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 作者:石头与水

新文案:

穿越种田文~~~~

小户人家鸡毛蒜皮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好脾气的爹,精明的娘,重男轻女的祖母,以及越过越有滋味儿的小日子~~~~

不知为何,石头的文里怎么总是提前就把祖父写死了呢???

旧文案:

别人一穿,非富即贵。

她一穿,非富非贵。。。

别人一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一穿,赔钱货一个。。。

别人一穿,王霸之气附体,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她一穿,脑门只恨不能贴俩字——神童,以示与众不同,可惜世人都是瞎子,她娘只当她神经。。。

何子衿觉着,她被命运深深的愚弄了。

PS:六月每日晚六点更新~~~~~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子衿 ┃ 配角: ┃ 其它:

赔钱货

“看咱们大姑娘,十里八乡没这样标志的孩子。”

“有什么用?赔钱货一个!”

赔钱货!

这就是李深深此生听到的第一句话,此时,她被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略带尴尬的抱在怀里,妇人强笑,细声劝道,“俗话说的好,先开花后结果,一女一子,正凑个好字,这才是福气呢。”

“行了,满月酒吃得乱哄哄,闹得我头疼,抱她去大奶奶屋里消停些吧。”

天地良心,李深深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子,被人抱着没哭没闹,已是乖巧至极,哪里说得上不消停!

李深深转转眼珠,想看清那刁钻人的模样,无奈眼前朦朦,竟看不清楚,不禁心下一沉,暗道:难不成我这竟是瞎了吗?

过了几日,李深深方心惊肉跳的弄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不知道自己是属于重新投胎还是什么,反正她就是这样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清醒的时间并不长,除了那天说她“赔钱货”的刁婆娘,她大部分醒着时都是在母亲沈氏那里。

沈氏对她很不错,起码从没说过她是“赔钱货”的话,而且,对于“赔钱货”的话,沈氏大概是心下不满的。

譬如,沈氏与丈夫何恭商量,“咱们大姐儿这已满月了,相公不如给大姐儿取个大名儿,上户籍方便不说,亲戚朋友的也有个正经称呼,总不好总是大姐儿大姐儿的叫。”

何恭年方弱冠,样貌不好不坏,身量不高不矮,简而言之,这就是个路人甲相貌的路人甲。路人甲踱步过去逗了李深深一回,李深深赏脸的咧咧没牙的嘴露出个笑模样,何恭便笑的跟朵花一样,对妻子道,“还是咱们丫头生得是真好,前儿我去前头三堂叔家,见着慎堂哥家的丫头,么长的那般黑,竟似块炭。看咱丫头,多白净。”

沈氏笑嗔,“少说这些埋汰话,小孩子家哪有丑俊。”

“我就是看咱们丫头好。”

“那是,老话都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相比于何恭路人甲的相貌,沈氏生的黛眉朱唇杏眸琼鼻,清丽不俗,美貌出众,此时眉眼一弯,水色盈然,已看得何恭眸光一深。

青年夫妻,感情正好。何恭又问起沈氏在家可好,絮絮叨叨的连午饭都问了个细致,沈氏耐心说了,服侍着何恭换了身新衫,两人一道抱着女儿去何老娘院里请安。

何老娘见了儿子自是满脸笑意,只是那笑在沈氏身上便淡了些,及至李深深,脸色就转为淡淡了。

何老娘这般模样,沈氏脸上的笑也淡了,她微微垂下头,一意哄着女儿,并不多话,只是听着何老娘与何恭细细的说家常。何恭还在念书以备功名,白天出去请教文章,中午就在先生家用的饭。何老娘担心儿子用的不好,道,“前天买的活鱼,放在水里养了三天,晚上烧了,你来我屋里吃。”

何恭自是应好,又说了给长女取名的事,道,“大姐儿是长女,这过了满月,也该有个名字了,赶明儿有空我去衙门把大姐儿的户籍报上,还有族谱上也得添上名儿。”

何老娘没啥兴致,随口道,“一个丫头片子,叫什么不行,哪里还用得这般郑重?”

