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感叹,“屡败屡战哪。”

何老娘笑,“这急什么,咱家又不是念不起书,你就是四十上能中举,你爹泉下也高兴。就是一辈子中不了举,也比你那死鬼爹强的多啦。”

一辈子中不了举啥的话,也就他娘会说了。幸而何恭素来心宽,笑道,“这也是。”他自己中举比较艰难,倒是阿念,小小年纪已可见天资,阿冽也不是笨人,能把这两个小的调理出来,比他自己中举也差不了多少。

何恭已决定,五月节的时候带着两个小的去许先生过去走动一二。

何老娘因阿念成了小地主,有地中产出可供其念书,又听儿子说阿念脑袋不算笨,估计将来能念些个名堂出来。自此之后,何老娘就再未提过让阿念去学手艺的事,在何老娘看来,倘阿念将来能考个秀才,再有百十亩田地,也够体面了。

放下阿念这桩事,何老娘转而同沈氏商量着给三姑娘准备嫁妆的事儿来。

第104章 常氏

王氏拿到了三姑娘的八字,亲自去芙蓉寺和朝云观找大师道长都算过了,两人八字极合适的,尤其朝云观的朝云道长指着三姑娘的八字道,“此人命里无父母缘,自八字来看,是水中金命,少时恐有灾厄,好在命里运道够旺,时能化险为夷,且微有福泽。”指了指何涵的八字,“此人八字如汪洋大海,五行旺水,则是海中水命,两人一处,可谓天造地设。”

王氏再三问过,绝无相克的意思,又照着八字投了几个吉日,给了银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与丈夫商量后,托了媒人去何恭家提亲。

这样两家都商量好的亲事,媒人如何不乐意去白赚这媒人钱。王氏素来精明,没便宜外人,叫自己妯娌常氏去的。常氏是个微有圆润的中年妇人,个子不高不矮,这把年纪,没啥身段儿,因性子活络,圆圆的脸上常年带着笑,是个和气又精明的人,闲着没事儿就爱干些做媒拉奷儿的事。王氏托她,她自然一口应下。那日何念是叫了她男人何怀一并去州府镖局叫回了何涵,故此,何涵这点子事儿,常氏一清二楚。今日来做媒人,常氏特意换了衣崭新的石青襦衣配天青色长裙,头上簪一二溜金金钗,耳上挂着金坠子,腕着戴着压箱底的金镯子,配着她微有圆润的身材面孔,颇是富贵体面。常氏与王氏道,“你们邻居家的三姑娘,阖县出了名儿的能干,那薛千针拢共就收三个徒弟,可不就有她一个。我听说,如今那三姑娘一幅绣图就要好几两银子呢?她这今年才及笄的年纪,你听我的,弟妹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要不是我家老三比阿涵小些,实在不大相宜,哪里轮得到弟妹占了先。”

王氏笑,“我也不图别的,就图那姑娘能干。”

常氏与王氏甭看是妯娌,没有别家那些妯娌间的事儿,两人关系正经不差,不然,王氏也不能叫常氏来白挣了这媒人钱。常氏轻声道,“不知隔壁族婶给三姑娘多少嫁妆?就这么一个侄孙女,想来也薄不了?”

王氏实在想低调些,只是,人逢喜事话间仍是带了一丝炫耀,笑,“族婶倒是跟我透了个信儿,她家里孩子也多,正经的除了子衿阿冽姐弟两个,三姑娘是娘家侄孙女,还养着一个子衿舅舅家的孩子呢。族婶说,多了也拿不出来,起码有二十亩地给三姑娘做嫁妆。”

常氏顿时羡慕的了不得,再三道,“我的乖乖,咱们阿涵当真是有大福气的小子呀!”伸出两根茁壮的带着金镏子的手指,“二十亩田!也有□□十两银子了!再加上其他嫁妆,咱们碧水县,肯拿出百两银子陪嫁闺女的,数得着!”

“我的天爷,侄孙女都舍得这样陪嫁,族婶真正敞亮!”常氏道,“怪道当初分家,咱家老太太宁可多花十两银子,也要给你们买这处宅子跟族婶做邻居呢。其实东头五婶子家隔壁那处宅子同你们如今这处一样大小,这处却贵十两,咱家老太太说的就是有道理,这有个好邻居,事事都好。你看东头儿他五婶子,她闺女琪姐儿跟三姑娘年纪差不离,前儿有人托我打听她家琪姐儿。说来琪姐儿也是个好闺女,与三姑娘一样跟着薛千针学针线。那丫头也是小小年纪就在李大娘的绣坊拿活计做呀,我听说,不分日夜的这样苦干哪,先前比三姑娘挣的还多。五婶子这没良心的,全都补贴了儿子。琪姐儿这到了说亲的时候,因琪姐儿有这份手艺,五婶子家日子也尚可,不少人家打听琪姐儿。你就猜不出他五婶子给琪姐儿几分嫁妆,我说了都嫌寒碜,家里有田地,外头还有个铺子,家里就沧哥儿一个在念书,念书是抛费大,可闺女给家里挣了这些年的钱,怎么能只出十两银子的嫁妆就打发闺女出门儿呢!你说说,这还是亲娘呐!”

