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手很巧啊。”

“是啊。”阿念应一句就不说他家子衿姐姐的事儿啦,他不喜欢跟别的男人讨论子衿姐姐,阿念看孙御史脚力不错,就问孙御史,“孙叔叔要不要去我们县里书院看看。当初建书院时,我们是五个县建一个书院,商量好久,我们县太爷还是将书院争取到了碧水县。”就这一件,县太爷于县中颇多好评。

孙御史极有兴致,便说要去,阿念带他上山,山间多松柏,偶见松鼠山鸡一类的小动物悉娑出没,阿念还问孙御史,“这会儿大约山长也在书院的,要是孙叔叔不想表露身份,我就不提你的官身啦。”

孙御史笑,“胡山长是我极敬仰的人,你说也无妨的。”

孙御史望着这山,道,“这山管理的可真好。”并不是那种杂草矮树丛生的荒山,山间树木高耸,很显然人为管理的好山林。

阿念笑,“当然啦,山上种的树,不到六十年,朝云道长是不允人砍伐的。就是到了六十年的树,也是砍一棵补种两棵。而且,伐树种树也是有讲究的,要看树周围的环境,倘是被树冠遮住的地方,便是种上小树也长不好。小树补种了,还得有人修理,那些旁逸斜出的枝干,得提前砍去,树才长得直长得好。”

“这位道长很有了不起哪。”孙御史忽然想起来,“朝云道长?啊,子衿说过她是朝云派的,跟这位道长是有什么关系么?”

“朝云道长是子衿姐姐的师傅,不过,子衿姐姐占卜不是跟朝云道长学的,子衿姐姐无师自通。”

孙御史心说,那丫头的大忽悠无师自通倒是真的。

孙御史随口道,“你家子衿姐姐怎么拜了位道人为师啊?”道长,道长,凡称道长,都是男的。现在男女大防虽然不似前朝那般厉害,但也还是讲究的。

“缘分吧。”阿念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子衿姐姐没正经拜过朝云道长为师傅,好像就是他家子衿姐姐一厢情愿的“朝云师傅朝云师傅”的喊了十来年,就喊成“师傅”了。于是,朝云道长就成了子衿姐姐的师傅。

两人一面爬山一面闲话,后面跟着孙忠与书僮四喜,阿念与四喜是惯常爬山的,故此并不觉着如何。令阿念意料之外的是孙御史,生得弱不禁风的单薄模样,竟也是一幅好体力,待到芙蓉书院,只是面色微红,额角微汗而已。孙御史还同孙忠道,“还是山上好啊,每天爬爬山,腿脚才舒坦。”

孙忠笑,“是,跟着大爷外出做官这些年,就是山路走的少了,叫人怪怀念的。”

阿念是碧水县人氏,认识的人就多,书院外有商业街已经有些模样啦,先同几家租他家子衿姐姐铺子的小商贩打过招呼,眼尾瞧见江仁的书铺子里半掩着门,阿念就觉着奇怪,大白天正是做生意的时候,怎么倒掩着门。请孙御史稍等,阿念推门就进去了,先介绍一下,这书铺子是两间,外头一间陈列着书本纸张的一些货品,里头一间是存货的仓库。推开门,江仁并不在外间,阿念刚要往里间走,就见江仁匆忙出来,迎上阿念,道,“阿念?你怎么来了?”

阿念不着痕迹的扫过江仁衣襟上的一点水痕,伸长脖子往里间儿去瞧,江仁一把勾回阿念的脖子,把他往外头带,就瞧见站在门口朝他微笑的孙御史,江仁笑,“孙叔叔,你来啦!唉哟!这都晌午了,来来,我安排,咱们去芙蓉楼搓一顿。”说着就要关门。

孙御史笑的颇有深意,阿念也不稀罕管江仁的事,道,“我带孙叔叔去学里看看,你自己忙吧。”

江仁松口气,朝阿念拱拱手,多谢阿念手下留情。江仁送了阿念与孙御史几步,方折回了书铺子。孙御史同阿念感叹,“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阿念心想,孙叔叔这老光棍是在怀念自己的少年情怀么。

胡山长对于书院教育非常上心,几乎只要不是休沐日,他是风雨无阻的过来书院。甭看这么操心这么忙活,以往做官时身子骨儿经常跟这不舒坦那儿酸疼的老毛病,操劳书院这几年硬是无药自愈了。原本致仕回乡就以为没几年好活的胡山长,如今硬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了。

孙御史来何家的事,胡山长也是刚知道不久,主要是赵二爷带着李衙内去何家的事儿,基本上碧水县消息略灵通的人士都知道了,赵二爷早放话出来要把何子衿弄到手。胡山长是想着要帮何家一把的,结果胡家未及援手,赵二爷就萎了。一打听,才知道何家请了御史过来。

对于孙御史的到来,胡山长并没有刻意过去拜访,一则他致仕前官职比孙御史还略高些,二则不知孙御史的脾气性情,不好贸然唐突。今见阿念带着孙御史来了,胡山长心下暗赞阿念会办事。是啊,与其以致仕官员或何家亲戚的身份与孙御史相见,胡山长更喜欢自己现在的事业,书院山长。

官场之人见面,先叙年庚,胡山长不论是自年纪还是官职还是中进士的时间,都是孙御史的前辈啦。由于孙御史是沈舅舅的好友,沈舅舅是何家的实在亲戚,胡家也是何家亲家,这样一算,胡山长就成了胡世叔,孙御史就成了仁贤侄。

俩人主要谈的内容就是书院建设,胡文与阿念出去令厨下准备午饭,胡文跟阿念打听,“你瞧着,孙御史喜欢吃什么菜。”

阿念道,“孙叔叔没什么忌口的,不过,他更喜欢鱼。”

胡文道,“河鱼没关系吧?”