何恭笑,“这怎么一样,大姐儿可是长女。”

“有什么不一样。”何老娘还是很给儿子面子,略一开动脑筋,道,“咱们何家,你祖父就你爹一个,你爹就你一个,三代单传。最缺的就是儿子,有了儿子,你才算有了后,才算对祖宗有了交待。”两只眼角下垂的三角眼往沈氏身上一扫,唇角带了三分冷意,“媳妇别嫌我说话实在,有了儿子,你也才算有了一辈子的依靠,就是这丫头,有了兄弟,娘家才有了撑腰的人。你们非要我取名,不如就叫长孙吧,我就盼着媳妇给我生个长孙。”

长孙…

李深深只是眼睛看不大清楚,但随着她慢慢长大,视力比以前强多了,她便明白约摸是刚出生时太小,眼睛方不清晰,倒不是她生成了个瞎子。

但,李深深还是给长孙这个名字深深的震惊了,她努力的想直起小身子瞧一瞧这位能给她一个“赔钱货”取出“长孙”名字的奇葩婆娘是个什么奇葩模样。

李深深在沈氏怀里要造反,沈氏轻柔的换了个姿势,让李深深躺得更舒服了些,一面轻轻的瞧了丈夫何恭一眼,何恭也觉着这名儿有些不雅,许多话,沈氏不好说的话,何恭这亲儿子是没顾忌的,何恭笑,“娘,大姐儿是女孩儿,怎么能叫长孙?”

何老娘早瞧见沈氏给儿子使眼色,心下不悦,对儿子也冷了脸,道,“你们这不是叫我取吗?我就取这名儿,爱叫不叫!不喜欢自己去想!”以不她乐意给赔钱货取名呢?

何恭笑,“好好说着话,娘你恼什么。”

沈氏轻声细语,“这就快用晚饭的时辰了,相公中午想是没用好的,还是用了饭再说。大姐儿年纪还小,名字也不急。”

何恭笑,“还真是饿了,娘,鱼是怎么烧的,晚上吃,还是清蒸好。”

何老娘听着儿子媳妇一唱一喝,心下不痛快,硬梆梆的连儿子一并教训起来,“行了,这是让你去跟先生请教功课,心里就惦记着吃,这怎么能有出息哩。”

何恭好脾气的笑,“儿子这不是饿了么。”

何老娘没好气瞪儿子,到底心疼,唤了个小丫环去厨下传饭,对沈氏道,“天晚了,丫头也饿了,你带她回房吧。”

沈氏微身一礼,便带着女儿回房了。

沈氏年纪还轻,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被这般嫌弃,回房很是气了一场。看她冷着脸,小丫环翠儿也不敢多话,轻手轻脚的自厨下取了饭摆上,沈氏气一回,也没拿自己身子糟蹋,冷哼一声开始吃饭,对翠儿道,“这些菜我也吃不掉,坐下一道吃吧。”

翠儿是沈氏出嫁时娘家给她买的小丫环,沈氏为人精明,对翠儿自是不坏,翠儿忠心,道,“大奶奶先用,我看着姐儿。”

沈氏叹口气,“也好。”

翠儿小心劝道,“奶奶还年轻,咱们姐儿生得这般俊俏,谁见了不喜欢呢。”

沈氏冷笑,“我自己的孩子,原也用不着别人去喜欢。”取了筷子用饭不提。

何恭回房时,天已全黑。

沈氏脸上看不出半分气过的颜色,全然一派温柔,含笑相迎,“吃饭怎生这般久,大姐儿找了你半日,你不回来,我哄她半日她才睡下。”

“是么。”这话一听就是沈氏在哄何恭,傻爸爸何恭却是深信不疑,先去瞧了回捏着小肉拳头睡熟的闺女,小声对沈氏道,“刚刚我不是说娘给咱们闺女取的名字不大好听么,娘瞧着不大欢喜,吃过饭我就多陪娘说了会儿话。”

沈氏颇是善解人意,亦轻声道,“我也知道娘盼孙子,可闺女一样是咱们的骨肉,就是将来有了儿子,我也一样的疼她。而且,大姐儿毕竟是闺女,还是咱们头一个孩子,再怎么也不能叫那个名字。不然叫孩子长大怎么想呢,得以为爹娘不疼她呢。”

何恭握住妻子的手,“咱们给闺女取个好听的名字就是。”

沈氏道,“那可得想个好听的。”

何恭笑,“自然。”他还年轻,并没有迫切生儿子的愿望,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有些不同,何况女儿生得玉雪可爱,何恭心里也很喜欢。

沈氏问,“你心里可是有主意了?”