因五婶子这抠八儿样,琪姐儿这亲事难说的很,好些人家虽看中琪姐儿有手艺,却嫌她嫁妆微薄,人家都不乐意。常氏跑断腿也还没给琪姐儿说成亲事,这媒人钱自然不能到手,也因五婶子这刻薄性子,十分来火。

王氏听了都不大信,咂舌,“不是吧?十两银子打发闺女出门子,又不是穷家破户,再不够丢脸的!”

“谁说不是?”常氏挑着画的弯弯的两道眉毛,“琪姐儿真是个实诚闺女,听说她白天晚上的做活,眼睛都熬坏了,现在看人都眯眯的呢。可惜就是命薄,你说,这倒是有亲娘,还不如三姑娘这跟着姑祖母过活的呢。要不我说族婶仁义,要我,我也宁可多花十两银子跟个仁义之家做邻居,真遇着五婶子那样的,还不够晦!”

王氏叹,“就看谁有福,不嫌琪姐儿嫁妆单薄得了去,这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丫头呢。”

“有什么用,五婶子还有话儿呢,说要留琪姐儿十八后再出门子。”常氏讥诮道,“只肯给闺女出十两银子的嫁妆,难不成是舍不得闺女出门子?无非是想留琪姐儿在家多挣两年银子补贴娘家罢了!”

王氏道,“我少往东头走动,倒是听人说五婶子精细,这也精细的忒过了。就是不用她自家出嫁妆,把琪姐儿这些年挣的钱算一算,也能置一幅厚奁了。”

常氏冷笑,“那还不得要了她老命!”

说了一回刻薄的五婶子,常氏就起身去隔壁说亲了。其实两家早谈妥的,不过是走这么一道流程过场罢了,何涵是自家亲侄儿,常氏又干惯了说媒拉奷儿的营生,此时更将何涵与三姑娘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两家正式定下了定亲的时间。

常氏连带着将何子衿也赞了一番,她原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也干不了媒人这差使。常氏对何老娘与沈氏道,“我住的远些,也没能常过来给婶子请安,同弟妹说说话儿。以往只知三姑娘是难得的美人儿,我常说,谁家有三姑娘这样的闺女那真是运道,有一个已是难得,你家竟还藏着一个。子衿也生得这般伶俐,怎么咱们碧水县的那点子灵秀全生在婶子家来了呢。”

何老娘给常乐奉承的笑个不停,乐道,“小丫头一个,她大伯娘也太赞她了。”这都是她儿子的好眼光啊,不但娶了进士之姐,沈氏模样也还成,主要是孙子孙女会长,挑了父母的长处来长,自然长得伶俐。

常氏笑吟吟,“这话要搁别人家是奉承,搁婶子家,可是我掏心窝子的话。三姑娘这个是我做的媒,待子衿大了,婶子只管把说亲的事儿交给我,我一准儿给子衿说门妥妥当当的好婆家!”

何老娘笑,“成啊。那就托给你了!”

常氏说这话绝对真心实意,沈氏的兄弟是进士,何家连三姑娘都舍得陪嫁这许多东西,可见是宽厚人家儿。与三姑娘这无父无母的不同,何子衿可是父母双全的,舅舅还是进士,这模样生得,将来肯定不比三姑娘差。这样的美貌,家境尚可,父亲是秀才,何况,瞧着眉眼就知这闺女伶俐。因常氏是来说亲的,三姑娘早避了出去,何子衿是个爱听事儿的性子,她就在屋里帮着端茶倒水的招待常氏。常氏家里只三个儿子,她实在稀罕何子衿这样的小闺女,拉了何子衿的手问,“子衿可念过书?”

何子衿笑,“念过两年。”

“跟她姑祖母家的女先生念过两年,学的不多,就知道些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事儿。”何老娘随口一句注释险把天吹破。

俄了个神咧,哪怕状元公估计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何子衿颇是汗颜。

常氏却不觉什么,这年头儿,说亲时谁家不吹啊。就她这侄儿何涵,念书没念出个一二三,习武是跟道观的老道士学了个三招两式,听说镖局肯收,到底武功如何常氏也不晓得,可到了常氏嘴里就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何子衿这念过两年书就很不简单了,寻常人家,儿子供计尚且困难,何况女儿?何子衿哪怕是附学,能跟女先生学两年,知道些琴棋书画的事儿就相当不简单了。

常氏不料她竟如此出息,常氏在心里,随便一盘算也有好几户人家的合适呢。要知道,身为一个职业媒人,日常资料收集是基本功。常氏不算专门做媒的,不过,她是个爱揽事儿的性子,丈夫在衙门做书吏,碧水县人面儿广,尤其条件好些的人家儿,哪家有几个儿女,都什么年纪,常氏心里自有一把算盘的。故此,这一划拉,何子衿将来的亲事,她便有数了。

常氏把亲说成了,自何家告辞,自然又去跟王氏交待一声。

先将正事儿说完,常氏同王氏道,“真真是了不得,我不常去族婶家,只知她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孙女,却不知生得这般好相貌哩!真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王氏递了盏茶给常氏,笑,“嫂子说的是子衿吧。”