阿念不解,“咱们这儿又没海鱼。”不吃河鱼吃什么?

胡文小声,“不是赵三的媳妇就闻不惯河鱼的土腥味儿么。”

阿念:…孙叔叔又不是赵三媳妇,何况阿念觉着适当的挑剔无妨,譬如有人不喜葱蒜姜香菜的味道啥的比较能理解,但要作到赵三媳妇那种嫌河鱼土腥,吃鸡只吃三个月小鸡的鸡骨头的家伙,纯粹脑子有病。饿她仨月,就啥都吃了。

胡文心里盘算着中午菜单,对阿念道,“你去朝云观要几条芙蓉鱼来。”要说芙蓉书院的地方也是朝云观免费提供给县里建书院的,朝云观颇有资产,这大半山头都是朝云观的。尤其朝云观附近还有一处寒泉,里面生了一种鱼,鱼肉细腻,鲜美无比。不过,这是朝云观私产,寻常人是吃不着的。胡文知道这鱼,是因为他在何家吃过几回。那啥,何子衿不是同朝云道长关系不错么。胡文想着,虽然听阿念说人家孙御史不像个挑剔人,山上也没什么稀罕东西,但也要拿出最好的来款待人家才好。毕竟,孙御史帮岳家解决了不小麻烦呢。只是,朝云观一向不与外面来往,胡文跟人家道长说不上话。所以,胡文就命阿念去讨鱼啦。

阿念无二话,应一声便去了。

书院并没有太丰盛的食物,好在因书院在山上,野味儿是不缺的,一道鸡汤,一道清蒸鱼,一道红焖兔肉,余下再有几个时蔬,清清爽爽的一餐饭,都是家常东西。酒水也是没有的,胡山长笑,“书院里没备酒,阿仁尝尝咱们这儿的山野味道。”

孙御史笑,“要是书院有酒,怕世叔教导不出阿念这样的学生啦。”

胡山长心下自得,嘴里却对阿念道,“阿念不许骄傲,有许多人都是少时得意,早早中了秀才,结果就因自满自大,文章再不能进益,一辈子就此蹉跎了。”

阿念应一声是,说自己一定努力念书云云。

胡文见祖父得意之情都溢于言表了,笑道,“孙叔叔尝尝我们这山上的鱼,这是山上一处寒泉中产的鱼,别处再没有的。”

孙御史尝过之后果然大赞,“好鱼,味道鲜美,肉质细腻。细品后还有些果子的香味,这是什么鱼?”

胡文笑,“就是山上野鱼,没什么名儿,因生在芙蓉山,祖父就叫它芙蓉鱼了。孙叔叔觉着有果子的香味儿,是因为蒸时要稍微放些葡萄酒的缘故。”

孙御史不吝赞美,“山是好山,鱼是好鱼。”

胡山长笑,“山水有灵性,我自年轻时宦游各地,最后归乡,还是觉着这山味儿最好。”

孙御史很是赞同,又同胡山长打听,“当初世叔怎么想着把书院建在山上了?我倒不是说山上不好,只是每日学子上山下山,未免辛苦。”

胡山长笑,“贤侄果然是个细致人,一则这书院建在山上清净,想把文章念好,不清净是不行的。二则,也是我年轻时考功名时的感受吧。我自幼念书,而立之年方中进士,不过少时家中祖母娇惯,书虽念得还算可以,但身娇体贵,头一次秋闱,举人九天考试,我第四天就受凉高热被监考的官员给送出贡院。这考功名,可不仅是要文章好,倘身子不结实,秀才试好过,举人进士皆是九天,如何熬得过去。何况,念书本身也要体力的。我想着,书院建山上,哪怕最不喜锻炼身体的学生,每天这上山下山的一段路也能把身体走结实了。三则么,这山上地方是朝云观免费给书院使用的,省下些钱财,正好用在孩子们身上。”

孙御史颇是钦敬,“倘世人皆有世叔这样心胸,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胡山长挺高兴认识孙御史这样的年轻后辈,待午饭后孙御史告辞,胡山长还一直送孙御史到门口,孙御史再三请胡山长留步,胡山长仍是命胡文送孙御史到书院大门口。

辞了胡文,阿念就带孙御史下山了。孙御史在山路上还问,“阿念,山上不是还有个道观么,你怎么没带我去瞧?”