何恭,“哪儿有这般快。”春宵一夜值千金,轻轻一捻妻子的手,“夜深了,咱们还是早些歇了吧。”

沈氏唇角噙着笑,轻轻的将手抽出来,嗔,“你快点儿把闺女的名儿取好是正经。”

何恭拉沈氏一并坐了,“这就想这就想。”

沈氏是决心要快些定下闺女的名字,省得给婆婆弄些不靠谱儿的名字出来,婆婆不嫌丢人,她还替女儿不平呢,名字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沈氏软语催促,红烛灯影下,何恭铺开素白宣纸,沈氏挽袖,亲为研磨。何恭柔亮的眼神在沈氏雪一般的臂腕上一掠,提笔落下两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沈氏轻语念了一遍,何恭搁了笔,挽住妻子一双柔荑,柔声道,“我们的女儿,就叫子衿吧。”

“子衿子衿。”沈氏于唇齿间吟诵两遍,不觉双颊微热。

何恭一笑,问,“娘子说,这名字可好?”

沈氏笑嗔丈夫一眼,“明知故问。”她闺名正是青青二字,沈青青。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新气象,又开新篇啦~~~~

知音,美人大舅

李深深第二日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从这个名字与亲娘欢快的语气可以判断出父母的感情的确是很不错呐。

当然,从现在开始,李深深也要改名了。

何子衿,何子衿。

心下暗暗念叨两遍,何子衿也得说,她这名字比起那啥“何长孙”来真是高大上一千倍不止。

何子衿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何家的一家境况。

何家现在当家的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妈,而是曾给她起了个奇葩名字,盼孙子盼的两眼冒绿光的她的祖母,通谷人称何老娘,雅致一些是何家太太,再恭敬一些,叫一声祖母大人也是没错的。

祖母大人年不过四旬,模样却仿佛六十,不要说与何子衿的美人儿娘比,便是与她的路人甲爹比,祖母大人实不似她爹的亲娘,那种种老态,倒仿佛她爹的太奶奶一般。自从看清了祖母大人的相貌,何子衿就明白为啥祖母大人对她妈那般不待见了——绝对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啊!

看她妈那芙蓉如面柳如眉,再看看祖母大人这张菊花脸,不嫉妒是不可能滴。

当然,婆媳不合,还有诸如她爹娘感情太好,她奶看不过眼…或者,还有可能是她外婆家境比起何家略有不如吧。

何老娘,何祖母大人,似乎很有些势利眼。

反正何子衿就不止一次的从祖母大人那里看到对她以及她娘的鄙视…

好在,她娘也不是吃素的,祖母大人不喜欢,她娘也没受虐狂似的死命要讨好婆婆往婆婆那里凑、热脸贴冷屁股啊啥的。让何子衿说,她娘才是个奇人,反正不论祖母大人是啥态度,她娘的日子都过的悠哉悠哉,起码完全不受祖母态度的影响。

于是,在她娘这种悠哉态度的影响下,祖母大人似乎…更不喜欢她们母女了。

不要说在这个宽袖长袍的年代,便是在何子衿记忆中的前世,婆媳关系不好也是大问题,何况如今?

不论何子衿如何想,在抱着何子衿几次亲近未果后,沈氏也不愿再去俯就,直接对何老娘视而不见,全当这人是个死的。照沈氏的意思便是:爱怎么着怎么着呗,反正何恭对她够好,她又不是要跟何老娘过一辈子。

至于婆婆搓磨儿媳妇的事,何老娘不是没干过,奈何沈氏生得袅娜,天生一幅弱不禁风娇弱模样,何老娘每次刻薄沈氏,不知为啥,总是不早不晚的给何恭瞧个正着。何恭对沈氏的感情,这么说吧,当初何恭就是偶然见了沈氏一面,便此倾心,哪怕沈氏出身寻常乡村小读书人家,也没能断了何恭的念想,硬是要死要活的央了母亲求娶了沈氏。

这也是何老娘对沈氏心有不满的原因之一,何老娘一直怀疑,自己老实巴交的儿子是受了狐媚子沈氏的勾引,才这般鬼迷心窍的。何老娘不喜沈氏,偏生儿子着了魔,若不允婚…丈夫前几年过逝,就这一个儿子,一辈子的倚靠,何老娘真不敢强扭了儿子,只得咬牙切齿的允了。

何恭如了愿,夫妻感情也好,可这亲事是如何来的,何老娘每每想起便如同活吞了苍蝇一般,亲儿子不好迁怒,却又如何能看沈氏顺眼?

