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领命去了,沈氏与何恭道,“看相公中午也没吃多少,尽是闹酒了,好歹垫补些,莫伤了脾胃。”

何恭亦是体贴,“娘子何尝不是,既在服侍长辈们,还要照看子衿,就是今天的周岁宴,也是娘子提前预备了几日方如此周全。”

夫妻两个轻声细语,有说有笑,你抬我敬,那眉眼之间的情谊就甭提了,唯何子衿略无精打采:身为一个小电灯泡,被无视到她这个地步,真是电灯泡界的耻辱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

PS:存稿丰富,明晚六点准时更新~

不识好人心~

过了周岁,何子衿深觉自己从婴幼儿时期煎熬出来了,起码,她拒绝吃奶沈氏也没啥意见了,乳牙出了三四颗,十分酥软的鱼啊肉的也能吃一些。还有,她自觉长大了,更兼多多吃饭身体倍棒,沈氏出门也喜欢带着她。要知道,周岁前何子衿真的没出过何家大门一步,沈氏养孩子精心,冷了热了的,顶多是抱着何子衿在院里晒晒太阳,外头人多,沈氏不放心把闺女带出去。

现在闺女略大些,相熟稳妥的人家,沈氏都会带着何子衿出去串门子,让她多见些人,以免养成胆小的性子。

沈氏并不是碧水县人,她家是离碧水县几十里长水村,因缘际会嫁到何家,故此在碧水县认识的人有限,还是嫁进这一二年,与本家的几房女眷熟悉了些。如现在这位本家堂嫂李氏,就素与沈氏说的来。

李氏丈夫何忻与何恭是同族兄弟,何忻年过四旬,颇有些家资。李氏是填房,年纪倒与李氏相仿,说起来这也不算啥,只是到底不是原配,又因李氏生得俊些,便常在人们的话里话外。李氏抱着何子衿,喜欢的了不得,命人拿了奶糕来,还细心的问沈氏,“子衿会吃这个不?”

沈氏笑,“她什么都吃,昨儿趁我不注意,焦溜丸子塞嘴里一个,吓得我赶紧抠了出来。牙还没长出三颗半,也不怕噎着。嫂子放心,糕点是无妨的。”

何子衿强调,“四颗啦!”什么叫三颗半啊,她已经长出四颗牙啦!何子衿天天在镜子里照来着,自信绝不会数错。

沈氏脸一板,“就知道犟嘴。”

李氏乐得不成,笑,“你看,她似听懂一般。”

沈氏脸板不住,也笑了,“磨牙的很。”

丫环捧来奶糕,李氏拿了一块递给何子衿,何子衿奶声奶气的道了谢方有模有样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吃起来。李氏摸着何子衿头上的羊角辫,笑,“这孩子你教的好,真是招人喜欢。”

“嫂子没见她淘气的时候。”沈氏笑谦两句,其实心里也觉着闺女懂事可爱。

李氏却是羡慕的很,道,“要是给我这么个孩子,不要说淘气,折我十年寿我都愿意。”李氏这填房,尴尬的地方就多了。元配嫡子已经成亲,因丈夫待她不错,继子与媳妇在她面前也恭敬,只是,到底没自己的孩子,心下难免不安。

沈氏劝道,“嫂子同我认识并非一日,那些劝人的车轱辘话我就不与嫂子说了。但有一件,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在世上格外艰难些。就是子衿,嫂子瞧着她好,我与她爹爹心里也疼她,只是,她再好,只因投了个女胎,便有千般好也都不好了。我如今在家的光景,瞒不过嫂子,我要认真生气,恐怕早气死了。我若气死了,难道有谁来心疼我一疼?嫂子听我的,咱们本就活的不易,若自己不疼惜自己,谁还疼惜咱们的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氏与何恭情分虽佳,奈何同何老娘不对盘。如李氏,上头并没婆婆压着,且自己做了婆婆的人,奈何却是填房,年纪与继子相仿,便是做了婆婆,在继子与继子媳面前也略有尴尬。

沈氏这样说,李氏不禁一叹,“是啊,咱们女人,就得自己疼惜自己。”