阿念道,“朝云观是朝云师傅的私产,现在不大招待香客了。”

孙御史便不再说什么了,觉着这道人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PS:昨晚刷柯南啦,早安~~~~~~

第240章 王神仙失踪事件

孙御史回来,很是赞了一回碧水县的风景啊、书院啊啥的,当然,也没落下碧水县的山珍野味。

不过,孙御史的确是个很会吃的人啦。

傍晚,何子衿在做糯米藕时,孙御史在一畔瞧着,道,“这藕啊,最嫩的要属春夏的藕梢,凉拌最好。这糯米糖藕是蒸的,用老一些的藕比较好。”

何子衿深以为然,道,“孙叔叔你也是行家啊。”

孙御史笑,“过奖过奖啦。”

何子衿问,“孙叔叔你晚上吃不吃宵夜?”

“不吃,我得保持身材。”孙御史十分坚决。

想到孙御史的辛酸恋爱史,何子衿鼓励他,“放心吧,有志者,事竞成。”对于孙御史保持身材的说法相当肯定,“我也很讨厌男人好不好弄个十月怀胎的肚子,看着就蠢。”

阿念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拒绝宵夜啥的,子衿姐姐就说,“正好有藕,阿念,晚上剁上些猪肉包饺子吧。”

一听要吃莲菜馅的肉饺子,阿念立刻转了主意,想着,还是先把个子长起来,再说保持身材的事吧。他现在正长个子的时候,怎么吃都不胖的,阿念道,“好。我给姐姐剁馅儿。”

周嬷嬷在一畔笑道,“有我呢,哪里用哥儿忙活。哥儿去念书吧。”尤其阿念非但是秀才相公有功名的人哩,而且马上就是家里姑爷啦。怎么能叫姑爷下厨呢。

何子衿把糯米藕往砂锅的汤汁里一放,让丸子留心火侯,就与阿念、孙御史出去说话了。孙御史说起芙蓉山的风情,以及书院的齐整,胡山长的人品,满口称赞,最后还道,“大侄女,你那道长师傅挺怪的啊,我还想去道观转转呢,不想人家不待外客。”

“这有什么奇怪的,高人隐士不都这样嘛。”何子衿道,“没点儿古怪脾气,都不好自称高人滴。”听得孙御史又是一乐。

大家在何老娘屋里说话,孙御史一介大男人也十分厚脸皮的听着一屋子女人唧呱,何子衿宣布一重磅消息,“现下我也不再接给人占卜的生意啦,后头那些排了号子的,到明年七月份也就差不多啦。”

何老娘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道,“怎么不接啦?不是算的好好儿的么。”这,这可都是银子啊!

何子衿道,“昨夜我夜观星象,我能得的天机也就是到明年止啦。凡事都是有注定的,强求反是不好。”

“胡说八道,我怎么没瞧出啥天机来?”

“您那老花眼,也就能把天上的星星一个瞧成俩。”

孙御史险笑出声来,何老娘这会儿也顾不得他,只觉肉疼的紧,问何子衿,“那天机有没有告诉你,姓赵的什么时候倒霉啊?”

何子衿铁口直断,“就在眼前了。”

何老娘狐疑地,“不会瞎说的吧,我怎么没见他家倒霉。”

何子衿嘿嘿一笑,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虎牙,“您老要知道,就该您老当大仙儿啦。”

何老娘瞥丫头片子一眼,唧咕一句,“神神叨叨。”以示不屑。

傍晚糯米藕好了,何子衿命丸子、四喜给三姑娘送了一份儿过去,不为别个,冬日天黑的晚,丸子毕竟是女孩子,天黑走路不大好。

何子衿很会用莲藕做菜,第二日早上又做的炸藕盒,阿冽一面咯吱咯吱的咬着藕盒,一面道,“就是可惜得新炸出来才好吃,带到学里不便宜。”中午他们带的饭菜,学里食堂会帮着放到蒸笼上热一热,所以,像炸藕盒啊炸丸子啊这类菜,都不好带学里吃的,因为在蒸笼上一蒸菜就软塌了,反不好吃。

何子衿道,“想吃明儿还做,这又不费事。”

“凡炸的菜,都不好热第二遭的,不独是蒸笼上一蒸失了原味儿,就是哪怕在油里过油炸一遍,你也会觉着过了火。”江仁感叹,“子衿妹妹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上次去州府进货,我还在州府馆子里吃了一回炸藕盒,觉着还没你做的好吃呢。”

江仁很是赞了何子衿一回,从何子衿的手艺说到何子衿的人品,再从何子衿的人品夸到何子衿的本领,那真是夸的何子衿好似天上神仙下凡啊。江仁原就是做生意的嘴巴,这赞起人来,真叫一个天花乱坠、滔滔不绝,把阿冽听的直说,“唉哟,我要不是知道阿仁哥说的是我姐,我以为阿仁哥说的是庙里菩萨呢。”逗得大家笑翻。

何子衿狐疑地瞧着江仁,“不会是想让我长工资吧?”

江仁立刻挑眉瞪眼,“这可不是把你阿仁哥看扁了!我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出自肺腑啊!”