何老娘看沈氏不顺眼,偏生沈氏也不是那逆来顺受的。

不得婆婆喜欢,初时沈氏不是没想做小伏低的去讨婆婆开心。可这人吧,一旦对谁有了意见,那真不是做小伏低能改变的,沈氏碰了壁,再加上生了女儿后倍受奚落,沈氏也死了讨好婆婆的心,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倘何老娘无事生事,沈氏可不是呆子,婆媳几次交锋,何老娘占着天时地利,硬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于是,何老娘更看沈氏不顺眼。

至于何子衿,坐在抓周的小桌子上,外家人都来了,何老娘也没大方的赏给何子衿个好脸色。

迁怒啊,这绝对是迁怒。

何子衿心下感慨,当然,她也不否认,自己对这个重男轻女,时时叫她赔钱货,曾给她取了个十分丢脸的名字,还要时时给她脸色看的祖母没啥好感。

沈氏一身樱桃红的衣裙,面若桃花,一脸柔美的浅笑。她人生得极美,手也巧,何家只是寻常富裕人家,拢共服侍的不过三四人,就何子衿今日这一身小衣裳小裙子,一些针线都是沈氏亲做的,非但滚了边儿,还绣了花,精细极了。

沈母抱起外孙女,一面拿个拨浪鼓逗何子衿,一面笑对女儿道,“亏得你有这样的耐心,子衿还小,长得快,一天一个模样,衣裳精细,也只穿一年罢了。”

何老娘笑,“可不是么,我也是这样说,会打扮的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的打扮奶娃娃。小孩子,一眨眼就大了,哪里用这样的精细活计。”

沈母不过是笑女儿精细,这话,亲母女说说倒罢了,由何老娘这做婆婆的嘴里说出来便有些不中听。何况,何老娘十分嫌弃沈氏没能生下儿子,这事儿沈母不是不知道。只是沈母性子温和,又非口齿伶俐之人,只得抿嘴不言,到底心下不乐。

沈氏还没说话,沈氏的弟弟、何子衿的舅舅——沈素已道,“娘,子衿可是姐姐、姐夫的长女,何况是抓周礼,穿身新衣裳是应有之意。不然,知道的说姐夫家风俭朴,不知道的还得说姐夫慢怠咱家外甥女。不然,怎么这样的大日子,连身新衣裳也不给穿。”

沈素相貌生得,怎么说呢,一看就是沈氏的亲兄弟,据何子衿目测,沈素身高绝对一八零往上,虽然现在像根竹竿,但并似沈氏那般纤弱袅娜,只是眉宇间总有些仿佛,简而来说,那就是天生的发光体,举手投足间便有一种独特魅力。

厌屋及乌,便是沈素貌如天仙,何老娘因着沈氏也不能看他顺眼,何况沈素偏生这样话多,愈令何老娘不喜。

只是,何老娘看沈素顺不顺眼,沈素也不是吃何家的饭。再者,何氏宗族自诩书香人家,对着亲家,何老娘总要有几分客气。

沈素只作没瞧出何老娘的脸色,笑着去逗何子衿,何子衿便奶声奶气的叫舅舅,逗得沈素直乐,转头同何恭说话,“子衿当真会长,眉眼像了姐姐,鼻梁这里似姐夫,姐夫鼻梁高挺,比姐姐生得好。”

何恭得意且自豪,很大方的夸赞女儿,“子衿人也聪明,我教她念诗,她还能记得几句,说话口齿也清楚。人家都说,才一周的孩子,少有这般嘴巧的。”接着又让闺女展示了一番。

沈家人都很欢喜,尤其沈家姐弟的父亲沈老秀才拈须笑道,“阿素阿青念书平平,倒是子衿瞧着有些灵性。”谁不喜欢漂亮可爱的孩子,何况这是自己的外孙女。

两家人说着话,一时何恭的姑母带着儿女来了。

何恭的姑母嫁的是本县陈家,陈家是商户,说起来不若沈家这种秀才人家体面,只是,沈家贫寒,陈家富庶,论及实惠,倒不好说哪个更好一些了。

陈姑母年纪还大何老娘几岁,不过看面相,却比何老娘显着年轻许多,陈姑母一身绸缎锦衣,金银满头,很是配得起富商太太的身份。沈老秀才却是暗暗皱眉,这年头,商人是不能穿绸的,只是商贾富庶,这些规矩,寻常无人管,亦无人太过计较。沈老秀才却是个拘泥的人,见陈姑妈一介商人之妻便如此张扬,颇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感。