“可不是么。实在是个标致丫头,咱们阖族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常氏兼职媒人这行,见的女孩子也多,呷口茶同王氏道,“难得还念过书,一看那眉眼就伶俐,说话也叫人稀罕。我算了算,我娘家倒是有年纪相当的侄儿,只是族婶家连侄孙女都舍得陪嫁二十亩田地,亲孙女更得丰厚,我娘家侄儿怕是配不上人家。弟妹,你娘家富庶,要是有合适的孩子可得提在前头,不然这丫头一及笄不知有多么紧俏,媒人得把她家大门槛儿踩平了。”

王氏自干果碟子里抓了把干炒的葵花籽嗑着,笑,“我倒也动过心,只是子衿还小,听她娘的意思,舍不得闺女嫁到外处去呢。”她娘家条件是不赖,可惜不在碧水县。

常氏两眼晶晶亮,笑,“子衿她姑妈,敬妹妹不也是嫁外县,芙蓉县冯家。那冯家姑爷才是有本事,一二年的先中了举人后中了进士,谁不说敬妹妹命好。要是实在好人家,如何会舍不得?再说,你娘家也不算太远。”

“我如何不知这个。”王氏其实早就相中了子衿,她娘家有铺子有田亩,也是使奴唤婢的日子,王氏担心的另一事,“嫂子不知道,敬妹妹家里长子叫阿翼的,只大子衿两岁。子衿她舅舅家表弟,只小她两岁。您想一想,她这么个好模样,还念过两年书,听说琴棋书画的也学了些。我们这隔着一堵墙,以前还听过她弹琴呢。这两家,不论哪家做亲,都是姑舅亲,亲上加亲,极好的亲事,哪里轮得到别人?”

常氏则另有看法,道,“倘这样,那是没缘法。不过,待子衿过几年大些,弟妹还是记着问一问。这丫头自身是出挑,模样相貌没的说。姑舅做亲是好,可惜她爹只是秀才,她家门第扒高儿配个举人家还成,配进士第,恐怕不易。”

“成!我听嫂子的。”王氏笑,“嫂子既给阿涵做了媒,以后全福人儿还得麻烦嫂子。”全福人一般是指父母儿女双全的,管着给接媳啥的事,最得是体面人才能干这差使。常氏没闺女,不过全福人对有没有闺女要求不严,关键是得有儿子,这一点勿庸置疑,常氏家有三子。

常氏笑,“不必你说,这差使也当是我的,到时接亲什么的,弟妹不必烦恼,一切有我。倒是聘礼你先预备着,族婶这样的大手笔的陪嫁,聘礼是阿涵的体面,你就阿涵这一个儿子,有粉儿抹脸上,丰厚着些没坏处。一则给族婶面子,二则咱们自家面子也好看,三则你名声好了,以后培培丽丽说亲也有大好处呢。你看五婶子就知道一门子的抠门儿,刻薄闺女,等着瞧阿沧说亲吧,但凡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能给闺女找这样的刻薄婆婆。”

妯娌两个说了不少体己话儿,常氏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第105章 衣锦还乡

因王氏要预备聘礼,三姑娘五月初及笄,恰好有个吉日就在五月中,三姑娘及笄后最近的日子,两家便选了这个日子定亲。

亲事定了,何涵现在多了个毛病,有事儿没事儿的爱在大门口晃悠,以至于何培培说她哥,“亲还没定呢,就恨不能给人家去做门神,天天在人家门口儿晃!哥,你得拿出老爷们儿的架子来!别这么上赶着成不成?真是叫人没面子。”

何涵道,“以后给你说个会拿架子叫你有面子的小女婿!”

何培培既羞且气,扭身不理她哥了。何丽丽同学与何子衿三姑娘关系好,而且天生一幅热心肠,知道她哥要娶三姑娘给她做嫂子后,就总问她哥,“哥,你要有什么东西带,就跟我说,我帮你带。”这位同学可能上辈子是红娘投的胎,幸而他哥与三姑娘的亲事已定下来了。

何涵还真有东西,拿私房去集市上买根簪子买盒胭脂啥的,他见着三姑娘就面红耳赤结巴嘴,话都说不俐落,便让小妹妹何丽丽帮他去送给三姑娘。还教何丽丽如何保密着来,险把她妹培养成保密局特工。总之,三姑娘收到何涵送她的东西,哪怕对何涵了解不是太深,也觉着,这是个用心的人。

何子衿有空也同三姑娘说一说何涵的性情,小时候一道玩儿的趣事,有意让他们彼此增加一些了解。

三姑娘的及笄礼尚未到,考中进士的沈素沈进士就衣锦还乡的回了家乡!

沈素是搭车,到碧水县的时候天就快黑了,再回长水村时间来不及,何况天黑路不好走,他便先去了何家。

沈氏一见着一身青衫的弟弟,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拉着沈素看了良久,拭泪道,“可算是回来了!”

