫没有顾及路上的行人,任由马匹在街道上肆意狂奔,只是,路边的摊贩便因此遭了殃。

马蹄踏过之处,寸草不生,数个摊档被撞翻,东西撒了一地。

路上的百姓惊呼着往两旁避让。

这马直往姜妩一行的方向而来,在距离马的前方,有一个贩卖纸扎灯笼的摊档。

摊主是位年迈的老大爷,看到有人纵马而来时,虽然已及时走开,但他的腿部似乎有伤,行动极其不便。

他才迈出数步,那马转瞬之间已来到他的面前!

“老不死的,快给小爷滚开!”

小男孩见有人拦路,却丝毫没有避让或停下的意思,反而挥舞手中的马鞭,如毒蛇一般,凶狠向老大爷迎面抽下。

这一鞭下去,免不了皮开肉绽的结果。

周围的百姓见状,或失声尖叫,或闭上了眼,不忍直视这残忍的一幕。

老大爷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千钧一发之际!

男孩手中的长鞭似被什么缠绕住一样,弹动不得。

他一愣,才发现自己的鞭子却一把森寒如雪的长剑格挡下来了。

小男孩的脸上染上怒色,正要出声呵斥时,他骑乘的马突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鸣声,前蹄高扬。

他也一下子失去重心,跌落地上。

“啊啊啊——”

人仰马翻。

尘土飞扬。

“咳咳,是谁敢胆……”

小男孩摔了个狗啃泥,姿态极其狼狈,他的眼中染上了阴霾。还没等他看清那作弄他的大胆狂徒是谁时,忽见一道阴影覆下,白术已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白芨将一旁的老大爷扶了起来,眯眼打量着眼前男孩:“年纪小小,口气却不少。你的家人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你是什么人?”小男孩见他衣着普通,口气不由狂妄了几分。

白术冷冷道:“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放开我!”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竟然白术一时觉得熟悉,“少多管闲事,不然小爷连你也一块收拾了!”

这时,从刚才马出现的地方,匆匆跑来的几个仆从,看见白术如此放肆将小男孩拎在手中,立刻怒喝出声。

“大胆,你竟敢对我们小少爷无礼!”

白芨哼了一声:“无礼?我们不仅要对他无礼,还要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这几名仆从一听,二话不说便朝白芨扑了过去。可是他们哪里是白芨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解决完了。

看着自己仆从准瞬间便倒地哀嚎,小男孩也不由有些慌了,立刻虚张声势地朝白术大声嚷嚷道:“无耻之徒!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爹是谁?小心我让他砍掉你的脑袋!”

“管你爹是天王老子!”白术冷笑一声,将他扔到地上,又警告般往他臀部上踹了一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当街纵马行凶,伤及无辜,还敢恶人先告状?”

当真是奇耻大辱!

小男孩捂住自己的臀部,憋红了脸:“你!你竟然对、对我——”

“你、你们等着,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我爹一定会来收拾你们的!”男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恶狠狠地瞪了姜妩等人一眼,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

“小少爷!”

几名仆从见状,也只好忍着痛,从地上起来,一蹶一拐地追了上去。

姜妩此时已经来到被老大爷面前,关切地问:“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大爷抬头,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姑娘,哆嗦着说:“姑娘,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这次你们可惹上大麻烦了。”

白芨赶走了那群恶徒,正心生得意,听老大爷如此一说,不由疑惑地问:“什么大麻烦?”

白术挑了挑眉:“莫非那小少爷还有什么大来头不成?”

老大爷道:“刚刚那位小公子,正是宣平侯府的小世子,人送外号‘混世小魔王’,他在上京横行霸道惯了。”

他又叹息了一声:“宣平侯美名在外,可是侯府的小世子却是恶名在外。他仗着父亲的名号,在外无法无天。”

沈衍眸色微凛:“官府难道不管吗?”

老大爷摇了摇头:“官府?宣平侯府可不好惹,谁敢管啊。几位,你们还是趁侯府的人没找来前,赶紧离开此地吧。”

“多谢老人家的提醒,不过我们还有要事,暂不打算离开。”姜妩说着,往他手上放了一绽碎银,“老人家,你这些灯笼,就当是我们买下了吧。”

“多谢几位。”老大爷先是一愣,接着连连道谢,扶着拐杖颤巍巍地离开了。

待老大爷离开后,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开了。

直到回到马车上,白芨才忿忿地道:“什么美名在外?”他嗤了一声,“我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他随即转头,看向白术,疑惑地问道:“不对,那宣平侯怎么还有一个儿子?你先前不是说,宣平侯府的老夫人要给他物色婚事吗?”

“是继室。”白术道,“七年前,他迎娶了长和伯府的三小姐,那位嫡妻却在生产时因难产而去世。”

说着,瞥了白芨一眼:“怎么?白芨,你的情报里没有这一条吗?”

白芨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呃,我……”

“莫非你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又偷偷去胡吃海喝了?”

“才、才没有!”