陈姑母是带着小儿子陈五郎和次女小陈氏来的,小陈氏衣裙亦是精美,模样也当得起清秀佳人那款,但与沈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这年头,又没啥微调整容,顶多是有钱的用好一些胭脂水粉,穿好一些绫罗绸缎,其他的,就看爹妈咋生了。如沈氏,便是荆钗布衣,那也是清丽出尘;如小陈氏,便是金玉满身,撑死就一清秀佳人。两者差距,实非是人力所及。

其实,小陈氏与沈氏差的,何止是样貌。

就凭小陈氏进门对着何恭那委屈的一个眼神,何子衿险没给她酸死:俄的娘哪,这屋里的人可没瞎子啊,小陈氏表姑妈你那是啥眼神啊?你对俺爹没啥意思吧?!

何子衿使劲儿瞻仰了一下她爹路人甲的脸:她实没想到,她爹这张路人甲的脸还有人倾慕哩——小陈氏表姑妈,你得有多想不开啊!

好在,屋里虽没瞎子,也没傻子。便是小陈氏,一个幽怨眼神过后,也转为低眸黯然,如同被薄情郎辜负的苦情女,做足了满腔哀怨。只是那哀怨在眼神流转落在沈素身上时,瞬间惊艳,不觉红霞染上双颊,羞羞怯怯如同受惊小白兔一般的别开眼睛,不自觉的抚一抚鬓间鲜花。

何子衿:…她舅的颜是挺正的。

何老娘笑对大姑子一家介绍了沈家人,小陈氏方知那俊美过人的男子竟是沈氏的兄弟,微烫的心不由冷了下来。

何子衿是女孩儿,又不受重男轻女的何老娘喜欢,故此,抓周礼也只请了陈姑母与沈家两家人,人既到齐,说了会儿话,抓周礼便开始了。

何家不过小富,何子衿不为何老娘重视,沈氏却拿闺女当心肝,故此,抓周礼的物件儿备的颇是齐全。一张方桌上,啥都有,可以说,别人抓周礼有的,桌上有,别人没有的,这桌上也有。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铜钱、帐册、首饰、绢花、胭脂、吃食、玩具、酒具皆有。因何子衿是女孩,又加摆了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之类,甚至还有一张小琴、一幅棋子,连做画的颜料都放了一盒。

陈姑母先笑了,道,“妹妹预备的好生齐全。”

何老娘扯扯面皮,因沈家人在场,并不多说,只道,“是你侄媳妇预备的。”

陈姑母笑着打趣沈氏,“一个丫头就这般费心,来日生了儿子还不知怎样精细呢。”

沈氏笑笑,“在当娘的心里,儿女都是一样的。难不成在姑姑心里,表妹便不如表弟贵重了。”

陈姑母仗着辈份说话,不料竟给沈氏噎了回来,心下实在不悦,沈母笑着岔开话,将何子衿递给闺女,“时辰差不多了,抱子衿过去吧。”

沈氏抱了何子衿放在桌上,柔声让她去抓东西。何子衿要是抓不好,简直对不起重新投这一回胎,刷刷两爪子,一手印章,一手酒杯,便不撒手了。

沈母乐开花,喜笑颜开,道,“大富大贵,必是做夫人的命。”这年头儿,非二品以上诰命不能称之为“夫人”的。

其实,抓周的东西,抓啥都是吉利意思,何况何子衿的确抓的极好,一时赞声如潮。何恭与沈氏自不必提,亦是欢喜。沈氏抱了女儿在怀里,给她理理小裙子,笑,“只盼她一世平安如意。”

沈母笑弯了眼,“看子衿就是个有福的,你这话,必中的。”

小陈氏道,“子衿是不是渴了,这是酒杯,可不是水杯。”心下暗恨,抓个印章就是夫人命,抓酒杯是啥意思啊,怎么倒没人提了,说不得以后是个酒鬼。

何子衿摇头,奶声奶气,“不渴。”

小陈氏只是一说,未料到小小孩童竟然听得懂,微微一惊,笑,“子衿,抓周抓完了,把东西放下吧。”

何子衿将东西往怀里一护,道,“我的!”