何恭闻信儿也带着孩子们过来相见,见着小舅子亦是欢喜,笑,“家里都知道你中进士的事儿,高兴了许久,如今就盼着你回来,果然进士是有探亲假的。”

阿念何冽一并给沈素见礼,何子衿在花房伺候她的宝贝花儿,小瑞哥跑去站她身后,吓了何子衿一跳。何子衿瞧着小瑞哥,既惊且喜,道,“小瑞哥,你怎么长高了这许多!”天哪,小瑞哥比她大不了几岁,这会儿就已威风凛凛一条大汉了。

小瑞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这叫威武!”

何子衿与他一道过去见沈素,沈素模样没大变,只是气质与在家时略有不同,如同一片璞玉经过打磨露出雅致光华。何子衿敛祍一礼,笑道,“舅,你怎么瘦啦?这回来可得好生补一补。”沈素只带着小瑞哥一道赴帝都,举目无亲,又要备考,劳神不少。何况本就不是胖人,如今赶回家探亲,瘦了不少。

小瑞哥道,“大爷路上还病了一场呢。”

沈氏顿时吓个好歹,拉着沈素连声问,“如今可好了?到底怎么病的?”

沈素轻描淡写,笑,“早没事了。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儿,那会儿天冷,不留心就着了点儿凉,有小瑞照顾着,没个三五日就好了。”

“亏得有小瑞,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家人都离得远呢。”大家略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何老娘屋里。

何老娘此时瞧见沈素比对亲儿子何恭还要亲热,啰哩啰嗦的问了沈素不少在帝都的事儿。沈素笑,“多亏大姐夫给我的信,我住在宁三爷家里,受了宁三爷不少照看。”要不是他成了亲,宁家还有意给他说门亲呢。

何老娘笑,“出门儿在外,亲戚间就得多帮衬,你们出息了,宁家自也高兴的。”

沈素笑,“伯娘说的对。”

何老娘又叫余嬷嬷去厨下预备好饭食,一会儿就让沈素自去与沈氏说话了。沈氏细问了沈素路上生病的事儿,又问他在帝都如何安置的,最后将阿念鞋里拆出五百两银票的事儿同沈素说了,沈氏道,“这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家里商量了商量,就给阿念置了百多亩地,以后每年也有个出息,阿念念书足够了。他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沈素笑叹,“阿念他娘做事,还是这样喜留后手。”

沈氏哼一声,“这算什么后手,要不是子衿闲着没事儿拆出来,哪天扔了丢了的,也到不了阿念手里。”

“一般孩子身上就一身衣裳,又是寄养,总要留着的。”沈素道,“可见她还不是很信我。”

“天生那路货色。”沈氏哪怕对阿念改观,对阿念父母也没好话,道,“幸而阿念不像他那爹娘,你说也怪的很,爹娘一个赛一个的凉薄,阿念倒是有情有义,真个破窑出好瓷,歪缸酿好酒!”

“这怎么好说?”沈素笑,“对了,姐,阿念念书如何?”

“听你姐夫说不错,我又不懂这个。”沈氏关心的另有他事,她问,“你差使下来没,到底去哪儿做官?”

“来前已考过了,分到翰林,做庶吉士。”关键时侯,沈素从来是实力与运道并存的。

沈氏念声佛,听说庶吉士是极好的差使,以前冯姐夫也做过几个月,可惜冯太太被石榴籽呛死,冯姐这庶吉士没做几月就回家守孝了。沈氏问,“那弟妹阿玄他们你预备怎么着?还有爹娘,在家安稳,且有我与你岳家照看着,你只管放心。可有一样,你在帝都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不然像这样在路上病了,仅靠小瑞哪里成呢?一说你在路上生了病,我这心就是一哆嗦,幸而小瑞忠义,否则真有个好歹,宁可不叫你去考这功名了。”

沈素笑着安慰姐姐,“早就好了,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不生病?我是想着带了爹娘他们一并去帝都的。帝都里暂不必置办房屋,我们有官职的可以租朝廷的房子住,便宜的很。咱家人又不多,租个两进的小院儿也足够了。何况我自有薪俸,养妻儿并不难。”

沈氏点头,“这也成!既要带着爹娘一并去,家里的房屋田地你心里有个数。”

沈素笑,“我知道。”

何恭打发小福子去族长家借车马,第二日送沈素回长水村什么的。郎舅二人也说了许久的话,沈素探亲假有限,还检查了阿念与何冽的功课。

沈素可不是何恭那样好糊弄,如何恭所说,阿念时不时有振聋发聩之语,何恭只当惊喜,觉着阿念天资不凡,沈素一瞧阿念平日里整理出的老鬼给他讲的课业就觉着不对。一个孩子,刚刚启蒙,沈素不是说姐夫何恭的学识不好。但,阿念要是跟着翰林院的学士念的书,写出这样的课业来不足为奇,如今么——

沈素特意叫了阿念到跟前亲问他课业的事,老鬼道,“要糟!肯定是给义父瞧出不对啦!你怎么叫义父看到啦!”