李氏沉默片刻,又笑了,道,“看,好容易你舍得把宝贝丫头抱出来给我瞧瞧,又说这些扫兴的话。”

沈氏一笑,“那就罚我多吃几块嫂子这儿的好点心吧。”

李氏指着她笑,“你这也是做娘的人了,仔细子衿笑你。”

沈氏拈帕子为女儿拭去嘴角沾的奶渣,继续与沈氏说笑。

沈氏与李氏交好,何老娘便有许多意见,私下同儿子道,“你媳妇三不五时的就去你忻堂兄家串门子,我也不好多说。那个李氏,你看平日里谁去她那里说话,就你媳妇总去,也不嫌人家笑话。”

何恭倒是很理解妻子,为妻子圆话道,“媳妇相熟的人也没几个,寻日里便同忻大嫂子说得来。忻大嫂子无非是年轻些,也是同族女眷,纵有些来往也没啥。子衿周岁,忻大嫂子还托人送了一幅项圈手脚镯过来,很是喜欢子衿。”

何老娘将嘴一撇,不屑,“一幅项圈手脚镯就收买了你,你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何恭面儿上有些过不去,道,“娘这是说哪里话,我岂是这样的人。我是觉着,忻大嫂子因是填房,年纪轻些,人们方有些偏见。其实为人不差,娘想一想,忻大嫂子嫁进这一二年,可有什么不好的事?只要人品可靠,又不是外人,走动些也没啥的。何况是女眷来往,娘就放心吧,不打紧的。”

何老娘听儿子这一套话,心下更是不乐,冷了脸道,“随你们去吧,反正我给你提了醒儿。你媳妇年轻,性子活泛,不乐意陪我这老东西在家闷着,这我心里清楚。只是,要我说,纵来往,闲了往你贤姑母那里坐坐,学些个贞烈贤淑倒也罢了。”

见母亲不悦,何恭唯有喏喏虚应。

何恭领了母亲的训导回房,喝过茶,便一长一短的与沈氏说了。沈氏浅笑,自有应对,“母亲最是心疼咱们,母亲的话,再不会错的。我一直想着去贤姑太太那儿说说话儿,咱们阖族女子,哪个不以贤姑太太为荣呢。只是你也知道,贤姑太太最是个爱清静的,真不好三不五时的总去。我听说贤姑太太笃信佛事,母亲的寿辰又快到了,我抽空抄了平安经,想着明儿就去贤姑太太那里,求贤姑太太镇在菩萨面前,给母亲祈福,你说可好?”这位贤姑太太是何家有名的一位姑太太,年轻时便守了望门寡,自此终身未嫁,很有些贞烈的美名儿。

何恭哪里会说不好,只觉着自娶了沈氏简直事事如意,再无半点不顺心,浑不知婆媳已无形中交锋一次。沈氏又取了新衫给何恭试穿,一面道,“母亲做寿时的衣裳,我已托人去做了。按理母亲的衣裳都该我做才是,只是有子衿这淘气的丫头,竟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再者,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该是享些清福的时候了。姐姐托人给母亲捎来的衣料子,多是绸子缎子,我以前也没做过,倘或做的不好,倒糟践了东西,何况又是姐姐着人送来的上等好料子,更得仔细。我想了又想,便寻了妙手坊的裁缝帮忙,精精细细的做上一身,到了大寿时穿,既体面,也是咱们儿女的孝心。”

何恭相貌虽平庸些,不过年纪正好,身量亦佳,一袭天青色长衫穿身上,很有几分斯文。沈氏看着点头,两指抚在何恭新衫袖口的镶边儿上,道,“如今家中事忙,镶边儿还成,可惜没空绣些绣纹,不然才是好看呢。”

何恭柔声道,“这就很好了。你既要带子衿,又要服侍母亲,还要做这些针线,料理家事,也别太辛苦。”

“咱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只要母亲身体康泰,子衿平安健壮,相公事事顺心,我辛苦些怕什么。”沈氏抿嘴一笑,正与丈夫四目相对,又不禁红了去,螓首微低,露出一段洁白的颈项。何恭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两指捻住沈氏细腻盈白的耳珠,沈氏轻推丈夫,问,“衣裳可觉着哪里不合身?”