孙御史笑眯眯的瞅江仁一眼,江仁笑嘻嘻地,“其实我是想着,这回阿冽他们休沐,我也请两日假,要回家一趟。”

何子衿反应粉儿快,“不会是回去相亲吧?”

她这话一出,何家诸人都觉在理,何老娘道,“嗯,阿仁也是大小伙子啦,你又是家里独子,是该张罗成亲的事啦。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涅。”

沈氏也说,“你娘时常同说,就盼着你早日成家呢。”长水村,那是沈氏的娘家,沈氏对娘家自然是很熟悉的,问江仁,“是哪家的闺女?”

阿冽也跟着凑热闹,问,“阿仁哥,什么时候吃喜酒啊!”

俊哥儿不知有没有听懂,就手舞足蹈,奶声奶气的喊,“媳妇儿!媳妇儿!”

江仁一向脸皮厚实,这会儿也不禁脸上微红,连忙道,“不,不是相亲,是章嫂子说她家附近有处小院儿,虽不大,也是个二进院子,盖的年头儿不长,因是举家就剩女眷了,要往芙蓉县投亲,就想把这小院儿卖了。我过去瞧了一回,院子说是不大,正屋厢房加起来也有十来间屋子,青砖黛瓦,还挺新呢,要价四十五两,我还到三十八两,给了定银,签了契书,小章哥给做的担保,我想着回家一则是把银子拿来,二则也叫我爹我娘来认认门儿。”

何老娘大赞,“阿仁出息啊!宅子都置下了!”甭看她老人家别的不灵光,这上头灵光的很,与沈氏道,“宅子都悄不声置好了,我看媳妇也**不离十啦。”

沈氏深以为然,笑,“阿仁做事勤快,又有出息,如今置了宅子,家里也是有田产土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管与我说,县里好姑娘多咧。”

江仁三两口喝光碗里的牛乳,将碗一放,满面通红滴,“我,那个,我,我,那个,我先去铺里了啊!”说完就跑了。

大家更是哄堂大笑。

何子衿一面笑一面说,“估计阿仁哥午饭也给羞忘了,阿冽你一并给阿仁哥带去。”

阿冽用过饭就带着两个便当去找隔壁冯家同学一并上学去了。

孙御史来何家不过数日,就感觉到这家人每天欢欣活泼的生活,再加上有美食供应,孙御史遂打算多住些日子。他就在县里这儿逛逛,那儿瞅瞅,还时不时的买些东西,如今孙御史也不要阿念做陪客了,阿念毕竟年岁小,又要念书以备明年秋闱,孙御史从胡家借了胡文来随他观赏风景,拜访一下县太爷什么的。看一个县的人情风貌,基本上也就知道本地父母官是什么路数啦。

阿念索性就在家念书,或者同子衿姐姐说一说江仁的八卦,“不知道阿仁哥跟哪个天仙好了,那天我带孙叔叔去书院,阿仁哥就跟人家在里间儿嘀嘀咕咕,我一进门,阿仁哥立刻从里间儿出来把我往铺子外带,衣襟上还有泪痕呢。”

子衿姐姐摸着下巴分析,“阿仁哥不会给人骗了吧。”

“阿仁哥多精啊,只有他骗人,没有人骗他的。”阿念有理有据的,道,“平日里阿仁哥都是在铺子里打理生意,就是晚上,我们住隔间儿,他也没有夜不归宿过。我想着,肯定是正经人家儿的姑娘,不然,也不值当置宅子了。其实阿仁哥喜欢大些的宅子,像咱家三进宅院这样的,他肯定是急着把事儿定下来,一时没有合适的宅子就先买了个小的。”不然江家也是有百几十亩田的人家,而且,自江仁来县里给何子衿打理铺子这几年,江家的田地已经增加到二百亩了,长水村他家是首富,在县里置个三进宅院肯定没问题的。

何子衿道,“这也是,就是不知道阿仁哥瞧上的是谁了。”

江仁的意中人是哪位天仙一时不能知,到了书院休沐日,江仁早提前一日定了车马,起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揣了两个热包子,又带了一葫芦水就坐着马车回家去了。第二日,江大舅王氏夫妻就来了。

一家三口先是去瞧了江仁买的宅院,把余款付给人家,正式在衙门过了契书。江仁在碧水县这几年,他本就是个跑生意的人,故此,碧水县衙门里熟人不少,给了书吏一角银子,书吏给他插个队,半盏茶的时间就都办齐全了。

王氏到了何家说起儿子满是骄傲的抱怨,“这小子越发胆色足了,置宅子这事儿竟不先与家里说一声。回家一说他在县里置了宅子,把我给惊的,一宿没睡好。这样的大事,只管自己做主。要不是宅子的事还要做交割,他爹非给他正正家法不可。”

何子衿笑,“看大娘说的,阿仁哥这几年挣的银子,再买一处这样的宅院也够了。事事不用你们操心就把宅院买好了,大娘还抱怨什么,该高兴才是。”

王氏笑呵呵地,“高兴高兴。”一转话头儿,“听说大姑娘喜事近了,我还没给大姑娘道喜呢。”

何子衿笑,“大娘要是得闲儿,介时过来一道热闹热闹。”

