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正是前太子和前三皇子明争暗斗最激烈之时。不知何时,上京城中,突然流传出明熙帝要将清和郡主赐婚给秦王世子的消息,欲用她作为联姻工具,以此巩固大盛根基。

得知此事之后,清和郡主自然紧张不止。她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平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姐朝阳郡主。

于是,她找到了朝阳郡主诉苦:“姐姐,这可这么办?皇舅舅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这的确太过份了!可是,皇舅舅作出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朝阳郡主故作为难地道。

清和郡主当下着急了起来:“那可怎么办?”

朝阳郡主道:“妹妹,不如这样,你和你的心上人离开这里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这样,皇舅舅找不到人,说不定就会放弃这个决定了。”

那时候清和郡主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一个即将参与科举考试的穷书生,他曾承诺,在考取功名后,便会上门提亲。

可长公主得知此事后,立刻断了两人的来往,不许清和郡主再与那书生相见。

每次与心上人相见,都是姐姐朝阳郡主对她作掩护,因此朝阳郡主对她的事情,可谓是一清二楚。

被朝阳郡主三言两语怂恿,清和郡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即收拾了包袱,连夜便与书生私奔了。

她一个向来十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在外面举目无亲,过得极其艰难。初始时,她与那书生还浓情蜜意,可随着身上的银钱花光,那书生很快厌倦了她,并偷偷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将她卖到了花楼。

清和郡主性子刚烈,宁愿毁掉自己的容貌也抵死不从。

她拼了命逃回到公主府,可那时候的她毁了容,又失去了清白,被大长公主厌弃。

大长公主为了掩盖公主府的这一丑闻,对外宣称她染了重病。

清和郡主还是得了朝阳郡主的求情,大长公主才勉强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那时候她对朝阳郡主是感激的。

哪知道,在之后的某一天,会让她无意中看见那欺骗过她那书生前来勒索朝阳郡主的一幕。

那时候,她终于得知了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朝阳郡主一手策划的!那个书生压根不是什么正经之人,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空有皮囊的无赖之徒。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才气,也是假的。连他的出现,与他的相遇,以及被他的才气吸引,都是朝阳郡主一手安排的。

清和郡主年少无知,就这样跌入了朝阳郡主的陷阱中,跌得粉身碎骨。

朝阳郡主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毁掉自己的妹妹,这是何等狠毒的心思?

清和郡主看着朝阳郡主,声音沙哑道:“卫瑶林,你口口声声说你做的没伤及我的性命,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一生活在了不堪的痛苦中,甚至比死去还要痛苦!”

大长公主艰难出声:“瑶林,这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朝阳郡主突然捂着脸,放声大笑,眼泪却跟随着下掉,“我比不上姐姐也罢,她是长姐,理应比我们都优秀。可是我连你都比不过,这是为什么?我做的一切努力,明明不输于你。为了超越你,我每日都在苦练琴棋书画,可人们提起长公主府,头一个想起的除了姐姐之外,就是你,谁也不会想起我这个被忽视的人。明明我们都是公主的女儿,生来金枝玉叶,凭什么我不能受到众人的瞩目,这凭什么!”

大长公主共有三个女儿,长女义阳郡主虽已在六年前已经出嫁,但她在二七年华时,便已是名满上京的才女,她的那一手丹青堪称一绝,还得到过明熙帝和前太后的夸赞。

而清和郡主更是才貌双全,凭借着一首《咏雪诗》得到了无数才子佳人的追捧。在一众子女中,清和郡主也最得大长公主的宠爱。

而朝阳郡主却稍逊色了,她虽也精通琴棋书画,但并无特别出众的才艺,在两位姐妹的对比下,她显得平凡无奇。

众人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除了近年逐渐传出的“广结善缘”的美名,朝阳郡主身上好像再无其他的优点。

“只是因为嫉妒,你便不择手段,毁掉了自己的亲妹妹?!”

第63章 疑虑

朝阳郡主缓缓抬头,声音透着两分的苦涩三分的疯狂:“母亲,外人这么想也罢,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卫韫玉?自从姐姐出嫁之后,每当有什么好的事情时,你第一个想起的不是我,而是卫韫玉。可一旦有坏事发生的时候,你却是想起我了。”

“我知道,皇舅舅原本想赐婚给秦王世子的人,是我。你明知道我爱慕苏大公子,却与皇舅舅一起密谋将我当成联姻的工具。你没想到吧,我会故意放出卫韫玉想与秦王世子联姻的消息,不过我没想到,你和皇舅舅居然都信了。”

“你……”

“可在你们打算赐婚之际,原本‘答应’联姻的卫韫玉却与一个名不经传的穷书生私奔了,你是不是很愤怒呢?”朝阳郡主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欺骗自己,是不是很心寒?”

大长公主没有料到,面前这个一向乖巧的女儿,竟藏了如此恶毒的心思,一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清和郡主皱眉道:“卫瑶林,难道直到这时候,你仍没有半点的悔意吗?”

