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何洛他爹何恒听说后都过来了一趟,沈素是何家的姻亲,与何氏家族便是正经的亲戚。何况,沈素素擅交际,以前他捣腾村里的出产,与何氏族人相熟的委实不少。如今沈素一朝得中,何氏家族自然是欢喜的。更有,何恒万分庆幸母亲为三姑娘同陈家的事说了话表明的态度,哪怕三姑娘不姓沈,到底在何恭族弟家这么些年呢。是灰就比土热,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与族弟亲近才好。

午饭后,因三姑娘的行礼还在贤姑太太那里没取回来,何子衿就叫着三姑娘在她屋里歇的。姐妹两个在一起这些年,情分自来是极好的。何子衿的绣花、打络子、做衣裳、做鞋的手艺,除了她娘指点她,很多都是三姑娘教的。而三姑娘读书识字算账看账本子,则是跟何子衿学的。

吃饱后何子衿泡了两杯梅子茶,姐妹两个歇着茶消谴,何子衿问,“三姐姐,你怎么不愿意回来呢?”

三姑娘也不瞒何子衿,道,“我是瞧着贤姑祖母日子过得清静,倘我也能过那等舒服日子,就是清清静静一个人,也是愿意的。”

何子衿劝她,“陈家的事,又不怪你,你别放心上。你真放心上,倒叫些小人得了意。”

“我并不是因这个才作此想。”三姑娘自有心事,她轻声道,“小时候,我没见我爹我娘过过一天消停日子。我是跟着大姐二姐长大的,后来她们都不在了,有一天,我爹也死在了外头,过了几日,娘把屋子一卖跟人跑了。这世上,有我爹娘那样的人家,也有叔叔婶婶这样的人家。可我总觉着,倘女人不成亲活不下去便罢了,若自己能挣得银钱养活自己,清清静静的日子倒比冒着风险成亲的好。一朝嫁人,服侍丈夫公婆生养儿女,咱们女人自己在哪儿呢?我谁都不羡慕,我就是羡慕贤姑祖母。”

何子衿道,“贤姑祖母的日子,是过出了境界。可等闲人哪里有她的福分。贤姑祖母是在娘家这头守的寡,何况,她手里自有产业,又有朝廷颁的贞洁牌坊,阖族女眷的名声都是她撑起来的。族中谁不敬她三分。若换了寻常人守寡,也不过随波逐流,任人安排罢了。”

“是啊。”三姑娘无奈叹道,“我可不就跟你回来了。”想她这一辈子,是没有贤姑太太的运道的。

何子衿眯着眼睛道,“这天底下,最难有清静地方。我听说,就是尼姑庵里也有藏污纳垢的呢。”

三姑娘到底年纪小,惊道,“你听谁说的,这可不能瞎说。”

听红楼梦上说的…不过,何子衿胡诌也诌的有理有据,她道,“除非是一庵的无盐女尼姑,倘真有庵里是那等水灵灵的小尼姑多的地儿,就得多留心了。”

三姑娘咂舌,“还有这种事?”

“天下之大,什么腌臜事儿没有呢。”两人说着说着便歪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反正,既回红尘,还是要在红尘中讨生活的。

三姑娘叹了几口气,便恢复了往日活力。

陈姑丈消息也灵通,知道了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他见多识广,还与老妻感叹了一番,“我看,他舅母家的运道来了。”姻亲都这般发达了,哪怕何恭一辈子考不上举人,有这两门在用的姻亲,儿孙辈总能沾光不少的。

陈姑妈道,“是啊。孩子们也都出息。”

陈姑丈问送礼的事如何了,陈姑妈道,“赶紧趁着沈家小舅爷中进士这个喜事儿,叫家下人闭了嘴,再不要提。”

陈姑丈道,“放心,我早叫人闭嘴了。”

陈姑妈又说了明天何恭用车的事儿,陈姑丈笑,“顺便备一份给沈进士的贺礼才好。”

“我知道。”陈姑妈恨恨的拍两下小炕桌道,“看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出息!家里就没一个争气的!”何子衿何冽都是四平八稳的孩子,起码没有他家孩子这些糟心事。就是收养的三姑娘沈念,就说三姑娘,虽因陈志这事儿,陈姑妈也有些迁怒,可陈姑妈不是陈大奶奶,她老人家眼还不瞎,看得出三姑娘是个心正的。便是沈念,听说也乖巧,以前还救过何子衿。再想一想自家这些糟心货,陈姑妈便想一闭眼咽了这口气,还有个清静!