何恭自幼念圣贤书长大,到底还记得圣人教诲,并非白日轻狂的性子,轻咳一声,“你的针线,素来最合身的。”又问,“咱们子衿呢?回来还没见她。”

“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牛心左性,非说长大了,以后自己住一间屋子,不睡隔间儿了。我不应,她赌气睡觉去了。”沈氏也实在发愁何子衿,种种怪癖颇叫人哭笑不得。譬如,早早便不喜欢吃奶,这年头,富裕人家有奶妈子,孩子吃到六七岁的也不稀奇。何家无此条件,沈氏年轻,奶水也充足,倒愿意宝贝女儿多吃两年再断奶,结果何子衿长了牙就不乐意再吃奶了。沈氏以往只听村子里人说孩子断奶如何如何麻烦,到了她闺女这里,竟不费半分力气。再譬如,别人家闺女起码要十来岁才有自己的屋子,这丫头,这还乳臭未干呢,就起了分屋子的念头。沈氏头疼的很,与丈夫抱怨,“别人家养十个也没咱们这一个费心,每天想起一出是一出。”

何恭浑未当回事,笑道,“叫了闺女来,我劝劝她就好了。她年纪还小,自己在一间屋里,晚上会害怕的。”

沈氏命翠儿去叫何子衿来,“晌午睡了午觉,这会儿别让她睡了,不然晚上该犯夜了。”

其实何子衿并没睡觉,她是在为自己争取独立卧室的权力奋斗,可不论她怎么说,她娘就是不同意。何子衿琢磨着,这事儿还得落在她爹身上。无他,她爹耳朵根够软。

她爹回来的时候,何子衿在隔间儿早听到了,她硬是没动,就是拿乔等人来叫。翠儿一来,她也没摆臭架子,很俐落的起身就去找她爹说话了。

她爹天生好脾气,很满意的瞧了白白嫩嫩的闺女一回,见闺女撅着个嘴,忍笑道,“还生气呢。”

“哼~”何子衿哼。

何恭抱了女儿在怀里,耐心讲道理,“你年纪还小,晚上那样黑,你娘不放心你。”

何子衿道,“我又不怕黑。”

何恭又说,“你看,咱们屋子都住满了,没空屋子给你住啊。”

何子衿早想好了,道,“西间儿!”

沈氏道,“你少胡说,西间儿是你爹的书房,难不成你打算睡书房?”

何子衿伸出两根肉肉的手指,“爹爹,两间,书房!我,睡一间!”倒不是她有意说话简练,实在小孩子口水多,说话多了容易叫口水呛着。故此,何子衿暂时只得言简意赅着,想话唠一回都不成,天知道她有一肚子的道理想跟她娘掰一掰哩。

何恭笑与妻子商量,“不如就给丫头收拾出一间做卧室,让她睡两宿,睡不惯再回隔间儿是一样的。”

“你就惯着吧。”沈氏原是想丈夫把闺女这奇怪念头熄下去的,不想这人忒好说话,倒给这丫头三两句给说动了。

何子衿得意的再哼哼两声,凑在何恭耳边嘀咕两句,逗的何恭哈哈直笑,沈氏好笑,“这是说我坏话了?”

“没有!”何子衿响亮否认,天地良心,她只是为获得独立卧室开心罢了。而且,终于不用半夜醒来听到奇怪声音啦~她娘真是不识好人心哩~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三更有一万字呢,竟然还没到,拿出存稿来再更一章~PS:想存住存稿真的太难了,恨不能现在就发发发,全都发出去~可能我天生不是存稿的命吧~~、

节日快乐~~~

世间最难缠的人

何子衿争取到了独立小卧室,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想去住也不容易,沈氏是个精细人,总要给闺女安排妥当才肯让她搬。

虽然何家不富裕,更没啥奢侈生活,一家人用得是多的就是细棉布,家俱摆设也只是一般。就这样,沈氏也重给她做了新帐幔,以前在隔间睡的是小榻,如今搬新屋子,就是家用的床了。沈氏拿出许多花样子来教闺女挑,何子衿道,“娘,绣花,麻烦!”何子衿的意思,随便有一个用用就行,什么新的旧的,她都不挑的。