“悔意?”朝阳郡主蓦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睛深处暗藏怨毒,“我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

姜妩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妥,立刻问道:“朝阳郡主,你说的那名书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说那个书生?”朝阳郡主侧着头,仍看着前方,仿若出神地道,“他啊,早已经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姜妩心中暗惊:“你……杀了他?”

“没错,谁让他贪得无厌!我本来与他说好了,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银钱,从此再无瓜葛。哪知道,他竟然借着此事要挟我,不断地向我索要财物,还妄想让我替他谋得一官半职。”朝阳郡主的嘴角绽开一抹嘲讽,声音因冷意而发颤道,“我便偷偷找人将他杀死,抛尸荒野了。不过是一个地痞无赖,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说着说着,竟笑出了声,最后更笑出了泪来。

姜妩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吗?”

朝阳郡主蓦地抬头,呆滞的眼神终于缓缓找回神智,可转瞬之后彻底变成了疯狂。

她疾言厉色地道:“姜妩!你这生来便拥有一副好皮相、无论在场合都能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

“冥顽不灵!”

苏翎冷声打断她,遂转头对王远之道,“王大人,既然投湖案已经了结,不过,朝阳郡主身上还涉及了多起的命案,这恐怕要劳烦你进行详尽的调查了。”

王远之回过神来,忙道:“苏大人,您说得是。”

原本以为长公主府上发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投湖案,没想到竟硬生生扯出了如此多的内情。

王远之顿时头痛了起来。

不过……

他突然想起一事。

半年前,有上山采药的百姓在山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的男尸,因缺乏人证物证,这成为了一宗悬案,最后是何若愚出手破了此案。不知道是否与此事有关。

可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为何又会与朝阳郡主扯上关系?莫非……

敛起眼中的疑虑之色,王远之转过身,向大长公主请示:“公主,既然事情涉及了另外的案件,那么,下官需要将两位郡主带回到大理寺详细审问。您看……”

“我虽贵为大盛的公主,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瑶林若真做错了事,我断不会包庇她。”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面露疲倦地闭了闭眼,“王大人,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吧。我乏了,回去吧。”

这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好十几岁。她再没有看朝阳郡主和清和郡主一眼,转过了身。

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搀扶着她离开了。

王远之一挥手,下令道:“来人,将凶徒和两位郡主带回去。”

朝阳郡主呆滞的眼神终于缓缓找回神智,可转瞬之后彻底变成了疯狂。

她极力挣扎起来,抓起旁边的东西扔向周围的官差:“不!不要!我不要跟你们走!我没有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大公子,救我!”

但谁也没理会过她,她很快被官差卸去了所有的武器,被压着出了明雁楼。

听着朝阳郡主大叫大嚷的声音,清和郡主艰难维持的冷静摸样终于崩溃了,挺直的腰板瞬间塌下,像被无形的泰山压垮了一样,眼泪从发红的眼眶里缺堤而出。

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跟上了押走朝阳郡主的官差的脚步。

长公主府的一场好戏,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在场人无不心情复杂。

与叶献阳交好的一名公子朝他走去,眼中满是痛惜:“叶兄,你这样值得吗?你曾经说过,要一生从善,为何……”

叶献阳自嘲一笑:“是愚蠢的善良害了我的妹妹,那时候,我便发誓再也不要与善为伍。”

“善良从来都不是错,错的只是人心叵测,难以分辨。”苏翎看着他道,“以恶治恶,逝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而你赔上的,则是你的一辈子,这真的值得吗?”

叶献阳道:“我认为值得,那便够了。”

说罢,他挺直了脊梁,跟着官差离开了。

王远之将事情处理完毕,又回过头,对苏翎道:“苏大人。皇城脚下,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下官竟不知道,这实在是下官的失职。”

苏翎淡道:“王大人不必自责,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只是,有些蛀虫也是时候清理了。若不是有人刻意瞒着不报,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出。”

王远之心照不宣:“下官明白。”

苏翎和王远之说完话,转身向姜妩等人走去。

这时,莫云仪正在跟姜妩和苏姀谈论刚才的事情:“你们说,那秦王世……不,新君难道真如传闻中那般可怕吗?不然朝阳郡主和清和郡主怎么都对他避之不及呢?”

“呃,这……”苏姀眨了眨眼,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苏翎。

苏翎看向姜妩,道:“姜姑娘,你别误会,新君并未传说中的……”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传闻或许有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哎?”

姜妩有些不明所以。

为何要对她说这话?

却在此时,只见莫云仪脚步一转,,挡住了旁边一人的去路。

“何姑娘,你可还记得先前立下的赌约?你不会是想偷偷离开吧?”

被道破了心思,何若愚浑身一僵。

她转过头瞪向莫云仪,艰难地努力维持着得体的模样。

“愿赌服输,答应过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然而再怎么掩饰,她的声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莫云仪故作恍悟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反悔呢。”

何若愚咬了咬唇,用力甩袖而去。

她几乎是飞奔着离开的。

何若愚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明雁楼,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龟形饰品。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回应?怎么会失效了呢……”

她边大步走着,边将手中的饰品翻来覆去,乌龟的口中接连吐出几张卷起的小纸,但展开时,里面都是一片空白。

“你遇到什么烦恼了吗?”