陈姑丈倒是不上火,他慢悠悠道,“孩子们还小,这也急不得。你瞧着子衿那丫头如何?”

陈姑妈道,“挺好的,怎么了?”相貌不必说,读书识字,平日瞧着也够机伶,家里不愁吃穿,虽是小户人家,也挑不出哪里不好来。

“我想着,子衿在咱家念过书,知书识理,看着她长大的。咱家同他舅母家素来亲近,孙子辈的这些孩子,挑一个两家结亲岂不亲上回亲么。”陈姑丈瞧着何家运势好,他家孙子多,拿出一个与何家联姻也好。再者,何子衿相貌的确不差,以往小时候陈姑丈就见过,小美人胚子,长大后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读书识字,也不算委屈了自家孙子。倘一朝何家发达,孙子也跟着沾光。

只是,陈姑丈一提亲上加亲,陈姑妈就想到嫁去宁家的小女儿,不禁一阵心烦,道,“孩子还小,说这个做甚?”原是想小女儿与何恭结亲,后来何恭相中沈氏,陈姑妈心里别扭,哪怕娘家侄儿,陈姑妈不是没想过何恭死活看上沈氏这么个乡下丫头,哪有结亲她家实在呢?心下觉着何恭无福。后来小女儿在宁家守了寡,倒是沈家,一路青云直上,便是陈姑妈早对沈氏改观,如今想想,或者真不是何恭无福,而是女儿无福罢了。

“你先留意着么。”

陈姑妈支应两声将老贼撵走!

第99章 姐姐妹妹~

第二日一早,何子衿命人又摘了香椿芽给贤姑太太送去。

香椿芽是时令吃食,谷雨前后就能摘来吃了,而且,这也有的讲究,要分初芽、二芽、三芽的,摘的越早,香椿的那种香味儿愈浓,何家一棵香椿树也有几十年了,只是这东西就吃个尖儿,昨儿何子衿命小福子爬树上摘了些试做香椿鱼,觉着不赖,今一早就把头茬都摘了,拢共也没二斤。除了自家吃的,用细水蒲扎好,分了小把往亲戚家打发打发,是这么个意思。

昨儿是炸的香椿鱼,早上用鲜豆腐和了香油凉拌,味儿也极鲜香。

翠儿往贤姑太太家回来,带回了贤姑太太给的点心,翠儿道,“贤姑太太说,知道姑娘今天要去外祖家的,这些叫姑娘带了路上当零嘴儿。”

何子衿叫她收起来自去用饭。

待用过早饭,陈家的车马也过来了,一家四口便去了长水村贺喜。

沈素中了进士,哪怕人还没回来,阖村子都沸腾了。真的,这毫不夸张,在这个宗族文化做主导的年代,一个人出息,真的是阖族阖村的大喜事。当初沈素去帝都春闱,沈氏家族还凑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路上花用。故此,沈素中进士,这绝不是沈素一个人的荣誉,这是沈氏家族阖族的荣耀。

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一传到长水村去,沈父喜的手脚发颤,险没厥过去。沈母江氏婆媳则是眼泪长流,打赏差役的事儿都忘了,好在差役见这种情形也见多了,待沈家人略恢复了神智,拿了厚厚的喜封,又说了一串吉祥恭喜话,便告辞了。

如今,何家一家人一进长水村,就有乡亲们满面笑容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来,还未到沈家门口,便有鼎沸欢笑声传出。

沈父已令人将家里养的一头肥猪宰了,祭祖!何家到的时候,沈家刚祭完祖,族人亲戚们都聚在沈家说话儿呢,热闹的很,中午还有宴席,村里女眷多有过来帮着做汤水的,还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沈玄沈绛的终身大事,想着沈家是不是有意给两个儿子结个娃娃亲啥的,各家可有不错的闺女等着哩。便是江仁,这位进士老爷的内侄儿,也沾了他进士姑丈的光,成为长水村婚姻榜上热门人选。