“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沈氏耐心的说,“慢慢做就是,咱家虽没那些绸子缎子使,可凡自己用的东西,能做好还是要做好。这不仅是为了好看,也是不亏待自己,别忘了,这可是自己要用的,做好了难不成有什么亏吃。”不管何子衿是不是听得懂,沈氏念叨了一回。

何子衿歪着小脑袋,羊角辫上挂着两个小银铃铛一晃又一晃,摇着两只小肉脚,“怕你累。”何家虽有三四个下人,沈氏的生活也并不轻松,除了应付刁钻婆婆,还得负责一家三口的衣裳鞋袜,偶尔还会下厨做几个小菜。

沈氏笑着摸摸闺女的头,“你乖乖的,娘就不觉着累了。”

对于这种明显哄小孩子的话,何子衿还挺感动滴~唉,想当初上辈子她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啊~

何子衿安慰她娘,“娘,我自己住,一样爱你。”

沈氏“扑哧”就乐了,嗔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花言巧语,嘴上抹蜜了,天天就知道哄人。”

何子衿倚在沈氏身畔,强调,“是真的。”

沈氏笑,“早上买了些樱桃,我叫翠儿洗了拿来你吃。”

“一起吃。”

沈氏抱着闺女一道选了个草虫的花样子,道,“现在先挂个桃粉的帐子,等年下,这帐子也能得了,到时再换新的。”

何子衿捏个樱桃送到她娘唇际,沈氏张嘴含了,说何子衿,“你还小,别多吃,吃十颗就好,想吃等下午再吃十颗。”

何子衿点头,说一长句子,“嗯,这叫十全十美。”

沈氏直乐,“也不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下个月是你祖母的寿辰,会不会说祝寿的吉祥话?”

何子衿张嘴就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记牢了,等你祖母过寿时就这样说。”沈氏笑,“到时你姑妈也会来,还有你姑丈,表兄,都会过来。你是咱们家的大姑娘,可得拿出主人家的气派来招待客人才行。”

“姑妈?姑妈什么样子啊?”自何子衿有记忆起,她是没见过何氏姑妈的,不过,她现在脖子上挂的银锁,手上脚下戴的镯子就是何氏送的,听她娘的口气,似乎同何氏姑妈的关系还不错。

沈氏眼中含笑,一句一句耐心的跟闺女说话,并不因闺女年纪小便敷衍。

沈氏傍晚也与丈夫说了一遭,一面服侍丈夫换衣裳,一面道,“今天同子衿说起姐姐来,我跟母亲商量过了,母亲过寿,姐姐姐夫大约会来的,很该提前将姐姐他们住的屋子收拾起来。姐姐他们难来一回,可得留姐姐、姐夫多住些时日。”

何恭道,“很是。”

沈氏只是知会何恭知晓,又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心里有数。新被褥是现成的,提前晒一晒就好,还有姐姐以前爱吃的菜,我都跟余嬷嬷打听了,她最清楚不过。”

何恭听的直点头,沈氏道,“这些小事,你心里有数就成。只是,母亲这次做寿到底请多少亲戚朋友,你可得早些与母亲商量了,拟出单子来,我好提前预备。别临头忙乱,怠慢亲戚不说,也扫兴致。”

何恭皆应了,问,“子衿的屋子收拾出来没?”

“哪里有这么快,得慢慢来呢。她小孩子住不比大人,又才这么丁点儿大,个头还没椅子高,赶明儿得缝些小棉垫子,把桌椅凳角容易磕碰的地方裹上,免得她路还没走结实,撞一下可不是玩儿的。”沈氏自来是个周全人,何况这是亲闺女,自然想的更多,道,“我想着,让翠儿跟子衿一道睡,夜里也好照看,不然真叫子衿自己住一个屋子,我是再不能放心的。”

何恭点头,“是这个理。”

何子衿正从外头回来,听到父母的话不禁插句嘴,“我自己睡就成。”

沈氏板住脸,“那你就别搬了。”

何子衿刚想着跟耳根子软的老爹念叨念叨,看可有商量余地,沈氏已皱眉问她,“你这是去哪儿了?看这一身土!”