阿念根本不理老鬼,先时老鬼占着他的身体,他过了两年真空生活,他看得到人,人看不到他,他听得到人说话,人听不到他。这两年的日子,是不足以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阿念这样的年纪,身体里有一只号称是自己的老鬼,他还没疯,所以,他锻炼出了超一流的心理素质。这些课业,他早给何恭何冽看过,何恭只当阿念天资如此,只作惊叹,并不多究,而且,他自己也从阿念整理的课业中所得良多,便愈发认为阿念资质卓绝。刚与小舅子说到两个孩子的功课,还大大的表扬了阿念一番哩。

沈素却不是好骗的。

面对沈素的目光,阿念冷静的同沈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姑丈给我讲功课,他一讲我好像就全明白,一想就觉着应该是这样的道理,就写在本子上了。”

沈素皱眉,“难道竟真有生而知之的事?”天才倒也不是没有,沈素小时候也觉着自己是天才来着,但也没天才到阿念这种程度。

阿念展示了一下他的本领,道,“书看一遍就不自觉能记住,觉着挺简单的。”他是过耳不忘。

生而知之不知有没有,但阿念的确是过目不忘,他亲身表演了一下给沈素看。沈素叹为观止,何恭乐呵呵地同小舅子道,“我说阿念聪明吧。假以时日,阿念定能考取功名的。”

总之这是好事,沈素一笑,叮嘱阿念,“你虽比别人天资好些,切不可骄傲自负,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靠天资,难到高峰。这世上,有天资的人从来不少。有天资,还要勤勉,才有出路。”

阿念认真应了。

老鬼已感动的眼泪汪汪,与阿念道,“世间如义父这样的信人不多矣。”

阿念回一句,“我还是觉着子衿姐姐最好。”

因何恭是打发小福子去族长家借的马车,何族长连同儿子何恒带着孙子何洛都过来了。沈素早便认得何洛,听姐夫说何洛今年中了秀才,不禁大为赞叹,“比我当初强的多,我二十一上才中秀才。阿洛有此天资,好生念几年书,举人、进士可期。”

何洛有些瘦了,精神不错,他生得好,人也斯文,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可见灵性是有的。沈素问他些书本上的事,何洛答的尚可,沈素又指点了他些考举人的窍门。何族长祖孙三个就在何家吃的饭,男人连带男孩儿们热热闹闹的围坐了一桌子,何族长也知道沈素这是刚自帝都回来,明日就要回家,也不扰他太久,一道用过饭便起身告辞。沈素执意送他到门口,何族长跟里客气,心下十分受用,沈素与何恒道,“阿恒哥莫要与我生分,咱们情分不比寻常呢。”

何恒笑,“我倒不是生分,就是这辈子除了陪我家岳父那位老进士吃过酒,就是跟你这位新进士吃酒了。”

沈素一笑,“多吃两次阿恒哥就知道我还是我了。”

何恒本就有心亲近,见沈素毫无架子,自然更生亲近之意。沈素拍拍何洛还单薄的肩道,“我在帝都等你金榜题名。”

总之何洛自帝都转一圈儿,非但金榜题名,还赚了个庶吉士当,便是为人处事,也没有半分进士老爷的高傲,反是更接地气了。

何子衿算是服了她舅。

沈素只在何家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家。

第106章 离别之面壁

沈素衣锦还乡,长水村免不了热闹之后再热闹一回的。只是,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有限,故此,摆了三日酒后,沈素就同家里商量着收拾行礼,准备回帝都的事儿了。

其实,他时间也还充裕,只是老婆孩子老爹老娘的,这一路就得慢慢走,还有家里田地房屋也得有个章程,再者,该走动的人际关系也不能落下,沈素忙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偏生,沈素提议一家子去帝都生活的事还受到了老爹的反对。

沈父道,“我在村里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哪里离得开?带着你媳妇、阿玄阿绛他们去吧。我跟你娘就不去了。”

丈夫这样说,沈母其实挺不想跟儿孙分开的,也只得顺着丈夫的意思道,“是啊,咱家也离不开人。房屋没人住就坏了,就是地里,如今不用咱自己做活了,可也得有个人看着些,总不能全都托给亲家。”

江氏笑,“母亲只管放心,阿山在姐姐的酱菜铺子里帮忙,这几年就很不错,机伶又实诚。他弟弟阿水也是个稳当人,相公说,咱们去帝都,这房子就叫阿水进来住,便是田地,也叫阿水看着帮忙打理。倘有事,让他去找我爹或我哥就是,再说,姐姐就在县城,离得也近。父亲母亲若不去帝都,相公再不能放心的,要不,我就带着孩子们留下来服侍父亲母亲。”当然,最后一句江氏也只是客气一二啦~

果不其然,沈母立刻道,“这万万不可!阿素身边只有小瑞一个断不成的,小瑞忠义,却是男子,还是女人周到细致。”自从知道儿子去帝都春闱路上病了几日后,沈母可是去朝云观狠狠的给儿子烧了几柱平安香。如今想起来都是后怕,她就这一个儿子,倘有个万一,日子也不必过了。

沈父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来,对沈素道,“就这么定了吧。你带着你媳妇阿绛去帝都,把阿玄留下来伴我们膝下,代你尽孝是一样的。”

“爹你舍得你儿子,我可舍不得我儿子。”沈家的事早便是沈素做主,他自有说服老爹的手段。沈素一哂,先否决老爹的提议,正色道,“既然爹娘执意不肯去帝都,我这就写份辞官的折子,就陪着您二老在家里养老。反正进士也考出来了,有了功名在乡里也好过日子。”

沈父险没叫不孝子气厥过去,当下就要动手给沈素来一顿干的,沈母死活拦了丈夫,劝道,“阿素也是一片孝心,你这是做什么!”