见何家人来了,大家先是一通见礼欢笑后,以往对何恭这位县城里秀才相公的奉承今日早抛诸脑后,提都不再提,人们再次七嘴八舌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儿,简直没有不交口称赞的。其中,沈里长就表示,“先前我就请朝云观道长瞧过,咱们这村里,背靠芙蓉山,近处芙蓉溪蜿蜒而过,可谓风生水起,阿素比阿祯晚几年,也是咱们长水村的第二位进士老爷了。听道长说,以后咱村儿的后生还有的出息咧。”长水村的第一位进士不是沈素,而是一位外姓进士,姓徐名祯。徐进士自中了进士就没再回来长水村,何况徐进士不姓沈。沈素才是沈氏家族的人,故此,沈里长对沈素中进士,可比当初徐进士金榜题名时高兴的多。

接着大家又赞起沈玄沈绛兄弟两个,“一看就灵秀,日后肯定跟他爹似的,也是进士老爷。”说得比朝云观的道长还神仙。

当然,也少不了赞江氏好福气,江老爷好眼光,给闺女相得这么个好女婿,又打听江氏是不是也要收拾行礼跟着沈素一道去帝都做官太太享福。

江氏笑,“得看相公怎么安排呢。”

江老爷道,“也不知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沈里长拈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中了进士老爷不是就直接当官儿了吗?还有空回来么?上回阿祯中进士可是没回来的,不过也把阿兰接了去享福呢。”

里长太太李氏道,“是啊,咱们阖村子的闺女算起来,就是阿素媳妇跟阿祯媳妇最有福气了,都是官太太的好命。”

沈母惦记儿子,揽了外孙子何冽在怀里跟丈夫商量,道,“要不,就托人往帝都送个信儿,看阿素如今倒是怎么着呢?”

沈父思量片刻,道,“好像还要再考的。”

沈母不解,“这已中了进士,如何再考?”

沈父多年老秀才,有些记不清了。

何子衿抓了一把干炒花生米在手里搓了皮吃,道,“外祖母,我听先生说,这新科进士,除了前三甲直接授官翰林院外,余者还得考试,要是考上庶吉士,也是在翰林当官。没考上庶吉士的,才是去吏部等着分派。不管去哪里做官,新科进士都有探亲的假期。我看,舅舅不多时就要回来的。”

沈母念佛,“这就好。”

里长太太啧啧道,“衿姐儿连这个都知道?”

何子衿道,“以前听先生讲过。”

里长太太赞,“果然是读过书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有见识。”

何子衿笑笑,谦虚一二。

江仁特想说,他家子衿妹妹非但粉儿有见识,好处多了去啦!不过,屋里闲杂人等太多,他就强忍着没说。江仁跑回家揣了一兜松子回来,悄悄的给何子衿,“吃这个!”

沈玄眼尖,瞧见江表兄悄悄给他家子衿姐姐松子吃,他倒不是嫉妒,而是问,“阿仁哥,你不是说你家没松子了么?”

“傻不傻,松子贵的很,咱自家人吃就算了,哪里能拿出这许多来招呼流水席。流水席有花生米就够意思啦。”江仁把松子给何子衿放荷包里,说,“妹妹,你这荷包小,吃完了再跟我说。”

何子衿眉眼弯弯一笑,“好!”

何子衿年岁渐大,沈氏不叫她总跟表兄弟在一处玩儿,唤她进屋陪着外祖母说话。待何子衿去了屋里,江仁捂着胸口同沈玄道,“刚子衿妹妹一笑,我心跳的好快啊。阿玄,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沈玄心里翻个白眼,面儿上一片泰然,“是啊,阿仁哥你好好找个大夫瞧瞧,可别是什么大症侯才好啊。”呸!心跳好快!

江仁一片担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妒英才。”他不是真的生病了吧?

沈玄:让我去吐一吐吧!

沈家实在热闹,何家一家子当天没回县里,便住下了,爹娘母女之间,自有一番话要说的。江仁是个纯真少年,晚上他很忧心忡忡的跟他爹他娘说了他可能得病的事儿,江仁他娘张氏险没笑死。

这年头,虽有礼教,但江仁这种完全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何况,他小小少年,全凭天性,并无违礼之事,故此,家里人只觉好笑,并没有训斥他。

江顺只是与儿子道,“你现在也大了,子衿也大了,都不是小时候了,你少总是找人家说话。”

江仁很有些不服气,道,“就是大了,我跟子衿妹妹也是朋友啊!”