“子不教,父之过。”姜妩容色淡淡,“这小世子纨绔成这个模样,宣平侯自然是有责任的。”

沈衍垂眼,亦淡淡地道:“无关要紧的人,我们别议论他了,走吧。”

“是。”

***

附近的一间名为“八宝阁”的店铺中,一名目睹了这一出好戏的年轻男子正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

他的目光停在姜妩的身上,眼中起了一丝颇感兴趣的微澜。

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觉得……那位姑娘有些眼熟?”

如此一想,他“啪”地合上扇子,唤来小厮,吩咐道:“你差人去打听下,那辆马车中的红衣姑娘是什么人,是哪家府上的。”

小厮忙一躬身:“是,公子。”

第34章 姜府

一间并不起眼的成衣铺中,姜湄心不在焉地挑选着面前一堆款式新颖的衣裳。

她原本只是为了避开温禹才躲到此处,没想到看到了令她意外的一幕。

丫鬟听竹看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别处,不觉疑惑地问:“姑娘,怎么了?莫非这件衣裳的成色不好吗?”

姜湄指向一处,道:“听竹,你快看看,前面那位姑娘看起来像不像姜妩?”

听竹抬头看去,可街上却已不见姜妩和马车的影子,她遂即疑惑地道:“姑娘,奴婢没有看见有人啊。”

姜湄没有理会。

“她身边怎么还带着……”她想了一想,“走,我们赶紧回府。”

听竹一愣,紧随而去:“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

姜国公府。

“昨日国公爷又歇在朱氏那里了?”

温氏听了方嬷嬷的汇报,动作一顿,快触及唇边的茶水在茶盏中一荡,险些洒了出来。

这朱氏,是去年姜元明纳的小妾。她原是袖红楼的清倌,二八年华,年纪与姜湄相仿。如今正是得宠之际,姜元明对她的宠爱,几乎到了独宠的地步。

方嬷嬷着急地道:“夫人,这可怎么办啊?您没看见那朱氏得意的模样,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骑到夫人的头上。”

温氏面上没有显出半点的神色,只是问道:“国公爷现在在哪里?”

方嬷嬷一愣,道:“国公爷一大早就出府了,还没回来呢。”

温氏微一皱眉。

正当她迟疑之时,却见姜湄火烧火燎地冲进屋中:“娘!”

温氏正烦在心头,看见姜湄这火躁的模样,不由出声训道:“湄儿,娘不是说过你很多次了,你这样横冲直撞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成何体统啊!”

以往被温氏如此一说,姜湄必定会委屈上半天。但这回,她却是一反常态,快步走到了温氏身旁,挽过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娘,这事以后再说。你猜我刚刚在街上遇到谁了?”

温氏狐疑地问:“谁?”

姜湄道:“是姜妩!姜妩回上京了!”

温氏一怔。

姜湄接着道:“她身边还带着……”

这时,府上的管事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咚咚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

“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回来了。”

温氏看着他,有些不耐地道:“回来了便回来了,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管事道:“不是的,夫人,大姑娘还带回来三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说让小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

车轱辘转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马车终是停了下来。

听雪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姑娘,我们到了。”

姜妩下了马车,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姜国公府”这几个字,一时百感交集。

五年过去了,兄长又远在边疆,也不知道姜府成了什么模样。

姜府目前的情况,恐怕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复杂。

姜妩敛起眼中纷杂的思绪,道:“我们进去吧。”

***

白芨跟在沈衍的身后,打量着姜国公府的大门,忍不住对着雕栏画壁评头论足起来。

“这里就是姜国公府?也不怎……”

白术及时拍了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道:“别口无遮拦!”

白芨捂住脑袋,这才想起这里是姜妩的家,赶紧噤了声。

白术按捺着抽飞他的冲动,向姜妩道歉道:“抱歉,姜姑娘,白芨这家伙实在太嘴欠了。”

“无碍。”

姜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带着他们进入府中。

刚穿过前院,他们便碰上了匆忙出来迎接的温氏一行。

看到温氏,姜妩确实有几分意外。

父亲姜元明生性风流,在成亲不久,又纳了几房的妾室。在她三岁那年,母亲因为忧郁成疾,留下她和兄长姜玘撒手人寰。但还不到一年,父亲姜元明便迎娶了继室温氏进门。

但温氏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姜元明对一双儿女不闻不问,那时姜玘也不过五岁稚龄,姜老夫人忧心姜玘和姜妩会被继母苛待,于是将两人接到膝下抚养。姜妩和姜玘自幼在姜老夫人身边长大,祖孙三人感情颇深。

姜妩从小便知道,温氏极为不喜她和兄长,只因为她占了姜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

不过,说是迎接,温氏不过是出来看看姜妩是带了什么样的人回府。

片刻的眼神交接中,姜妩已从温氏的眼中读出了极其复杂的内容。

她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晚辈礼:“姜夫人。”

温氏虽然是姜元明的正室,但姜妩却从来不叫自己母亲。

每每这个时候,温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闷得生痛,但也只能冷着脸回道:“回来了。你父亲已经和我说过这事,你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去收拾屋子。”

姜妩道:“不劳烦夫人了,这些事情,让听雪去做便好。”

姜湄的态度却没那么客气了,她指向沈衍,直截了当地问了出声:“姜妩,你带回来的这个男人是什么人?”

“湄儿!”温氏出声斥责了一声,但疑惑的眼神也随之落到了沈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