沈素一说要辞官,根本不必他再劝老父,岳父江财主就去劝亲家了,连岳母江太太见了沈父也要说几句,一村子人都说沈素孝顺,劝沈父表执拗了,沈素费这老劲考上进士,当了官儿,一片孝心,就因你这执拗脾气,倘把官儿辞了,多可惜,这也对不住沈氏宗族的列祖列宗啊!里长直接找了村里另一老秀才接替了沈父长水村启蒙先生的职务,于是,失业的沈老秀才只得带着几分不满几分骄傲别别扭扭的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沈父是这样同女儿抱怨的,“现在我可是管不动那混账了,家里的事都是那混账说一不二。”

沈氏就是受她弟相托回娘做说客的,劝父亲,“阿素还不是孝顺,再说,一家子,到底得住在一起才好,咱家可有谁呢。您要真不去帝都,就是留下阿玄,阿玄这个年纪,能顶什么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阿素如何能放心。还不如一道去帝都,父子爹娘在一处,就是阿素,毕竟是刚做官,人情世故上还要爹你指多点着他呢。”

沈父倒很有自知知明,“他在这上头比我灵光。”

“就是比您灵光,您在他身边,他就稳得住心,就有主心骨呢。”沈氏道。

沈父同儿子沈素说话不大能说到一处,却向来很听闺女的劝,沈父敲着膝盖叹道,“帝都居,大不易。我也知你兄弟是孝顺,在家里,咱好歹有田有地,吃用都是自家出产。可这拖家带口的,都去了帝都,阿素能有多少薪俸,还要租房子置东西,开销便艰难呢。”对着闺女,沈父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氏笑,“爹,您这实在想多了。咱家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难不成帝都里都是富的流油的人家?我想着,不论哪儿,都是寻常人家占大多数吧。爹说帝都居,大不易,不照样有许多人在帝都讨生活。便是当官儿的,也不见得个个儿有钱吧,难不成没钱的就不过日子了?咱们又不是去帝都享福的,是为了免分离之苦才去的帝都。你看着阿素些,你也放心不是。再者说了,我看阿素不是那一等无能之人,能不能养活父母妻儿,难道他心里没个数?我听他说,来前儿就把房屋都吝好了,里头的东西也置办的差不多了。咱家本就是家风俭朴,到帝都也是一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就是阿玄阿绛,都是念书的年纪,阿素刚做官,官场上的事儿就够他去忙的了,可阿玄阿绛念书的事也耽误不得,阿素又不是三头六臂,爹你看着他们念书启蒙,也能给阿素分担些不是?就是家里,也得爹你在才安定,不然,便是弟妹跟着一并去了,她一个女人家,阿素又不能时时在家,她也是没出过远门儿的,乍然到了帝都,举目无亲,凄惶不凄惶?我每每想到这些,就想着,你跟娘要不去,我再不能放心阿素在帝都过日子的。”

沈氏一席话终于说的沈父动了颜色,沈父点头,“这也是。”

沈氏一笑,接着沈父又补充一句,“要是去了不行,我跟你娘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您老就去吧,怕是见惯了帝都的繁华,舍不得回来呢。”沈氏笑。

沈父感叹,“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家呢。”又担心闺女,“我们这一去,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氏笑,“子衿都十一了,阿冽也七岁了,我能有什么事?爹放心吧,只要你们在帝都过得顺遂,我这在老家的更自在呢。”

沈父笑,“倒也是,女婿是个好脾气的,子衿阿冽都懂事。”

沈素在书房同姐夫何恭抱怨,“真不知爹这是什么脾气,跟我说话素来没个好生气,我娘也做不了他的主,他老人家这一辈子,就爱听姐姐说话。”

何恭笑,“你是没闺女,你要有闺女,照样爱听闺女说话。”何恭就很理解老丈人,他也爱听他闺女巴啦巴啦的说话,儿子当然也好,只是男孩子淘气,不比闺女贴心。

闺女的确是贴心,因为知道她舅一家要去帝都,这次何子衿来外公家,还带了些礼物给沈玄沈绛——一人一套新制的鹅毛笔。

何子衿如今制鹅毛笔的手艺今非昔比了,她道,“包管帝都那群土包子没见过,这个写字,虽然不如毛笔好看,但实用的很。”

沈玄早就有他家子衿姐姐送的鹅毛笔,今天又收到一套,也很珍视,点头道,“比用毛笔写的快。”他娘就很喜欢用子衿姐姐送的鹅毛笔记账啥的,字写的小,可以节约纸张。而且,鹅毛笔写字比毛笔字好学,写的也快。