张氏笑,“好了,在你姑妈家玩儿了一日,也累了,去睡吧。”

江仁哼哼两声,问他娘,“要不要买两剂宁神散来吃啊。”

江顺训他,“你又没病,吃什么药!快去睡觉!”

江仁觉着爹娘不大关心他了,只好去睡觉。张氏笑与丈夫道,“傻小子开窍了,自己还傻着呢。”

江顺摇摇头,哭笑不得,“真真是傻小子一个。”

张氏眼睛一亮,嘿然道,“别说,咱儿子还挺有眼光,我看子衿那丫头也很不错。还念过书识得字,可有见识了,当官儿的事也懂一些。咱们阿仁说来也是一表人材哪。”张氏越说越觉着两个孩子简直天造地设,自己都欢喜起来。

江顺道,“我也瞧着不错,就是怕人家看不中阿仁。”

“这有什么看不中的,阿仁多实诚的孩子,咱家也不是破落门户,以后家里这些,还不都是阿仁的。何况,咱们村是子衿外家,又不是别的不知根底的地方。就是咱家,现在有佃户有帮佣有丫环,也用不着媳妇做活计,跟她在县里做大小姐有什么差别?”张氏颇是自信,道,“咱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又有她外家看着,难不成我会刻薄媳妇?更难得,你看咱儿子那傻样,我看子衿也和气,两个孩子性情都好,打小的情分,以后不怕处不好。再者,年纪更是同龄般配,阿仁正好大子衿两岁。”

江顺慢吞吞道,“不说别人,阿玄跟子衿也差不离,不过小两岁罢了。”小舅子中了进士,门第也起来了。江顺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这年头姑舅做亲不要太寻常,倘他是何家,肯定也愿意闺女嫁到进士门儿里,而不是乡绅门儿里呢。

张氏挑眉,“小舅爷都是进士了,以后为官做宰的,难道还能瞧得上乡下丫头。”何家虽不错,可跟官宦之家到底没的比呢。

江顺道,“孩子们都小,再说,哪怕不与阿玄结亲,人家子衿读书识字样样不差,长的也好,难道碧水县没有好人家?”

张氏一想,丈夫说的也有理。张氏一拍大腿,道,“赶明儿有空我去朝云观给咱阿仁拜拜,其实我娘家侄女也不赖。”觉着何家这可能性的确有些低,张氏脑子飞快,转口又自荐了娘家侄女。

“我说你是不是傻?”江顺瞧妻子一眼,“自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泼到我家都十好几年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张氏不乐,“你就是瞧不起我娘家。”说来娘家这几年也的确有点儿不景气,张氏才想帮扶一把。

江顺道,“我哪里有瞧不起,你私下贴补,我可有说过一个‘不’字?岳家不是外处,可咱们就阿仁一个儿子。别人都是高娶低嫁,要侄女们真正出挑,我也不是没心胸的。但总不能为了帮衬岳家,就给阿仁说个拿不出手的媳妇吧。不说别的,你也想想阿仁相中的是什么样的?”他家想说何家这门亲事暂时是有些勉强,但儿子眼光还是有的。

张氏嘀咕,“我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她自然也想要个出挑的媳妇。

夫妻两个就儿子的终身大事妹念叨一番,夜深便睡下了。

何家是第二日告辞的,约好了待沈素回家再过来。江仁装了许多山上干果给他家子衿妹妹路上吃,看儿子这热乎劲儿,张氏颇是心酸,想着儿子一片童男子的赤诚,可惜自家只是村里小乡绅,家资不比何家,怕人家是不乐意做亲的。如今儿子越是热乎,张氏越是替儿子难受。谁知他儿子跟子衿妹妹嘀咕半日后,指着另一小布袋里的干果对人何家姑娘道,“子衿妹妹,这是给培培的,你代我给她吧。”

何子衿点头笑应。

张氏回家问儿子,“培培妹妹是哪个?”小屁孩儿,老娘只生你一个,你哪儿来的这些妹妹啊!