王氏打听,“多早晚的日子,我必来的。”

沈氏笑,“十一月二十二。”

大家说一回何子衿的亲事,王氏又发愁起儿子的亲事来,何老娘道,“那天我还说呢,阿仁这孩子有出息,在县里置了宅院,你们家里也有好几百亩田地,何不就近在县里说一门好亲事?我看阿仁这孩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就看哪家闺女有福气嫁过来啦。”

自从儿子到县里挣钱开始,王氏就一向以这个儿子为荣,如今儿子又在县里置了房舍,便是自王氏本心,也觉着家里土妞配不上儿子了。只是…王氏道,“哎,咱们不是外人,不瞒婶子,天下做亲娘的心,自是都盼着儿子配一门好亲事的。在家里,给那小子说过十门亲事不止了,他只是不乐意,你说把我气的,我就常说,这哪是儿子,分明是我上辈子的冤家,只把我愁的没法是法的,可怎么着呢。在我们村儿那块儿,三乡五里的听到是我家小子要说亲,人家媒人都不愿应承了。婶子、妹妹都不是外人,你们见的世面也比我多,要是你们见到好姑娘,觉着阿仁还配得上人家,只管跟我说,我啥都不挑,现在只要那小子愿意,我就都愿意的。”这成亲的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也不好不问问孩子的意思,尤其她家这个,说亲说的人家媒人都不上门儿了,你说王氏愁不愁,王氏觉着自己现在脑袋上的白头发就是给儿子愁出来的。

何老娘心里一划拉,还真有要做媒的意思,笑,“既这么说,我就给阿仁留意啦。”

王氏直念佛,“只要这小子肯成亲,婶子就是我家恩人哩。”

江仁置宅子是大喜事,江大舅王氏夫妇都是喜在心头乐在眉梢,尤其见何家还住着一位御史大人,那就是又惊又喜了。乡下人最怕见官,尽管孙御史极清俊极和气的人物,江家夫妻犹是战战兢兢,留下给何家的山物,当天就坐车回了老家。

虽然比较怕见官,江氏还是心下得意了一回,回家与公婆道,“阿仁他爹见着官儿老爷,话都说不俐落了,还靠阿仁给他爹圆场哩。这孩子,去县里这几年,的确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人也稳重大方涅。”这么出息,果然不是乡下丫头能配涅。

江太太含笑听了,放下正在剥的花生簸箩,问,“宅子如何?”

江大舅道,“是处不错的宅子,知根知底人家介绍的,青砖黛瓦,院子里也是青砖铺地,齐整的很,住了十来年,外头瞧还新着呢,里头大梁用的是红松,还有几样家俱主家没搬走一并留下了,我看虽是榆木,也是老榆木。等天暖和了,我带爹娘过去住上几日。“

江老爷道,“这倒不急,说到家俱,咱家也要几块好木材,要不要再给阿仁宅子里打上几件新的。”

王氏倒了几碗热茶分了,道,“爹,我想着,阿仁这已是说亲的年纪了,将来新媳妇还不陪嫁过来?”

江太太十分关心孙子亲事,连忙问,“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我托给亲家婶子了,我想着,咱们这附近的好闺女,都给那小子说遍了,他没一家乐意的。不知是不是姻缘不在咱家里,而是在县里呢,亲家婶子是个热心肠,说咱阿仁有宅子有地的,自己也勤快能干,说一门县里的亲事不难。”王氏喝口茶润润喉咙,道,“还有沈家妹妹瞧着,我想,让他碰碰运道吧。反正孩子说大也不大,要是县里娶不上,再在家里说,也有的是人家。”

江太太道,“这也成。就是人家一家家的都抱上重孙了,只叫我急的慌。”

王氏忽想到一事,连忙放下茶碗道,“听说子衿的卦极灵的,这好容易去了一回,怎地就忘了请子衿给咱阿仁卜一卦,看看阿仁什么时候成亲呢。”

江大舅道,“你行啦,人家子衿一卦十两银子,每月只卜三卦,哪里有空给你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氏尚不知此八卦,惊的了不得,“我了个乖乖滴,子衿这卦是金子做的吧。”中老年妇女脑子都奇葩,王氏感叹,“早知这样,不叫阿仁去学做生意啦,还不如同子衿学卜卦呢。”

江大舅认为媳妇癔症发作,对此言此语,不与理会。

江家人在家里絮叨一回江仁的亲事,阿念则在家同江仁道,“看大伯大娘急的了不得,你跟哪个好就直说了呗,别叫他们总是惦记了。”

江仁搓搓手,道,“那事儿且不急,我告诉你一件事,赵家把芙蓉县找玄水观的王神仙不知给弄到哪儿去了。以后,可别叫子衿妹妹再卜卦了。”

阿念一愣,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仁道,“说是五天前赵二带着个年轻公子去找王神仙卜卦,卜完之后,第二天王神仙就不见了,有人说当天有人见赵二的马车严严实实的出了芙蓉县。我是今儿下晌方得的信儿,正想跟你说呢,以往只听说赵家采买小姑娘,这他娘的怎么连老道都偷啊。那玄水观的王神仙六七十了都。”

阿念道,“人没了,道观没报官没找人?”