因为要跟父母去帝都城,小小沈绛有些兴奋,他说,“子衿姐姐,我听爹爹说帝都城可大可大了。”

何子衿道,“大有什么稀奇的,碧水县比起长水村就是大地方了,可跟州府一比,就又是小地方了。帝都城再大,也不过是东穆一个城市罢了。你们这一路,自长水村到帝都城,可是千里之遥,路上能长大见识。就是帝都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们也得羡慕你们。”

沈绛还小,很容易被子衿姐姐说服,不自觉的挺一挺小胸脯,心里觉着,他们的确是要长大见识了。沈玄主要是舍不得子衿姐姐,拉着子衿姐姐的手做依依不舍状,“我去了帝都,就不能照顾子衿姐姐了。”

江仁给他酸出一身鸡皮疙瘩,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子衿妹妹的。你就是不走,也没啥用。”

沈玄深深觉着江仁不是他舅家表哥,而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专拆他的台!

沈玄只当没听到江仁的话,自己只管跟子衿姐姐说话,还拿着小钳子剥核桃给子衿姐姐吃。何子衿摸摸沈玄的头,觉着小男孩儿真可爱。

沈玄还同子衿姐姐道,“有好多人给阿仁哥说亲呢,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来了一拨又一拨。”

江仁一面解释,“都是些土妞儿,我一个都看不上。”

沈玄道,“对了,那个培培姑娘送了阿仁哥什么啊,那么一大包。”

江仁此刻与自己的大表弟罕见的心有灵犀起来,他也觉着沈玄不是他姑妈表弟,而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专拆他的台!

于是,何子衿小美女好容易跟着爹娘驾临长水村,江仁沈玄表兄弟却因一些不大和谐的原因打了一架,最后,江表哥的眼眶被沈表弟打青了,沈表弟的鼻子被江表哥揍歪了。于是,一个乌黑着眼圈,一个长流着鼻血,两人一道气哄哄的被沈素罚在院里面壁。

第107章 离别

因为兄弟之间不懂和睦友爱,大打出手,江仁沈玄午饭都没的吃。沈氏还替两人说情,对弟弟道,“小孩子家,哪里短得了打打闹闹呢。认个错算了。”此事还多多少少与她闺女有关,沈氏十分头疼。

沈母则十分心疼长孙,江氏心疼儿子与侄子,沈素却是十足的严父,硬是铁面无私。何子衿悄悄给他们一人送两个肉包子吃,两人还趁机分别捉住何子衿的手说对方坏话。

纵是以教育小能手自居的何仙姑子衿也不知要说啥好了。

唯何冽深觉解气,他私下同他娘道,“活该!每次一见我姐,阿仁哥跟阿玄哥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总围着我姐说话,理也不理我跟阿绛,可目中无人了!”何冽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喜欢跟大孩子玩儿的时候,他在家就特喜欢跟阿念(沈念)在一处玩儿。到了舅家,也亲近沈玄江仁,谁知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不跟他玩儿倒罢了,还对他姐起了邪心,以至于何冽对此二人也没啥好印象了。

至于何冽是怎么知道色胆包天这个词的,就归功于阿念对何冽的教导了。阿念自认心志坦荡,他觉着,做为一个男人,就得像何涵一样,对人家姑娘有意,得光明正大的提亲,不能鬼鬼祟祟的一见人家就贴上来,只占便宜不提名分。

尤其这样被对待的人是子衿姐姐时,阿念每每看到沈玄、江仁在他家子衿姐身边涎脸涎皮的鬼样子就恨不能咬死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于是,阿念就通过对何冽讲道理的方式,与何冽组成了子衿姐姐防色狠护卫队,防的就是沈玄江仁这样的小子!

今日,沈玄江仁翻脸互殴,何冽心里甭提多解气了。

而且,因为此二人对他姐心怀不轨,何冽现在的好兄弟就剩下沈绛一个了。

沈绛乖乖的坐着小板凳吃子衿姐姐给他做的水蒸蛋,一面打听他的小朋友丽丽姑娘的事儿。怎么培培姑娘知道给江仁表哥送大枣,丽丽姑娘啥都不给自己送呢?上次他推丽丽姑娘荡秋千荡了好久呢?丽丽姑娘怎么问都不问他一句哩。

沈绛跟子衿姐姐诉说了自己的烦恼,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道,“要不,你写封信,我帮你带给丽丽吧。”

沈绛点头,“好吧。”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得主动呀。

趁姐姐不在时,何冽对沈绛道,“你现在还小,等大些就不能总跟人家女孩子通信了,知道不?”想到沈玄表兄品性很有问题,何冽出于善意,提醒了一下沈绛表弟,觉着绛表弟还是很可爱的,万不能像玄表兄一样走上歪路。

沈绛舀一勺蒸蛋放嘴里吃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又无邪,“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媳妇知道你跟别的女孩子好过,肯定会生气的。”何冽说的有鼻子有眼。

沈绛有些羞,小奶牙咬一咬勺子,蚊子似的应一声。

虽然沈绛应了,但其实他依旧不大明白,就好像事后爹爹解了他哥和他表兄的禁,他哥和他表兄纷别过来策反他时说的话一样。

譬如,他哥与他道,“阿仁哥太可恶了,不是好人,他都什么岁数了,一把年纪还总跟子衿姐姐身边擦前蹭后,一点儿不知男女避讳。”

譬如,他表兄与他道,“阿玄这小子好生孟浪,还当自己小屁孩儿开裆裤时呢,竟然去拉子衿妹妹的手,再有下次,看我不给他爪子剁下来!”