江仁一片赤诚坦荡,“上次去子衿妹妹家认识的,培培妹妹是子衿妹妹的邻居,我推她玩儿秋千不小心把她推地上去给摔了一下子。培培妹妹也很好,不似别的丫头那样娇气。我上回回家时,她还送我枣子让我路上吃呢。”

张氏忍着头疼问,“这个培培妹妹多大了?”

“跟子衿妹妹同岁,生日小子衿妹妹一些。”

“长得好看么?”

“不如子衿妹妹漂亮,也还成。”

张氏郑重警告儿子,“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男女有别,不要总跟人家小姑娘走得太近。”

江仁不以为意,“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妹妹们也喜欢跟我玩儿呢。”

江仁简直为姐姐妹妹们操碎了心,他问他娘,“大妞姐是不是说婆家了?”

“哪个大妞姐?”妹妹还没说清呢,你又来了个大妞姐,张氏觉着自己儿子像花花公子,一颗老心顿时忧愁的了不得。

江仁哪知他娘的忧愁,跟他娘打听,“就是姑丈邻家,沈大家的大妞姐呗。”

张氏道,“大妞也十六了,说婆家怎么了?”

“我瞧见媒婆子往他家去了。”

张氏道,“成天只管姐姐妹妹的,能有什么出息!好生念书!跟你姑丈学,以后才有大出息!”

这些天,他听这话听的耳朵里长了茧子,江仁翻个白眼,“娘你也得给我生个聪明脑壳,我才会念呢。没把我生成读书胎子,非逼我念,都快逼死我了!”

张氏抄起鸡毛掸子将不孝子打出家门。

话说何子衿回了家,非常尽职尽责的把江仁给何培培的干果送了过去,她道,“上回的事,阿仁一直觉着对不住你,他家里有山地,这是他自家山地里产的,托我带给你。”

何培培的娘王氏觉着江仁懂事,笑,“就那一点儿小事,怎么还惦记着呢。”孩子间玩耍少不了磕碰,虽然摔了她闺女一下,也并没摔的怎么着。先时江仁送了药赔了礼,如今又托何子衿送东西,王氏想,怪道江仁的姑姑能嫁给进士呢,想来江家也是知礼之家。

何培培也没想到江仁还惦记着她,她出娘胎头一遭给了何子衿个好脸儿,笑眯眯的接过一小布袋的干果,还倒了盏茶给何子衿,笑,“早上我就听说姐姐和五叔五婶去了你外家,阿仁哥还好?”

何子衿笑,“他呀,好的很。就是来前儿托我带这干果给你当零嘴儿。”

何培培笑,“多谢阿仁哥了,以后他来县里,叫他再来我家玩儿吧。”此时瞧何子衿竟有几分顺眼哩。

何子衿笑,“行,等我再见他,一定将你这话儿送到。”

何培培道,“姐姐哪天再去你外祖家,跟我说一声。”总不能光收江仁的东西,她还得还礼才行呢。

何子衿笑应。

第100章 何涵

傍晚,何涵回来见家里有干果,嗑了两个听他娘说是江仁托何子衿送来的。何涵对江仁没啥好感,随手又将松子扔回碟子里,道,“早那小子就喜欢围着子衿妹妹转,怎么又给培培送东送西的,理他?”

何培培羞恼道,“哥你说什么呢!”

王氏道,“上回不是把你妹妹给摔了一下子么,人家孩子托子衿送来的,也是好意。”

何涵道,“上回要不是娘你拦着,我非给那小子些个好看不可。”

王氏笑,“孩子家,当得什么真呢。”

何培培哼唧道,“哥就会说我,你早上命都不要的爬榆树上折一串串的新鲜榆钱,还不是腆着脸去送了给三姑娘吃!”

何涵当时就想把他妹的嘴给缝上,真是个多嘴的丫头!何涵强调,“昨天吃了子衿妹妹家的香椿芽,今天我送些榆钱去怎么了!礼尚往来懂不懂!我是拿给子衿妹妹吃的!”

何培培偏生要较真,半点面子不给她哥,“子衿姐姐昨儿一早就去她外公家了,你又不聋不瞎,难道不晓得她不在家!分明是拿去给三姑娘吃的!”