何子衿拍拍裙子,只是有一点小脏而已,沈氏也太夸张啦。何子衿道,“涵哥哥带我荡秋千啦!”小孩子的生活多么闷哪,何子衿也只得自己找乐子。这年头人们聚族而居,何氏宗族都住一个街区,隔壁同族小孩儿何涵比她大四岁,虽然也是小屁孩儿的年纪,但何子衿说的话,何涵基本上是听得懂的。

沈氏先吩咐翠儿去给何子衿拿干净衣裳来换,一家三口得去何老娘那里请安,说何子衿一句,“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看哪天丢了,找都找不回来。”

何子衿道,“又不远,还有翠姐姐跟着我呢。放心吧,丢不了。”她天生话唠,而且,随着何子衿话说的多,她口齿越发流俐清晰,如今也不大容易被口水呛了。

沈氏气笑,“就知道犟嘴。”

待何子衿换了干净衣裳,一家三口去何老娘那里问安。

何老娘见着儿子是真高兴,一张老脸笑成菊花,眼睛瞧着何子衿时那笑便淡了几分,及至看到沈氏,瞬间恢复成婆婆的庄严相。

反正何老娘喜不喜欢的,沈氏只当不知,照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绝对是何恭最喜欢的温柔贤淑模样。

何老娘一见沈氏这模样就心里不痛快,及至听到何恭说起做寿的事,何老娘淡淡道,“我这把年纪,活一天少一天,做不做寿也不打紧,只是在我闭眼前,非得看你有了后不然到了地下也没法子跟你爹交待哪。”

何恭笑,“娘就放心吧。”

何老娘老眼往上一吊,瞅向沈氏肚子,“你媳妇有了?”

沈氏面儿上一羞,嗔何恭一眼。何恭握住沈氏的手,笑对母亲道,“早晚而已,娘你别急啊。”

何老娘那脸色,刷的便下来了,冷冷道,“你们抓紧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恭儿,咱家可是三代单传!”

何恭笑嘻嘻的哄老娘,“娘你就放心吧,一准儿没问题。”

何恭原是看老娘黑脸,一幅孝心哄老娘开心,结果何老娘看他拉着沈氏的手笑的春光灿烂的样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脸更黑了。

何恭一瞧,连忙寻个由头带着老婆孩子回房了。

待回了房,见丈夫颇有些牵挂的模样,沈氏顺势一叹道,“你去太太那边儿瞧瞧,哄一哄太太。太太年纪大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你去说几句好听的,别真叫太太心里存了气,就不好了。”

何恭见沈氏有些为难有些委屈有些无奈的样子,很是不忍,轻轻捏妻子手心一下,道,“你先带着子衿用晚饭,别等我了。”夹心板的滋味儿,何恭并不陌生,好在不论老娘还是媳妇,两个女人都真心疼他,哄老娘并不费什么事,只是委屈妻子这般善解人意,老娘却总是不喜,想到这里,何恭也添了几分愁。

两人又低声细语了几句,何恭方有些不舍的转回老娘院里,沈氏待丈夫走了,命翠儿去厨下取了晚饭来。

沈氏出身平平,却有个秀才爹,家境虽一般,受秀才爹的影响,知道些养生的事,晚上素来不肯多食,尤其天气渐热,沈氏也没啥胃口。故此,桌间只一盘素炒青菜,一碟码得齐整的青瓜条,另外一碗绿豆汤。何子衿则是标准儿童餐,一碗蒸得嫩嫩的水蒸蛋,拌上秋油,点两滴香喷喷的小磨油,闻着就有食欲。

沈氏令翠儿自去用饭,给何子衿将水蒸蛋拌匀,围好围兜,让她自己握着小勺子吃饭。何子衿吃两口水蒸蛋,瞅一眼她娘的脸色,旁敲侧击,“娘,祖母不喜欢我。”

沈氏眉毛都未动一下,“你又不是银子,难不成天下人都要喜欢你?”

何子衿当下给她娘噎个半死,两只大眼睛盯着她娘淡然的脸色,十分有冲动的想问一句:娘诶,你也是穿来的么?