沈氏听她小小人说话,便忍俊不禁,道,“先让你爹爹替你收起来,好不好?”

何子衿点头。

中午用过饭,说会儿话,沈家人便起身告辞,何老娘虚留两遭,命何恭与沈氏送沈家人。沈老秀才还问了何恭两句举业文章的事,沈母只拉着沈氏说些好生过日子的话,沈素在一畔含笑听着,沈氏又问弟弟的婚期可定了,沈母笑,“我请朝云观的道长给算了好日子,腊月初十,还早着呢。跟亲家商量好了,亲家也乐意。”

沈氏又问聘礼,沈老秀才在一畔道,“可惜这孽障不争气,没能中个秀才,不然婚事上也能好看些。”沈老秀才人情世故不甚通达,何子衿这方知不是谦虚。需知,她舅论年纪比她爹还小几岁,她爹的秀才,也没影儿呢。沈老秀才,你这话,是骂儿子,还是在影射女婿啊?!好在何恭天生好性子,并不放在心上,反是劝了岳父几句。

沈素则笑嘻嘻地,“这也是急不来的事,爹你三十上中了秀才,我再念十来年也差不多了。”

沈老秀才上火,骂,“你就不能争点气!”

沈素笑,敷衍,“争,争,回头我就去争。”

沈老秀才头疼,沈素笑,“天不早了,得早些出城门呢。姐,姐夫,你们回吧,有空我再来是一样的。”

沈氏又叮咛,“也别太急着赶路,咱们乡间路不好走,宁可慢些。”爹娘有了年纪,怕颠。

沈素笑,“我知道。”

沈家这趟出来,还是借了沈素岳家的马车,甭看沈素秀才考不中,赶车啥的无师自通。扶了父母上车,沈母又探出头悄声叮嘱闺女一句,“平日里别给子衿吃酒。”抓周大家都是挑吉利的话说,其实沈母对于何子衿抓个酒杯的事儿也挺无语,生怕外孙女长大后是贪杯之人。还有闺女,谁家抓周礼上摆酒杯啊,这可真是,你怎么备的东西啊?

沈氏笑,“娘你想哪儿去了,子衿才多大,如何会给她吃酒。不过闹着玩儿,谁还拿这个当真。”抓周多有提前将孩子训练好的,专令孩子捡着吉祥富贵的东西抓。沈氏没这个念头,只当一乐。不然,若抓周礼真的这样灵,人啥都不用干,只一意小时候抓周抓个吉利便是。

沈母一笑,“也是。”

沈素笑,“说不定子衿这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好兆头。”

何子衿:不想俺的知音竟是大舅嘤~

沈素脑袋已挨了沈老秀才一下子,沈老秀才恨恨的骂,“我看你是想美人了,快赶车!”想他一辈子稳重自持,也不知怎地,竟养出这般跳脱的儿子来,真真生平一大恨事!

沈素哈哈一笑,对姐姐、姐夫一抱拳,扬鞭赶车回家去也。

作者有话要说:

陈姑妈

眼望家人走远,沈氏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何恭素性温柔,一手接过女儿抱了,一手挽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咱们与岳父家离得也不远,什么时候你想回去,我送你去看望岳父岳母是一样的。”

沈氏眉眼一弯,家人的车马已经远走,她回握住丈夫的手,道,“回吧,姑妈难得过来,你也陪姑妈好生说说话。”陈姑妈嫁的本县,与过逝的何父是同胞姐弟,情分素来好,不管对她这个侄媳妇如何,陈姑妈对何恭这个娘家侄子是相当看重的。以往还有许以爱女的心思,不料何恭对沈氏生情,亲事未成,陈姑妈也多是恨沈氏狐媚,并不很怪何恭。

一家三口去何老娘的房里,没说几句话,何老娘便打发了儿子与沈氏,道,“热闹这大半日,大姐儿也困了,往日都要午睡的,今也别耽搁了。沈氏去看着大姐儿午睡吧,恭儿带你表弟去书房玩儿,你姑妈难得来,容我们老姑嫂说些体己话。”

沈氏行过礼就带着女儿回房了,何老娘对余婆子道,“你带着芳姐儿去我屋里歇一歇。”

清场后,何老娘方轻轻的叹口气,陈姑妈与她做了一辈子的姑嫂,彼此脾气都清楚的,看何老娘这样子,陈姑妈叹道,“子衿都一周了,妹妹好生过日子就是,福气在后头呢。”