“王神仙留了一张字,写的…”江仁一时还记不得了,自袖筒儿里取出一张纸笺对着蜡烛瞅了瞅,方道,“哦,对,写的这个:大道本无我,无我亦非我,今日留书去,不用再找我。”

阿念听到这酱油诗都算不上的顺口溜,唇角抽了又抽,想着,这种档次也敢称自称神仙,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了。他家子衿姐姐人称小仙,已是谦虚至极啊。

江仁见阿念只盯着这纸看,忙收了起来,道,“我看赵家跟疯了似的,你说赵二带着个年轻公子,会不会就是带的李衙内。”

阿念道,“我就奇怪他们偷个老道做甚。”

偷个老道做甚?

阿念一时也想不出来,道,“孙叔叔见多识广,咱们问问孙叔叔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太困,没更,今早补上。石头现在一般八点钟就睡觉,作息终于调节过来啦!

第241章 仁的恋爱与请帖

孙御史颇得何家人信任,像阿念江仁这样不大不小的少年有事也喜欢同他商量,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赵家偷个老道做甚?

孙御史搔一搔没毛的下巴,眯着眼睛道,“老道么,无非就是占卜、炼丹、修道、长生的本事。无缘无故的偷个老道,这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瞅一瞅王老道的留言诗,孙御史道,“就这文化水准,还不如子衿呢。”

这叫什么话哟,何子衿不满,“光有文化没用啊,我这占卜的生意可不如王道长,王道长会请神上身,他在山上建了道观,手底下徒子徒孙好几十,人称王神仙。”

孙御史点点头,“这么说,还是个有名的道人?”

对于宗教界,何子衿也算踏进了半只脚去,颇是了解,道,“在我们附近是这样子的,那王老道特会装神弄鬼,他家原来就是芙蓉县挺平常的人家,后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过凡间日子,跑山上去修仙了。因着他修仙,一家子都致富了。后来在山上买地皮建了道观,主要是他那道观推出的业务比较多吧,他那观里,既有烧香求签、还有占卜打卦、请神上身、望风水、卜吉日、灵符开光、卖丹药、点灯油,外加各种节庆日的讲道论法的一条龙活动,规模比较大,收入也比较多啦。要不是芙蓉寺有定期的庙会收租,我看他那玄水观都要越过芙蓉寺去啦。”

孙御史一面听一面乐,道,“唉哟,你们这行,猫腻还挺多的啊。”

何子衿正色道,“我可不像他,他是给钱啥都干,你是不知道,他先时还干过一件特缺德的事儿呢。我占卜都是凭良心说话,从来都是劝人行善的。”

这个孙御史倒是信的,何子衿明显是属于胆子比较小,赚些小钱就收手的人。这种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知道收手,反而能赚到钱。像王老道这个,名声大,收入高,风险也大不是。

何子衿问,“孙叔叔,你说赵家把王老道弄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是去了州府给总督大人算卦去了?”越是位高权重越迷信,这个何子衿在上辈子都能深有体会。

“这个说不好,反正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也不值当把王老道给绑架了。”孙御史把字条还给江仁,还说呢,“字写得不错。”

江仁笑笑,忙又小心的折好,揣回袖子里去了。

江仁还有事同何子衿商量,私下叫了何子衿屋里去说,阿念一并跟进屋去。江仁说阿念,“我是跟子衿妹妹说正经事。”

阿念给子衿姐姐倒了盏茶,同江仁道,“行啦,一人计长二人计短,是看你打光棍可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当我不知道是为你那档子事儿似的。”

江仁指着阿念道,“早婚也不至于这幅嘴脸吧。”眼下不就是要定亲么,哼!有本事比一比谁更早成亲涅~

阿念得意的扬扬下巴,“快说快说。”

江仁就说了,想请何子衿帮忙卜一卦。何子衿有些目瞪口呆,“难不成阿仁哥你是要我帮你算你什么时候成亲?”

“不是不是。”甭看不少人来找何子衿算卦,江仁是从来没这个心思的,他道,“不是给我占卜,是给你们老何家族中三太太占卜,就是跟何祖母打过架的那个。”无缘无故的突然说起三太太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江仁就说起了他的恋爱史,原来江仁的意中人不是别人,就是曾与三姑娘一道拜薛千针为师的何琪何姑娘了。

江仁还有些小害羞,道,“是去岁春天她去山上打菜时认识的。”

“阿琪姐不是都在做绣活呢,怎么还要去山上打菜啊?”绣娘的手都要好生保养呢。不要说去山上打菜这样的重活,洗锅洗碗这样的活计最好也少做。

何子衿一问,江仁脸色就黯然了,“开始我们只是认得,后来她时常去山上,或是打菜,或是去林子里寻些野山菇子,我们渐熟后,我才晓得,她常年白天晚上的做绣活,眼睛不大好了,近来已经做不了那个了。打去岁春天,就是在家里干些粗活。那狗娘养的一家子,实在不是个人。阿琪跟三姐姐同龄,这会儿都十八了,她家里先时为了叫她给家里赚钱,拦着不叫说亲。后儿她眼睛不行了,我听章嫂子说,有人提亲,她家就说没二百银子的聘银是再不能叫她嫁的。倒有一户肯出二百两,可是人家买去做妾的,阿琪死活不依,她家才没把她给卖了。”