当然,沈氏不是。

沈氏又叮嘱闺女一句,“你要觉着谁不喜欢你,就少在那人面前凑,当不存在就是了。自己开心就行。”

何子衿:…

屋里没旁人,沈氏将心得尽数传授给闺女,“你过得开心了,那不喜欢你的人瞧着,自然就不开心了。所以,过好自己日子就成,余的不必多理会。”

说完了,沈氏方后知后觉地叮嘱闺女,“这话可别说给你爹听。”

何子衿眨巴眨巴眼,沈氏笑着摸摸她小头,“你才多大的人,想你也听不懂。”

何子衿刚想说“俺听得懂啦!”,沈氏已眉眼弯弯道,“行啦,乖乖吃饭。”

何子衿还是想发表一下对她娘的祟敬之情,“娘…”

“食不言,寝不语,闭嘴吃饭。”何子衿一张嘴,沈氏一根青瓜条塞何子衿嘴巴里,堵嘴!

何子衿郁闷的瞅着她娘,沈氏笑眯眯地,大有你再开口说话老娘还要堵嘴的架式。

何子衿:…

晚上,何恭一脸疲惫的自何老娘的院子回房,何子衿心下感叹:果然,这世上,最难缠的女人非老娘莫属啊。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更新~~存稿箱就是好用啊~

这个刷脸的年代啊

何子衿依旧过的悠哉悠哉,她现在一个小孩子,除了吃喝玩乐,实在没别的事可干哪。何子衿很是寂寞的浮想联翩,她要不要嫖窃后世一些华章美文来展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弄个才女的名声。

不过,她也只是想一想。

何子衿觉着,哪怕是穿来的,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不该干那些嫖窃的事。主要是,哪怕是国学大师穿来,脑袋里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这会儿瞎显摆,一辈子的时间长的很,图一时名声,等肚子里的存货用光,难免要“江郎才尽”。再者说,她如今大字不识一个,若张嘴吐出文章来,她娘得以为她疯了。

但是,若不能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何子衿又有一些寂寞如雪啊…

何子衿正坐院中藤萝架下寂寞如雪着,沈氏招呼她,“过来换衣裳。”

何子衿立刻来了精神,“娘,咱们这要到哪儿去!”

沈氏道,“去你贤祖母那里。”

何子衿瞬间没了精神,蔫了巴唧的嘟囔,“我又不念佛,去作啥?娘你自己去吧,一会儿我去找涵哥哥玩儿。”

别看沈氏在何恭面前总是温柔袅娜的模样,何子衿却十分怀疑她娘有独裁基因,这不,一句话不解释直接把她拎回屋里就给她换衣裳。至于何子衿的反对意见,沈氏直接当没听到。待把何子衿打扮的圆润可爱,就带着她去那位贤姑太太家里说话。

何子衿不乐意去,她自来对庙啊观的一类地方没兴趣,那位贤姑太太是何氏家族有名的贞烈人物,自年轻时守了望门寡就没再嫁过,先帝都给贤姑太太颁发了贞洁牌坊以示嘉奖。何子衿虽没见过这位贞烈的族中长辈,可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这得是个啥人哪。与其去贤姑太太那里,何子衿宁可去庙里烧香。起码庙里摆着的菩萨是泥塑,而贤姑太太这个菩萨,是活生生滴。

一想到要去见活菩萨,何子衿就提不起精神,跟在沈氏身边嘀咕,“娘,你要去跟贤祖母学念经啊!”贤姑太太的年纪委实不轻的,只比何老娘小个一两岁,论辈份,沈氏要叫一声姑妈,何子衿就要叫祖母了。

沈氏不理何子衿的话,一面走一面训这不听话的丫头,“你这是什么样子!撅着个嘴做甚!”

“娘,我困。”何子衿随口就给自己找个理由。

“我看你是皮痒想挨揍。”沈氏根本不吃这一套,一眼看穿她,问何子衿,“你是直接去,还是挨顿揍再去?”