王氏皱眉,“都闭嘴!胡说八道什么!你哥这就要说亲的人了!传出去谁还肯嫁你哥!”

何培培哼一声,“娘你别瞎给我哥说亲了,你看他那样子,他喜欢三姑娘!”这实在是个太实诚不过的小菇凉啊,以至于她娘也想把她的嘴缝上了!

何涵别扭着个脸偷瞧他娘的脸色,王氏臭着脸,“还吃不吃饭了!一个个的,就会磨嘴皮子较真儿!培培去给我把菜择干净了,阿涵去念书!”把两人打发走,王氏心里直犯难。

晚饭时何子衿瞧见在榆钱饼,笑道,“祖母知道我爱吃榆钱饼啊!”

何老娘啧一声,“真个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早上阿涵送来的,正是吃榆钱的时候,这东西说是粗些,味儿也成,还能省下些细粮。”

三姑娘笑,“姑祖母就是想着妹妹爱吃,特意放到晚上才叫周嬷嬷做的。”

何子衿拿个着小榆钱饼道,“尤其是掺了苞米面,烙的时候锅底刷层素油,烙出一层焦黄来,刚出锅时吃着最带劲儿。”

何老娘将嘴一撇,“爱吃这个好说,以后只要有榆钱,天天烙来吃,还省钱。”说到这个,何老娘就觉着何子衿是天生穷命,嘴刁的时候,非飘香园的点心不吃,说好养活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她得吃回粗糖。什么苞米面烙的小薄饼,荞麦面擀的面条,糙米饭,或是高梁面的窝窝头…被何老娘讽刺为天生不吃好粮食,上辈子穷鬼投的胎。

何子衿咬一口榆钱饼,吃得有滋有味儿,道,“嗯,明儿个别烙饼了,做榆钱饭,那个也好吃。单烙苞米饼,再叫周嬷嬷早上记着买一碗牛乳回来,先用杏仁和茉莉花茶煮过一遍去了奶腥味儿,烙苞米饼和面时别放水,就放这煮过的牛乳,那烙出来苞米饼才好呢。”

看,说她天生穷命吧,有时又特会糟践东西。何老娘骂,“个死丫头片子,还牛乳和面,你怎么不用参汤和面!个败家的东西!”

何子衿一哂,瞅着何老娘道,“参汤有啥好喝的,那是药,苦不拉唧,谁会用那个和面啊,又不傻。”因此话有影射何老娘智商之嫌,何子衿晚饭是在何老娘的骂声中度过的。

余嬷嬷还自发给何老娘解读,“大姑娘一回来,太太就格外欢喜。”

何子衿笑呵呵地,“我就知道,祖母早想我想的不行,爱我也爱的不行了。”

何老娘叫何子衿恶心的炊饼都拿不稳了,何子衿还道,“老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啊,祖母没别的不好,就是不擅表达,只得天天骂我两句,委婉的来表达对我的感情了。”

何老娘炊饼都抖桌上了,生生气笑,“你就不叫我消停的吃顿饭。”

何子衿,“我食不言寝不语了。”

何子衿不说话,何老娘又觉寂寞,主动与何子衿道,“一年大似一年,在别人家可不许这般贫嘴,叫人笑话。”

有这祖孙俩一问一答一训一贫的,何家的饭桌上,不想热闹都不成啊。

如今沈素考中进士,何家又多一靠山,陈志的事儿有陈家死命压着,陈大奶奶与陈大妞都被教训了,陈家五个房头都老实的很,没人敢往外多嘴,主子都这样的,做奴婢的自然也知闭嘴的道理,这事儿到底没传扬出来就给何家小舅爷中进士之喜压过去了。

何老娘与沈氏就琢磨着给三姑娘好好的相看个婆家,隔壁何念王氏夫妇也在儿子的终身大事烦恼。王氏问丈夫的主意,道,“这可如何是好,阿涵似是瞧中了三姑娘。”

何念道,“你不是瞧好大舅兄家的杏姐儿了么。”

“是啊,我都打算跟大嫂子开口呢。”王氏满是心烦,“你不知道,阿涵一大早的爬树上折榆钱枝子,就是为了给三姑娘送去吃呢。”

何念没多想,道,“既然还没跟大嫂子开口,你就去问问隔壁婶子的意思。你不是说三姑娘挺能干的,一幅绣图能卖好几两银子。”这般能挣钱的姑娘也不多啊。

王氏不满意三姑娘,“没爹没娘,命硬啊!”