何老娘低声咬牙,“哪里来的福气,晦气还差不多。你看看今天,一句都不让人,眼里就没个尊长,我真是…”

陈姑妈火上浇油,话间暗藏机锋,“年轻人,脾气冲些也是难免的。侄媳妇以前瞧着倒柔顺,难得的是恭儿喜欢,就看在恭儿的面子上,咱们这些老东西谁还与她个小辈媳妇计较不成。”

看何老娘脸色更沉,陈姑妈再接再励的拱火,“我又不是外人,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这样。要我说,这些小事还不打紧,倒是姐儿都一周了,咱家可是三代单传,妹妹还是操心大事,赶紧让侄媳妇生个儿子给咱们何家传宗接代才好。恭哥儿这转年就二十的人了,膝下只这一个丫头也不像话。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何老娘更是满脸晦气,“姐姐以为我不急呢,她只不见动静,又有什么法子。”

陈姑妈道,“平安堂里的张大夫医术谁不知道,请平大夫来给侄媳妇诊一诊,调理一二,正年轻的小夫妻,还怕没孩子。”

“药不知吃了多少,就是没动静。我这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可你看人家,成天就一门心思的吃喝打扮,是半点不操心的。”何老娘就是看沈氏不顺眼,如今更是后悔当初拗不过儿子的牛心应了这门亲事。若是娶了小陈氏,别的不说,自己这大姑子便生了五儿二女,小陈氏只要有大姑子一半的本事,起码能旺一旺何家子嗣。

陈姑妈便又劝了何老娘一番,无非是个车轱辘话,非但没将何老娘劝好,反正令陈老娘觉着沈氏除了会迷惑男人,其余事上一无是处,心下嫌恶更甚。

沈氏根本不关心老姑嫂二人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瞧着何子衿睡了,沈氏对着天光做些针线,及至陈姑妈带着儿女告辞,她方出门一道相送,并不失礼数。

人皆有私心,陈姑妈与何老娘姑嫂关系不错,何恭与小陈氏表兄妹一道长大,小陈氏对何恭又很有些个心思,姑嫂二人是乐见其成的。陈姑妈觉着何恭是娘家侄子,知根知底,性子也好,闺女嫁回娘家,起码日子不会难过。何老娘瞧着小陈氏长大,也没什么不放心。而且,这年头,姑舅做亲再寻常不过。结果未料两家尚未提亲事,何恭倒给沈氏勾去三魂七魄。小陈氏一场心伤,至今未愈,陈姑妈这做亲娘的,既心疼闺女,心下虽知怪不得何老娘,但如今瞧着何老娘沈氏婆媳不合,陈姑妈也是难得畅快。

带儿女回家的路上,陈姑妈心情很是不错,对女儿道,“你年岁也大了,该说婆家了。”

小陈氏难掩羞涩,拧着帕子道,“表嫂好似不大和气。”

“我跟你说什么,你提那狐媚子做甚?”陈姑妈冷笑,“管她和不和气,你也给我争些气,嫁个比她好八百倍的婆家才成!”娘家侄子,胜在可靠,可条件好于何恭的也不是没有。

小陈氏拧着帕子不语。

陈姑妈心下自有盘算。

沈氏出去送走陈姑妈一家人,与何恭回房见翠儿给何子衿穿好衣裳在院里玩儿,沈氏笑,“子衿醒了。”

翠儿笑答,“奶奶刚去太太房里,大姑娘就醒了,不哭不闹的就是要穿衣裳。奴婢就服侍着大姑娘起了。”

何恭俯身抱起何子衿,沈氏摸摸女儿的小脸儿,问,“子衿可吃蛋羹了?”何子衿半岁起,沈氏便不再让她一味吃奶,间或喂些辅食。何家虽家境一般,鸡鱼蛋肉都还不缺,什么蛋羹、果糊、肉汤啥的,一般何子衿午睡醒后会吃一些。

翠儿道,“我说去拿来喂大姑娘,大姑娘要等奶奶回来一起吃。”

沈氏温柔一笑,相貌妍丽,对翠儿道,“去厨下取了来。若有白粥端一碗,有清淡小菜也配些来,若没有,把去岁腌的酱菜配些也好的。”厨下只一个厨娘高婆子,采买烧菜都是她,周全上不敢与大户人家相比,好在沈氏也没啥高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