何子衿好生无语一阵,无奈投降,“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沈氏是个细致人,虽不抱着闺女走,但知道闺女人小腿短,故此,沈氏走的很慢,为的便是就何子衿的小步子。

何子衿是个乐天派,走一会儿,她自己就烦恼全消的乐呵了,还扬着小脑袋大着胆子问她娘,“娘,你知道我不想去贤祖母那里啊。”

沈氏美眸一横,不客气的打击闺女,“你要是想去的地方,一出门恨不能插翅膀飞去。要是不乐意去的地方,就刚刚那死磨硬蹭的德行。”这要是看不出来,除非瞎子。沈氏在心里补了一句。

何子衿生就偌厚脸皮,笑嘻嘻地,“真是生我者老娘,知我者老娘啊。”

沈氏不留神给她逗的一乐,又叮嘱这厚脸皮的闺女,“在别人家可得老实些,别嘴没个把门儿的,叫人笑话。”

何子衿哼哼两声算是应了,沈氏叹,“我看别人家孩子,没哪个似你这般贫嘴。”

何子衿表示,“我这是聪明,不是贫嘴。”娘诶,您这般英明神武,难道就硬没发现闺女我的非同凡响之处么!!!娘啊,你究竟看出来没有啊啊啊啊!!!

沈氏学何子衿刚刚的样子哼哼两声,不再理会这人来疯。

何子衿:娘,幼稚了啊~

母女两个一面说话,遛遛达达的就到了贤姑太太住的地方。何子衿毕竟年幼,再加上六月天热,这一段路并不远,却也走的额角冒汗,脸蛋儿泛红。

甫一进贤姑太太家的大门,绕过影壁,入眼一片翠绿,细看原来是一大片丝瓜架遮出的荫凉。那位据说素喜佛事的贤姑太太并没有在屋里念佛,而是坐在丝瓜架下的摇椅上,正摇着芭蕉叶的大扇子摇啊摇的消暑。

贤姑太太是认得沈氏的,手里一顿,住了扇子,有些讶意,人还和气,笑道,“你怎么来了?”

“正是梅子熟的时节,家里种了几棵,挑了上好的送些来给姑妈尝尝。再者,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事求姑妈。”沈氏将竹篮奉上,笑,“下月是我家太太的寿辰,我抄了些平安经,想供在佛前,也是我的孝心。只是我家里也没供着菩萨,倒是太太常跟我说姑妈佛法高深,这不,我就来求姑妈了。”

只是一点小事,沈氏带的东西也只是吃食,若真是贵重物件,贤姑太太还有推辞的理由。贤姑太太笑,“难得你一片孝心。”难得这样坦率,说话直接,一些小事,贤姑妈便应了,吩咐侍女青灯接了沈氏带来的新鲜梅子。

沈氏很是欢喜,又让闺女给长辈见礼。

对沈氏,贤姑太太并不算熟悉,她是个清静人,不喜与外头多来往,沈氏成亲这都两年了,同贤姑太太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沈氏早有心多与贤姑太太来往,不为别的,贤姑太太在整个镇子都是极有名声的,因贤姑太太得了朝廷嘉奖的贞洁牌坊,何氏家族的闺女素来好嫁。同贤姑太太搞好关系,起码在舆论上绝对没坏处。只是,贤姑太太不喜交际,沈氏也一直没啥好机会与贤姑太太亲近,如今既有个好由头,沈氏便带着闺女来了。

沈氏也不是平白就带闺女过来的,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氏想的很清楚,她与贤姑太太早就见过,只是没啥交情,若她真得贤姑太太青眼,早也得了。直到现在,她与贤姑太太也只是寻常的族人关系。可见,贤姑太太对她眼缘一般。但,何子衿不一样啊。何子衿还是个娃娃,贤姑太太年纪与何老娘不相上下,许多年守寡,虽不愁吃喝,到底寂寞。一般,寂寞的女人,多是喜欢孩子的。

故此,沈氏就带着何子衿来刷好感了。

在沈氏看来,她家闺女别的不说,只看脸,十个有八个得说好。剩下两个不说好的,肯定是瞎子。

沈氏对自家闺女的可爱度就有这样的信心!

果然,贤姑太太一见何子衿就笑了,招呼她到跟前,摸摸何子衿的头,笑对沈氏道,“去岁阿恭来送喜蛋,只知道你生了闺女,这一转眼,孩子都这般大了。长的可真俊俏,叫子衿么?”