何念道,“要不悄悄打听了八字,先合一合,若八字合得来就给阿涵说说看。这几年你不也常夸三姑娘出息能干么。这娶媳妇,一则最好合了孩子的心,二则品性正经就成了。虽没爹娘,她在婶子家这几年,婶子家不就是她娘家么。”主要是三姑娘有手艺,现在一幅绣图挣几两银子,待得出师薛千针,肯定挣的更多。给儿子娶个会挣钱的媳妇,手艺还能一代代往下传,何念觉着挺划算的。

说一回命硬,王氏又道,“也不知有没有嫁妆呢。”

何念笑,“看你说的,她在婶子家这好几年,能没嫁妆么?只是太丰厚想来也不能的。”

王氏问丈夫,“你说,阿涵怎么就瞧上三姑娘了呢?”

何念靠床眯着,“咱儿子又不瞎。”因是邻居,时常来往,何念也见过三姑娘的。那丫头实在生得够好,他儿子这渐渐大了,哪个少年不喜美人。三姑娘是出了名的能干,且何恭的家也信得过的,故此,何念对这门亲事倒不是很反对。

王氏与丈夫嘀咕,“我嫂子可喜欢咱阿涵了,说杏姐儿嫁人能陪送五十亩田地。我出嫁那会儿,家里才给了二十亩。五十亩地,算算也有二百多两银子了。这是能传给儿孙的产业,三姑娘再能干,一年能挣二十两么,她得十多年不吃不喝才攒足这二百多两呢。”

何念家在县上有个杂货铺子,郊外还有一二百亩的田地,论家境与何恭家相仿。何念一听大舅兄家肯拿出五十亩地来陪嫁内侄女儿,也颇是心动,立刻改了口,“要不,你再劝劝阿涵。总得劝得他转了心意,不然,这终身大事,说是父母之命,也不好不问问孩子的意思。否则,如今扭着,将来成亲也不过不好日子。”

王氏道,“我也这样想。三姑娘是有手艺,可实在单薄了些。子衿她爹娘心肠好,收养她这几年,也算慈悲了。像你说的,婶子就这么一个侄孙女,不至于不给三姑娘备份嫁妆。可哪怕有嫁妆,毕竟还有子衿呢,这才是婶子的嫡亲孙女,有什么好的也得存着给子衿呢。咱家虽只阿涵一个儿子,可下头培培是与子衿一个年岁的,将来亲事肯定离得也挨得近,咱们这左邻右舍的住着,我可不想到时培培的嫁妆不如子衿。还有丽丽,转眼就大的。儿子是传宗接代给咱养老送终的,闺女也不能太委屈,就这么点儿家业,到时给两个丫头一陪嫁,能剩多少?往后孙子孙女吃啥喝啥?我琢磨着,还是要给阿涵说一门殷实的媳妇才好。你想,倘杏姐儿真能陪送五十亩田地,到时培培丽丽出嫁,我一人陪嫁三十亩田地,咱们这样丰厚的嫁妆,闺女到婆妈家腰杆子才能直呢。以后咱孙子也不至于失了家业。”

夫妻多年,何念顿时给妻子说服,道,“你把这道理也跟阿涵讲讲,他大了,得知道些家道艰难了。”

王氏想到儿子的性子,道,“只盼他能听的进去。”若真有劝服儿子的把握,她不至于拿这事儿与丈夫念叨,早私下劝服儿子了。

何念不愧一家之主,道,“听不进去你跟我说!”

知子莫若母。

何涵听母亲与他念叨舅家表妹的亲事,*的就一句话,“我不喜欢表妹,娘回了吧。”

王氏立刻觉心下不好,道,“你不喜欢你表妹?这亲事哪家不是父母说了算!你不喜欢阿杏,你想娶谁?”准备儿子一说三姑娘的姓名就给他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何涵沉默半晌,*道,“谁也不喜欢,不想成亲!娘再逼我,我就出家!”