忽有一道婉转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何若愚心中一惊,猛地刹住了脚步。

一抬头,她便看到了那个立在青柳下的青衣女子。

何若愚对她有些印象,这青衣女子似乎也是前来参加宴会中的千金小姐,只是一直立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这一片地带此时就只有她们二人。

司伊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何神谕会失去了作用?”

何若愚瞳孔紧缩:“你、你为什么会知道神谕的……”她猛地醒悟过来,酿跄地后退了一步,“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64章 天雨

司伊人笑得温柔可人:“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因为滥用神谕的能力,激怒了神明,所以,他将赐予你的能力收回去了。”

何若愚变了脸色:“这……不可能,定是你在胡说!”

司伊人脸上笑意未减:“我有没有胡说,何姑娘不是心知肚明吗?否则,今天又怎么会在公主府中颜面尽失呢?”

何若愚脸上仅剩的几分血色陡然退去,“那、那只是我一时大意,只是一时的失误……不,不会的!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

她尖叫了一声,捂着耳朵猛摇脑袋,飞奔着从此地逃离。

司伊人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出了吧。”

直到四下无人,司伊人冷冽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公主。”

声音落时,一名黑衣人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司伊人并未回头,只对着身后的人道:“你找来的都是什么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人跪下道:“公主恕罪。”

司伊人侧头,眼角的余光瞟向身后的人:“你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吧?”

黑衣人道:“属下明白。”

他犹豫了下,又道:“只是,公主,这些年以来,我们安插在大盛朝的棋子都已经被拔得七七八八,尤其是大盛庆元帝时期。到了现在,我们可用之人也所剩无几,就只能从这些边缘人物入手。”

“那何若愚本是我们安排的最为接近成功的棋子了。就差一点,我们就可以将她安插到狗皇帝的身边,没想到发生了今天的意外,功亏一篑。”

司伊人轻描淡写地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真能经得起名利的考验?那何若愚,就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黑衣人道:“公主,恕属下愚钝,属下认为,这一切的,不应该是那个姜妩造成的吗?”

“她三番四次破坏了我们的好事,虽然只是巧合,但属下认为,她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隐患。公主,您看……”

“姜妩吗?”

司伊人眸光一闪,忍不住感叹道:“我倒是很欣赏她。以她的才能,要整天与那群只会在后宅弄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互相算计,不断勾心斗角的女人待在一起,真是委屈了她。”

“可惜,以她的身份立场,我们应该注定是敌人吧。”

黑衣人疑惑地问:“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将她收归为己用呢?”

司伊人微微一怔,回过头去看向黑衣人,颇感兴趣地道:“你觉得,我可以说服她吗?”

黑衣人提议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例如……从她重要的人入手?”

司伊人微微沉吟:“身边的人?”似是想起什么,她问道,“她身边那个小白脸呢?”

黑衣人道:“属下打听到,姜妩身边的那个落魄公子,听说最近家中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不久前已经赶回他的家乡去了。”

“哦?如此甚好。”司伊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此,从姜妩重要的人下手……你便放手去办吧。”

黑衣人又问:“公主,要是她不肯答应我们呢?”

司伊人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道:“不能为我们所用的东西,就只有毁掉了。”

***

“没想到,朝阳郡主竟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大长公主能够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前大义灭亲,着实是勇气可嘉,看来她还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公正严明。”

在离开公主府的路上,听雪一路说着自己的见解。

“你错了。”姜妩停下脚步,摇摇头道,“她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在所有的选项中,选择了她认为的最正确的选项罢了。”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听风与听雪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奴婢也不是很明白。”

姜妩淡道:“不然大长公主当初也不会因为清和郡主私奔一事而放弃了她。”她停顿了下,“正如她当初放弃清和郡主一样,朝阳郡主于她而言已无利用的价值,甚至还可能给她带来灭顶般的祸患,所以,她才能如此果断地放弃了她。”

听雪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道:“可……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姜妩道:“人心叵测,谁也不知道表面对你和蔼可亲的人,背地里是怎么想的。想大长公主这般心思复杂之人,更是难以揣测。若非坦诚相待,就算是至亲之人,也并不完全可靠。”

听雪一头雾水:“姑娘,您这么一说,奴婢更糊涂了。”

姜妩笑了笑,正要说话时,却听见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姐姐……”

姜妩回过头去,却看见姜湄提着裙子从后面追了上来,欲言又止。

姜妩问道:“三妹妹有事?”

“我……”

姜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犹豫地开口:“大姐姐为何要帮我?我们明明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还替我说话。之前我还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可你还不计前嫌……”

姜妩挑眉道:“那你希望,我像朝阳郡主对待清和郡主一样对你吗?”

姜湄赶紧摇头:“当然不希望。”

姜妩道:“朝阳郡主和清和郡主一母同胞,血缘再亲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姐妹反目。血缘的亲疏,并不能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