沈绛觉着有些头晕,不大明白,就去请教他爹,他爹听后恨恨的骂声“小兔崽子”,之后如何,沈绛也不知道。因为沈绛也要忙着做小主人招待何冽表兄的呀。

沈素晚上与妻子商量着,是不是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江氏有些为难,道,“我看阿仁对子衿很是上心。”这个也是她内侄呢。

沈素道,“他就是上心,要是咱们开口,姐姐、姐夫能不给我这个面子么?再说,子衿比阿玄大两岁,女孩子及笄前后就得张罗亲事了,咱们倘不先下手,恐怕到时叫别人抢了先。”

江氏挑一挑灯芯,油灯更加明亮了些,映着江氏柔美的脸颊,江氏道,“我瞧着子衿也好,只是我想着,这阿仁阿玄刚打了一架,还是放一放再说,子衿也才十一。这会儿咱们把亲事定了,阿仁年纪小,少年人总容易想偏的。待表兄弟两个都大些,莫为这些事生出嫌隙来才好。”

沈素不知妻子是拿此托词,还是心下真如此想。儿女之事,江氏以后是做婆婆的,沈素也得听一听妻子的意见,他道,“既如此,那就再待两年吧。”

江氏笑,“我都听相公的。”江氏心里倒不是说不乐意子衿,她与沈氏姑嫂关系是极好的,只是,自从丈夫中了举人,她也开了些眼界。她儿子不是不出挑,及至丈夫中了进士,又考上庶吉士,碧水县里不知多少人家打听她儿子的亲事。江氏也是做亲娘的,当初丈夫是秀才时,她极中意子衿。如今丈夫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了,江氏再看何家门第,难免心中就有几分犹豫。

倒是沈素私下教导长子,“为人处事,只靠拳头那是莽夫所为。智者治人,愚者治于人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你想让人对你另眼相待,只靠一门心思想亲近人家是不够的。”

沈玄郁闷的很,垂着头没啥精神,“咱们一搬到帝都,连亲近也亲近不来了呢。离得这一老远,我有天大好处子衿姐姐也看不到。”

沈素敲他脑门儿,“难不成到帝都咱们与你姑妈就不来往了?起码写信不是难事吧?你才几岁,将心用在课业上是正道。这世上,没有哪家会把女孩子嫁给无能之辈,懂么?”

沈玄道,“我就担心子衿姐姐给阿仁哥骗了。”

沈素笑,“少胡说八道,难不成子衿是傻瓜?再者,你纵是与阿仁有些小摩擦,心里也该明白阿仁品性无暇。他不是个随便的人,只是如今还懵懂些。”

沈玄心下并不太认同他爹的话,他年纪尚小,有话还愿意同父亲说的,他道,“上次阿仁哥去姑妈家,认识了姑妈隔壁的培培姑娘,他就带人家玩儿,现在熟的了不得,两人还互赠礼物来着。他对咱们隔壁的大妞姐、二妞姐都好,还总要跟子衿姐姐说话!爹,你哪里知道阿仁哥多花心呢。”

沈素笑,“少年慕艾,这也难免。”

沈玄道,“我就只喜欢跟子衿姐姐说话。”

沈素笑问,“为什么呀?”

沈玄自认是很有追求的人,说起子衿姐姐的好处,沈玄简直滔滔不绝,他道,“子衿姐姐送我鹅毛笔,还会做好吃的点心给我吃。子衿姐姐做的绿豆糕、红豆饼、藤萝饼、糖桂花、萝卜糕、奶糕,都好吃。还有锅包肉、糖醋小排、烤肉也比别人烤的好,上次子衿姐姐还送了我一瓶子梅子酱,一瓶子渍青梅,梅子酱调一勺在水里就像梅子汁一样,酸酸甜甜的。”

沈玄最后总结一句,对他爹道,“子衿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得对子衿姐姐好。”

沈素:…

沈素对儿子道,“你要是觉着你娘厨艺平平,到帝都后咱家寻个好厨子是一样的。”平日里没瞧出长子对美食有这么高的要求啊。

沈玄不反对,“这也成。”

沈素道,“天下女孩子,出类拔萃者不在少数,以后你见的多了,比子衿厨艺更好的也有。”

沈玄还有些小羞涩,道,“可有哪个会比子衿姐姐更好看么?”

刚还说人家江仁花心,沈素问儿子,“要是有呢,会烧菜,长得也比子衿好。”

沈玄瞪大眼睛,都不能信,“不会吧?我从来没见过比子衿姐姐更好看的姑娘呢?”

沈素笑,“三姑娘也十分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