何涵没出家,他娘想上吊了!转而找丈夫哭天抹泪的抱怨!

何念寻儿子谈心,何涵还是老话,“不成亲!谁也不喜欢!想出家!”

何念哼一声,低语道,“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要是你娘给你去说三姑娘,你喜不喜欢?”

何涵冷硬的如芙蓉山的青石,一挑浓眉瞧向他爹,“不喜欢,她又没五十亩地的陪嫁!”何涵自小喜舞刀弄棒,他家里一门心思想他念书出人头地,绝不准他去观里拜师的,可何涵自有心思,他一有空就去朝云观帮着砍柴挑水,观里道长见他勤快,时常教他些招式,还传他一套调内息的法子配着拳脚练。可以说,就差个师徒之名了。何涵功夫不赖,昨儿夜里就把爹娘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一句便把他爹噎个半死。

何念羞恼成怒,把何涵抽打了一顿。

第101章 最适合的选择

王氏原给儿子气得头疼,结果,丈夫这一动手,她立刻头不疼了,开始心疼。王氏一面哭一面捶打丈夫,怨天怨地,“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怎地下此狠手!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令人费解的生物啊!

何念给妻子捶打一通,忍怒道,“你不知这混帐东西多可恨!”竟敢对他一噎一个死!

“放屁!我自己生的我难道不知我儿子咋样!”因儿子被打的狠了,王氏蓦然与丈夫翻脸,“我是叫你劝劝他!哪里叫你动手了!你干脆把我们娘儿四个一并打死算了!”

王氏朝丈夫发了通泼,也不再提儿子亲事了,只一心叫儿子在家养伤。何涵待伤好了,先把学给辍了,他自问不是念书的材料。何念就此一子,一门心思盼着儿子出息呢,结果儿子自作主张的肄业了,当下又打了一顿。待何涵二次养好伤,他留书后去州府镖局自寻了差使,索性家也不回了。

这真要了王氏的命了,王氏对着丈夫哭天抹泪,“你赶紧去把那孽障叫回来,那镖岂是好走的?万一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去跟婶子打听一二,他非死活相中了人家,反正以后好赖都是他的命,他也怨不得别人!”

何念也是着急上火,生怕儿子出事儿。当天就叫着同胞兄长何怀一并租车去了州府,何涵还梗着个脖子道,“等我挣够五十亩地的银子,我就回去。”

何念抽他后脑勺一巴掌,道,“立刻跟我回去,你娘这就去你恭五叔家给你提亲!”

何涵神色一软,他爹娘怎又允了?何念不理这混账东西,拽着何涵去跟镖局的管事送了礼物,说要带何涵回去成亲,那管事原就与朝云观的道长有些个关连,见何念又带了礼物来,笑,“等阿涵什么时候想来了,只管过来,你功夫不错,只是欠些历练。”

何涵应了。何念又客气几句,婉拒管事要请吃午饭的客气,带着儿子回家了。

先把人弄回家,一到家,何念就又给了何涵一顿,无法无天的东西,家里老爹老娘,就敢去做镖师!倘有个好歹,可不是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念这样骂儿子,“你愿意送死,自己去!要是敢害我以后无人送终,我敲不死个混账东西!”

何涵觉着,他爹这逻辑比较有问题。

王氏先把丈夫打出去,将儿子救下,对着儿子就是捶胸顿足一通哭,“你走前怎么不把你娘勒死,也叫我少操些心哪~”

何涵道,“我想给娘挣五十亩地!”有五十亩地的话,想来他娘就乐意他娶三姑娘了吧!

王氏抱着儿子大哭,“就是给我五百亩肥田,我也不换我儿子!”

何涵内疚至极。

王氏将眼哭成个核桃,用热毛巾敷过用冷毛巾敷,何培培一面服侍她娘敷眼,一面脆生生的数落她哥,“你走几天,娘念了几天的佛!你可真行,就为个三姑娘就这样!以后娶进门儿,哥你眼里还有谁呢?”

何涵心下深觉对不住母亲,瞪妹妹一眼,“聒噪!闭嘴,叫娘歇歇!”

何培培哼一声,跟她娘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啊!你还不如生三个闺女,起码我跟丽丽不会偷偷摸摸跑镖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