江仁道,“以往我不知道她家里这些事,只是觉着她是个好姑娘,还想着,等我再攒一攒银钱,才好名媒正娶的去她家提亲。那天我知道了这事,如何还等得,正赶上她去山里捡山栗子,就问了她,她要是愿意,我就回家筹银子去。她就哭了,说我要花那些银子去聘她,她家怕是连二十两的陪嫁也不能给她的。原我想着,我家里虽不是大户,二百两银子凑一凑,也是有的。我跟阿琪两个都不是懒人,以后好生过日子,一辈子夫妻,难道还值不了二百银子?原本我打算着,带着我爹我娘看过宅子就跟他们商量这事来着。阿琪突然给我送了信儿,说她弟弟好几年秀才都落榜,她家里觉着可能是什么东西妨碍着他家了。其实,这一二年子衿妹妹在咱们县里声名卓著,他家是想请子衿妹妹算一算的。这不是先前她家跟咱家打过架么,她家里不乐意低这个头,就打算去玄水观。结果王老道被人给弄走了,她家里无功而返,我这才知道王老道失踪的事呢。阿琪原是想叫我给子衿妹妹提个醒,她觉着,无端端的偷个老道,说不得是同行嫉妒,使了坏心呢。说还是让子衿妹妹小心些。”

“我们俩商量着,她家既然在玄水观没算成,怕是不能干休的。我已同阿琪说了,看她能不能劝她家里来找子衿妹妹算。”江仁恳切道,“子衿妹妹,要是他家求到你头上,你可得帮哥哥一把啊。”

何子衿道,“这事儿倒也不难,不过,咱家同他家好几年不说话了,你确定他家能来找我卜卦?”

说到三太太家,江仁就是一肚子火气,道,“你是不知道,他家只拿小子当人,阿琪就一个弟弟阿沧,那小子在家是个宝贝蛋。为着他,他家里什么钱都肯花的,什么事都肯做的。年年只为他考秀才不知道在芙蓉寺花了多少香火钱,他也没中个秀才回去!这不是你们族里阿洛去岁都中了举人,都说何家祖坟风水好,要出大人物的,他家里可急的了不得呢。子衿妹妹,只要他家来,妹妹就给他家个面子吧。”

何子衿点点头,“成。”觉着阿仁哥蛮有智谋的。不过,何子衿跟江仁打听,“原来阿仁哥你喜欢大一些的姑娘啊?”

江仁笑,“也不是喜欢大的,就是遇上了,觉着是大是小都没关系。再说,陈琪又不大,你还比阿念大两岁哪。”

阿念怒,“我心里上是跟子衿姐姐一样大的。”

老鬼回答:我比子衿丫头大几十岁。

江仁正有求何子衿呢,摆摆手,笑,“说笑说笑,看你,真恼了可就是孩子啦。”

江仁说过这事没几天,三太太还真走了个曲线救国的方式来跟何家走关系,三婶子先是去族长家找族长太太叨叨,说起旧事来,“就是家常过日子,也少不了上牙碰嗑了下牙呢,哎,我那老妹妹还真就记仇啦,这好几年也不同我说话。哎,我就是想辩白也没机会啦。哎,我可怎么着呢,想着咱们族里要说有威望,就是嫂子您啦。”这么一韵三叹的想请族长太太刘氏帮着说和一下。

刘氏又不傻,三太太平日间也不常来她这里,这突然来了,还提起何老娘来,刘氏知道她们好几年就不对付,先前还干过一架的。反常必为妖啊,刘氏就问了,“以前倒没听你念叨阿恭他娘,这是怎么了,你是有事找阿恭他娘么?”

三太太开始还没好说,后儿才同刘氏说了,“不为别个,嫂子不知道,我家里这几年总有几番不顺,阿琪的亲事,人家媒人给说了好几门不错的亲事了,可阿琪那死丫头不知怎地,吃了秤砣一般,就是不乐意。我想着,是不是什么东西妨碍着了。如今咱们这近处,也没什么灵验的大仙儿,就是咱们族里的子衿丫头,听说她的卦是极灵验的。我只担心我那老妹妹还记着先时旧事,不好说话哩。我想着,嫂子在族中一向受人敬重,我这也不独不是为了给家里卜卦,也是想着,咱们同族本就是一家子,总这么僵持着,在族里影响也不好哩。我年岁长一些,愿意给老妹妹赔个不是,以往那些事,就算翻过去啦。以后咱们一族里欢欢喜喜的过日子,岂不好呢。”

三太太絮絮叨叨的同刘氏说了许多好话,千万拜托,刘氏只得应了。

刘氏想了想,打发人送帖子请何老娘到她家里说话,何老娘还奇怪呢,她同刘氏关系一向不错,想着刘氏想一道说话打发个人说一声她就去啦,怎么还下帖子请涅?