沈氏笑,“是,相公取的名字。”

贤姑太太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好名字。”

沈氏睁眼说瞎话,笑,“淘气的很,在家一刻不能闲着,非要跟我来。”

贤姑太太笑,“小孩子家,多是这样。”又命丫环去洗些时令水果,问沈氏,“子衿爱吃什么?我这里早上做了些红豆糕。”

沈氏笑,“她什么都吃,现在在长牙,恨不能桌子椅子都啃两口。”

何子衿怨念的看她娘,“是我牙床总是痒。”再说,她可没啃过桌子椅子。

贤姑太太直笑,柔声道,“等牙长出来就好了,痒也不要舔,会把牙舔歪的。到时一嘴歪歪牙,就不漂亮了。”

何子衿的脸刷开了她娘交际的大门,沈氏是个有分寸的人,并不说别的,只是说些何子衿日常趣事,姑太太听的津津有味。

何子衿就负责吃点心吃水果,别看贤姑太太是有着贞洁牌坊的人,贤姑太太过的日子可是与何子衿想像中的那些凄凄惨惨的寡妇不同。贤姑太太衣着极是素朴,很简单的一身青色衣裙,但,那青不是枯草青,而是玉色水青。那衣裳瞧着只是棉布,却不是寻常的棉布,何子衿趁着亲近人家时不经意的摸了两把,光滑柔软比绸缎还要舒服,并非新衣裙,带着水洗过的微旧,可又有一种别样雅致的色泽。就是贤姑太太坐的摇椅,兴许是用的久了,扶手处都有一种时光沉淀下来的光润的包浆。这样的一个人,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绝对是个极懂生活的人。在一个极懂生活的人这里,绝对能吃到不错的点心。何子衿也没客气,而且,看她吃的香甜,贤姑太太满眼是笑。

将将中午,沈氏便起身告辞,贤姑太太也不多留,命仆妇送了她们母女出门。

沈氏回家这样与何老娘解释,“我想着,阖族中,谁不仰慕贤姑妈的贤良贞烈呢。非但我们做晚辈的要学贤姑妈的贞静,子衿若能受些薰陶也是她的福气。”

何老娘惯会拿贤姑太太说事的人,听沈氏此言,也说不出别的,只是又念叨了一阵孙子的话试图给沈氏添些恶心,见沈氏八风不动的模样,何老娘也累了,挥挥手让母女二人自便去。

何子衿悄悄跟她娘说,“我真怕祖母盼孙子盼疯了。”

沈氏嗔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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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

自从将手抄佛经送到贤姑太太面前,沈氏便隔三差五的带着何子衿过去,与人说起便是,“姑妈佛法精深,为人慈善,且姑妈不嫌我愚钝,我有不懂的,正好请教姑妈。”

事实上,沈氏对佛事没半点兴趣,贤姑妈是看何子衿顺眼,沈氏又是个聪明人,极会讨人喜欢,与这样的人来往,并无不愉之处。

转眼便是何老娘的寿辰,何子衿也在她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了姑妈何氏。

何氏的眉眼与何老娘有五分相似,不算什么美人,论相貌只是寻常,但,何氏的智商绝对甩何老娘三条街。何氏待沈氏非常亲近,对何子衿也好,一见何子衿抱着便不撒手了,笑道,“看这小模样长的,可真俊。唉,我做梦都想生这么个闺女,多好,闺女贴心。”又问儿子,“翼儿,妹妹好不好看?”何氏嫁到芙蓉县冯家,因离得远,嫁了这五六年,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冯翼不过四岁,虽单名一个翼字,何子衿看着冯表兄圆滚滚的身材,想着这小胖子即使长了翅膀,恐怕也飞不起来。冯翼生得圆滚滚,眉眼不差,只是有些黑,此时正被何老娘搂怀里亲香着,听到母亲问他话,黑胖小表兄伸长脖子去瞧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儿,点头,“好看!”遂散思维想了个恰当比喻,“妹妹像牛乳糖!”这样白白的,瞧着还软软的。

何子衿:你才像牛乳糖,你们一家子都像牛乳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