何老娘拿着帖子翻来覆去的看,还同自家丫头显摆,“唉哟,你刘祖母越发讲究啦,还下起帖子来啦。我这得去呀,唉呀,穿什么衣裳好涅~”叫何子衿来给她搭配衣裳,第二日又起个大早,着了新衣化了新妆,把手饰匣子里的几样金首饰都插载上了。

孙御史满口的赞,“大娘您这一身儿可真气派!”

何老娘扶着余嬷嬷的手就要出门啦,听孙御史这话喜的乐弯了眼,还满嘴谦虚,“嗨,什么气派不气派的!我说呢,就家常衣裳呗,又不是去外处。可这丫头死活不依,非得一大早的折腾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叫我换了新袄新裙还有这新抹额。哎,我说呢,衣裳换一换也便罢了,又给我插戴这一脑袋,哎,不成个样儿,我不依,她还不高兴。”

孙御史肚子里都要笑翻了,道,“大娘您非但衣裳鲜亮,您人也年轻啊,尤其这么一打整,唉哟喂,咱碧水县的老太太里,要论齐整,大娘您是个尖儿啊。”

何老娘咯咯直乐,“不行啦,有年纪啦。其实主要是丫头弄的这胭脂好,别人家的胭脂没这么润,面脂也是她自己配的,冬天涂一些,不皴脸。”

孙御史一奉承,何老娘都顾不得出门啦,同孙御史絮叨起来没个完,正说到自己这狐皮里绛绸面儿的披风呢,余嬷嬷受不了了,道,“太太咱再不走太阳就落山啦。”

“哪儿有那么晚。”何老娘这才说,“阿仁你在家歇着啊,中午叫丫头做好吃的,大娘下晌回来咱们再聊啊。”

孙御史笑,“成!”还送了何老娘几步。何老娘哪里敢当,忙叫他止了步,还招呼一声叫周婆子去肉铺子里多割些肉回来啥的。

何老娘这才去了族长家说话。

她与刘氏年纪差不离,时常在一处说话,是极熟的。何老娘以为就是寻常絮叨絮叨呢,不想刘氏提到三太太,说到旧怨,何老娘仍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嫂子你是没见她当初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就是我家三丫头倒了大霉么,她可是得意啦,在外头可着劲儿的给我造谣说嫌话哟!也不知我家倒霉,她就有什么光沾似的!”

刘氏劝,“我的妹妹,这都多少年的事啦。行啦,听我的吧,她都到我这儿来主动要跟你赔不是呢。说来都是姓何的,上头是一个老祖宗,如今一个族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就不说话不来往的也不好,是不是?她三婶子那人糊涂,我是尽知的,如今她明白过来了。老话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妹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何老娘琢磨着,叫三婆子给她赔个不是,也是有光彩的事儿,何况还能给族长太太一个面子,不错不错,这事儿还怪有面子滴。何老娘就应了,“我听嫂子的,只要她别像以前那样讨人厌,不然,我再不依的。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刘氏笑呵呵地,“好,我来安排,妹妹今儿就别走了,我已叫阿洛他娘预备了席面儿,再把他三婶子叫来,都在我这儿吃饭,咱们热闹热闹。”请俩人吃了一餐饭,就算和解了。在饭桌上,三太太就说了想请子衿占卜的事儿,何老娘道,“我们丫头刚说了,不再接占卜的事儿了。”

三太太心下暗道,这死老婆子惯会拿捏个臭架子哩。她也是个灵活人,对着刘氏以目相求,刘氏道,“妹妹,能帮就帮吧。他三婶子也是为了阿琪的事呢?”刘氏主要是心疼何琪,觉着这姑娘委实运道不好投生在三太太家里,苦了这些年,还没个婆家,再拖下去,可真就难嫁了。一个姑娘家,难不成真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何老娘时不时喜欢串门子四处遛达的人,族中事她都熟的,听这话却是不大信,打量着三太太道,“唉哟,你还会为阿琪占卜,我听这话咋不能信涅。”

三太太道,“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给阿琪占卜啦。阿琪是我亲孙女涅,她与你家三姑娘同岁,我急她婆家涅。”

何老娘夹了块红烧肉,刚要搁嘴里,一听这话当下放碗里了,先不吃肉,何老娘也得把话说了,她道,“你急就不要价二百两了。当别人不知道呢,还要把孩子卖人家做小,你说你亏不亏心!”何老娘虽也是个重男轻女偏心眼儿,可她也看不上三太太这等人,转头与三太太的媳妇五奶奶道,“你好歹是阿琪的亲娘,虽说男孩子重些,也不能把女孩子论价卖了呀!我说你们是不是傻啊!还是八百辈子没见过银子钱哪!阿沧还不是要考功名的人,难不成以后阿沧为官作宰的,叫别人一打听,哈!他姐是给人家做小的!你们这脸面还要不要?阿沧这脸面还要不要?就是咱们阖族,也丢不起这个人!”

刘氏也是知道此事的,当时她就想找三太太说道一二,只是后来何琪以死相逼,事儿没成,也就罢了。此时,刘氏只装不知,问三太太五奶奶婆媳,“还有这等事?”